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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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魂-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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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对风水一窍不通,只局限与光照充足,依山傍水,这样至少坟墓不会被大水冲塌,也不会被淤泥埋没。

    墓是新挖的,但是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坟头,大舅带着我开始往地上卸水泥跟砖石。

    这都是力气活,振民哥很照顾我,还有一个老泥瓦匠,在一旁抽着烟,等我们卸好车,和好泥,便挽起袖子,拿着瓦刀开工。

    我对坟墓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所以不肯进入地下,振民哥无所谓,在下面接过我递出的青砖。这种砖出窑后,浇上凉水,很快就冷却了,颜色也由粉红变青,更加笨重结实。

    冠军负责和泥,于是他就跟大舅提着水桶下到沟底取水。

    老泥瓦匠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咱们这里可是天下第一丧葬宝地,这下面也不知道埋着多少达官贵人!”

    我累的够呛,也没有搭话,振民哥却反驳:“这里是天下第一丧葬宝地,为何却不见有皇帝的墓呢?”

    振民哥说的很对啊,我虽然对历史不太懂,但也从来没有听外婆跟大舅他们提到邙岭安葬着哪位皇帝?

    老泥瓦匠不慌不忙的解释:“皇帝都已经是天子命了,还会把墓选在这里?邙岭的风水可以改变葬者子孙后代的命运,确切的说是改穷为富,改贱转贵。”

    我听后将信将疑,如果我大舅以后当了官或者发了大财,就说明这个泥瓦匠说的没错。

    就算是空的墓,我看一眼也会在心里膈应,所以我努力不去看墓室,振民哥却毫不在乎,置身墓室内继续跟我们有说有笑。

    他对我说冠军哥从小就爱捉弄人,长大了爱算计,不过现在正在做死人生意。

    我忙询问:“死人生意?什么生意?”

    振民就介绍:“冠军哥在安乐火葬场旁边开了一家寿材店,专卖丧葬用品,最近还倒腾起墓地了,他家分到了几十亩山坡林地,全都变成了墓地,准备高价出售。”

    这个泥瓦匠故意磨磨蹭蹭的,到了太阳西垂后,才完工,振民哥负责收拾工具,他随口叫了我一声,我不由自主的朝墓室内望去,吓了我一跳。

    一个黑影站在墓内,大舅发动了三轮车,打亮车灯,振民哥从墓室内扛着铁锹走出。

    回到大舅家,匆忙洗脸洗手,一起吃饭。

    表妹就要去给外婆喂饭,我忙道:“表妹,你先放着吧,等下我去。”

    大舅和舅妈没有反对,我匆忙吃过了饭,就端起饭来到外婆住的厢房,里面灯光昏暗,炉火上的水壶冒着热气。

    外婆见到有人进来,便睁开了眼睛。

    我忙上前大声说了是我,外婆应了,她的耳朵也不好使,喝了几口稀饭,就问我:“你相信诅咒吗?”

    “诅咒”这个词从我外婆嘴里讲出,有些意外,外婆是地道的乡下妇女,只认识数字,不认识汉字,连名字都不会写。

    我回答:“不知道,诅咒跟巫术还有蛊毒一样,如果真的灵验,那早就被新闻报道,科学解释了。”

    “你外公就是受了诅咒身亡的,还有振民他爹,他们俩都去过野狐沟深处,那里有一座古墓。”外婆说的很慢,却很清晰。

    我忙竖耳聆听,外婆继续讲:“他们俩不是去盗墓的,但还是受了诅咒,振民他爹手臂外侧被烙了一个寿字,却没能长寿。”

第六章 迁坟

    外婆因为中风后遗症,长期卧床,所以就有些老年痴呆,不过我相信她对我说的话绝对是真的,当年外公跟同村一位年轻人也就是振民的父亲进入过一座古墓,外婆一再强调:他们俩不是去盗墓的,但还是受到的诅咒。

    外公回来后,就得了急性失语症,拖了半个多月不见好转,便去找赤脚医生看,以为是急性咽喉炎,随便开了些土霉素,用完后,仍不见好转,最后连吃饭都困难,不得不去县上医院检查,被确定为咽喉癌,已经是晚期。外公做了一辈子长工和农民,不识字,自然也没有留遗嘱。

