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没有正儿八经的教过,这会儿难免要教起来,还让琳琅到大夫人那里学一学管家的事情,倒把琳琅忙成了陀螺。
转眼入了十一月,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徐湘前来邀请,想去城外东林寺里赏雪。因贺璇玑身子恢复后极少出门,如今她愁绪散尽,这次赏雪便也邀请了她,加上江氏也许久不曾出门,最后竟变成了两大家子的出行——
徐家由徐夫人带着徐湘、徐浣和琳琅未来的嫂子胡氏,贺家这头大夫人和秦氏同去,带着江氏母子、贺璇玑、琳琅和贺卫琛。东林寺附近有贺家的庄子,大夫人早早的派人过去打扫收拾,一行人乘着近十辆马车,外加徐朗兄妹的两匹健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初雪之日出城赏雪是不少人家的惯例,官道上随处可见成群的婢仆簇拥着主家车马,倒有春日里纷纷踏青的热闹劲儿。
东林寺地处东郊,是一处千年古刹,周围清溪蜿蜒、石峰耸立,最妙的是这会儿还有未落的红色枫叶,衬着茫茫白雪,别具风情。贺家的庄子离寺不远,一行人在那里落脚,庄子里早就备了水暖饭,稍稍歇了歇,大夫人、秦氏、江氏和徐夫人、胡氏便往寺里去拜佛,琳琅、徐湘、徐浣和贺璇玑对这个没太多热情,便兵分两路。
徐贺两家虽是世交,徐浣跟琳琅的来往却不算太多,一则是徐浣跟贺璇玑年龄相近,和琳琅相处的机会少,再则徐浣长袖善舞,更喜欢往京中的各种贵女圈儿里扎,哪怕宴会上聚在一起,她也是要先招呼着别人的。
不过毕竟是打小相识,又有徐湘在,四个人在在一块儿气氛也不错。
庄子外围是农田,其间花柳夹杂,这会儿枯枝阔地上皆是积雪,阳光映照下晶莹生辉,别样意趣。再往前走是一片围猎场,据探来的消息,今儿南平郡主在此设了个赏雪赛马之会,来了京中不少贵女子弟。虽说雪后容易打滑,但雪地里骏马飞驰,呼出的白雾与晶莹积雪交杂,咯吱咯吱的声音踩出来,却也是别样风景,且也考验御马之术,所以骑马的人不少。
琳琅毕竟畏寒,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只有一张脸蛋嵌在狐领里。姐妹几个说说笑笑的正走着,渐渐到了那围猎场外,一道红色的身影蓦然扎进琳琅眼中——不远处的赛马场边上,一骑红色健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红袍烈烈飞起,不是朱成钰是谁?
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琳琅的脚步不由一顿。
那头朱成钰似乎也看见了她,马速一缓,竟朝着琳琅策马而来。
在场的贺璇玑、徐湘、徐浣都不曾见过朱成钰,这会儿容颜冠绝的红袍少年踏着白雪而来,是别样美景。爱美之心乃人之常情,看到漂亮的姑娘时所有人都会格外留意,看到好看的少年郎时也是如此。京城中藏龙卧虎,多的是少年俊才,风流灵巧者有之、英俊挺拔者有之、贵气端稳者有之,像这样绝色的少年,倒是头一次看见。
三人的脚步不由缓了下来,朱成钰驱马直至琳琅跟前,翻身下了马背,微笑道:“贺姑娘,真巧。”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已经忘却了在朱家的那一场尴尬。
他特意赶过来,又有毫不知情的贺璇玑和徐浣在场,琳琅不能太失礼,只得招呼道:“朱公子。”
“半年没见,贺姑娘长高了不少,香香一直念叨你呢。”朱成钰做出一副熟络的模样来,琳琅心里虽然厌恶憎恨,却还不能转脸就走,见贺璇玑等忍眼含疑惑,只得介绍道:“这位是江南三州节度使的公子。”
朱成钰笑着点头致意,并没打算就离开,反而道:“身体可大好了?世子那边也托我问好。”
“多谢世子挂怀。”琳琅的目光投向朱成钰身后,那里一道黑色骏马正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玄色披风,不是徐朗是谁?心里不由微微一笑,她只听说徐朗今日受好友之邀外出,哪知道会是在南平郡主这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赶来,还真是时候!
