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秦- 第35部分

　　　　怎么听着都感觉是在问候三个人，赵瑞不耐烦地摆摆手，问道：“你说你是沮阳来的，可有证明？”

　　　　周兴从怀中拿出一张帛书：“君上和李相说瑞公子看过此书便能明白一切。”

　　　　赵瑞让人呈上来，打开折叠的帛书，只看了一半，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幕府里的将士们疑惑地看向赵瑞，纷纷猜测这封帛书中写的什么，竟然能够让他表情如此变化。

　　　　再度将帛书折叠，起身拿到火盆跟前烧掉，在焰火跳动中，赵瑞转过身来，问道：“这帛书你有没有打开过。”

　　　　周兴连忙道：“瑞公子，小的不过是一传信小吏，君上和相国交待下来的东西，小的怎敢乱动。”

　　　　赵瑞松了口气，也不再吓唬人家，只好叫他下去领赏。

　　　　回到座位上，也不坐下，缓缓道：“诸位，班余、张黎两人与一些老秦愚忠，龟缩居庸，现今城中粮草已经断绝，他们至今不出，唯有两种可能。”

　　　　“本将以为，城中断粮，他们或许会食人骨，吃人肉，喝人汤，用七县子民的血肉度过难关，与我大夏消耗到底。”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不少人听得面露怒色，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若是做了，莫说是他们，就是天下人也会唾弃张黎、班余二人。

　　　　赵瑞顿了顿，这才道：“不过，若有这个打算，这班余和张黎早就如此做了，也不用龟缩城中，吃得肚儿浑圆也可以出城来与我等一战。”

　　　　“方才君上发来的信函，是李玟丞相的猜测，他认为，这班余也许会来一次以牙还牙，如上次我们击退他们一般，袭击粮仓所在。”

　　　　首先是荆南一拍桌子，大喝道：“我就说这秦军意图何在，原来是粮草！”

　　　　众将领皆是连连点头，赵瑞更是冷汗直冒，若不是李玟及时想到这一点，赵凡吩咐他人发来信函，恐怕此战会如上次秦军一般战败，夏国的扩张也会因此而受到阻挠，永远困在这半郡之地，寸进不得！

　　　　李玟不愧是文人谋士，擅于揣测他人内心，这一点是将领也做不到的，除非那人是后世文武双全、谋略军事皆是通晓的诸葛周瑜一般的人物。

　　　　“白奚，你带三千甲士前往居庸城南门，按照那张黎打仗的风格，再加上如此处境，哪怕不全军出动也会出动大半，城中军队绝对不会超过五千人！”赵瑞看着墙上的轨图，吩咐道，“到时候你可以趁虚而入，直取居庸城！”

　　　　“喏！”

　　　　五千人看起来多，但秦军重点防御对象都在北门，其中一半人都会在北门防御，而城中的治安也需要不少人，南门的士兵，绝对只有几百个饿得半死不活的守军！

　　　　趁其不备，不等反应，直接攻取！

　　　　“荆南，你带一千骑兵，三千步军在此迷惑敌军，岗哨莫要减少一处！”

　　　　“喏！”

　　　　随着一条条指令放出，各将领不复之前的疲倦之色，一个个面色兴奋，接令退出大帐，各司其职。

　　　　赵瑞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容，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带着一万四千主力，在粮草辎重大仓伏击秦军，以逸待劳！

第五十八章：卢邑之战　上（）　
各将领缓缓离开幕府，唯有荆南和赵瑞留在其中。

　　　　“荆南，到时候城南打起来，你可以佯攻北门，为白奚争取时间。”赵瑞对荆南一笑，“待本将拿下秦军主力，你大可扼守居庸，以逸待劳。”

