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五年前就身染恶疾去世,二叔远在居良关,三叔是庶子,资质平庸又和自家素来不和,四叔行止间尽是风流,是个谢家好儿郎,却偏偏不愿入官场。那个时候弟弟谢长安才两岁,是祖父和大哥支撑着谢家,坚忍地走到今日。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会在五年之后,战死沙场。只是,既然如今她重活一次,就不会再让大哥出事。
谢长君愕然,随即不由苦笑,自出了这事情之后,谁都没有心情辨别这对孪生姐妹到底遇害的是谁,因着刚发现她时她自己喃喃重复着自己是长乐才当她是长乐,现在却又说自己是长宁。
不等谢长君缓过神来,谢长宁又道,“有线索了没?”
谢长君狐疑的看了一眼她,又围着她转了一圈,长吁一口气,果真是长宁,如果是长宁的话想起来祖父的话,他心中略略苦涩,虽然都是谢家嫡女,祖父的孙女,可是长宁和长乐对于谢家的意义终归是不一样的。
“进来说吧。”谢长君抬手敲门。
第3章 烫伤()
南陵谢家历经三百余年,曾辉煌也曾风雨飘摇。都说富不过三代,可是大昭诸如谢家这样的老贵族既然已经脱离了这句箴言,就不仅仅是有实力就能将家族捍卫的了。
谢家大宅里,谢长宁规规矩矩地站在谢老爷子的书案前,恭敬但不卑微。
谢熙年视线在谢长宁身上来回扫视了几次,最后仅仅是叹息一声,慈爱地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谢家嫡系的子侄里,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孙女,不过12岁就已有他当年的风范,稳妥机智并且大胆,更何况还有高僧批的命格。至于谢长乐他眼神一暗,想起来了那个乖巧文静的孙女,最贴心的女娃娃。究竟是谁敢害他孙女,他老头子一定不放过!
“祖父”谢长宁蹲下身,一双小手轻轻揉捏着谢熙年的小腿,“您这段时间腿怎么样了。”祖父的身体一直不好,前世她被秦霜逼死的时候正是卧病在床,不知道她走后怎么样了,都没有见家人最后一面,想着心里又是一酸。
“都这把年纪了,腿脚不好也正常,宁丫头乖。”谢老爷子轻轻拍着乖孙女的后背,有些诧异,宁丫头虽然聪慧伶俐也到底是没有乐丫头那么贴心,这次回来似乎也变了不少。
“祖父,刚刚搜罗来的消息。”谢长君看着这幅爷孙俩亲的样子,不由苦笑,从小到大都被当做谢家的继承人培养,祖父对自己比父亲还要严厉,更何况父亲后来去世
听到谢长君的话,谢长宁身体僵了僵,虽然自己前世这段时间卧病在床,但多少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这次其实是太子背后搞的鬼。但是谢长宁也清楚,这不可能。
谢老爷子手指一下下敲着书案,谢长宁站在他身边,歪头看着纸上的字。
“宁丫头,你怎么看。”这些事情,谢熙年从来不避着谢长宁。
谢长宁抿着唇,摇了摇头,“祖父,您真的觉得是太子么?现在还太早了啊。”如果是前世,估计她就真信了。
但是现在想想,太子之前做的那件事已经露出了苗头,他不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得罪谢家。前世正是因为谢家查出的一系列矛头都指向太子,所以在太子暴露之后,谢家在那件事上助推波澜,导致太子吃了一次大亏,皇帝也因此对谢家略有芥蒂。
“没错,”谢老爷子目光慈爱地看着谢长宁,转而又严肃起来,“圣上本就偏宠太子,太子只要没什么大过错就稳坐储君之位了,根本无需多此一举来得罪谢家,如此看来,是有人想要挑拨太子和谢家的关系。”
“难道是四皇子,”谢长君皱眉,想想又摇头,“四皇子也没有这个必要,根本不用拿谢家人的命去搏。”
谢长宁安静地看着,忽然一点都想象不到大哥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样子,那个让她敬仰、满怀孺慕之情的大哥啊。
“宁丫头能不能猜到是谁做的?”谢老爷子端起茶杯,杯盖将里面的茶叶拨了拨,抿了两口,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又放下。这次的事情还真是个意外,本以为只有太子和四皇子两派斗争,没想到后面还藏着个不老实的。
“祖父,长宁怎么可能猜到”谢长宁将小手伸向茶杯,果然有些凉了,想了想,将书案上的茶杯和茶壶都收拾了起来,“这种事情祖父和大哥商量就好,我去给祖父沏茶。”说完,就笑眯眯地端着茶壶茶杯往外走。
