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取过山水盘上搁置的众多器具中的一样,呈豆腐状的东西,将杯子一汲,干了。
雁悠君立即解释,“翻杯,又名闻香杯,是将乌龙茶取少许置于杯中,让品茗客依次观其色形,闻其香馨。”
啊!原来如此。
轻轻恍然大悟,急忙拿起盒中的乌龙茶,往杯子里丢了一撮。心底直埋怨,这人怎么不早说啊!她完全忘了,别人根本不知道她不懂。
可当她丢下一撮茶后,江陵君淡然的面容,眉头高高一挑,唇角扬起,将杯子递给乐阳公主。
他那什么眼神啊?轻轻暗嘀咕,手好酸,这根本就是“体罚”!
阴险啊!
那方闻香杯的人,各置一句美言,风雅无限,与轻轻的乌云脸形成截然的对比。
明显两个世界嘛!她从客人变成了小侍,好哇,原来白狐狸的阴谋就是这个!
可恶。
香杯轮了一圈,终于回到江陵君手中,他瞥了眼轻轻,将杯子放回原处。
“壶拿来。”第三道命令。
终于解脱了。
轻轻很积极地将壶丢给了江陵君,画面奇异地变化了。
他右手执壶,左手揽袖,重重的壶在他手上,却似如鸿羽一片,信手捻来,优雅万分,临于壶杯上,微微一倾,沸烫的溪水汩汩而下,雪纱,薄水,绯红的镶口,叠映在一片幽缈淡烟中,瞬间连那绝俊的面容,也似化在一汪香水中,仙姿淋漓,令人望而失神。
都看出神了,但还是有人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解说员开播,“此乃洗仙颜。意在温壶,也是洗壶。如此温壶热杯泡出早春第一季的乌龙茶,最是甘醇香郁。”
江陵君点头微笑,手上的动作仍未停,来回淋壶烫杯,足过三巡。
雁悠君眸光一闪,又道,“洗仙颜,再洗仙颜。我这琅王干翠壶,产自紫砂壶制淮水薛氏,适经一百零八道制作工序。今日被江陵君妙手一洗,才真是仙颜毕露,纳津吐香。”
乐阳拿起山水盘上的小勺,边看边道,“三水雕纹。果是产自淮水薛氏。”
“呵呵,公主好眼力。”
“九州不才,还请二位明示。”一直不吭声的燕九州似乎也被他们的一弹一唱拉起了兴趣。
乐阳笑着,将那小勺递给燕九州,燕九州接过细看,但见勺杆靠近根部,有一个极细小的印章。
乐阳解释,“这阳文名章是名家专用,各自不同。淮水薛家技艺尤湛,即使细小如勺羹,也能拓印鲜明。”
说着,便又递了几个器皿给燕九州看。轻轻探头瞄过去,可惜东西太小,那什么阳文名章实在看不清。继续滴咕,有钱人就爱附庸风雅,白狐狸尤甚。
仙颜洗毕,江陵君再拿起那豆腐块的东西,渍尽壶柄上的水,执起壶,在山水盘沿上轻轻一叩,发出一声轻微的响,然后绕着边沿游移一圈,壶上水渍顺着边沿流下,滚入盘底,然后是每一个小杯,皆游走一圈,白指叩着豆青壶杯,雪袖飘然,绯红的镶衽衬着深棕红的山水盘,当真是优雅无比,飘飘若仙。
“游山玩水,呵呵!让我也玩上一圈。”雁悠君积极参与,拿起一旁的小木钳,衔住一个小杯,绕着山水沿走了一圈。
原来,这茶艺还能自由参与啊!轻轻瞪大眼,越看,也越能品出些味儿来,先前的玩世不恭退去不少。
端看着其他人都游了一圈,她也开始泛手痒。刚想讨要一圈走走看,命令又下来了。
“勺匙。”江陵君说着,向她摊开右手。
轻轻一怔,看着面前的一堆大小勺子,还有奇怪的刷子,以及不知干啥用的长竿,皱脸了。顾不得周人眼光惊奇,随便选了一根,递到他手里。指间赫然相触,是数日来头一遭,像被火灼了一下,收回手,热气从脖子下面往上升起。
他没看她,用勺子勺了三勺茶叶,置入壶中,采之将已经烧好的水渗入壶中。
她居然选对了勺子?是运气,还是……他说她以前做过,多半是说周芷兰吧!看着那熟练而优雅的动作,一幅画面恍惚闪过脑际。
奕哥哥的茶艺最美了。
丫头,这不能称为美。
那叫什么?