　　　　荆南轻轻点头，在这种情况下，秦军腹背受敌，必然士气低落，只能选择投降。

　　　　但是，此战也不是没有风险的，一旦失败，张黎就可以一鼓作气，北上灭夏！

　　　　虽然这个风险很小，可依然有！

　　　　但赵瑞别无选择，手下兵力只有这么点儿，用来伏击还行，除了居庸城外的六千人，再想要用到其他方面就没有可抽调的兵力了。

　　　　长叹一声，赵瑞拍拍荆南的肩膀，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郑重。

　　　　此战虽是主动出击，可失败过后，夏国的结局只有两个，那就是扩张受阻，局限于弹丸之地，然后在接下来的乱世中被他人吞并，要么便会被士气如虹的秦军，一举灭亡！

　　　　“好在李玟这小子精明，不然这次还真栽了。”赵瑞嘿嘿一笑，叫上曾义备马，连夜拔营出发。

　　　　而荆南则是坐镇大营，以此来迷惑秦军！

　　　　数个时辰过后，居庸城内也是人影攒动，兵器碰撞的声音被压到了最低，就连斥候的战马双蹄都被套上了粗布，若相隔百步，则很难听到马蹄声。

　　　　这次秦军没有带一辆战车，这是因为一则需要走羊肠小道，二则战车声响颇大。

　　　　张黎面色凝重，本次行动就连班余都亲自上阵了，王氏也打扮成了一个卫士的模样混在军中，一同前往。

　　　　班余本不想带上王氏的，但王氏本是秦人普通贵族家的女子，崇尚武风，弓马娴熟，只是后来嫁给了班余过后，便很少出门露脸了。

　　　　看着王氏毫无畏惧地跟在身后，班余胸中也是涌出一股豪迈之情，此时的人们任然崇尚战国之风，君子持剑纵沙场，红颜带剑舞天下！

　　　　乱世从来就不缺英雄与佳人，在秦末自然也不会少！

　　　　“清妹，自成亲那日起，我们便很少一同持剑在外了，这一次能如此，余死也能无憾了。”班余哈哈一笑，长鞭挥舞，策马而去，王氏脸上一红，随即跟上。

　　　　张黎看着两人向东门而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们几个跟上去，见机行事。”

　　　　“喏。”十几骑兵士领命过后，朝着班余夫妇消失的方向而去。

　　　　“班大夫，千万不要怪张黎啊…”张黎长叹一声，看向县府的方位，“那边的事，估计也好了…”

　　　　说罢，张黎不再留念，带着数万大军，直向西门而去。

　　　　卢邑，这是夏军粮草所在，当年还有千户人家，如今一户也没有了，当年秦军正是将粮草囤积在此地，最后大败，那夜过后，卢邑百姓害怕两方主力的大战烧到家园，一个个都逃到了居庸城中。

　　　　如今，又是卢邑，数万石粮草辎重被运送到此地，只有八百士兵看守。

　　　　夜黑风高，月色朦胧，北风吹拂。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味道，卢邑周边的林中，猫头鹰都飞到了树梢，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张黎带着军队来到了卢邑，在林中隐藏，数万大军即使借着夜色，想要不被发现还是很有难度的，卢邑的围墙瞬间燃烧起了无数火把。

　　　　张黎不惊反喜，这几日他一直在暗中派人查探夏军的粮草所在，没想到竟然真的在卢邑。

　　　　夏军主力的大营尚在城外，此处距离居庸城不过两舍，看这火把起码有数百守军，显然存有粮草辎重的可能很大。

　　　　看向卢邑，张黎脸色复杂，去岁也是在这里，夏国将军荆南将他的粮草烧掉，害得自己数万人如此境地。

　　　　“是什么人？！”城墙上，一个守军果尉大喝道。

　　　　数万人马，即便是在夜里都没有发现，那么就不得不怀疑这守军士兵们的视力了。

　　　　张黎嘿嘿冷笑：“不过数百守卒，待本将拿下卢邑，等数万弟兄吃饱喝足，便可挥师北上，直取沮阳！”

　　　　一旁的副将和几个亲卫闻言内心都是一震，眼中冒着绿光，这几个月顿顿稀粥，这个月的粥中甚至没有几粒米粮，如今听到吃饱喝足这个词，谁人不心动？

　　　　“不管了，直接冲上去！”张黎吞了口唾液，下达了一个令他死无葬身之地的命令！

　　　　他又如何能够想到，在夏国有个智囊李玟在观察全局？！

　　　　“杀！”

