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谢长蕴的声音又是委委屈屈的,明明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凭什么就要叫做姨娘。
谢长宁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谢长蕴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这就是规矩,小门小户里都是如此,更遑论我谢家了。”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个妹妹是真蠢,还是故意的。
见谢长蕴低着头不再说话,谢长宁勉强放柔了语调:“来这边车上有事?”
谢长蕴死死抿着唇,不肯出声,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你的侍女呢?”谢长宁十分疲惫,也难得愿意如此有耐心地发问。
依旧没有说话。
谢长宁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问浅碧:“三小姐是和谁同乘马车的?”谢长蕴如此作为,不就是想告状么。
“与三小姐同乘的应是五小姐。”老五谢长思,是三叔的长女,正室所出,但三叔不是嫡子,他的女儿定然也不可能与谢长宁、谢长生同样规格。
谢长思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但是有些娇蛮跋扈,想来,确实不能和谢长蕴相处愉快。
“五妹吵你了?”面对这群妹妹,谢长宁有一万个无可奈何也只能吞下,谁让是一家人呢,既然是长姐,那她自然要拿出长姐的样子。
谢长蕴咬着嘴唇摇摇头:“其实也没有,是我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拧着裙角,“五妹喜欢一个人乘马车,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我就”
“那你就在我车里待着吧。”谢长宁扶了扶额头才开口道,什么喜欢一个乘马车,八成是看不惯谢长蕴这副受气包模样。连她自己都免不得想叹一声,好一朵白莲花。
“真的?”谢长蕴惊喜地看着谢长宁。
“嗯。”谢长宁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知道谢长蕴的心思不简单,可是不简单又能怎么样,说白了心思就那么点,画在了小姑娘的范围里,只要不太丢人现眼,她都能忍下。
“你也歇会儿吧,去灵音寺这段路程也不近。”谢长宁撇了一眼坐在一旁束手无策的谢长蕴,自己靠在绛朱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准备再小憩一会儿。
在马车上,谢长宁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年冬日,梅花开了一院,戚洵在院中描绘丹青,似乎有些醉意,他看着她,模样纠结:“为什么呢,长乐。”
当时她没能明白戚洵问的是什么,现在,依旧不能明白。
“还有多久?”谢长宁睁开眼睛,发现谢长蕴仍然睡着,她压低了声音问浅碧。
浅碧掀开帘子看了看:“约莫还要一个时辰,大小姐你再睡会儿吧。”
“不了。”谢长宁抿唇,真不是一个愉快的梦。
左右已经睡不着了,她干脆从身旁抽出来一本书,上面图文并茂,竟是一本花名册。其中记载皆是谢家麾下的文臣武将,谢长宁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的长相与背景挨个记下来。
重活了一回,谢长宁觉得自己的记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似乎是年纪小,就感觉精力充沛了许多。
一个时辰以后,到了山脚下的时候,谢长宁已经将将记下了三分之一。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她捏了捏眉心,将册子收了起来,集中注意力太久也是很累的事情。
“嗯”谢长蕴发出了一声轻哼,似乎是头撞到了车壁,她捂着头,迷糊糊地看着谢长宁,“大姐姐,到了?”
“还要爬段山路,不过也还好,不是很难走,也不是很高。”灵音寺她前世就来过很多次,虽然比皇家寺庙万佛寺简陋许多,但也是名声大噪,只因一得道高僧隐居此寺,轻易不得见。
一听说要爬山,谢长蕴先苦了一张脸。
谢长宁也不想理会,搀着绛朱就下了马车,就看到一众妹妹站在马车旁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大姐姐,”谢长生走到了她的身边,“我们两个一道走吧。”这条路虽好走,也难免走走停停就无聊地很。
谢长宁欣然点头,提了提裙角就往山上爬。谢长生跟在身边,挽着谢长宁的胳膊。
“大姐,听说谢长蕴赖在你车里待了一路?”谢长生压低声音好奇询问道,还带着三分笑意。
“你若是幸灾乐祸的话,回去的时候,我便将她赶到你的马车里。”谢长宁懒懒道。
“大姐,千万不要啊。”谢长生立刻立刻摆出了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几个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歇,偶尔唠上两句,到了灵音寺的时候,已经近晌午。
僧众热情地招待了几个人,为他们安排了禅房,并将斋饭送到了房中。
“主持何时有空?”谢长宁微笑冲着那名小僧点头,表示感谢。
“这两日寺中还有一名贵客,主持正在招待,谢小姐您要见主持的话,可能要到两个时辰以后了。小寺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那小僧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很可以。
“无妨。”谢长宁表示明白,随后又道,“不知是何贵客?”能被称为贵客的,那一定就是认识的了。
“是江阳王妃与世子。”那小僧老实回答。
谢长宁面上的表情僵了僵,还真是冤家路窄。
第14章 明白()
许是白天睡得有些多了,这一夜,谢长宁睡得格外不踏实,干脆未到卯时就起了身。入了冬,天已寒凉。撇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绛朱,她披上一件衣服,就将窗户推开,想要透透气。
昨天,主持到底还是没能腾出时间来见她。自从知道江阳王妃与世子在这灵音寺中,她也没有四处走动,免得见了面尴尬,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忽然,她又想起了谢长乐,如果妹妹还在,也许自己就不会如此将事情苦恼地闷在心里了。
对于谢长宁来说,谢家至今未被拖下水,也是一个好兆头,只要有一个好的起点,不怕谢家还会走到那般境地。
