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还在继续,随即街人有嘈杂的人声传来,陆仲晗将烛台在桌前放好,挑开床帐,看她眼中的还有惊恐还未退去,笑了下,“莫担心。”
苏瑾笑了笑,都已成亲了,还有什么好担心地。眼睛在他身上扫过,“不冷么,去穿了个衫罢。我也起身了。”
陆仲晗看了看天色,回头轻笑,“才三更,天冷呢,莫起身了。”
苏瑾扭头看了看天色,爬起来,穿了小袄,又将大袄子披着靠在床头。被这炮声一惊,她半点睡意也无,被乍然惊醒的惶然退去,接蹱而来的是无尽的放松,还好选秀是真的!
听着对面房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苏瑾想他可能是在整理床榻。怕有人突然上门儿发现他们没圆房么?虽然有些不太可能,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好在,直到天大亮,也没官兵前来砸门,便是听到街上又开始骚乱起来。
苏瑾手脚利索的做好早饭,靠在厨房门口,望着正在水井口推着轱辘打水的陆仲晗,笑了下,明日便要离开了,这朴素而简陋温暖的日子也到头了。
如梦一般。
现在想想,找仆妇来帮工嫌麻烦,大约是她潜意识中的借口,实则,她是想以这样的方式为感情加温罢。
他大约也是懂的。
161章 母子
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还未出正月,杭州城的郊外,柳树已泛了青。远远望去,灰黑色的树杆儿上如同蒙了层青黄的纱,烟雨一般模糊飘渺。
官道上自远处驰来几匹快马,闪电似的冲过来。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赶路的行人,赶紧你推我搡闪到路边,为来人闪开道路。
昨日刚刚下过一场细雨,道路上还有很多泥水尚未蒸发干净,被马蹄一踩,灰浆溅得路人满身满脸。避不及的行人冲着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骂声不绝。疾驰者却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毓培,毓培……到底何事这样急?”一行三人奔到城门处,不得停下马来。闵晨揉揉差点在马背上颠断的腰,凑到孙毓培身后问道。
过了城门,孙毓培并不回话,而是翻身上马,向孙家别院而去。
“茂全,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闵晨望着远去的背影,连忙拉住正要上马的张茂全,不满的地道,“突然叫我跟他去云贵,刚定下矿山,怎么开矿还没与那王家商谈好呢,好好地他又突然回来,真是莫名其妙!”
张茂全苦笑,连连拱手,“对不住了,闵晨少爷。我家少爷有些私事,我却不好说。”
“私事?”闵晨摸着下巴眼睛转了几转,笑着看向张茂全,“是哪家女子?”
张茂全苦笑,连连拱手,“我实是不知。”
“不知?”闵晨笑了下,翻身上马,“到你家便知了。”
张茂全跟着上马,一连二十几日的快马狂奔,他的身子骨早就受不住了。望着前面已消失不见的身影,微微摇头,从山里转出来听到点选秀女的消息时,已近年关。而比这消息更早到一步的是孙记杭州分号发出的信,他们挑好矿山回到住处,那信已到了十余日。
那信上说的几件事,件件不合心意。
张茂全摇了摇头,拍马跟上,向孙记杭州别院而去。
“大少爷?”孙毓培策马狂奔到杭州别院门前,还未下马,看门的小厮便认出他来,声音中含着惊讶,热情迎上来,“大少爷您回来……”
一言未完,孙毓培跳下马,沉着脸一阵风的自他身边掠过,大步向院内走去。
那小厮困惑的摸摸帽顶,与另一人道,“大少爷怎么好似要与人拼命?”
那人摇摇头,正这时张茂全在门前下了马,两人一齐上前相迎,“张管事您回来了?”
张茂全将缰绳扔给其中一人,匆忙进门儿,“大少爷回来了?”
“对对对!回来了……”其中一个小厮的话还未完,张茂全已匆匆向院内走去。
留下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一个道,“莫不是大少爷办差不顺?”