    而振民的父亲回家后,还可以说话,只不过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别人怎么问他,他都拒绝回答自己跟老薛也就是我外公去过古墓。当我外公病逝后,外婆开始为大舅建新房,振民的父亲主动过来帮忙,但就在起大梁时,被落下的大梁砸死。

    外婆一下子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也十分疲倦,一碗汤没喝完,就昏昏睡去。

    我躺在表弟的床上,也是辗转难眠,可以肯定,外公和振民的父亲在古墓中一定遇到了不能言传的事情,虽然二人极力保守这个秘密,但还是难逃一劫。

    外公临死时的惨状至今令我难忘,我不想参与为外公挪坟之事,但表哥去远方打工,表弟在县城上高中,都无法回来帮忙。

    第二日一早,我们用过了舅妈做的早饭后,大舅便道:“今天就开始迁坟,要抓紧时间了。”

    我忙称自己好像生病了,头有些晕,询问能不能不去?

    大舅先让振民哥去发动三轮车,他对我低声道:“我知道你胆小,不过你必须参加,等帮你外公迁好了坟,老宅子里的东西你随便挑,看中那样就带走哪样?”

    我苦笑了一下,外公半辈子长工,半辈子农民,一家老小能吃饱饭都老天保佑了,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驳大舅的面子吧?我只好应了,但提前声明,我绝对不收敛骸骨的。大舅同意了,他顺手拿了一口编织袋。

    外公的灵柩被安置在邙岭中野狐沟附近的一座山沟的窑洞内,距会盟镇不远,但路不好走。冠军哥骑着进口大摩托车,载着泥瓦匠,我跟振民哥和大舅乘三轮车在前带路。

    这条沟,我们都不陌生,但因为十几年都没来过了,所以都不认得路了,沟内生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大舅感叹:“现在养牛羊的人少了,野草也没人要了,要是换作以前,根本长不了这么高!”

    三轮车的轮胎碾过油条粗的枯草,在一处斜坡上停下。

    我站在车上向前方望去,已经忘记身在何处了?

    振民哥从驾驶台上跳下,解释:“前面没有路了,我们只能走过去!”

    大舅便叮嘱我们:“那得抓紧了,今天必须完成迁坟。”

    冠军哥也停下了摩托,带着泥瓦匠,扛着一口纸箱,身上还斜跨着一只布口袋,一边走一边往天空撒纸钱。

    天阴着,风从山沟另一侧吹来,呼啸着作响,枯草被吹的摇晃不定,就好像有人或野兽藏匿其中,振民哥抽出了一把砍柴刀,一边在前开路,一边猜测:“这山沟内可能有狼。”

    我小时候对狼也非常害怕,只知道同村有一个村民就狼咬下一只耳朵,从此人送“一只耳”。

    不过长大后,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狼,所以也不怕狼。可我仍然怕死人,尤其是自己认识的。

    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致逐渐熟悉起来,在一座几乎被泥土掩埋的窑洞前,大舅停下了脚步,然后向四周望了一下,得到老泥瓦匠跟冠军哥的肯定后,便取出两把铁锹,就开始挖掘。

    振民哥跟大舅先开始挖,我努力不去看这个水桶粗的洞口,不过山崖上传来了寒鸦的哀嚎,感觉有些晦气。

    冠军哥打开了纸箱,里面装的全是鞭炮,香烛纸钱,还有祭祀用的瓜果,老泥瓦匠已经在用振民哥的砍柴刀清理窑洞附近的枯草,否则很容易引发山火的。

    我帮着冠军哥摆放瓜果祭品,老泥瓦匠的手也很快,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清理出了五六平方的空地,大舅和振民哥也挖累了,换我跟冠军哥上阵。

    窑洞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我站在冠军哥身后,负责清理他挖出来的泥土。

    这种土呈红褐色,做成土坯盖房子很结实,经得起风吹雨淋。

    冠军哥也挖累了,就到一旁,点燃一根烟,我忍不住朝窑洞内望去,突然从里面蹿出了一只黄狐狸,吓的我“妈呀”一声便坐在了地上。

    大舅骂了一声,提着砍柴刀就去追,被老泥瓦匠拦住了。

    谁能容忍土狗野狐霸占自己亲人的坟穴?