心念一动,又想起来大约在临近岁末的时候,江南会发生一场特大雪灾,连日大雪,寒冰封路。江南地区鲜少下雪,冬日并不会寒风刺骨,反而偶尔温暖,是以江南百姓未能预备数量合适又保暖的棉衣。这一场雪灾不知冻死了多少百姓。
前世的时候,运送物资、赈灾的事情是由大哥去做的,结果路上出了岔子,虽然不是大哥的错,还是被牵累,降了一品。反而让太子的人捡了便宜,立了大功,受了极为厚重的封赏。
想到这些事情,她多少有些烦躁,扯了扯披在身上的衣物,又欣赏起窗外的风景,蓦地她愣了愣。就在刚刚抬眼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从前面走过,可是再仔细看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影。更诡异的是,她竟然觉得刚刚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就在她放弃了思索的时候,窗外又来了人。那小僧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眉间有一点朱砂痣,就像被点上去的一样。明明是个小孩子,却面色严肃地拿着把大扫帚,一板一眼地扫着地。
经过一夜北风的摧残,枯黄的树叶掉了满院,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扫,多少是为难的。谢长宁看着这般景象,不由歪了头。
“就你一个人么?”谢长宁不禁出了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小孩子,她隐隐有些心疼。同样的年纪,她的弟弟谢长安在府内养尊处优,而这个孩子却早早出家,做着这些苦差事。
那小僧听到谢长宁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抬头看来,又肃了脸色:“一人何妨,两人又怎样。这是修行,有人分享是福分,没人分享是无缘。”小僧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在努力回忆别的师父说过的话。
谢长宁终于笑出了声:“好个伶俐的小僧,告诉姐姐,你的师父是谁?”
“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也并非女施主的弟弟,女施主如此称呼,好不合理。”那小僧仍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可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谢长宁的问题,“贫僧的师父为明尘大师。”那口气,似乎还有点得意的意思。
听到明尘大师的名字,谢长宁收了嘻色:“原来尊师是明尘大师,小师父,失敬失敬。”这位明尘大师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别人挤破了脑袋都见不到的得道高僧。谢长宁此次前来,也是想碰一碰运气的。
那小僧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贫僧还要努力修行,就不打扰女施主了。”
“还未曾问过小师父法号。”谢长宁好奇地看着那小僧。
这一句话,却好像戳到了小僧地痛处,他沉默了半晌:“我没有法号,大家都叫我思齐。”说完,闷闷地拿着扫帚走到了院子的一角,并不想再多做交谈的样子。
谢长宁愣了愣,抿唇不语。既然还没有法号,那这个小孩子定然是还没有出家的,能被明尘大师收为弟子,却又没有受戒,又是什么情况。叹了一口气,发现天色还没亮,将窗户又关上,挑了挑灯芯,灯光又明亮了一些。
拿起书来,又看不下去,发了会儿呆,又走到书桌前,上面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提起笔来,略微思考了下,就落下了第一点,既然看不下书,那就找点事情做吧。比如回忆思考一下赈灾细则,如今离雪灾之时也不过两月有余,是时候该准备了。
这一写,就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
“小姐?”绛朱一醒过来,就看到她家小姐仅披着一件衣服,就站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不由得吃了一惊。
“小姐您都起了怎么也不叫奴婢呢。”绛朱连忙披上衣服,去摸了一下茶壶,是凉的,顿时急出了一额头的汗,小姐这样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谢长宁毛笔顿了顿,随后撂在了一旁:“我睡得不好,又何苦再折腾你呢。”说着,将那张宣纸拎了起来,吹了吹。
“小姐您快把衣服穿好,这寺中可不像府中暖和,您这样八成是会着凉的。”
谢长宁将宣纸折好,收了起来。就着绛朱的手,将衣服穿好。此时,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
“小姐可醒了?”正是宿在了隔壁禅房的浅碧,她估摸着也是时候了,就来敲门伺候。
绛朱忙不迭地推开门,果然见到浅碧拎着一个茶壶,还冒着热气。
“小姐起来后也未曾叫我,就这么平白地受了会儿寒,浅碧你赶快给小姐倒杯热茶,我去为小姐打水洗漱。”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谢长宁看了,不由摇头失笑。
梳洗完毕,却又被通知,现在主持依旧没有空接待她。谢长宁不由沉思,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让江阳王妃母子如此缠着主持。
又在禅房中窝了一个时辰,打听到江阳王妃和世子还在主持那里,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去溜溜。
这灵音寺中其实冷清得很,刚刚入冬,满山的枯树。唯有后山有一片枫林,还算有些许看头,抱着这样的心态,谢长宁直接就一个人去了后山。
半山的红叶一直铺到了视线尽头,地上还铺着厚厚的一层,忽然看到这般景象,谢长宁心情也好了许多。
顺着小路一直走,谢长宁记得这里有设凉亭可以小歇,果然,转了两个圈儿,就看到了那座掩在枫林中的凉亭。她长舒一口气,踩着厚厚的枫叶走进了亭子。
“还是外面空气清新,让人舒畅啊。”坐下之后,谢长宁先是感叹了一声,又将那小册子抽了出来,仔细阅读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好了很多,看得也格外快。
“长宁表妹。”突兀的一声。
谢长宁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戚洵。一袭漆黑的袍子,负手而立,端的是玉树临风。
“怎么是你?”谢长宁愣了愣,她真没想到,不是说江阳王世子在主持那里么。
听到谢长宁这么问,戚洵心里酸了一下,还是柔着声音开口:“为什么不能是我?”