“这丫头”关上书房的门,谢长宁隐约听到了一声笑叹,不自主地撇了撇嘴角,接下来的话题她多少要回避一些,皇子和异姓王的心思岂是她小小年纪揣测的来的。
小小的青色身影在偌大的院子里前窜后跳,在满园的黄色落叶中看起来倒是很别致。只是托着托盘回来的时候就小心谨慎了许多,期间有侍女要帮她端着,却被她拒绝了。书房重地,此时此刻是决不能去的。
“二姐。”忽然,一个一身素白的小姑娘拦在了她前面,差点就把一壶滚烫的茶水全撞翻。
“长蕴啊。”谢长宁歪了歪头,对这个庶妹其实很没耐心,庶母势利眼,连带着这个庶妹也是见高杆就往上爬的货色,在谢家庶女虽然比不上嫡女,但也不曾亏待她,结果还整天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样子,不聪明偏偏也不识抬举。
“二姐,你怎么样了,身体好点没,不要太劳累,这茶是不是端给祖父的,我帮你啊。”谢长蕴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心慌慌的,二姐对她从来都很温柔啊,怎么会露出这样一副样子。
她咬了咬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二姐你别这样子,我只是想帮你端啊。”
“哦,”谢长宁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还没有人告诉你么,我是你大姐,这茶是要端到书房的,你不能去。”说着就要绕开她。
谢长蕴忽然伸出了手,“大姐,等一下。”
这手伸的刚刚好,刚刚好掀翻了茶壶,谢长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将托盘往前一送,但泼在胳膊上的烫意还是让她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
谢长宁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就看到谢长蕴似乎被烫了束手无措,小手又开始乱挥,直接将茶壶茶杯打翻在地。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让她心里一紧,这可是祖父最钟爱的一套茶具。
还来不及头疼,就听到谢长蕴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为什么,大姐”她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上尽是刺目的红色,“我只是想帮你端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泪光莹莹,贝齿轻咬,似乎是疼得狠了,秀气的眉头轻皱,欲语还休。
“哎呀,大小姐,三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侍女被这边的动静引了过来,见一片狼藉,两个小姑娘一个面露怒气,一个楚楚可怜。
谢长宁冷着脸看了一眼那个侍女,忍着胳膊上火热的疼,缓缓开了口。
“长蕴,你身边的人呢?怎么都没跟着你。”谢长宁因为要去书房,所以干脆就没让浅碧跟着,谢长蕴呢,谢府可从来没有在规格上苛待了她。
“我”谢长蕴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干脆吐出一个字就哇哇大哭。
谢长宁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看向旁边慌张的侍女,“还愣着干什么,带着三小姐回去上药,顺便叫人把这烂摊子收拾好送到我房里。”
侍女怯怯地扶着谢长蕴走了,谢长宁瞥了一眼满地的景木陶茶壶碎片,左手揉了揉眉心,少不得要去向祖父赔罪了,不过,还是先回房上药吧。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看这黄红色枫树林,曾经种种,已如云烟,从醒来到现在,始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左手覆上衣袖上那一片水渍,滚烫的茶水已经凉了,可是衣袖下面始终有种灼烧感。