另一个道,“听说矿山大少爷挑好了,大老爷不是已叫人去接手验收了么?”
“那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听说大少爷在归宁府遇着一个女子,二夫人不同意……”
“可大少爷是自云贵回来地……”
“你个猪脑子!杭州城刚点了秀女,听说归宁府也点了……那女子能不嫁人?”
“哦……可二夫人不是已给大少爷看好亲事了么,听说八字都合过了……”
两人正说着,突地自里面转进来个中年管事,远远喝斥,“好好当差,嚼什么舌头!”
这两个小厮赶忙散开,各立到大门一侧。
“哎呀,是大少爷回来了!”孙二夫人院门口当差的婆子看到孙毓培气势汹汹地自远处走来,欢喜地叫了一声,一面叫小丫头向里面回话,一面迎了过去,孙毓培依旧置若惘闻,铁青着脸绕过她,径直进了孙二夫人的院子。
丁氏今日恰巧来孙二夫人处闲坐,这一冬天发生了许多事儿,先是税监,再是周王府翻船,接着便又是点选秀女,叫人跟着心慌,现今选秀女掀起的混乱已平息了,因税监到来而造成的混乱,随着商号铺子的关张,也不如之前热闹了,她也跟着松口气,终是有心情出门走动。
突听孙毓培回来了,她和孙二夫人同时一怔。
旋即孙二夫人笑着站起来,一连声的道,“快,快请大少爷进来。”
丁氏却暗叹一声,想到那封她刚刚收到的来信,暗自苦笑,那丫头竟这么快就将自己嫁了出去。而孙二夫人竟然也悄无声息的将为孙毓培定了祁家,这……她再暗叹一声,站起身子笑道,“毓培回来了,你们母子先说说体已话儿。我呀,先回了,改日叫他去看他。”
“母亲!”话音未落,便被门外传来的冷硬声音打断。紧接着一道光亮闪过,门帘挑开,一脸风霜的孙毓培便一脚踏入室内,带进一股冷风。“母亲,你是应过我……”
孙毓培刚说到这儿,才突然发现丁氏的存在,神色缓下来,上前行礼,“丁姨也在……”
丁氏笑着摆手,“快起身罢,你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定然累坏了。你先与你母亲说说话儿,改日再去那我那里玩……”
说着向孙二夫人笑道,“毓培回来了,你们好生叙话,我不扰你们了。”
孙二夫人自孙毓培进来,神色转了几转,此时方扬起笑意,起身相送,“好。改日我和培儿再去府中瞧你。”
丁氏与她客套两句,带着明月和繁星出了院子。
这一主二仆直到出了孙家别院,坐上自家的马车,明月才悄声问道,“夫人,孙少爷脸色不好,莫不是知道苏小姐成亲的事了?”
丁氏端坐着苦笑,“不知。算日子,她成亲时若孙记有人与他送信儿,时间倒也契合。唉……”一声长叹之后,默了好一会儿,丁氏又幽幽地道,“即便她不成亲,也难办。孙二夫人的心思我是深知地……毓培的亲事怕是也变不得半分了。”是孙世城出的面呢,怎好变动?
繁星在一旁有些可惜地道,“也不知苏小姐嫁的那人什么样儿。”
丁氏想了想摇头,“人品倒不知,不过听名头,配她却足足有余。山东省本届的解元公……”说到这儿,她一笑,“算了,不想了。这事一是管不了,二来也管不着……”
丁氏走后,孙二夫人的正房内沉默下来,气氛格外沉重。
好一会儿,孙二夫人才笑起来,“培儿,路上可累了?不若先回房歇着罢,云贵的事儿,家里已得了信,你做得好!你大伯好生夸赞呢,现今正筹集银子呢……”
“母亲,我寄到归宁府的信是你叫人瞒下的罢?”孙毓培抬眸打断她的话,唇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讽刺笑意。
闻听此言,孙二夫人怔了怔,脸上的笑意落下来。将手中的杯子把玩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培儿,我早与你说过,那样的小门户人家不是良配。若有一天孙记有了祸事,你依靠谁去?真有泼天祸事,哪个肯借我们半分银子?”