她的目光越过去,朱成钰也觉得意外,回头一看,徐朗挺拔的身影已经到了近前。
面对这个曾意图非礼琳琅的人,徐朗可不会客气,脸上半点笑意也无,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朱成钰,“朱公子,真巧。”翻身下马走到琳琅跟前,伸手紧了紧她的衣领,低声问道:“冷么?”
琳琅笑着仰头道:“不冷。”如此亲昵的举动落在朱成钰眼里,倒叫他一愣。
徐朗继而转身向他道:“皇上为我和六妹妹赐婚的事情朱公子听说了吧?到时候且来喝杯喜酒。”
朱成钰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是昨儿才到的京城,今天受好友相邀就来了这里,之前的两个月被朱镛派去办事,虽然听说了徐家在塞北得胜的消息,关于赐婚的事并没听到半点风声——毕竟琳琅不像公主郡主那样瞩目,即便赐婚也没闹太大的动静。
他脸上的惊诧和些微失落一闪而过,随即向徐朗道:“久闻徐二公子马术精绝,今日难得相会,愚弟想赛马一场,徐兄意下如何?”
徐朗并未答话。他是沙场新秀,马上功夫自然了得,哪怕赢了朱成钰也是理所当然,这场赛马没半点意思,寡味得很。心思一转,目光便落在了徐湘身上。
徐湘会意,挺身上前,朗声道:“我二哥等闲不跟人赛马,朱公子若是能赢得了我,再去找我二哥如何?”她语气中的挑衅之意太过明显,朱成钰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徐朗便道:“不得无礼。”徐湘却不理会,撮唇一啸唤来了自己的坐骑。
“朱公子请见谅。”徐朗这话说得没有半点诚意,“舍妹的马术并不逊色,我还要陪琳琅射猎,你既想赛马,不如由舍妹上场?”
让一个儿郎跟女孩子赛马,这简直是侮辱!朱成钰心中愤愤,感受到徐朗毫不掩饰的恶意,气哼哼道:“既然徐兄没空,改日再说吧。”说着抖起缰绳,欲待离去。
徐湘却不愿轻易放过,朗声道:“朱公子不敢了吗?”刚才朱成钰惊艳出现时纵然有点好感,但随后瞧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琳琅身上,琳琅又颇有敷衍烦厌的神态,徐湘心里对这位佳公子就不大乐意了,如今斗志一起,更是不远罢休。
这里的动静也引来了不少目光,朱成钰咬牙道:“徐姑娘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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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骑健马飞驰如赛马场中,徐湘虽是个姑娘,年龄又比朱成钰小一些,马术上却丝毫不逊色。塞北沙场历练下来,徐湘胸中的那股豪气和冲劲,非朱成钰所能比拟,加上她弓马娴熟,两道身影疾驰过去,不相上下。
那赛马场里本就有不少公子贵女,瞧见这两骑并辔而来,一个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另一个却还是个十三岁的姑娘,两匹马虽然齐头并进,但看纵马者的姿态,那少女更娴熟稳健一些。
男女的体力马术终究有别,而今徐湘半点都不比朱成钰逊色,难免惹得人议论纷纷。
朱成钰心里气恼之极!若跟他赛马的是徐朗,他还有可能使些小手段叫他丢脸面,可偏偏是徐湘站了出来!一介儿郎跟个小他三岁的姑娘赛马还取胜不得,本就容易惹人耻笑,若这个时候使小手段,哪怕是徐湘出了岔子,丢脸的还是他朱成钰!
心里越想越气,他发狠的催马疾驰,谁知后面徐湘却如影随形,半点都没落下半步。可徐湘又偏偏不肯超越过去,只管齐头并进的跟着,显然跟住他是游刃有余。外行人看来两人不相上下,落在行家眼里,却能高下立分,比徐湘赢了他还丢脸!
朱成钰心里暗骂,这鬼丫头跟他哥一样损,徐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徐朗站在那里看了片刻,便向琳琅道:“走吧,咱们射猎去。”
“不看了吗?”
“不必再看了。论真本事,湘儿略胜一筹,不过她不会赢。”徐朗身边就只有他常骑的黑马,只好扶着琳琅骑上去,他牵着缰绳前行。琳琅很坦然的受着这待遇,好奇道:“为什么?”
