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颜的脚步顿住。
他刚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往那椅子上一坐。
他喘着粗气,瞪了顾天澜一眼:“老子要是死了,你就给老子陪葬。别耍什么小心机。”
顾天澜没有理会他的威胁。
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若是宫里的人不是因为突颜而来,那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顾天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脸‘色’突然变了。
顾天澜起身便往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突颜瞪她。
顾天澜道:“在这里等太被动了,我要去看个究竟。”
顾天澜说着便走了出去。
她径直朝着杂役的院子走去。她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对面有一队兵士匆匆走来。
她退到了一旁,垂下了头。
杂院的‘门’虚掩着,为首的人一脚踹开了那‘门’,一队人迅速冲了进去。
“所有的人都站到这个院子里来。”为首的人叫了一声,“你们一间一间的去搜查,但凡有躲着不出来的,都直接杀了。”
许多杂役被赶到了院子里。
那些杂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垂着脑袋瑟瑟发抖着。
石翠站在一堆杂役之中,是抖得最厉害的。她的身边站着傻大个。她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而且她有种预感,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都抬起头来!”又是一声大喝。
杂役们都抬起头来了。
兵士的手里拿着一张画像,一个一个地对着看,最终在石翠的面前,定住了。
石翠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那兵士突然伸出手,落在她身边的人身上,暴力地想将他拖出去。
他拉了一下,没有拉动。
“你出来。”那人只能喊了一句。
她身边的人要迈步,石翠咬着牙,拉住了他:“别。”
“大胆贱婢!”那兵士瞪着石翠,便要给她一巴掌。
他的手再次被抓住了,那男ren mian无表情地盯着他,兵士背后一冷,用力收回了手。
“你,跟我走。”兵士指着男人道。
男人笔直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扭头朝着院子外看去。
他目光所及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不知道的是,他目光直视的地方,有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
一人紧紧靠着大树,眼神里闪耀着极致的悲喜。
她喜的是她终于找到了他,踏遍千山,从大梁到突厥,从青石村到南院大王府。
她一直觉得他还活着,但是唯有真真切切地看见他的时候,她才将心彻彻底底放下去。
顾天澜很想笑,开心地大笑。
她悲的是,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遇,不能与他相认,与他拥抱。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这些围着他的兵士只是一部分,以宝音谨慎且志在必得的‘性’格,南院大王府外必定是包围重重。
若是她与他一起逃离,那就会一起落在宝音的陷阱里。
他们二人,对上突厥的千军万马,要逃离的可能‘性’,比登天还难。
她必须忍。
那些兵士将他带了出来。
他的身形在一众士兵中依旧突兀。他的浓眉拧着,眼眸之间带着一丝疑‘惑’,似乎想探究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丝毫沦为阶下囚的落魄感,反而如同上位者,押着他的兵士如同他的‘侍’卫一般。
他刚出院子,一年轻的姑娘突然追了出来,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绝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再查查,查清楚点,别抓错了人!”
那兵士满脸不耐烦。
“闪开点!”
男人扫了兵士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兵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退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怕一个阶下囚!
“石翠……”男人开口,声音沙哑,“我没事的,你让开,待在这里,等我归来。”
石翠听了他的话,竟是奇异得安心下来,不再闹了,乖巧地站在一旁。
顾天澜自然认出了那姑娘是谁,今日她寻到杂院的时候,便是她说那里没有其他人的
,若非她刻意阻拦,自己已经和公孙奕相见了。
至于这姑娘阻拦的原因……
想到刚刚那一幕,顾天澜便觉得心中莫名刺痛。
南院大王府‘门’口。
那里停着一辆特殊的马车。
那马车由六匹马驾着。
无论是大梁和突厥,都只有皇帝的车驾才是六匹马的。
契纥恭敬地站在马车外,满脸疑‘惑’,又忐忑不安地问道:“可汗,臣斗胆问一句,您要寻的人是何等身份?竟是劳您亲自来?”
契纥自然忐忑,要是可汗知道突颜在他府上……
“公孙奕。”马车里传出来一个声音。
公孙奕?
契纥一时反应不过来。
“梁帝公孙奕。”可汗道。
契纥愣了一下。
梁帝不是死了吗?
恰在此时,兵士押着男人出来。
契纥一眼便认出这便是自己想守己用的人。他一直觉得他不简单,却没想过他就是梁帝!