“这么说是真的?我寄到归宁府的信是母亲叫人收去地。归宁府的消息也不叫人与我透半个字?对么?”孙毓培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淡淡望着孙二夫人,声音竟然是意外的平静。平静的叫人心头发慌。
孙二夫人咳了一声,不悦轻斥,“有这样对母亲说话的么?”
“有这样对亲生儿子么?”孙毓培霍然起身,冷冷盯着孙二夫人,“我去云贵前,母亲是如何说的?是如何说的?”
“母亲说,做完这件事儿,亲事由我自己来选。现今呢?祁家连庚帖都换了罢?换了罢?”孙毓培得了消息,压抑了二十多天的无奈愤怒,终于通通爆发出来,眼睛直直盯着孙二夫人,双手成拳紧紧握在身侧,不可抑制地发抖。
“培儿!”孙二夫人怔了一,脸上闪过几丝尴尬恼意,不悦轻喝。见孙毓培依然站立,直直盯着她看,她深深吸了口气,将声音稳下来,“你地亲事,原是要等回来,问问你的意思,再做决断。但因点选秀女,早先娘替你选的那几家,皆上门要来要求将亲事做实。我这也是与你父亲、大伯商量之后,才替你选了这祁家……听你丁姨说那祁家小姐性子开朗,家财也丰……”
“够了!”孙毓培突然暴喝一声,“祁家的亲事我是不会应地。不会应……”
说着霍然转身,盯着打晃的门帘,一字一句的道,“家主,我亦不做!”话音落时,身影已消失在门帘之外。
片刻外面传来仆从的惊呼,“大少爷,您要去哪里?”
“大少爷……”
孙二夫人望着打晃的门帘,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忙扶着桌子坐下,无力摆手,叫宋五家的,“去看看大老爷在不在……”
又叫另外一人,“去看看他要去哪里。”
“夫人,大少爷骑马走了……”不多时,有仆从惊慌来报。
孙二夫人这片刻的功夫,已恢复冷静,沉声吩咐道,“叫张保带几个人快马跟上。”
外面的人慌忙应声。又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过后,院中恢复静寂。
孙二夫人在这难耐的静寂中端坐半晌,忽然抓起桌上的杯子惯到地上,“咣啷”一声巨响,白白的碎瓷片溅了一地,她咬牙切齿地盯着地面上蜿蜒的水痕,“苏家的丫头现在哪里?”
张保家的先被这巨响吓了一跳,听见她问,连忙上前,轻声回道,“归宁府那边儿来的信,说是她已嫁了人,想往忻州去做什么生意。”
孙二夫人眼睛闭了闭,摆手,“若追不到大少爷,一行人去忻州,一行人去归宁府。”
张保家的应了声。又软声劝慰道,“夫人,您莫生大少爷的气。这都是那苏家丫头惹的事儿,以我说,忻州的生意咱叫她做不成!”
162章 风起
张保家的应了声。又软声劝慰道,“夫人,您莫生大少爷的气。这都是那苏家丫头惹的事儿,以我说,忻州的生意咱叫她做不成!”
“闭嘴!净出些不上台面的主意!”话音方落,孙二夫人霍然起身,沉声斥道。
张保家的神色一滞,连连赔罪,又小心翼翼地道,“老奴知错,可大少爷一向对夫人言听计从……都是叫苏家那丫头的害的……”
孙二夫人闭了闭眼,一掌拍在桌上,“够了,去叫人找二老爷回来!”