呵呵,这叫意境。
嘻嘻,那奕哥哥是在意什么呢?
啊……这就是秘密了,兰儿要听么?附耳过来。
那画面太美,她觉到的不是意境,而是那笑容里,铭刻深心的悸动,和思念。
周芷兰,江陵君,也许并非她想的那般,仅仅是敌人和间谍那么简单吧?
第1卷 第56章 棒狐狸吃憋了
清沥的茶水,汩汩入杯,分置稍待良久的客人手中。
室内焚香缈缈,茗香淡淡,室外和风送爽,风飘纱举,美丽怡人的夏日午后。
但轻轻的头顶,有乌鸦飞过。
因为她完全被屏除在美景中,她只是个仍端着白瓷大壶,立在边上看别人享受美味儿的小婢女一枚了。
该死的臭狐狸,他绝对绝对绝对……一万个绝对,故意整她的。
乐阳的美眸忍不住飘向轻轻,以她多年对江陵君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对女子如此不礼的人,但现在这情形分明就是由有几分私心,故意捉弄轻轻。
这样不同的对待,常人或会不以为然,但她心底很不安。如此优雅有礼的男人,对自己的敌人都能谈笑风生,不失礼节,偏偏这样对一个看来有些粗鲁的姑娘,到底是为什么?
希望,那只是她的错觉吧。
茶过三巡,意境即出。乐阳提议以诗助兴,话一出,轻轻感觉自己被彻底地三振出局了。
她啥记忆没有,这个“吟诗”两词,是打从毛孔里排斥不屑。
所以,她问也懒得问,她的形象早就被毁,索性将瓷壶一放,说道,“对不起,各位,我出去方便一下。”
横过采之那双跳突的眼,其他人的五颜六色脸不用看,朝燕九州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一出门,风吹得心神俱爽,还是自由的空气好闻,里面的狐臭味太浓,熏死人了。
问过候门的小侍,茅厕在下楼左转尽头。
轻轻提着裙摆,快快活活地下楼,刚一拐角,便见青衫店主急匆匆地行来。这回她把细了,迅速绕开,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个漂亮的玉片,脸上表情严肃又认真,更有几分焦急。
哦哦,出什么麻烦了吗?
管他的,肯定是江陵君的麻烦!最好烦死她,帮她报这一壶之仇。揉了揉手臂,真的很酸。什么名君啊,整一小气鬼。哼!
于是,轻轻磨磨叽叽,足花了一柱香的时间,一路上绕来绕去,将小阁楼附近的小花小草小假山给绕了个遍,才恋恋不舍地磨回了楼上。
一进门,又成了注目的焦点。
几道极不满的眼神,深刻地控诉着她过长的溜号时间。
碧姬抿唇笑着,上前低声关心道,“姑娘身子可有何不适?可先将这丸子服下,稍后碧姬为您泡沐夜梅香。”
这个是关心,收下了。她道了谢,坐回自己的位置,回了燕九州一个安心的笑,直接漠视正前方两道扎人的冷眼。
雁悠君笑着对江陵君说道,“轻轻姑娘回来了,就好了。奕,你考虑好了么?去还是不去?”
