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你倒还拿起鸡毛当令箭呢……”
苏瑾拧了眉毛,推门进去。院中空地上围着七八个人,透过人墙隐隐可以看见张荀瘦高地个子,立在正中间儿。
轻轻咳了一声,淡淡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小,小姐……”张荀见她来了,忽的自眼中流出两滴泪来,甚是委屈地将鞋子递到苏瑾面前儿,“这位大娘做地鞋子,鞋底子纳的稀得很,鞋邦上的针解也稀,我只说了两句,她……”
苏瑾本是气着,看他这样突地笑了,“半大小伙子了,哭什么哭也不怕人家笑话”
余下做长工的妇人都过来和稀泥,苏瑾扫了一圈儿不见张师傅,便问,“张师傅哪里去了?”
张荀叫苏瑾说得不好意思背着身,抹了眼泪道,“说是去瞧瞧冬鞋用甚么样的鞋面好。早上就出了门”
苏瑾点头,“去收旁的鞋子罢。这里有我”说着转身看向那位大娘,看了半晌,并不说话。一时有个妇人搬来椅子,放在墙荫之下,苏瑾谢过她,过去坐下,才将手中的鞋拿到眼前细看。
做鞋子最费工夫的是鞋底子,纳的稀疏自然出活快,但却不结实。她手中这鞋底子,中间的行距与自家第一批做的相比足足宽了一倍。
拿着鞋子向那位妇人扬了扬道,“大娘,你自家做鞋可也是这样的么?这样稀的针脚,线被磨断的话,鞋底子可是会散开的,你做了三十几年的鞋子,会不知么?”
那妇人约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自苏瑾来了后,气势便弱了下去,这会微缩着肩膀上前,赔笑道,“苏小姐,自家做鞋子一向是有功夫细做没功夫粗做。没功夫的时候,这样的也穿得。再说即便磨烂了线,鞋底子也不会松开地……”
苏瑾微微一笑,“你可是在哄我不懂么?”
“不敢,不敢哄苏小姐。这是实情,不信你问问大伙儿。”那妇人将脸转向众人,示意她们帮腔。可惜余下的妇人皆不与她对目光。
苏瑾叹了一声,“本来我今日来是想和张荀说,日后咱们周边的街坊都着手做冬鞋,冬鞋工钱自比秋鞋多些,也叫大家补贴个家用。但冬鞋不管是底子还是面子,皆是好料,一双鞋糟蹋了,可不止不把工费那么简单了,做坏了的,还要自已个儿把本钱掏出来。这位大娘的针线实不是适合冬鞋。嗯……这样吧,张荀,查查这位大娘有几双鞋的工钱没结,一并与她结了。这双做坏的鞋子,因是咱们坊子里第一遭出这样地事情,算到我头上。”
张荀应了一声,连忙去翻帐本,走到苏瑾跟前说道,“小姐,有三双工钱没结的。可是今儿拿来的三双都不成用……”
苏瑾淡淡摆手道,“我方才说了,都算到我头上。我可不是要做冤大头,头一层意思是因我也有没管好这坊子的责任。另一层也是看在咱们街坊的情份上。”
“不过,我看情份,大家也要照看情份不是?烦劳各位做鞋时都用心些,我苏家的生意好了,自不会亏待大家的。再者,今儿这事也提醒了我,张荀待会你自写一份收货的标准,叫王师傅过目后,送把到院中与爹爹和我瞧瞧,若合适,咱们从此就照章办事。”
张荀忙应了一声,取了三十文的工钱把那个妇人。那妇人先前还赔着小,见苏瑾现下是不用她地意思,猛然恼怒起来,辟手将钱夺过,双目恨恨的瞪着苏瑾半晌,才气哼哼的走了,临出门时,还不忘将坊子的院门摔得叮当作响。
苏瑾摇头一笑,转向那些妇人道,“没事儿,大家各自忙活罢。”
又叫张荀和许家娘子进了做仓库兼临时办公地的西厢房,将自己在家中所思与二人说了。向许家娘子笑道,“因嫂子家便在城郊,你们村子里的情况你最清楚,我想先叫你回去问问,可有人愿意做这个小工头?”