    窑洞挖开了,里面露出了一块青石板,我惊魂未定的守着祭祀用品,大舅和振民哥他们已经在撬青石板,伴随着响亮的号子声,这块一吨多重的青石板被缓缓放倒。

    老泥瓦匠立刻取出了冥币焚燃,冠军哥老练的念道:“二叔,今个我们为您迁坟了,您老在这里也待够了,给你换一个风水宝地。”

    大舅拉着我在窑洞口朝着里面的棺材磕头,我看到棺材挡板上的“寿”字已经油漆斑驳。

    不过这口棺材是无法一起带走了,于是振民哥点燃了鞭炮,老泥瓦匠高呼一声“开棺喽!”

    大舅跟冠军哥用撬杠撬开了棺材盖,泥瓦匠再次高呼“老爷子不必惊慌,是你的儿孙来为你迁坟了!”

    冠军哥手捧一把香,站在洞口,振民哥举着手电筒照亮,大舅戴上了手套,开始整理外公的遗骨。

    我听到了铃铛的碰击声,脑海里再次涌现出外公临死时的恐怖模样:双眼圆睁,眼窝深陷,全身瘦的皮包骨头,穿着粗布寿衣,嘴里含着铃铛,只有一些粗劣的陪葬品,

    外公死不瞑目,我最怕他的双眼,记得他的棺材附近堆满了纸扎品,还有一个纸人。

    很快大舅就提着编织袋出来,冠军和振民二人将棺材架在野草上一并焚烧了,青烟冲天而起,那个时候也没人管,只要不引起山火。

    我就向老泥瓦匠询问洞口是否还要回填?他摆了手,示意不用,然后命我将祭品移到了洞口,将剩余的冥币纸扎全都抛入了窑洞内的大火里。

    返程时,我执意坐冠军哥的摩托车,仍然是振民哥驾驶三轮车,大舅把编织袋放在腿上,小心翼翼的抱着。

    冠军哥骑着摩托车在前带路,就要离开山沟时,他一本正经的嚷道:“我这摩托车上可是驼过死人的!”

    我听了就有些膈应,便回应:“你就不怕死人诈尸,把你掐死?”

    冠军哥满不在乎的回答:“我见过的死人多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诈尸的,不怕!”

    但我知道有诈尸的,医学上称之为“假性死亡”,只是生命体征消失,而非脑死亡。

第七章 废宅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冠军哥算是我表舅,他爹跟我外公是亲兄弟。不过当大舅把外公的遗骸小心翼翼的放入了一口黑漆棺材内,拼凑好。

    冠军哥就介绍:“满囤哥,这可是我店里最好的柏木寿材,给你算是最低的价。”

    我听后就有些鄙视他,居然连亲叔的棺材本都赚,也太贪财了!

    最后,大舅从编织袋内取出了一串铃铛,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放入棺材内,我忍不住朝铃铛望去,青铜铃铛已经生满铜锈,当初是放在了外公嘴里的。

    钉上了棺材盖,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不过在天黑之前,必须要将外公的灵柩迁入新坟内,冠军哥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套丧葬用品,放在了大舅的三轮车上。

    按照习惯,迁坟先放鞭炮,但不宜大张旗鼓。

    我们全都披麻带孝,只有老泥瓦匠例外,他骑着冠军哥的大摩托在前开路,而且居然能够一边骑车一边从挎兜里抓出纸钱抛洒。

    我和振民哥需要扶住棺材,不至于在颠簸的山道上惊扰了死者。

    三轮车在山道上停下,大舅让我先去新坟那里察看,他们开始往下卸棺材。

    墓穴洞口敞开,不过旁边却多了一个人,我忙向此人望去,只见这是一个瘦高的老道士,身披灰褐色的八卦道袍,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对小眼睛格外有神,一挥手里的拂尘,嘴里道:“此穴乃风水宝地,可化一切冤魂厉鬼。死者葬于此,子孙多享福。”

    我只在电视跟电影中见过道士,这是头一次见到真道士,有些好奇。

    老道士见了我,便询问:“死者是你什么人啊?”

