“别找了,已经不可能找到了。”王坚轻快地说,“多亏了关键时刻大菩萨显灵,才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
王坚告诉我,在我昏迷期间,大菩萨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宋秋瞳,击毁了那些听命于她的石像。不过,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大菩萨并没有立即杀掉宋秋瞳,反而在接下来的大段时间里,亲自对他和宋秋瞳传法,令两人都受益匪浅,更是解开了令宋秋瞳堕落至今的心结,使之真心反省忏悔了自己的罪行。
“这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王坚眉飞色舞地反问道,“最后,宋秋瞳还在大菩萨的悉心教诲之下,懂得了与人为善、慈悲为怀的生命真谛哩!”
“心结?”我问。
“哦,其实啊,宋秋瞳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姐妹。”王坚说,“只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和母亲一起被丧心病狂的父亲,做成了石雕。”
“…;…;”
“本来啊,父亲要连宋秋瞳一并杀掉,却因为其从小表现出来的雕刻天赋而改变了主意,”王坚解释道,“他以斯巴达式的训练,把宋秋瞳变成了一个像自己一样偏执的雕刻家,却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在一个喝醉酒的深夜,想要再次强暴亲身女儿的他反被她用锤子砸烂了头颅,此后宋秋瞳把父亲的尸体做成了石雕,流淌在血液里的黑暗面也以这件事为契机,而彻底觉醒了,成为了一个为了艺术而走火入魔的疯子。早在宋秋瞳今晨犯下不可饶恕的杀戮罪行前,就多次在深夜或清晨潜入寺庙,有意在佛前与寺里的一位僧人行大逆之事。她之所以做尽极恶之事,就是为了激怒眼前的这尊神像,让它活过来。
“好在这场悲剧中死去的人都得到了大菩萨的公正裁决。”王坚接着说道,“杀害妻女,并多次强暴亲身女儿的宋秋瞳父亲被打入巨石地狱受刑十万年,转生后堕入畜牲道;那些被宋氏诱杀得男人都下辈子大多还将转生为人,但终究因为行了苟且之事,其中的大多数人不是出身贫苦人家,就是身患残障,注定要度过多灾多难的坎坷人生,为今生的过错偿还业债;鲁明因为坚持正义而献出生命,来生将投身富贵人家,得享福报;宋秋瞳则在肉身被一一卸下了七件事后,被打入无间地狱,上半身遭石磨刑,下半身遭犬噬之刑,永世不得超生;而那些今天被宋秋瞳杀死的僧人将带着今生的修为投胎转世、来生继续修行;那名在佛前和宋秋瞳苟且的僧人将打入火湖地狱受刑一万五千年,转生后堕入畜牲道;宋秋瞳的母亲和女儿来世将转生海外,继续今生的母女之缘;今晨在上山路上被宋秋瞳一一杀害的寺院访客也将按今天的行为业报分别转世,贫贱富贵亦各有不同…;…;总之,整件事至此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在我们离开现场后,王坚还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我却全然没心情去听,于是更无从判断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一度也想问他,自己今天的表现是不是也得罪了神佛,死后是不是也要受到报应,甚至下地狱,但仅仅一转念的功夫,便觉得那已经根本不重要了。或许,我们所有人本都是那名叫命运的雕刻家手下的一尊尊石像,最终被塑造成为什么模样,都不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每一位雕刻家一定深爱着自己精心雕琢而出的每一件作品,作品的本质并非它所被塑造成的形容,而是那爱本身。我在宋秋瞳的凿刀迎面落下的一刻,所领受到的救赎想必也无外于此。
在我和王坚离开后不久,那栋别墅就被大量警车包围了。警察没有找到宋秋瞳或是她的尸体,却从宋家宅邸里搜出了许多让专家为之瞋目的雕刻作品,除了那尊大菩萨像外,还一件作品的艺术价值亦毫不逊色:
作品展现的是民间传说的十八层地狱中著名的石磨地狱的骇人场景。只见两条从一个石磨的粮食添加口伸出曲线优美的大长腿,数条恶犬攀附其上,将利齿插入“肉”中撕咬拉扯。最让专家们瞋目结舌、啧啧称奇的,是腿上裹着的裤子布料和丝袜被犬牙扯破拉丝后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扯出的逼真呈现,天知道坚硬的石块,是通过怎样的鬼斧神工才得以表现出那般丝丝入扣的质感那几乎完全摧毁了专们的世界观。
而在石磨的磨具和底座之间,也有大量的“鲜血”渗流而下,同样有数条恶犬聚集舔食,场面惨不忍睹。另有两条恶犬一前一后,对着那受刑之体展开前后夹攻,只是那面部的神情却分明是痛不欲生的。
根据王坚的解释,那里头一定也上了某种刑具,才使得那两条冒失上攻的恶犬痛得无法忍受,想拔出来却更加痛苦,就这样无法挣脱了。他还断言,那件惊世骇俗的作品描绘的,就是女雕刻家本人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后的凄惨下场,两头恶犬应该就是宋秋瞳的父亲和那个与她苟且的僧人。他们在各自的地狱受完刑后转生成狗,却还是对宋秋瞳的肉体念念不忘,特意来到了她的受刑地,最终却偷鸡不成,再次陷入了无比痛苦的煎熬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脱离。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作品的名字。女雕刻家为它起名为“归宿”,不知是宋秋瞳真的事先预见了自己的命运,才创作出了这件作品,还是王坚事先在宋家别墅里无意间看到了这件作品,才幻想出了宋秋瞳被打入地狱的场景以及一系列悬奇的故事,不过我想,和他一样心地善良的朋友们一定更愿意接受前一种解释吧。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一()