只有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真的活着。没有大哥战死,没有在江阳王府五年的枯燥生活,没有谢家在一次次打击下岌岌可危,没有祖父一日又一日的病重,没有深宫之中六个月又十二日的囚禁,也没有谢长安即将处死,这一切都还没发生。
依旧是蓝天白云,她深吸了一口气,活过来的感觉真好,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小院,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头浅碧和绛朱诧异地看着自己。
“大小姐,你胳膊怎么了!”绛朱眼尖地看到了胳膊上的一片水渍,上来掀起袖子就要扯开看。
“嘶,轻点。”谢长宁看着她关怀的样子,轻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几分愉悦,比起一杯毒酒灼烧五脏六腑,这点烫伤算什么呢。
“怎么会烫了,天,浅碧,快去给大小姐拿药膏!”绛朱紧张地看着谢长宁的面部表情,似乎还没疼到难忍,“还好,隔着好几层衣服呢,这要是直接洒在手上,肯定已经起泡了。”
“端着茶壶的时候,遇到长蕴了。”谢长宁云淡风轻的应付了一声,心里也是有几分膈应,她不小心把两个人都烫了,偏偏自己还要装可怜。
浅碧很快就把药膏拿了过来,绛朱一点一点的用手指沾着,仔细在谢长宁胳膊上涂抹,谢长宁只觉一阵清凉,烫伤的地方顿时舒服了很多,不由眯起了眼。
“三小姐?怎么会把大小姐给烫了。”浅碧似乎有些不满,怀疑谢长蕴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老爷走得早,你看李姨娘那泼辣样,能像教出什么好女儿的。”绛朱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抹完药膏,用白布小心的给谢长宁包扎上。
“绛朱,浅碧。”谢长宁无奈地唤了声,示意她们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总是这么口无遮拦,所以前世绛朱才会
“我可怜的蕴儿哟!可怜你父亲走的早啊,没人为你撑腰,就让你这么被人欺负啊!”院外声嘶力竭的哭喊,就好像闺女已经被害死一样。
第4章 姨娘()
这种认知让谢长宁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火气。真是目光短浅,家里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她就知道为自己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好像是她谢长宁故意要烫伤她女儿一样。
“大小姐?”浅碧试探地叫了一声,李姨娘就这么在外面大喊大叫,不知道一会儿就把谁招来了。
谢长宁勾了勾唇角,“给我拿身衣服换了,素色的。”世家之中,幼子幼女夭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会举办葬礼,悄无声息。在众人眼中,很快这一页就会翻过去,可是她不愿,不要在这样的日子还穿着以前的那些艳色衣服。
“素色的?可是”绛朱有些迟疑,瞟了一眼谢长宁穿在身上那身青色对襟襦裙,哪怕是这件,都是二小姐的呢。
“取来件长乐的吧。”谢长宁也没有什么忌讳,她向来喜爱浓烈的红色和深沉的黑色,而谢长乐反而更加偏爱文静少女的颜色,素净的或是文雅的。
外面的哭号声还在继续,浅碧托了一件水绿色的齐胸襦裙,绛朱服侍着谢长宁换了中衣,换上裙子,小心的理着褶皱。
“长安呢,他那边有没有去看过。”谢长宁扶了下头上别的碧玉簪子,果然还是自己的丫头用着顺手。
浅碧端了一杯茶给谢长宁:“小姐回来前,奴婢去看了一次,小少爷刚刚大哭一场睡着了。”
谢长宁抿唇点头:“和张嬷嬷说一声,最近长安的饮食衣物都要小心对待,千万别让人摸了空子。”
她抿了一口茶,别院都会被盯上,府里也太平不到哪里去,谢长安那边她只有张嬷嬷最放心,以前是母亲的奶妈,后来又看着她们姐妹长大,可以算是心腹了。回头还要给他挑个伶俐的书童。
“小姐,李姨娘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已经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派听梅过来询问了。”有个侍女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恭敬地禀报。