“没什么。”谢长宁挪开视线,不再去看戚洵,每每看到戚洵,她就难免有些心理不适,“真没想到这么巧,会碰到表哥。”
“长宁表妹,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戚洵眸子暗了暗,他想不明白,以前他们一直玩得很好,可是现在,她明显是在躲着他,不想见到他,他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的傻了。
谢长宁抿了抿嘴唇:“那你为什么又要非娶我不可呢。”戚洵这样的好儿郎,尚公主都没什么问题的,又何必整天盯着她谢长宁。
“我们青梅竹马,我以为你能明白。从小到大,我都对你”戚洵欲言又止,母亲总希望像谢长乐那样的姑娘嫁进王府,可是,她又怎么明白,他恰恰是不喜爱那样的姑娘的。他的王妃应当如谢长宁这样,聪明机智,独立勇敢。
“表哥,我问你。”谢长宁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戚洵的眼睛:“如果你把长乐娶回去,你会怎样待她?”她心里有些发紧。
“我对长乐,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对待她就像个小妹妹一样,如果将她娶回去,大约依旧是如此。可是,长宁你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娘那里你也不用在意,你若嫁来,我定护你一世周全。”戚洵的语调有些急。
谢长宁看着戚洵,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何前世时候戚洵为何看着她的目光总是那么迷离,为什么他喝醉以后会说,为什么呢长乐。明白为何偶尔的温柔小意之后,他又总有淡淡的忧伤,明白为什么他满怀温柔地告诉她梅花画满了他就会回来。可是最后却将她至于危险而不回。因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谢长乐。
多么讽刺啊,如果他知道,被他间接害死的不是谢长乐,而是谢长宁,会不会懊恼,会不会悔恨呢?可惜,前世她没看到,今世,也不准备看到了!
“表哥,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嫁给你的,哪怕是终身不嫁!”谢长宁起身,留下了如此决绝的一句,转身离开。
红色的枫叶与她玄色衣衫形成了浓烈的对比,燃烧在戚洵眼里,那是最美也最伤的火焰。
第15章 交换(一)()
谢长宁急匆匆地离开了枫叶林,她努力压下波动的情绪,不想让前世的事情影响现在的自己。如此一来,也没顾得上看路。她一头就撞入了一人的怀中。
“为何走得这样匆忙。”那人语调说不上温和,却也谈不上责怪,隐隐似乎还透露几分关心。
这音色,谢长宁一惊,猛地抬起了头,果然,那人面容清俊,唇角微抿,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似乎是在询问。她深吸了一口气:“端王爷,长宁失礼了。”说着,就要行礼。
萧衍扶了谢长宁一把:“你不开心?”
谢长宁忙着拉开距离,随意地扯了扯嘴角:“哪有。”她也没有说谎,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开心,如此而已。只是心绪难平。
“不要勉强自己。”萧衍盯着谢长宁的眼睛,“不想笑,就别笑。”他的模样十分认真,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姑娘,遇事冷静,认真分析着利弊,高兴了不笑,难过了也不肯说。什么事情都自己强忍着,她就不会难受么。
谢长宁有些呆了,她收敛了牵强的笑容,低着头,不再说话。
“如果不开心的话,那就哭。哭出来,是不是就会好了呢。”萧衍叹了口气,他认识的老姑娘和小姑娘都是一不开心了就哭,哭完了立刻就换了副样子,好像发生的就都是假象一样。
谢长宁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萧衍认真的表情,使劲摇了摇头,她不想哭,现在也没有眼泪可以哭。说她心外包了一层壳子也好,说她冷情也好,她并不认为这点事儿就要让她在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哭出来。
“端王关心长宁,长宁实在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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