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在睿郡王府的时候也曾见过徐朗,知道他一路上对琳琅十分照顾,便问道:“徐大哥既然要看风景,不如跟我们一同去?”她心底里把琳琅当成亲妹子,对琳琅亲近的人自然也热情,称呼上都不客气见外了。
徐朗便笑了笑,看向琳琅,琳琅便也邀请,“就是,听说今儿世子和沈家兄妹都去,徐二哥想不想见见?”
“这么巧。”徐朗的目光在琳琅脸上飘,随即拨转马头道:“走吧。”
到了朱家,果然沈家兄妹也在那里,见着徐朗的时候沈从嘉大为意外,上次在金光寺的时候他从徐朗手上吃了亏,心里又是愤恨又是畏惧,这会儿见着徐朗,再不敢挑事儿,打个招呼后就躲开了。
朱成钰显然也未料到徐朗会来,却是热情道:“不知徐兄下榻何处,没能下个帖子相请,如今可是刚好。”他今日依旧一袭红色披风,头顶金冠束发,脚上锦靴崭新,手执马鞭时张扬而肆意。
徐朗便笑道:“凑巧碰见六妹妹,就跟来凑个热闹。”
因为怕山路上马车多了行走不便,朱含香和沈玉莲便同乘一车,共两车三骑。一行人先往睿郡王府去,到了那里与君煦会齐,便驱车出城。朱家安排在城南的凤凰山观景,这一路上秋景开阔明朗,琳琅和秦蓁挂起车帘尽情观赏,前面的朱含香和沈玉莲也叽叽喳喳的说笑个不停。
后面四匹好马,君煦、徐朗和朱成钰并肩谈笑,沈从嘉两回在徐朗手上吃亏,不乐意靠近他,便贴边并辔。
凤凰山是淮阳城外观景的胜地,春日踏青、夏日纳凉、秋日赏叶、冬日观雪,一年四季都有游人往来。时间久了,当地人嫌弃山路狭窄难行,便由官府出资在山上修了官道,一丈多宽的山路盘旋而上,马车能行得稳稳当当。
秋日当头,晒在人身上的时候还是暖烘烘的,只是山里风大,吹过来还是有点凉。琳琅裹了披风观景,朱成钰便跟徐朗闲谈,问道:“我瞧贺姑娘这样子,像是格外畏寒?”此言一出,沈从嘉倒是没怎么在意,君煦却是不由自主便瞧了过来。
徐朗因为先前裴明岚的事情长了教训,不敢轻易将琳琅的弱点告之于人,便道:“在家里养得娇气,不愿吹风罢了。”
君煦问道:“徐二哥跟贺姑娘挺熟么?”
“我们两家是世交,这回南下,贺家托付我多照看她。”徐朗瞥向君煦,恰好看见他的目光在琳琅的马车上流连。他本就是极擅察言观色的人,这次南下游历,一则领略江南风物,再则也是摸一摸南边的人物关系。
这一路上闲谈,他留意君煦和朱成钰的举止,这俩的目光可都是爱往琳琅那边溜。不同的是朱成钰看得肆意,多有玩味的意思,君煦可就不一样了,每回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都要逗留会儿,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朱成钰此人看起来张扬,甚至有时轻狂,心思却深沉得很,他的心思徐朗还猜不透,可这位世子温煦谦和,上回送砚已是叫人意外,而今又是这样的情形……他显然是对琳琅上心了!
徐朗不由回头看向琳琅的马车。为了观景方便,车帘已全然掀了起来,里面娇美的人儿趴在秦蓁身边,正对着侧边的山坡指指点点。阳光映在她的脸上,那眉眼唇鼻落在眼里,样样精致好看,这样漂亮的人儿招人喜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被人觊觎,心里怎么就怪怪的呢?
他下意识的慢行一步,待得琳琅的马车跟上来时,才道:“山里风冷,把帘子放下来。”
琳琅“嗯”了一声,当真听话地放下了车帘。
徐朗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有隐秘的欢悦升起。这是他的邻家妹妹,只听他的话,至于朱成钰和那位世子,他们跟琳琅有多年的交情么?他们手里有琳琅从小到大的各种玩意儿么?他们说话琳琅会乖乖听么?他们,能让琳琅轻易信任么?