许家娘子忙道,“这不值什么,苏小姐若着急,我这便回去。”
苏瑾摇头,“不急,明日罢。回去时可要人送你?”
许家娘子忙摇头,“无事。我姨母正好想要去我家瞧瞧,一道回去。”
苏瑾点头,示意没事了,叫她出去。许家娘子走到西厢房门口,又拐了回来,走到苏瑾身侧,压低声音道,“苏小姐,你小心些那妇人,她可是个记仇地。”
苏瑾明白,点头,“谢谢嫂子提醒,我醒得。”
许家娘子咬着嘴唇出了西厢房。苏瑾看着立在一旁的张荀,突然想起他方才哭鼻子的模样,笑了起来。张荀被她笑得不自在,将脸别到一边去。
苏瑾笑了一会,便说起正事来,“方才和许家娘子说的事,正是咱们下一步要做的正事儿。往村子里送货收货这一摊子还要你去跑,得再给你配一个人手。这个事儿我不打算替你办,你自己用的人,自己做主去挑。定下来之后带到那边叫爹爹和我瞧瞧。”
张荀一愣,随即点头,“小的明白。只是工钱……”
苏瑾想了想道,“工钱第一个月只有五钱,若你用着顺手,人又机灵,到时我听你意见给他加工钱。还有,这些天我一直想说,秋冬天干物燥,这院中皆是易燃之物,要小心防火。”
张荀立刻点头,“是,小的待会儿便去买几只大水缸来,早早备好水。再与做饭的大娘说说,叫她格外注意些。”
苏瑾点头,起身出了房门。
回到家中,苏士贞和梁富贵已打货回来,这次仍是给梁富贵打的外出贩卖的货物。苏士贞见她回来,问她去了何处,苏瑾便将自己今日所思,和方才坊子里发生的事儿,都与他说了一遍儿,并说了自己的新计划。
苏士贞故意装作不满地道,“现在钱财都把在你手中,什么事也不与爹爹商量了”
苏瑾呵呵的笑,自己真的不是有意抓着财权不放地。
069章 好人好报
对苏瑾说的事儿,实则苏士贞甚是赞同,两人三两句话议定。苏士贞便问,“王师傅说的冬鞋,现在可制出样子来了?”
苏瑾点头,“大概的鞋样子已出来了。不过有两样没定下来,一是鞋面,张荀和王师傅都说鞋子颜色要变一变,若能添上绣花更好。二是鞋底子,王师傅说归宁府里但凡家里有些钱儿的,冬天都要置上一双皮底鞋子,正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加上防水的羊皮在鞋底上……”
苏士贞想了想道,“绣花是极费工夫地,还不加地好。鞋面颜色略换一换也可。至于鞋底加羊皮,倒也可,不过那物件终究不经磨,穿些天磨掉了,仍是不隔水。”
苏瑾这些是没深入想过这件事儿,此时再往深处想,沉思片刻抬头,笑道,“爹爹说的是将羊皮加在鞋底的最外层罢?以我看,加在中间正适合在外层易磨损,加在最里层,又不吸脚汗,我们就夹在正中间儿,上下皆有布层隔着,与平常的布靴子并无两样,但因中间有羊皮,水气便透不进来”
苏士贞不由赞赏道,“正是。瑾儿这法子不错”
父女二人便正式议定:冬鞋除了早先定下只给普通百姓穿的之外,再添上一些颜色略鲜亮的面料,做些加羊皮或不加羊皮地,分别售价。这样苏家的鞋铺子所面对的客层便更广了。议完这些,又议了配套销售的冬袜之类。
说完这些,苏士贞便也去铺子看看,叫苏瑾自在家里歇着。他刚走一会儿,常家的小厮长顺便来了,他给苏瑾带来一个好消息,“苏小姐,我家老爷叫人去苏杭打货,顺便将原来那位杨客商的缎子钱付把他,他问及您家的消息,我们侯管家与他说了实话,道您家在做鞋子,生意甚好。那杨客商便说,如今他父亲有病在身出不得远门,亦在杭州城置了一间缎子兼成衣铺子,也兼卖鞋子地。想自苏小姐这里打些货物,放到铺子里卖”