“是。”张保家的赶忙应声,挑帘出门。
宋五家的已再次回来,隔帘禀道,“夫人,小厮们说,大少爷向丁府去了。张保已带人跟了去,夫人不必担心……”
“嗯,我知道了。”话还未完,室内便传来孙二夫人低沉疲惫的声音。
宋五家的暗叹一声,招两个丫头过来,低声吩咐她们小心伺候着,拉张保家的到了院中,才悄声问道,“二夫人精神头如何?”
张保家的摇摇头,低声骂道,“小门小户的女儿恁地没羞没耻,若不是她勾引大少爷,大少爷何时逆过夫人的意……如今连不做家主的话都说了……”
宋五家的拍她一下,道,“好了。这话莫叫人传到大少爷耳朵里。”说着又看了看四下,压低声音道,“那苏小姐已嫁了人,咱们只看好大少爷便好。这时,再与她使什么绊子却不妥当,没得让大少爷与夫人更离心……”
两人正说着,孙世诚和孙二老爷得了消息,已一同进了门儿。忙闭嘴,将人迎到室内。
孙毓培停在丁氏府门十来步开门外处,勒马而立,即不上前叫门,亦不下马,狭长的双眸直直盯着这高高的院墙,他是来求证些什么,亦害怕得到肯定回答。
坐下黑马不耐烦的喷着鼻息打着转,两只前蹄不停刨着地面。
“毓培……”身后一声高呼伴着蹄声靠近,让他将视线收回,转向身后。闵晨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与张茂全策马而来,身后远远的跟着几人,似是孙家的下人。
“毓培,你做什么?”闵晨驱马靠近,望了丁府的院墙,再打量他身上那因赶路而皱作一团的衣衫,眼睛一轩,笑嘻嘻的道,“什么事这样急?这丁府我记得只有两个姿色尚可的小丫头……莫不是你看中了?”
“闵晨少爷!”张茂全在身后轻声阻止。
闵晨挑了挑头发,不以为意向张茂全那里撇了一眼,驱马上前,一掌拍在孙毓培肩头,“以我说,咱们还是去喝酒罢!”
说着望着前面的天空,故意幽幽一叹,“跟你去一趟云贵真不值当,不过一方好砚的报酬,回来,我家东邻那小寡妇趁我不在已嫁了人……”
“闵晨少爷……”张茂全又赶忙叫了一声。满脸急色。
闵晨眼睛斜过去,依旧笑嘻嘻地模样,“怎么,张管事儿也有喜爱的姑娘嫁了人?”
张茂全一脸无奈,这位闵少爷素来没正形,可这哪是开玩笑的时候?驱马到孙毓培身侧,轻声叫,“少爷……”
“你去问!”孙毓培看了看笑嘻嘻的闵晨,又盯着丁府的大门,吐出几个字。
“嗯?!”张茂全怔了下,瞒目疑问看着孙毓培,问,问什么呢?正要发问,闵晨已笑着催他,“快去罢,问你家少爷心仪的那位小姐现下情况如何了!”
“哦!”张茂全明了,赶忙翻身下马,行了两步,又回头看。
“快去,快去,你家少爷跑不了。”闵晨依旧笑着,在马上催他。
张茂全点点头,小跑向丁氏大门而去。
“好了,毓培,与我说说,到底怎么了?”闵晨扫了眼身后跟来的孙记下人,坐在马上,很没形象的揽过孙毓培的肩头,笑眯眯的问道。
“你很高兴?”孙毓培拍掉他的爪子,声音很淡,“都知道什么?”
闵晨依旧笑嘻嘻地,与孙毓培一般,他亦有双略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时,带着些女子的妖娆,“半路遇上你家那些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毓培,这可不象你……”
“是么?”孙毓培声音依旧很淡。扭着看着前方,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偏头问,“那小寡妇嫁人了你不伤心么?”
“哈哈……”闵晨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伏在马背上前伏后仰地笑起来,“伤心?怎么会?毓培,你不知道罢,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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