正服下丸子的轻轻忍不住抬头看去,考虑什么?去哪里?不过一柱香时间,当真发生大事儿了。怎么白狐狸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哦,他桌前的白玉片片好漂亮,上面好像印着什么图案。
“候爷已为少君安置好下榻之处,请少君莫要推辞。”说话的,是青衫店主,一脸紧张惶恐。
“可否代奕向候爷至歉,奕此行并未计划在曲沃多做停留。候爷的好意,奕惶恐难受,唯望他日再登门拜访。”
“少君,这……”
江陵君起身,其他人随行,架势看来是要散活了。
青衫店主急得汗如雨下,可看着江陵君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啊了几声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先生可将奕的原话告予候爷,相信以候爷的胸襟气度,应是不会为难先生。”
“不不,少君您别这么说,在下实在是……”
这番推拒未果,楼下又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雁悠君目中凛色一闪,看向江陵君,后者回了他一个了然的目光。
轻轻闪到了燕九州身边,好奇地朝门外望,同时对上乐阳好奇的目光,两人不由都尴尬一笑。
果然,第二波说客来了,阵仗不小,还抱着个漂亮的大盒子。
“奴才拜见公主殿下,二位少君。”
“请起。”乐阳开口,当前她的身份最高。
“奴才奉候爷之命,邀请江陵君过府一叙。若少君不能前往,还请收下候爷一片心意。”逐举起手中大盒子呈上。
焙之上前接过,江陵君狭眸微眯,打开盒子,顿时飘出一股奇特的香味,恍若深蕴海底千年的藏香,让人心神一振,口舌生津。
“玲玑白玉壶。”江陵君道出,声音中亦难掩惊奇。
雁悠君一听,脑袋也伸了过去,“产自南海二千深尺的白玉珊瑚雕凿而成,听说入液生香,闻香生津,用之泡茶,更可润五脏滋六腑,乃千年难得之宝物啊!”
说完,睇去一个眼神,明摆着一句话,烫火山芋啊,接都接了,跑不掉了。
那送东西的奴才立即接道,“候爷本欲请少君过府,再将此宝赠予。但闻少君不便久留曲沃城,便差小的及时送来,还请少君万莫再推辞。”
完了,强迫中奖。
这下所有人目光都落江陵君一人头上,所谓无功不受禄,好端端的敌国候爷,何以送如此天下独一的宝物来。虽说是瞅准了他喜好杯中物的嗜好,但太过贵重的东西,自然暗藏他意。
江陵君淡然一笑,合上了盖子,道,“如此,奕便恭请不如从命。七杀,备车,至平望候府。”
这礼,除了当今皇帝,任何人都不可收。
所以,除了亲自送回,再无他法。
一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那当然了,被人强迫着去,没人心理舒坦。
不过轻轻倒是很乐。心说,这平望候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八成了料定了江陵君不愿意主动去见,才计出这赠送倾国厚礼的阴招,害江陵君不得不接,接了,看了,便不得不亲自送回去。横竖,这面儿是见定了。
哈哈哈!爽,白狐狸终于被人算计了一招。
身在燕九州身后,轻轻乐得没边。刚才的晦气一扫而空,步覆轻快,等着看见下一个大人物。之前听燕九州提过,平望候同太后、雁悠君一起辅佐小国王行政。即同雁悠君同起平坐,也必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真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这次出门,开头虽然不济,不过现在一切良好。一手消息增多,心里也越来越有谱了。在男人们角逐争斗的空档里,一定会有她晏语轻轻的生存空间,只要把握得当,周芷兰的命运一定会改变。
一定会!
---鉴于这部分情节比较慢,加更,那啥,大家或许已经很心急,但是我又不得不铺上这一段的人物,随即而到的小潮会有个明显的感情暴发。---
第1卷 第57章 一起撞虎穴
众人行至茶社门口,轩辕七杀和采之已经牵来马车,候在一旁。
忽听雁悠君说,“今日实乃我与江陵君同窗相聚,未料得候爷也那么慕及我师兄的卓然风采,盛情相邀。但我也舍不得,不知我等随同前往候爷,可还方便?”
他完全不用跟一小仆征询,小仆闻言一怔,急忙作揖称应,不敢怠慢,连带邀请乐阳公主、燕九州一并前往。
队伍浩荡,声势巨大啊!
不过,轻轻又一次被光明正大地无视了。
她明明是燕九州保护的人,怎么说也算半个主子资格的人吧!为什么那小臭仆没看出来,他看到燕九州,就愣没把她瞧出来。气死人也!