退休老警长王笑强在涅法德姆遇害一案,最终被定性为前不久发生在市内高级写字楼的集体焚杀案的继发事件,与后者并案调查。同样的,嫌疑人近乎完美地避开了校园内的所有安全监控探头。而从案发地点附近留下的错综复杂的脚印,以及警犬无法根据现场残留的体味特征追踪嫌疑人逃亡路径等诸多细节判断,老警长的遇害系多人集体作案。虽然作案的动机仍然不明,或许根本就没什么动机,却也从一定程度上做实了王笑强生前的推断集体性的狂乱!这个连日来让周泓寝食难安的字眼意味着,自己的对手很不是单独的一个或是几个人,而很可能是整个学院中的近万名失去理智的学生,一想到这一点,就让他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整个学院里,没有谁的话是值得相信的,也没有监控录像这类硬物证,那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测谎了。而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先前被警方认定为主要怀疑对象的八名女生。测谎的结果是,其中四人安全通过,至于另外四个…;…;你即不能说她们通过了,又不能说她们没通过。此话怎讲?
举例来说,测谎员问,你某月某日晚上几点到几点间在干什么?被测人这样答:好像是在睡觉,也好像是在洗澡,但是开了车出去撞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被测人这么答了以后,测谎的指针还几乎没什么波动。换句话说,被测人还真就是自己也记不清了。
人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要出现这类情况,不是在酒精或药物的作用下宿醉断片从罪犯作案时行事之谨慎和缜密的程度来看,绝不可能处于此类神智恍惚的状态就是脑子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打发那四人去医院做了基础智力能力测试,其智商测验的得分虽然不是出类拔萃,却也都在平均数值以上。但有意思的是,撇开智力测验所主要依仗的短时记忆力不谈,那四人基本上就是到了下午茶时间就完全想不起自己早饭吃了什么的主。但按照医生的解释,此种情形并非是因为大脑发生萎缩或某些器质性病变造成的,因为如果有意要记住什么事而且长时间不遗忘,那四人都可以毫无困难地办到。
“与其说我们的学生记忆力有问题,倒不如说她们日常就处于精神极度放松的状态,正因为太过放松自在,很多事他们根本不想记住也不需要记住,事实上,这类情况在本校十分普遍,而且在年级越高,在校时间越长的学生中越是明显,很多人甚至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背不全26个英文字母。”
正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对周泓这样说着的老外,是他在涅法德姆西岸一栋气派的三层哥特石木结构建筑内,跟随一名身着维多利亚风格华服、样貌神似王笑强自称扒掉其半身皮的荣洁的女侍者,七拐八弯地穿行过许多条一侧镶有华美彩色玻璃窗的楼道后,进入的一间说是某国元首在此办公也会有人相信的,凸显着典型英美现代装璜格调的宽敞办公室内所见到的,学院海外投资方的总代理人乔纳森•梅先生。
这位自称只是如同不会思考的机器一般机器一般忠实旅行既定程序的代理人,便是眼下周泓所能接触到的学院最高负责人。在这间办公室的墙上,还挂着他在距今16年前,随着自己当时所在的冰球队夺得斯坦利杯时的球衣。在那个赛季,他是联盟官方评选的最佳门将,一个习惯了让全世界最优秀的射手门吃闭门羹的家伙,难道这就是他得到现在这份工作的原因?
身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身高马大、金发碧眼,虽然胡子刮得挺干净,但光就其体貌特征而言,乔纳森•梅还是带着他这个年龄的西方男人所挥之不去的粗糙感,毛烘烘的手背、粗大的毛孔、凹凸不平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多处因老化而起的褶皱,声音也在酒精和雪茄烟的长期熏灼下变得干涩而沙哑。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具躯体之上,却长着一双异常违和的通透而清澈的眼睛,就好像镶在那深陷眼眶里的不是有血有肉的眼珠,而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湛蓝的玻璃珠子,只有光亮平滑的正弦波才能从那里发出。
就算从死人的眼睛里,也能读出更多的东西。这就是周泓注视那双眼睛时的感受,就仿佛它们自始至终都在凝望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一般,而这种澄澈透明之感在那样一具结实的满载着尘世气息的身体反衬下,愈发显得亦真亦幻,令人不禁茫然若失。
“所以,就算是对学院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严格的测谎,可能也没什么用,而且我不认为你们有这样的权利强制要求每个学生接受测谎。”乔纳森•梅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自顾自地踱步到一边的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封锁这里。”周泓说道,“也许早就该那样了,这哪里算是一所学校,根本就是在培养饭桶、白痴、无赖和罪犯。”
“我只是顺遂委托人的意志行事,”男人啜了一口酒说道,“至于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可就根本不管我的事了。
“如果换成你自己的孩子来这样一所学校,你还能像这样无所谓吗?在其他孩子走向考场的时候,她却要走向刑场,你也无所谓吗?”