“朱成钰毕竟是朱镛的公子,太扫脸了不好,湘儿晓得分寸。”
渐渐的离人群远了,琳琅才低声道:“徐二哥查朱家的事情,有进展了吗?”她对此事的关心程度出乎徐朗意料,他瞧着没人了,索性纵身上马,将琳琅箍在怀里,“你很关心朱家的事?”
“我讨厌朱成钰。”
徐朗微微一笑,道:“朱家的动静确实异常,不过距离太远我们查不出证据,父亲说这事交给他就好,叫我不必再插手。”
听这语气,徐家只是查不出证据,但应该能察觉朱家的居心了。琳琅便又想起魏嫆来,那次魏家办品香会,秦氏只将徐贺两家定亲的事告诉了魏夫人,结果这消息转眼就传到了广安郡主的耳朵,出自谁的手还不明白?前世朱成钰能立魏嫆为后,想必这位兵部尚书大人立功不小,沈家这只臂膀已经砍了,接下来就该是魏家了吧?
迎面有凉风吹过来,琳琅往徐朗怀里缩了缩,徐朗撩起披风将她裹住,问道:“觉得冷了?”
琳琅摇了摇头,“今儿你见着广安郡主了吗?”
“庄家被斥,她们似乎很少出门。”徐朗低头看她,“有事?”
“上回她不是送了你一幅《春花马球图》吗?”琳琅语含打趣,“她可一直惦记着你。”
“那又不是她的手笔。”
琳琅吃吃的笑,续道:“上次我被邀请参加淑嘉公主的赏花宴,皇后跟我娘说起了太子选妃的事情。你猜这是不是她的手笔?”
“这还用猜?”
“可那时候外人并不知道咱们定亲的事情,庄嫣她为什么要去撺掇皇后?你猜是谁告诉她的?”琳琅等了片刻没听见回答,知道她猜不出来,就回头道:“是魏嫆!”
“魏嫆?”
“就是兵部尚书魏大人的千金。”
徐朗“唔”了一声,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说起这个,我查朱家的时候,发现朱家和魏家暗地里居然有往来。”他将琳琅抱在怀里,还可以低头去瞧她的神色,见她居然没有半点预料中的诧异,低声问道:“你不觉得奇怪?”
“朱家要是图谋不轨,拉拢兵部尚书也不算奇怪。”琳琅只能掩饰,心里却难掩喜悦,徐家既然查出了魏家这条线,必然也会有所作为,倒省得她再想办法提起了。
她的反应在徐朗看来实在过于镇定,半点都不像十一岁小姑娘该有的模样。徐朗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这音容笑貌都是熟悉的,只是偶尔不同寻常的表现,总让她觉得小姑娘身上藏着个秘密——比如举荐了陈皓这样的奇才,比如对朱家的警醒,今儿她有意把话题往魏家引,莫不是也早就知道了魏家和朱家牵扯的事情?
心里愈发好奇,但琳琅不说,他也不去多问,不过却有另一个疑惑——“旁人不知道咱们定亲的事情,魏嫆是如何知道的?”魏家跟贺家没多少交情,等闲不会说起这种事情,除非……
果然琳琅咬一咬唇,承认道:“魏夫人想把我说给魏宗辉……”
“他休想。”徐朗嘀咕了一句,抖缰绳缓行。渐渐到了射猎场,便给她活捉了几只兔子。
寻常射猎均用弓箭,不过今儿徐朗是为逗小娇妻高兴而来,身上没带弓箭,便拣了几个石子儿用。他的腕力极好,徒手猎兔,弹无虚发。
这会儿日头高升,雪地渐渐的化开,只是风还料峭,扑在脸上冰凉凉的。琳琅的背后便是徐朗的胸膛,小火炉一样温暖,竟叫她半点都没发觉寒冷。以前琳琅不会骑马,更不会射猎,这是头一次追着猎兔,那感觉别提有多新奇了,跟着徐朗跑了一大圈,还觉得意犹未尽。
回去的时候徐湘跟朱成钰的赛马早就结束了,不出徐朗所料,徐湘慢了一步落败,朱成钰讨了个没趣儿,赛完马就走了。