　　　　一声令下，数万早就饿得双眼发黑，头脑发晕的秦军，二话不说就朝卢邑冲去。

　　　　那个守粮仓的果尉也是吓了一跳，他知道今天有秦军偷袭，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

　　　　望着手持火把的秦军，果尉呆了呆：“这得有几万人吧…”

　　　　这时，一道略带稚嫩的声音传来：“还愣着干什么，上将军有令，守住围墙，反有退却者，定斩不饶！”

　　　　果尉定睛一看，原来是上将军的亲卫曾义，年纪轻轻却已杀匈奴十数人，为四等士子！

　　　　“喏！”果尉不敢怠慢，将长弓挽上，命令手下士兵备战！

　　　　三万五千人马同时进攻，看起来密密麻麻一片，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赵瑞登上围墙看到这一幕，暗赞一声，来到大秦也有好几年了，这么多人同时进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时间豪情万丈。

　　　　手下士兵们也是热血沸腾，士气大增，去岁荆南将军就是在这烧掉秦军粮草，大破敌军！

　　　　“诸位将士，数个月前，荆南将军便是在此地烧秦军粮草，解了沮阳之围，如今，张黎想要以此之道还彼之身，你们同意吗？！”将手中的长剑抽出高举，赵瑞大喝道。

　　　　“不同意！”士兵们满脸戏谑之色，个个都想着我们又不是张黎那头猪。

　　　　赵瑞满意地点点头，见到士兵们的士气如此旺盛，哈哈一笑，难怪那些将士都喜欢临阵激励士气，果然有用，这个时代除了低层士兵，高级将领很少有直接激励全军士兵的，除非是在校场。

第五十八章：卢邑之战　下（）　
战者，军队，在于一个“气”字，所谓“气”，便是士兵此时激发出来的勇、力、势三者结合，被称为“士气”。

　　　　而今，细心的人便会发现，秦军士兵也有一股气，因为渴望填饱肚子而爆发出了一股短暂的士气，这个，便是人极限的潜力。

　　　　不论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还是视死如归、拼死一搏，这都属于开发人的潜力，这也是士气的一种，所谓哀兵必胜，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赵瑞自然不可能带人与此时的秦军正面野战，当避其锋芒，待势头一过，给予其致命一击。

　　　　“令虎豹骑绕侧翼游击，待秦军这股劲一过，便合围剿杀！”赵瑞的眼神在篝火下不断闪烁着，在他眼中，这些秦军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弓手列双阵，方盾剑士列前排，戟兵于中军！”

　　　　“喏！”

　　　　“曾义，你去让孟乙留下五百骑兵。”调动完毕过后，赵瑞吩咐曾义道。

　　　　从草原回来，曾义已经比以往成熟了不少，不仅是杀过了人，还亲历了与同袍同泽的生死离别，对于他来说，在上谷关到草原的战役，收获最大的不是那四等士子的爵位，也不是那两三个奴隶和其他财产的奖赏，他最大的收获在于了一次残酷的战争。

　　　　曾义回到沮阳过后，因为家有爵位，他家只用出一个男丁参军，他的父亲可以安稳地在家务农，整整一个冬天，他都跟着赵瑞，饱受兵书的熏陶。

　　　　此时的曾义，大有后世霍去病少年将军一般的气质。

　　　　“将军，孟乙将军以防意外，所以并没有带走骑兵，早早地留下了六百骑。”曾义闻言，在一旁回答道。

　　　　赵瑞眉头舒展，这孟乙倒是开始学会考虑大局了，夏国没有名将，便自己培养…话说，如今自己不也是名震天下的将军么？

　　　　古代之名将，并非需要多厉害才能成为其中之一，所谓“名”指的便是名声，意思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人，与现代“名人”的意思差不多。

　　　　看了一眼曾义，赵瑞越看越喜欢这小子，眉清目秀，英姿勃发，好一个少年郎！赵瑞看曾义的目光，大有当年公子乾看白起、后世卫青看霍去病一般，充满了期待，以及欣慰。

　　　　“好，此战，本将便让你统帅这六百骑士，这些人的果尉便为佐将！”赵瑞轻笑一声，“曾义，莫要让本将失望！”

