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澜儿,这次我不会舍弃你的。”李邺谨痴痴地望着她道。
顾天澜愣了一下,一时辨不清他话中的意思。下一瞬,她反应过来,遍体生寒,不由得后退一步,却被李邺谨紧紧抓着,朝着高高的城墙一跃而下。
风迅速从自己的耳边掠过,剐着自己的肌肤,这落地或许只有一瞬的时间,顾天澜的脑海中却回荡过许多事。
很小的时候,母亲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梳着头发。
幼年时候,父亲将她放在街头,骑马马。
再大一些,她便跟随着师父学武功。
后来,她上战场,奋战杀敌,那一战格外地惨烈。
成亲的年纪,她凤冠霞帔,与李邺谨为后。
再回来,她惨死破庙,顾天晴肆无忌惮地嘲笑她的愚蠢。
死后重生,她为不受宠的嫡女,步步为营,颠覆整个丞相府。
再嫁入王府,与公孙奕从争锋相对到琴瑟和鸣。
那一幕一幕闪过,当死亡来临时,她脑海中定格的竟是她第一次上战场时,眼睛瞥见远处的男人,他的面容俊朗,却因眼眸中的肃杀之意显得格外可怖。他的眼神突然望向她,眼里的冰霜渐渐融化,变得别有趣味。
公孙奕。
原来她那么早就遇到公孙奕了。只是那时他还不是领将,于万千人中那么看了她一眼,而她不过一瞥,也未曾记入心底。
他们之间的缘分从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
下一刻,顾天澜狠狠摔在地上,剧痛来袭,她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立夏刚过,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许多百姓在一夜醒来便忽闻望月灭了,那昔日里的宸王带着人攻入望月,李邺谨兵败跃下宫墙,顷刻毙命,如今望月和朔云都是公孙奕的了。换句话说,这片大陆上再也没有望月和朔云之分了。
前朝颠覆,后朝兴起,百姓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的。但是过了几日,公孙奕便发下几条新政,这新政都是天澜皇后在时实行的,那时国富民安,都是好政策。这新政一推出,百姓们的惶恐渐渐消失了。
其实对于百姓而言,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过上好日子。
顾天澜坐在厚厚的一堆奏折后,尚且有些恍然。
从高墙上被李邺谨拉下来的那一瞬间,顾天澜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她只是腿断了,身上并没有什么重伤。这或许算得上奇迹,但是顾天澜却知道这不是奇迹。
“李邺谨紧紧地抱住你,将自己垫在身下,你摔在他身上,有了缓冲,伤势便没那么重了。”
李邺谨要与她一起死,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又或者说李邺谨并没想要她死,那样做只是为了让她永远记住他。
她确实记住了他,于无边的仇恨中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天澜只昏迷一日便醒了过来,接下来便投入了这安抚工作中。
前朝之臣如何处理?
如何安抚百姓,接受新朝?
岱州葛氏的叛乱怎么平?
顾天澜没有杀了那些前朝遗臣,而是全部前往北沿河,令人将他们监视起来。百姓则是发了新政,安抚民心。然后再派罗甯去平岱州之乱。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百姓们对公孙奕开始这个即将成为他们新帝皇的人开始拥戴起来。
顾天澜处理完厚厚一堆奏折后便来到太和殿。
太和殿外守着密密麻麻的一堆侍卫,还有藏在暗处的影卫。
顾天澜推开门,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公孙奕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头发散落在两侧,脸上的阴煞之气消失的无影无踪,竟是有一丝温顺与乖巧。
顾天澜打开窗户,阳光便射了进来,照散了屋里的冷气。床上的人脸色更加惨白了。
公孙奕已经昏迷了一个月。
他受得伤很重,内里的五脏六腑没一个完整的,身上骨头断了许多处,那一日她救下他的时候,公孙奕便只剩下一口气。
顾天澜拧干了湿毛巾,替他擦着身子。
掀开被子,褪下衣裳,男人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布满了伤痕,大的小的,外伤已经愈合,但是那些伤口已经触目惊心。躺在床上一月有余,他身上依旧硬邦邦的,胸上的肌肉十分咯人。
顾天澜想着他突然睁开眼睛,将她拉入怀中,耳边响起他充满调笑的声音:“阿澜是不是很喜欢为夫这胸肌?既然喜欢便拿脸蹭蹭。为夫很大方的。”
然后,直到她擦到他的腹部,人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公孙奕,你这样是不对的,人家都道你是一统天下的新皇,但是干活的却是我,你这样偷懒,脸皮怎么这么厚,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便让其他人当皇帝了。李谚是我的儿子,他做皇帝,我就是太后,垂帘听政,这天下便是我顾家的了,与你公孙奕没什么关系。你再醒来,只能给太后做男宠了。”
“做男宠很不好的,靠脸吃饭,等你年老色衰了,我便抛弃你了。”
顾天澜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你要是再不醒来,我真的不要你了。”
罗甯立于檐下,通过那打开的窗户,看清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望月拿下了,公孙奕却昏迷不醒,请来了许多神医,都道无能为力。公孙奕乃是将首,一切都要他主持大局,否则将会生乱。罗甯本来有些忧心忡忡的,他是誓死效忠将军的,若是有人不服,他便要拔刀相向,又将是一场恶战。
然而,她站了出来。
她满身气势,虽是娇小柔弱的女子,但是威慑力十足。她是顾水月,是宸王妃,她的话竟是无人敢反驳,新朝的建设都按照她的规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罗甯对这个女子再次刮目相看。
之前与李邺谨的五十万大军一战,便已经叫他刮目相看了,如今却更为震惊。巾帼不让须眉,她为女子,却比许多男子还要强,唯有她配得上将军。
罗甯望着她冷酷肃杀的脸,有时会怀疑她是不是女人。
而当她在将军面前的时候,又变成了女人。她的眼眶发红,眼泪无声地落着,说出来的话幼稚极了。
“公孙奕,我不要你了。”
“明日我便广开后宫,让人将邺城里好看的年轻男儿都送进宫里来,由我挑选。”
“他们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我很快就忘了你了。”
顾天澜说着,那一动不动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拉住了顾天澜的手。公孙奕的声音带着威胁,但是沙哑,像是含在喉咙口,而失去了威慑力。
“你敢!”