梁帝还活着且就在他府里做杂役的震惊很快被突颜并未被发现的喜悦所取代。
契纥退到了一旁。
男人被押着上了马车。
这马车里装饰豪华,分为里外两层。
男人站在外层,腰背‘挺’直地站在那里。
里面走出一人,竟是个‘女’子。那‘女’子五官深邃而立体,颜‘色’‘艳’丽,穿着‘艳’‘色’的服装,发饰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若是契纥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很惊奇,因为他在外面听到的明明是个男声,是可汗的声音!
那‘女’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着男人,突然靠近。男人皱着眉后退了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宝音的手‘摸’上他的脸,轻声笑着道:“我们又见面了。”
男人看着她:“你知道我是谁?”
宝音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一般,若非外面有人,她肯定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公孙奕,你在装什么傻?不过这世间的事便是这般变化莫测,之前我被你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你可曾想过有一日你也会落在我手中?”
“公孙奕是谁?”男人一派正经地问她。
宝音的脸‘色’突然凝固了,盯着他,见他表情认知,似乎真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宝音心中产生一个想法,难道公孙奕真的忘记了一切?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荒诞之举,入南院大王府,给契纥做杂役。
“大梁的皇帝。”宝音道。
“那阿澜又是谁?”
他是谁?阿澜是谁?这是他一直想要探究的问题,正是因为这个问题,他才选择束手就擒,不放弃一丝可能探知这些事的机会。果然,眼前的‘女’人认识他。
“你是说阿澜姐姐吗?”
公孙奕的眼神微微眯起,身体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是谁?”
“大梁的皇后,顾水月。”
第二百九十二章 生了嫌隙
契纥知道是有人给自己下了套,对方偷免死金牌并非是最终目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先是让整个大都的人都知道他府中进了贼,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再将这些淫词艳句公布于天下人之前,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因果关—有贼偷走了这些淫词艳句,然后散布出去。
他还不敢昭告天下说自己丢得是免死金牌,否则将会引起混乱,也会令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
真是很有心机,很有手段!
契纥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自己的仇人中,究竟有谁这般阴险毒辣。
“大人,大公子求见。”
契纥长子师奴,是出于萧氏。契纥虽然厌弃萧氏,但是对于这个长子却十分倚重。
这个时候来求见……契纥并不想见他。
“大人,您不见大公子,反而叫大公子多想了。”
契纥沉吟片刻:“让他进来吧。”
师奴的样貌像契纥,秉性也像极了契纥。
师奴朝着契纥恭敬地行了礼:“父亲。”
他盯着地下的一地碎纸,心情格外复杂。外面的那些疯言疯语传到了他的耳里,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写出那些淫词艳语,而且是对着可敦。
他母亲曾跟他提过父亲和可敦的事,他只觉得是天荒夜谈,母亲疯了,说出这样的话也情有可原,他是正常人,所以只当作疯言疯语。
但是,那些字确实是出自父亲的。
他不由得想,难道母亲说得是真的?父亲真潜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师奴向来敬重父亲,觉得难以相信,所以便什么都没想就来问父亲了。
师奴道:“父亲,外面的传闻……”
契纥道:“一派胡言!有人想对付我南院大王府。师奴,这般时候,你不是来质问我这个父亲,而是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诬陷为父!”
“父亲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师奴道。
他也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有人在诬陷父亲。
白釉宫。
一叠纸放在桌子上。
可敦拿起一张,还未看到一半,便气得发抖,脸色涨红。她猛地一拍,便将那张纸拍在了桌子上。
“岂有此理!”可敦怒气冲冲,“叫契纥来见本宫!”她想到那些传闻,为了避嫌,又道,“把可汗也叫来。”
契纥收到可敦传令的时候,便知道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可敦的耳里。
他知道可敦已经震怒,但是这件事他必须面对,咬了咬牙便立即进宫了。
“可敦。”远远的,契纥便朝着可敦跪了下去,“臣连累了可敦。是有人想置臣于死地,竟想出这般恶毒的办法,连累了可敦。”
契纥这话是当着白釉宫的一众人说的。
可汗到,一众人便退了下去。
殿中有可汗、可敦、契纥三人,这再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传不出去了。
可汗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以一个慵懒的姿势:“你们太不知收敛了。”
可敦确实不知收敛。
她是有恃无恐。
可汗是她的女儿,她的母族十分强盛,契纥是南院大王,手握重权,她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她根本没什么可怕的,所以时常令契纥出入宫中满足自己的**。
至于萧氏,可敦根本没有将萧氏放在眼里。当年,她与萧氏齐名,两人在许多事上都要争个高下。而今,契纥为了她将萧氏弃之如敝屣,让萧氏生不如死,可敦心中便滋生了一股扭曲的自豪感。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给她来这么一招,将她的脸面撕下来,给天下的百姓践踏。
一旦想到那些淫词艳句在大都流传着,可敦便觉得深深的羞辱。
“可汗,是故意有人用这件事做文章。臣与可敦之间清清白白的,是有人要陷害臣。”契纥道。
可汗嗤笑了一声,盯着契纥看着,像是能扒开他虚伪的mian pi,看到他的内心。
契纥心中一惊,他总觉得可汗肯定知道自己和可敦的事。但是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可汗。但是可汗为何一点也不生气?