这么一算,自己当真是稳稳占据了上风。不过小姑娘心思单纯不会掂量,可不能叫这俩人给拐走了。
山路盘旋蜿蜒,快到山顶的时候便没了,这里地势开阔平坦些,借着山势修了个山庄,一层层的屋宇峭立,中间石径相连。这是惯常赏景的地方,朱家已安排了人在此布置等候。只是毕竟离山顶还有一段脚程,几位小姑娘难得出来一趟,都想要去山顶看一圈,管事没奈何,只能答应。
徐朗等四人自是不惧山路崎岖,几个小姑娘却都是娇生惯养的,幸而已经备了肩舆,由小厮们抬上去。
一到山顶,地势陡然开阔起来,连绵的山峦起伏叠嶂,山的一侧枫树连绵如火,另一侧却是松柏交杂,红黄的树叶间在其中,一道道的如同彩画。
这样开阔的风景叫人心神舒畅,天宽地广,山峰巍峨,人在其中渺小如蚁。
琳琅笑颜绽开,贪婪的瞧那风景,同时也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的真味。猛烈的山风刮过来,披风猎猎扬起,身上冷清了许多。她正想着要加件衣裳,旁边君煦已然走到她身边,手里是他自己的披风,道:“贺姑娘畏寒,不如先披这个吧?”
他如今十二岁,琳琅又没到及笄之年,坦坦荡荡递过来时,倒叫人想不到旁的地方去。
琳琅瞅一眼他娇养出来的身板,哪里敢接,忙道:“世子快披好衣裳,山顶风大当心着凉,我这里无妨的。”君煦执意要给,两人正推辞呢,后面徐朗大步走过来往琳琅旁边一站,山风顿时小了许多。
徐朗本就肩宽体健,山石般往那里一站,竟将风挡去了大半。也不知是预先有准备还是刚才回去取的,徐朗手里还拿着件琳琅的厚披风,当下给她裹上,君煦便也作罢。
小姑娘们看完了风景心满意足,依旧乘着肩舆下来,这才开始赏秋。
借着山势开凿筑起的屋宇院落毕竟不同,一样的镂窗矮墙木屋敞厅,借着四周的山势各成风景。小姑娘们迫不及待的四处走着观赏,朱成钰是今日的主家,生怕她们有闪失,安排君煦和沈从嘉现在厅中歇息后就跟着。徐朗不放心琳琅,当然也跟着。
两人跟在她们身后,朱成钰道:“听闻漠北秋色开阔壮丽,比之江南如何?”
“北地南境,风景各有春秋。”
朱成钰又笑了笑,“京城和江南都多美人,依徐兄看来,又是如何呢?”
“还是各有妙处。”
前面的台阶上小姑娘一蹦一跳,豆蔻少女身姿玲珑,蓬勃朝气。朱成钰哈哈一笑道:“依我看来,京城的姑娘胜在端庄,江南的姑娘则赢在娇丽,不过么,这位贺姑娘却是两者兼具。”
徐朗闻言一笑,“朱兄眼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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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等人转了一圈依旧回厅里去,管事已安排人布置饭菜果点,那边厢除了君煦年纪小些,其他徐朗、朱成钰、沈从嘉都是十五六岁的人,就着秋景划拳喝酒,倒也热闹。
因凤凰山里野味众多,朱成钰等人便商议着打些野味来吃,各自拿了弓箭,钻入山林。琳琅等的就是这时机,跟秦蓁说了声想自己去转转,便带着锦绣出门去了。这山庄建在半山腰,峰峦起伏连绵,出了门走一小段便是另一座平缓的山头,徐朗他们射猎就是在那里。
锦绣是琳琅的心腹,琳琅也不瞒她,到了那里便低声吩咐道:“瞧瞧朱成钰在哪里。”锦绣四处一打量,便伸手指过去,“瞧那红披风,可不就是他。”那抹红色影影绰绰,在密林里若隐若现,琳琅瞧准了便往那边走。
山林里野物不少,琳琅其实有点怕碰见蛇虫鼠蚁,不过大好机会不能平白错过,于是抓紧了锦绣的手,小心翼翼的往那边挪。锦绣不明白她想做什么,问了一声,琳琅只是道:“待会你就知道。”
渐渐的到了朱成钰所处的附近,琳琅寻了好半天,才选中一处三丈高的小山崖站定,低头打量下面。山崖下野草繁茂,若有人藏身在那里,轻易不会发现。她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当即向锦绣道:“扶着我下去。”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锦绣急了,看着旁边的陡坡,“万一滑下去怎么办?”