顾天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十分的喜悦,却突然扑在公孙奕的胸膛上嚎啕大哭起来。
窗外,夏日蝉鸣,犹如欢歌。
罗甯不禁笑了,转身离去。
将军那声音虽弱,但是却是愤怒了,他如今出现,若是被将军当作王妃的男宠对象,那自己就玩完了。
第二百四十章 博陵崔琰
四月十六,公孙奕登基为帝,合望月与朔云,改国号为梁,年号为天顺。自此,彻底改变了天下三分的境地。
天顺元年四月二十,新帝大肆封赏功臣,封罗甯为晋国公,蓝元德的宁国公,云曜为淮阳侯,就连李邺谨之子李谚也被封为汝阳王,改姓公孙,从邺城带回了粱城,由皇帝派人亲自教导。
有人说皇帝宽厚,有人说皇帝是要将汝阳王放在眼皮底下监视着,也有人说新帝强行令李谚的改姓是对李邺谨的侮辱。唯有新帝知道,这是他在皇后面前耍赖一日求来的结果。这过程虽然艰辛,但是看着公孙谚的名字刻在公孙一氏的族谱上时,小家伙一脸屈辱,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公孙奕的心情则舒畅了许多。
他终于找回了场子,以后这小家伙就得在他手下讨生活了。
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有一人。公孙奕登基之日便封顾水月为皇后,修建鸾凤殿,可见新帝对皇后的宠爱。而封赏那一日,又封顾水月为振国大将军,领将军名号,并修建振国将军府,皇后住在鸾凤宫中;这将军府便无人入主,里面供奉的竟是望月顾氏一族的灵牌。
新帝是武将出生,仰慕昔日顾氏一族的威名,这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新帝再宠爱皇后,也不必挂上将军的名号啊。要说振国大将军,那显然罗甯更适合。
罗甯听闻民间此等传闻后,连呼不敢,这位置只有皇后合适,众人以为罗将军是慑于新帝威严,实则他是发自内心的有感而发。
新帝是马背上夺天下的,所以身边竟是武将,文臣则少了许多。
公孙奕本要封贺重言为相的,贺重言说自己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便婉拒了,只向公孙奕推荐了一人,博陵崔琰。
“陛下,无论是您攻打朔云,还是攻打望月的时候,这些世家都是作壁旁观,并未出力,但是您依旧得做出表示。因为陛下之所以能这般顺利,也得感谢他们的旁观,若是他们出手,陛下要打败齐景和李邺谨就会复杂许多。博陵崔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这些都是一等的北方贵族,家中子弟辈出,且家境殷实,又有家兵,自成一方天地。陛下安抚了百姓,但是也得拉拢了这些贵族,才能坐得稳这天下。”
天下三分,有朔云,望月,还有后起之秀突厥。
游离于这三者之外的便是这些北方贵族。他们与一般的世家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派别体系,有自己的处事之道,无论怎样的朝代和皇帝变更,他们依旧能维持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崔琰则是其中的代表。
“博陵崔琰,文采出众,治世良才,陛下若能请得他入仕,那大梁盛世指日可待。”贺重言道。
每个皇帝都有个盛世梦,希望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下十分强盛,载入史册,为后世称道。
公孙奕沉思许久,便道:“朕思量思量。”
顾天澜正教导着李谚——如今该称公孙谚读书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男人的身体炙热,胸膛硬邦邦的,紧紧地贴着他,心跳声也格外清晰。
“谚儿在呢。”顾天澜的脸色微微发红。
那一日她说了气话,公孙奕醒来便记在了心里,若不是要上朝,恨不得日日黏着她,天天与她滚在床上。用公孙奕的话说:“为夫要让榨干你的精力,让你没时间去找其他男人。”
被迫成为公孙谚的小家伙顿时两眼射出冷光,警惕地看着公孙奕。
公孙奕向他使了使眼色,让他乖乖立场。
小家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才不会遂这坏蛋的意。
对付小的无果,公孙奕便开始转向大的:“阿澜,我想和你商议立太子的事。”
顾天澜顿时一惊。立太子?她的肚子平平的,太子的影子都没有。难道公孙奕趁着她失忆的时候搞出一个太子出来?这可不是小事。
顾天澜立即让贴身的姑姑将公孙谚带了出去,面色严肃地瞪着公孙奕,等着他乖乖招来。
公孙奕抚上了她的肚子:“阿澜,我先立下太子,你诞下的第一个男嗣,便是太子。”
顾天澜先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公孙奕刚背着她搞出一个太子,她非得宰了他。只是又觉得荒诞,这孩子还没影呢,公孙奕就要立太子。
“太子便是咱们的孩子,这早晚有什么关系呢?为夫如今富贵了,可得将糟糠妻放在手心宠着。”
顾天澜眼睛微微眯起,漂亮的脸上带着冷气:“糟糠妻?”