“首先,警官先生,我绝不会送自己的女儿来这样的学校。”男人说道,“其次,很不巧的是,我的话克莉斯已经不听了,而且她刚好就在这所学校里,还被你们怀疑成了杀人嫌犯。”
周泓不曾料到,被列为写字楼集体焚烧杀人案重要嫌疑人之一的克里斯蒂安妮•梅居然就是乔纳森•梅的亲生女儿。
其实对方办公桌上是有一张全家福相片的,周泓在进门后打量整间房间时,就早已注意到。他还特别留意了一下照片下方的拍摄时间,也就是距今两年不到的光景。可要一眼看出照片上微微发胖的金发姑娘就是克里斯蒂安妮,那个梳下头就能去好莱坞出道的性感洋妞,甚至已经超出了周泓这样一个资深警探的洞察范围。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仅仅两年不到的时光,从容貌到身形都能发生如此大的飞越,总不可能是自然转变的结果吧?
“很吃惊吧?我当初也是和你一样的吃惊。”高大的金发男人好似早已看透了周泓此时的心理活动,如此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女儿没有做过任何形式的整形,在来到这里以后,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发生类似情况的,并不只有克莉斯一人,有人说这所学校是以颜值划定入学标准的,或许在部分轮值审核官那里确实存在这样的倾向,但那绝不是普遍情况。”
“那作为这所学校的首要负责人,梅先生认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此类情况呢?”周泓试探地问道。
“脑子越来越笨,总得有些补偿吧?”男人耸了耸肩,摆出一副西方人自嘲时特有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道。
脑子笨的家伙可没法犯下那样让人棘手的罪案,周泓心里这样嘀咕着,嘴里却说:“好消息是,你的女儿目前还没有笨到连几天前的事都想不起来地步,她通过了测谎,我们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在焚烧杀人案和那个退休警察遇害时,她都不在现场。
“坏消息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定,除了亲自动手实施这两起重大刑事犯罪的凶手之外,存在更大规模的在校学生群体,为动手实施犯罪者提供各种有意识的包庇和掩护行为,您的女儿很可能就在其中。而如果此类联手掩盖罪行的行为,是在案发前已经策划好的,那么最坏的情况是,所有参与为凶手提供庇护的行动中的学生,都将会以谋杀罪被起诉。而如果罪名成立的话…;…;
“我希望您能想像一下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学院学生,在短短一个上午(事实上也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内,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您的亲身女儿很可能也就在其中。在短暂而悲惨的人生走向终结前的最后半小时里,她坐在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看守的候刑室内瑟瑟发抖,看着排在她前面的女生一个接一个地被押入注射室,每走进去一个,就有另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被抬出来,从那一张张泪痕未干的美丽却毫无生气的脸上,她认出了许许多多曾经交好的闺蜜和好友…;…;”
“那样就太可怕了。”乔纳森•梅用极标准的国语说,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金黄色液体。
“当然,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不可避免的,至少可以大大减少必须经历这一可怕场景的学生的数量,如果有主动自首或检举揭发犯罪嫌疑人的立功表现的话,我可以保证,未直接动手行凶的学生可以免于死刑。而要达成这个目标,就需要你这个父亲兼校方的首要负责人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做好相关学员的思想工作,毕竟,这都是为他们好。
“最起码,”周泓略假思索又加上了一句,“你要确保自己的女儿,遭受她所无法承受的痛苦,我说的对吗?”
听了周泓的话,男人脸上却并未呈现出他所希望看到的凝重的表情,反倒是在沉默了片刻后,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涅法德姆短篇故事之无法破解的案件二()
“不过按照你的逻辑,对我而言最理想的结果,岂不应该是到头来你们连一个嫌疑人都确定不了,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吗?”乔纳森一边晃动着酒杯,令酒和冰块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从那被两人此时所在的建筑物所围成的略显病态的三角形庭院流泻而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却使另外半边脸沉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你最好还是不要对这类侥幸的想法抱任何希望。”周泓说道,“我可以这样跟你说,案件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其影响的恶劣程度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问题不过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解决而已。事实是,如果事件能够经由警方和正常的司法程序得到妥善解决,无论是对于参与犯罪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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