　　　　四周的亲卫听了皆是一脸震惊，曾义本人更是呆愣在原地，他才多少岁？虚岁十八！

　　　　任命十八岁不到的一个娃娃兵当果尉，虽然只是临阵临时的，可在当时来说也是史无前例了！

　　　　都说吕不韦之徒甘罗不过十几岁便为一国丞相，曾义自认为是没有那甘罗聪慧的，当兵不过也才半年时间就能当军官了？而且还是果尉。

　　　　打仗可跟治理朝政不一样，要说朝政只是辅佐君王，照着书上生搬硬套再小心一点国家依然能够正常运转，可这打仗却是关乎几百人命，而且军中将士难免有人不服。

　　　　“将军…”曾义感觉头大，哑声道，“我年纪还小，无法胜任啊…”

　　　　赵瑞对此话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地说道：“英雄出少年，当年本将在塞外时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几个月，还不是带着一帮人帮君上打赢了匈奴人？至于服不服你…这个你自己看着办，若区区五六百人都驾驭不了，何谈成将帅。”

　　　　赵瑞认为，军事不比政治，朝政自然需要年岁大一点稳一点儿的人，而打仗要的不光是稳，更多的是年轻人那股子冲劲，敢拼才能果断，为将帅者便是如此。

　　　　“谢将军。”曾义跟在赵瑞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知道他的脾气，这事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这样，曾义暂时成了六百骑兵的果尉，至于那原本的果尉，虽说表面没有表达出来，显然心里是不服气的。

　　　　此时秦军已经靠近了围墙的射程，一轮涂抹了树脂、火油的箭矢射下来，秦军瞬间倒下一片。

　　　　张黎在远处一看，卢邑里的火把数千，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套，可此战是明知不可为也必须为之的，不论成败，都必须打下去。

　　　　稳定了一下心绪，张黎面色从容地指挥着一支支军队不断变阵，趁着士气尚在全力一搏，秦军不要命地前仆后继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卢邑前面就躺下了七八百具尸体。

　　　　夜战是非常考验人的，赵瑞又是以逸待劳，从张黎命令进攻开始，一步步走进圈套，就注定了此战的胜负。

　　　　在进攻了小半个时辰后，三万多的秦军也被打醒了，几轮箭矢下来如当头一棒般将他们从疯狂中拉了回了现实。

　　　　中计了，哪里是八百守军，这分明是敌人下了套！此时再笨的人也回味过来，在饥寒交迫下，士兵们一个个选择了后退。

　　　　一个人在绝境下的潜力是巨大的，可当这股劲过去过后还没有成功，亦或是死亡，人的求生欲望也是最大的。

　　　　张黎呆在原地，看着溃逃下来的士兵们，一个个面色惊恐，有几个当场就失了心，发完疯过后就瘫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败了么…”张黎惨然一笑，虽说损失不大，还有三万多人，可这些人现在的状态莫说是攻城，就是突围也有问题。

　　　　如那长平一战中的赵军一般，毫无用武之地，不同的就是主将死没死。

　　　　“将军，怎么办？”一个将领也是慌了神，虽然他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这数万人总不能葬送在这里吧？

　　　　张黎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打是打不了了，那就只能投降了，可他会投降么？

　　　　“班大夫那边都安排好了吧。”张黎突然道。

　　　　那个将领一愣，这张黎真是变了，当年与班大夫不和，如今却后者的性命摆了他一道…

　　　　“将军，班大夫现在恐怕已经出去了百里。”

　　　　“将军！侧翼出现骑兵，我们被包围了！”

　　　　张黎长叹一声，不舍地看了一眼西南方向，手中秦剑缓缓出鞘…

第五十九章：溃逃（）　
赵瑞见秦军军心崩溃，士气大跌，毫无斗志，即使有拼死一战的也只是少数几百人，无关大局，其他人不过是本能地抵抗，低迷得如同宛若羊羔。

　　　　赵瑞举起佩剑，长锋直指秦军，冰冷的剑芒在夜色下愈县刺骨，就在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