徐朗将琳琅送回庄子,贺璇玑等人正在雪湖边煮茶谈天,除了原来的徐湘、徐浣之外,竟还多了个韩萱儿。这时候徐湘姐妹俩在那里拨弄火炉茶壶,贺璇玑贺韩萱儿则并肩站在湖畔。
琳琅走近贺璇玑跟前去,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一层可疑的红晕,她只当那是天气寒冷冻的,也没在意。谁知道十二月初贺文瀚为长孙办生辰宴的时候,韩夫人竟带着韩萱儿来道贺了,期间还专程和大夫人往内室去了一趟,说了好久的话才出来。
彼时贺璇玑就和韩萱儿在一起,脸上又浮起了可疑的红色。
大姐姐这样的表现叫琳琅极为好奇,等宴散后没了别人,她便蹭到了贺璇玑身边,笑嘻嘻的道:“大姐姐,今天和韩姐姐说了些什么呀?我瞧你脸都红了。”
贺璇玑早就不是当初被打趣就会羞恼的姑娘了,靠在软枕上翻着琳琅送的话本,十分镇定的道:“我何曾脸红了。”嘴角却有微不可查的笑意。琳琅心里愈发好奇,蹭过去在贺璇玑身边撒娇,“大姐姐告诉我嘛,上回在庄子上你们就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她猴儿一样攀过来,双眸晶亮,加上脸蛋儿生得漂亮,贺璇玑实在是没法抵抗,只得捏一捏她的脸蛋,“算是好事吧。”
“大姐姐告诉我嘛!”心里猫爪子挠似的,琳琅一脸的期待,贺璇玑只好道:“是……韩家想为韩荀提亲。”
韩荀,就是那位韩贵妃的亲弟弟?他们兄弟俩一文一武,人品才能有口皆碑,若这传言不假,确实是个好人家。
而贺璇玑后面所说的话,更叫琳琅吃惊——据韩萱儿所言,当初传出那段关于贺璇玑和庄元晋“郎才女貌”的谣言时,实际上是韩荀救的庄元晋,只是那时韩荀已年近二十,且十六岁时娶的发妻早逝,怕影响贺璇玑声名,便隐退在后,谁知叫庄元晋钻了空子。
韩荀跟庄元晋同在御前,庄元晋除了养娈童的事不甚光彩之外,长相才干也不算太差。韩荀虽然对贺璇玑动过一点心思,到底觉得庄元晋这样的少年郎才跟她更般配,所以一直没戳穿谣言。见两人成婚,便也按下了那一段心事。
及至后来贺璇玑跟庄元晋和离,韩荀才起了疑心,碰巧遇上大夫人放出庄元晋养娈童的消息,他便推波助澜,顺势将证据呈到了御前。而今贺璇玑和离,韩荀已经跟韩贵妃商量过,韩萱儿前番探了探口风,得知贺璇玑对韩荀本身的人品颇为赞赏时,这才让韩夫人上门商议。
贺家原本跟韩家的交情不是很深,但韩大学士父子三人的人品,贺文瀚还是有点了解的。大夫人跟贺文瀚商量过,贺文瀚那里没什么异议,问过贺老太爷,老太爷当年还挺瞧得上韩大学士,也不反对,只让大夫人留意打探,别再碰上庄元晋这种人就是了。
这件婚事暂时没定下,韩家也不着急——韩荀发妻去世后已经有四五年时间了,中间并没兴过旁的念头,这会儿也是等得的。
琳琅却颇乐意,韩家虽然出了个贵妃,毕竟不像庄家那样是皇后母家,且韩贵妃膝下并无皇子,将来哪怕改朝换代,韩家受的牵连总要比庄家少一些。
当然这等事情轮不到她插嘴,渐渐的到了年底,府里准备着过年自是忙碌异常,大夫人那里事情扎成了堆儿,便叫江氏从旁协助,琳琅也好跟着学学。至于老夫人,贺瑾瑜出嫁后她就消停起来,除了日常问安时偶尔寻个小错处,平常也不折腾,倒渐渐懂得安享晚年了。
年节里四处请酒,琳琅专心备嫁,倒极少外出。整日里除了逗贺卫琛,余下的时间就是看书或者跟大夫人学管家,若想去外头逛逛,贺卫玠那里忙着,便由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