公孙奕连忙讨饶,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是娇妻。”
顾天澜懒得与他耍嘴炮:“你立后,又封了振国将军,这在朝臣看来已经荣宠太过,若是再搞出一个立太子,朝臣肯定会有意见的。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荣宠太重,反而不是好事。”
公孙奕也是被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听了顾天澜的话,他才冷静下来。
不过看着自家娘子稳重聪慧的模样,公孙奕心里喜滋滋的。武能镇国,文能治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但凡夫妻总有感情渐淡之说,他对阿澜的喜爱,下一刻又比上一刻多出许多。只是这做了皇帝不能随心所欲,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东西还要顾及天下人的想法,这种感觉颇为不爽。
公孙奕冷静下来,便抱着顾天澜坐在腿上,说起了丞相之事。
丞相乃是文臣之首,选一个好丞相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强盛兴衰,这从昔日的望月和朔云都可以看出来。
“贺重言推举了博陵崔琰。”公孙奕道。
“崔琰年方二五,容貌秀丽,文采斐然,乃是崔氏的佼佼子弟。博陵崔氏是北方世家之手,有子弟在附近州府任职,十分富足,家中有兵士两万。贺重言推选崔琰,便可笼络北方贵族,乃是上乘之选。”顾天澜道。
顾天澜只用了八个字描述崔琰——容貌秀丽,文采斐然。
实际上,这八个字完全不足以描述崔琰。
崔琰容貌秀丽到了何等程度?五年前,崔琰来过一次朔云的京都梁城,那时,全城的女子争相围观,只见崔琰一身白衣,身佩奇香,如青竹之俊秀,气质清冷,面容如玉,引得有些女子看得晕倒了。许多已婚女子,本来家庭和睦,见了崔琰之后,便觉得自家夫君就像烂泥一般。那一年,梁城有许多家庭都和离了。
再说文采,崔琰三岁识字,四岁能诗,七岁便写出一篇《论国策》,令当时的望月、朔云皇帝都啧啧称奇。崔琰与一众年轻俊秀站在一起,当时便有人说,其余的一众年轻俊秀,都不如崔琰一人。
“容貌秀丽?”顾天澜说完,公孙奕便只抓到这样一个重点。
如今顾天澜身边伺候着内侍都是奇形怪状的,有鼻大如牛的,有肥头大耳的,有身高三尺的,顾天澜每天瞧着都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公孙奕却十分心满意足。物极必反,阿澜被压抑地久了,崔琰要是来了,阿澜被人迷了去怎么办?
公孙奕那日昏迷间听到阿澜要找好看的男子做男宠的话,被急地醒了过来,此时便十分警惕这件事。
“长得好看,等上朝的时候,一众人都盯着他看,这朝还怎么上?”公孙奕煞有介事道。
以崔琰的样貌,确实可以做到。
顾天澜点了点头,公孙奕说得确实有道理。
公孙奕心里又不平了,在阿澜心里,这崔琰便这么好看吗?
“为夫虽然没有崔琰颠倒众生的长相,但是某方面却比他强许多。”公孙奕说着便开始撕扯她的衣裳,露出一方白皙的香肩,便吻了上去。
待事罢,公孙奕一脸餍足,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觉得崔琰不合适,那丞相的位置该谁来坐?”顾天澜问道。
“崔琰之父崔涟。崔涟的名气虽然不如崔琰,但是更加老成稳重,才学也十分不凡。崔琰年纪太轻,不适合为相。”公孙奕道,“只是世家的权势太大,也是祸端。”
“如今天下大定,北方又有突厥虎视眈眈。你如今只能拉拢北方的那些世家,令大梁强盛起来。待解除了突厥的祸端,一统天下,再来思考世家之事。”顾天澜道。
天下从三分的境地,一分为二,为大梁与突厥。
上一次与突厥交战,突厥的可汗阿史那钦是个十分有野心且聪明之人。公孙奕想要一统天下,还将面临一个强敌,一匹恶狼。
公孙奕点了点头:“娘子说的正是。”
他一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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