“小心点不就是了。”琳琅提起裙摆往那边走,锦绣没办法,只能在前面给她开路。山崖下倒是平缓,琳琅四处转了转,这地形再适合不过,招手叫锦绣过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锦绣听得瞠目结舌,“姑娘你这……能行么?”
“试试运气啊,这地方地形太适合,应该可以。”琳琅冲她挤挤眼睛。她虽不懂行军打仗,却也晓得因地制宜的道理,根据地势算算旁人可能怎么做,自己再恰当的布置着诱导一下,也许还真就能成事。
两个人都说好了,锦绣自去行动,琳琅便慢悠悠的在原处踱步。等了好半天才看见那红色的身影靠近,琳琅便故意在草丛里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她身子矮小,藏在那里委实不起眼,只是周围野草晃动,早将朱成钰吸引过来。见了是她,朱成钰大为意外,低声问道:“贺姑娘?”
“嘘!”琳琅抬头冲他比个手势,认认真真的看着前面山崖下的洞口。
朱成钰这会儿已经打了一只野猪扛在肩头,忍不住好奇道:“贺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想捉兔子。”琳琅瞥一眼被锦绣掩饰过小洞,“刚才一只很漂亮的兔子钻进去了,我等它出来。”
“就你一个人?”
“锦绣到另一边去找了。嘘,你别惊着它。”小姑娘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里面的小东西。朱成钰觉得有趣,问道:“我帮你?”
琳琅歪着头看他,似乎是在犹豫,片刻才道:“好吧。”看了一眼他扛在肩头的野猪,脸上有点畏惧嫌弃,“把这个东西扔到那儿去。”纤手指着她早就扒拉出来的空地。朱成钰没在意,便将野猪一扔,低头觑琳琅。
好歹也相处过几年,纵然曾识人不明,琳琅对朱成钰勾搭姑娘的手段却已十分熟悉。若此时换成了徐朗,也许他就直接上手去捉兔子去了,可朱成钰不同,他懂得如何恰当的讨姑娘欢心,知道捉兔子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哄姑娘、跟姑娘相处的过程。
琳琅便拿出小姑娘的情态来,“朱公子,待会等那兔子出来,你就帮我捉了它吧?”
朱成钰当然答应,难得小姑娘不再摆冷脸,虽然刚才似乎有点犹豫,但没拒绝他,也是好事。当即配合的问道:“我躲在哪里?”
“嗯……那里吧!”琳琅指着乱石后的深深茅草,“离得太近了怕它不敢出来,这里刚刚好。”
朱成钰瞅了一眼,那还真是个绝佳的位置,以他的身手来说,待会兔子冲出来,定然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不由看了旁边的琳琅一眼,小姑娘已经缩在他的身后躲起来了,粉嫩的脸蛋藏在绿草间,那双眼睛盯着洞口一动不动,认真得可爱。
是个别扭又漂亮可爱的姑娘,朱成钰暗暗想。听父亲朱镛说,她的伯父这一两年里定能入相,贺文湛在文人辈里也有点地位,她的舅家又在江南权势鼎盛,小姑娘还如此漂亮,若能掳了她的芳心,既能借助她身后的势力,又不会被她所辖制,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朱成钰有些心猿意马。他向来自负容貌,这会儿小姑娘清浅的呼吸就在身后,分明是依赖求助的姿态,真真是可人啊……
不远处茅草悉索,锦绣轻手轻脚的由远而近,低声向琳琅道:“姑娘,我看过了,肯定在这里,我把它引出来。”
“那你小心,这里有朱公子。”琳琅煞有介事的安排。
那头锦绣小心的往洞口挪,朱成钰不疑有他,也看向那洞口。后面琳琅抬头瞧山崖,透过茅草的缝隙,瞧见山崖顶上已经出现了期待的人影——沈从嘉躲在石头后面,正挽弓搭箭,欣喜的对准了朱成钰的那头野猪。
果然!琳琅暗笑。沈从嘉功夫不行,箭术更差,活着的动物他铁定猎不到,见到眼前这头“沉睡”的野猪,哪能不高兴?他全副精神都在野猪身上,根本没发觉下面的三个人,弓箭拉开绷紧,他凝神屏气。