    我如实回答:“是我外公,您怎么称呼?”

    老道士捋着山羊胡,回答:“贫道只不过是一游方道人,你外公对你并不好,但你外婆却对你很好,只可惜她也快要去跟你外公相会了。”

    我听后就有些生气,这不是在咒我外婆吗?便不再理睬他,这个道士也不以为然,丢下一句“棺材乃是世间宝,三长两短不可少,头顶福字枕游梦,脚踏长寿与天高。无论生前恶与好,死后委身”

    话还未说完,这个道士就飘然而去,往柿树沟里走下。

    我看到墓穴安然无恙,便返回三轮车处,扶着麻绳,在前引路,大舅他们四人抬着棺材,这口棺材也不重,至多二百斤,他们纯粹是用肩膀扛,到墓穴入口,就需要屈膝进入。

    墓室内空间不大,但放两具棺材足够。

    他们将外公的灵柩放入了墓室内,便出来抽烟歇息,老泥瓦匠命我从纸箱内取出祭品,燃放鞭炮,然后家属磕头,就开始往墓穴里填土。

    这都是力气活,我只是拿着铁锹铲土,就累的够呛,坟头起来后,大舅拉着我再次向外公的坟磕头,天又快黑了,振民哥驾车,我们往会盟镇赶去。

    晚饭我没吃多少,仍然去向外婆喂饭,今天她没对我说多少话,只是对我说:“老宅里还有一些废弃的物品,你看中就拿去吧,不然就会被你大舅当废品卖掉,可惜了!”

    我随口答应了,外婆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块馍,就继续入睡。

    我洗过脚后,躺在表弟床上,暗自庆幸不用守着棺材入睡。外公过世时,我妈带着我守灵,看到漆黑的棺材和一屋子的纸扎品,为我幼小的心灵烙下深深的伤痕,我现在对纸扎品还有一些排斥。

    白天的那个老道士真有些奇怪,他最后念的什么我也没听全,不过我讨厌他诅咒我外婆,但喜欢他说我外公葬在那里,子孙就有福享了。

    一觉醒来后,用过早饭,大舅便把老宅的钥匙给了我,解释:“你舅我说话算话,你看中什么就拿走,不然我会把它们当废品处理。”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振民哥却道:“你尽管拿就是了,外甥到舅家里还客气什么!”

    外婆的老宅不在镇上,而是在镇外白崖岭的山坡上,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振民哥骑着摩托车载着我一起去。

    破败的房屋在秋风中显的格外萧杀,两扇榆木门摇摇欲坠,一把三环锁也生了绣,不过振民哥往锁孔内滴入了一些汽油,锁被打开。

    院子里也生满了蒿草,老苹果树已经枯死,厢房破败,里面放置的都是不用的农具,堂屋更加破败,里面堆满了瓦缸,老板葙,旧洗脸盆架子,还有一架衣柜,上面的水银镜子布满了灰尘。

    当我擦净了上面的灰尘,露出了一个年轻的我。

    镜子里的我眼窝发黑,可能是劳累熬夜的原因吧。衣柜内塞满了破旧的衣服,振民哥把所有的衣服都拽了出来,我见到了外公和外婆的结婚证,这是新中国刚刚成立时补发的第一批结婚证。

    结婚证上并没有外公和外婆的照片,只有名字,我现在才知道我外公叫薛长松,那他大哥应该叫薛长青,我外婆叫高三娘。

    外公可能只有兄弟俩,但外婆家人丁兴旺,我有好几个舅爷,有一个已经去了省城,但从没有跟我父母联系过。

    在衣柜底部有一只陈旧发黄的平安符,样式很土,绣成了元宝模样,振民哥很喜欢,就拿去了。我在板葙底部发现了一个香囊,就是端午节缝制的香囊,里面的艾草早就腐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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