上车前,江陵君突然转身吩咐碧姬,碧姬应命拉住了要随燕九州上车的轻轻。
“什么,要我们回客栈?”轻轻转眸,看到焙之也被吩咐走了过来。
“姑娘还未吃药,这时间耽搁不得。”碧姬笑着,要挽过轻轻的手。轻轻闪开,目光很不爽地瞪向那个白纱背影。
“不要,我要跟燕大哥在一起。”
燕九州一见,立即上前,“轻轻,你身子不适,还是早些休息。我陪你回去吧!”
“那……”
“这位是周芷兰小姐吧?”那小仆突然截断了他们的话,上前行了个九十度大礼,扎得轻轻大退一步,被燕九州护在怀里。“候爷仰慕燕将军和周小姐已久,当年攻破鬼方国十二联盟氏族的英姿,候爷亦常在小的面前提起。候爷也非常想与将军和小姐一叙!”
他这话一出口,几双惊异的眼投来,乐阳公主和雁悠君都不由看了轻轻,又看向江陵君。
轻轻心中有异,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糟糕,这一下暴光,麻烦就上门了。周围投来的眼光,熟悉,扎人。
“承蒙候爷赏识,我等便上府叨扰片刻。”燕九州不畏不惧,当即拿下主意,牵起轻轻的手,先进了马车。
碧姬和焙之未完成任务,不得不走回江陵君的车。
“少君,属下无能,慢了一步。”
江陵君刚想回应,一个人呵呵笑着挤上了车。
“奕,没想到你真把那传说中的小猛女带在身边!今日一见,确实令人……”儒雅之气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与江陵君不相上下的奸诈味,“娇媚火辣,坦率又纯洁,啧啧啧,你的眼光向来独到!”
碧姬和焙之摇摇头,无奈地退下,关上了里面的门。
江陵君瞥了雁悠君一眼,哧道,“你挤过来,就是为了调侃这种无聊事的吗?”
雁悠君拂袍坐下,那闲适自在地模样,多了几分落拓潇洒味儿,双眸中尽是戏谑,“一半一半。要对付那头老狼,你们联手自不在话下。现在,我最感兴趣的是,天纵英才的第一少君姜霖奕,何以如此大度,不但救了自己的杀母伤妹仇人,一路上呵护倍至,不但亲手泡制解毒茶,还暗中帮之解决那么多死敌。啧啧啧,如此大手笔,怎不教人可惊,可叹,可……可真是太令人好奇了。”
“你的废话,还是和求学时,一样多。”
“啊,美人的话,还是和求学时,一样精炼。”
“不想我把你踢出去,就安静点。”
“奕,如果乐阳公主知道你喜欢的是那小妞儿,你猜会怎么样?”某人继续不怕死地挑畔着。
两道森冷杀气倏地射来,雁悠君似如未见,笑得无比欢畅,非常欠扁。
噔——噔噔噔——噔噔噔……
外间,可听到内间门上,传来细微如针扎木板的声音。
碧姬看着门,直摇头,“雁悠君又惹少君生气了。”
焙之双手托着脑袋,很老成地叹息一声,数着,“一、二三……八九十……十一、十二。”
声一落,间门唰地一声被拉开,雁悠君面色冷肃地走出来,用力关上了门,嘘喘一口气,直接向碧姬伸手。
“两颗解药。”
碧姬立即掏出两颗黑丸,送上。同时,打趣道,“少君这次进步了,比上次少了一丸。”
雁悠叹气,“什么叫进步啊!那么小的空间,就算我武功比他高,可这鸿羽十二针是他的拿手绝活,能躲过十针已经很客气了。这世上,除了七杀,我看还没人能在这么小的地方躲过他十二针。”
“唉,谁叫您非提不能提的事。”焙之继续叹气。
雁悠宛尔,看看内间,低声道,“你们这一路上,还有什么趣事,说说。”
两人直翻白眼,心说,这人没救了!
公主轿上,乐阳反复寻思着。她完全没想到,大家所叫的轻轻姑娘,居然是周芷兰。这和她从传言中了解的人,似乎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燕九州似乎没有否认。那么,轻轻就是周芷兰了!他和她,明明是仇人,却相救而同行。刚才,他似乎仍想护着她……不,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他是个做大事的人,这其中必有更重要的原因。一定是这样!
轻轻听燕九州说明,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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