契纥觉得十分怪异。
他不由得想到突颜的话,可汗被宝音控制了。
“契纥,那些淫词秽语是怎么回事?”可敦问道。
契纥连忙道:“那不是臣写的,臣愿对天发誓,若是那些是出自臣之手,臣不得好死。”
可敦看了可汗一眼。
可汗立即转变了语气:“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的。契纥,若是让朕知道那些淫词秽语真是出自你之手……”
可汗虽然对契纥生了厌恶,但是想到他南院大王的位置,和手里的兵权,便忍了下去。
她若是与契纥反目,那就必定要拔出他的势力,这样就会伤筋动骨,且再培养一个契纥这样好用的人太难了。权衡考虑,她忍下了厌恶。
契纥背后一寒,连忙跪了下去:“臣不敢!”
契纥从白釉宫出来的时候,里衣已经湿透了。
他回到府邸之中,一直浑浑噩噩的。
有人在针对他。
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契纥浑浑噩噩间便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他的眼神一凛,不由得想,会不会是萧氏那个贱人!
当年他们恩爱的时候,契纥曾经将免死金牌藏得位置告诉过萧氏,除此之外,便无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契纥跨过了走廊,迈了进去。
只见院子的梨花树下,一人坐在那里。她一身白衣,头发挽起,脸颊绯红,一点朱唇,娴雅幽静。
这一眼,竟是一晃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契纥哥哥,那便是萧家女,是个汉人呢,我最讨厌她了。”
“斛珍mei mei,你讨厌的人,我也讨厌。”
斛珍便是可敦的闺名。
他初见她时,他是有些晃神,无奈他心中早已有了人。
后来斛珍嫁给可汗,他一气之下便疯狂地追求萧氏,便是为了让斛珍气愤。他记得,那是斛珍嫁给可汗后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语气里充满了醋意。他心满意足,原来斛珍是在意他的啊。
契纥扮作痴心的模样,疯狂追求萧氏,差点自己都当了真。
刚刚和萧氏成亲的那两年,契纥差点迷失在她的温柔乡里,直到斛珍将他赠给他的情诗拿给他看后,他才恍然惊觉。
这场戏,他一演便是二十年,直到去年,他方才摘下mian ju,露出了真面目。
萧氏看到了他。
契纥本来是很厌恶萧氏的。
最开始的时候,萧氏疯狂得哭闹、痴缠着他,让他烦躁不安。
此时,萧氏的眼中没有疯狂,反而很平静。
契纥走了过去。
“那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契纥问道。
萧氏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这是一年多来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萧氏道。
“我每次与你说话,你便像见着仇人一般。若是你如如今一般懂事,我们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契纥道。
何谓懂事?
发现在一起二十年的丈夫其实一直在骗自己,看着丈夫与别人在一起,自己依旧安心地待在院落里,期待上天垂怜,让她的丈夫多看她一眼吗?
萧氏温柔贤淑,却也性情至烈。
她反抗了,却也遭来了契纥的疯狂报复,让她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萧氏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笑什么?我问你话呢!”契纥皱眉道。
“我根本不懂你的意思,你已经将我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了,我还能做什么呢?”萧氏说着,便转身离去,只留给契纥一个纤弱的背影。
她的眼神冰冷,再也没了之前的痴缠。
她不闹了,契纥反而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萧氏在房间里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她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人。
萧氏睁开眼睛,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神采。她起身,拉着顾天澜在她身边坐下。
“一点朱唇惹人尝。你这文章写得甚好。”萧氏夸赞道,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