绛朱沉不住气,勾起嘴角就讽道:“惊动了老夫人,李姨娘能吃到什么好果子。”
谢长宁瞥了绛朱一眼,也没喝止她,眼帘微垂,似乎也是有几分赞同的。
也难怪,谢长宁的祖母林氏曾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上一任安国公虽不曾出身老牌世家,也是先帝器重的新贵,老安国公将女儿嫁到谢家的时候,谢家正逢低谷,后来凭借谢熙年的才能,一步一步重新赢得圣心,谢家才慢慢回暖。
偏偏也是林氏遭遇婆媳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林氏脾气倔强,当时的谢老夫人又认为林氏配不上谢家,还老霸着儿子不让纳妾。当时的谢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娘家人给塞了过来,非叫谢熙年得了个庶子老三才罢休。
也正因为如此,脾气倔强的林氏向来讨厌妾室与庶子庶女。谢父从外面带回来李姨娘母女的时候,还将谢父骂了一顿。
谢长宁想了想,掸了两下衣袖:“本来是沏了茶要给祖父送过去的,茶没沏了反而把茶壶给咋了,浅碧,去把去年我从王府带回来的上宁山泉水取出一些,煮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祖父的景木陶茶具已经摔了,先用那套青砚紫砂茶具。”
祖父喜爱的茶具都在一个旧字,他那套景木陶茶具不知流传了几百年,哪怕是倒普通的井水,都有一股茶的清香,那简直就是一个宝贝,现在就这么给摔了。她这里那套青砚出的紫砂茶具虽然没有祖父的好,也是去皇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流传世间也颇久,也当得起“外类紫玉,内如碧云”的名头。
浅碧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这件事交代了,就该处理外面那位了,谢长宁款款走出了屋子,就听到院外的动静。
“听梅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蕴儿的手都已经烫成了那样,我就要忍气吞声了不成?”
“奴婢也是遵的老夫人的意思。”
“你不过就是一个奴才,也敢说是遵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孙女受欺负?”
“李姨娘,”谢长宁心里叹了口气出声阻止,再吵下去,她耳朵都要废了,“既然长蕴手已经烫伤了,那就麻烦您跟我一起去给祖父赔罪吧。”
“什么?赔罪!”李秀娘的嗓音立刻拔高了不少,“大小姐,这太不是道理,你烫伤了长蕴,还要我去赔罪!”
谢长宁皱眉,心里觉得姨娘实在太聒噪,但还不得不耐下心来:“不是您去赔罪,是您代替长蕴和我一起去赔罪。虽然她烫伤了,可是也打碎了祖父的茶壶。”
听梅在一旁听到,忽的睁大了眼睛,却不敢插嘴。要大小姐都要去赔罪,莫非是那套景木陶茶具。
李秀娘一听,心里也有了计较,“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要我和你一起去赔罪?”她才不会傻乎乎的去承受老爷子的怒火。
“长辈?”谢长宁上下打量着李秀娘,算起来她就在别院待了两个月,到底是谁给了李秀娘这么大的胆子,让她敢妄称自己长辈了,“姨娘,您说话要注意措辞。”给个尊称,就真当自己是长辈了。
“小姐,茶已经煮好了。”浅碧将一套紫砂茶具端了过来,谢长宁却没有接下。
“既然您不愿意,那我只好自己去了。”说完扭头冲浅碧示意,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去,浅碧总是细致稳当些的。好在这座院落离前面祖父的书房是最近的一个,过去了也不至于茶凉了。
然后就把李秀娘抛在脑后,带着浅碧踏上了青石板铺的小路。
“哼!”隐隐约约还听到李秀娘不服气的一声。
谢长宁轻轻摇头,还有些心思开玩笑,“你看,李姨娘的名字是秀娘,却一点也不秀,可见这人什么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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