底下琳琅也是凝神屏气,成事与否,只在一瞬。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沈从嘉的弓箭,在他要射箭的那一瞬,琳琅猛然戳了戳朱成钰的胳膊,“朱公子!”不远处锦绣也听到了,手中动作隐蔽迅速,那山洞口茅草晃动,似乎真有东西跑出来。
朱成钰身手敏捷,当即飞身跃起,想要跃过乱石捕捉兔子。
箭支就在那一瞬间飞射而来,带着强劲的力道直刺入入他的肩头。沈从嘉力道不小,冲击之下朱成钰的身子凌空后仰,伴随着痛呼跌落在地。
山崖顶上沈从嘉原本雀跃期待的心情瞬时冷却!在那红衣出现的瞬间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可箭已离弦,距离如此之近,他想出声提醒时已是不及,眼睁睁看着朱成钰被射翻在地,他惊呼道:“成钰兄!”山崖下琳琅也是惊呼,“朱公子!”
沈从嘉手忙脚乱的爬下山崖,琳琅和锦绣已然惊慌失措的围在了朱成钰身边。地上血迹斑斑,那支箭透体而过,朱成钰剧痛之下咬牙强忍着,道:“叫人……”
这场意外始料未及,朱成钰也是娇生惯养的人,从小到大还从未曾受过这样重的伤,只是碍着跟前有姑娘,强忍着不呼痛。沈从嘉早就被那浑身的鲜血给吓傻了,扯开嗓子喊道:“来人呐!成钰兄受伤了!”他的嗓门儿倒是不小,声音在山野间回荡,徐朗和君煦就在附近射猎,闻声都围了过来。
琳琅其实心里镇静得很,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她还得演戏,慌乱无措的揪紧了衣裳站在那里,既不去叫人,也不帮朱成钰处理伤口,只是发傻。
前世今生对朱成钰的厌恨叠加,刚才那一箭透胸而过的时候,其实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可这并不是她的目的,她要的是朱家和沈家的龃龉——大人们的事情她没法插手,但孩子间的矛盾嫌隙,可以成为大人怀恨的源头。
徐朗最先和几个家丁赶到。朱成钰伤得不轻,有那些家丁在,徐朗也不去干涉,自有人帮他处理伤口,然后抬回山庄。沈从嘉惊慌失措的跟在后面,一叠声的叫着“成钰兄”。
人群很快离去,徐朗比他们慢了几步,低头问琳琅,“你讨厌他?”
琳琅诧异,抬头看他。四目相触,琳琅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徐朗那股隐然的压迫感觉又来了,纵然她活过一世,对着他肃然的目光时,竟还是落了下风。何况听那意思,他似乎已看穿了?
她绞着衣襟,犹豫要不要坦诚相告,徐朗已经道:“我是跟着锦绣过来的。”所以他看到了琳琅在朱成钰跟前的演戏,看到了那巧合的射伤。朱成钰和沈从嘉身在局中或许不明白,徐朗在旁边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琳琅“嗯”了一声,知道瞒不住,便不掩饰。或许徐朗会觉得她坏吧,处心积虑的重伤朱成钰,却又作出慌乱情态,可她只能如此——要挑起沈家和朱家的矛盾,还不能连累秦家。
何况朱成钰那样的人品,只射一箭实在太便宜他了!若不是碍着秦家的处境,琳琅甚至想亲自挽弓搭箭,以泄心头愤恨。
徐朗见琳琅不说话,便半蹲着身子看她。
“六妹妹,这样太危险了。”徐朗说,“你如果讨厌朱成钰,让我出手就是,你这样以身犯险……”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握住她的肩膀。刚才因为好奇才躲在暗处没有出现,沈从嘉那一箭射过她的附近,虽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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