“呀”苏瑾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早将那杨君甫的忘到脑后去了,帮人那会儿哪里知道还有会有此福利?但她也知这杨君甫是有意偏帮,连忙笑着问道,“杨大哥不知我家做地只是给普通百姓穿地鞋子?这样的鞋子放在他的绸缎铺里卖可不搭呢”
长顺笑道,“怎么不知,我们家里人穿的都是您家铺子里的鞋子,候管家穿地也是,定然是叫他瞧过了。他说自家铺面倒大,可是辟出一小间来,专卖您家这鞋子。”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并一个青布包,“这里有杨公子把地书信,您自看。这是五十两银子,是谢您的中人钱。”
苏瑾忙的接过来,抽出信中扫过几眼,信中无非说些感激地话,又说他自回到家中,便将家中余下的几个铺子接了手,自此不再外出行商,若苏家需丝绸之物,可叫人捎信到某街的杨记绸缎铺子,他自会给苏家置办妥当。鞋子之事在信中也述之甚详,信末又有代双亲及浑家何氏感谢问安的话。
苏瑾合了信,笑道,“好,我晓得了。不过这可是大事,我与爹爹商议一下。你先别忙走,中秋节我晓得你家夫人和掌珠忙,只送了礼去。现下可得空了?”
长顺呵呵笑了两声道,“仍不得空,夫人也小的带话,过两日得了空,再使人到您家来,说过节实是太忙,叫您别怪罪她。小姐仍旧去了学里,不知小人今儿来,并没有话捎来。”
苏瑾笑道,“她没有话,我倒有。你跟我来罢”
说着出了正房,叫常氏,“奶娘,上次把掌珠和常夫人还有常叔叔和两位公子做地鞋子呢?快找了来”
这是家里作坊初开的那几天,不甚忙,苏瑾便叫坊子时里的妇人挑了好鞋面,给常家人一人做了一双鞋子。男鞋是常见地,女鞋样子也常见,只不过比现下流行的女鞋,鞋底子更厚实些。苏瑾自己现下也穿这种鞋子。比起流行轻薄鞋底的绣鞋,又或奇形怪状的小脚金莲鞋,她更喜欢这种舒适地。
常氏匆匆自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道,“在小青房里,我这就去取来。”
将常家的小厮打发走,苏瑾拿着这封信又欢喜又微愁。欢喜地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想将鞋码标准化,然后苏家的鞋子遍天下,愁地是刚找到解决生产量的办法,具体效果还不知。杨君甫那边若送鞋子,一船至少要上千双,不然还不够船费地。
好容易等苏士贞自坊子里归来,她忙奔过去,将方才的事儿粗略说了。苏士贞甚是诧异,“杨小弟要卖我们地鞋子?”
苏瑾点头,“正是。”苏士贞与苏瑾的反应一样,先是欢喜,然后是微愁。不但生产力跟不上,而且本钱周转也有些困难。
思量半晌,苏士贞叹道,“他有此心,我们自是感激,现下摊子铺得不易过大。我且写封回信说明实情,若来年咱们能周转过来,定然要他帮忙在江南发卖呢。”
钱与货物都是不能讨巧的事儿,苏瑾点点头,认可苏士贞的提议。不过又催苏士贞再与那些讨债的人说说,陈家的银子该讨了。
许家娘子得了苏瑾的话,回村中将这差事说与爹娘与村人知道。这等事体简直是白送钱地,自有妇人愿意兼着做。最终与村中里正家地娘子议定,许家村便由她做这小工头。又得许家娘子母亲帮忙在其祖母家的村中寻得两位妇人,一个是也是里正娘子,另一个却家中开着货栈地。
短短时间找到两家,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苏瑾自然高兴。叫张荀跟着一道儿去看过,听他回来说,这两个村子里找地人还算妥当,在村中口碑皆不错。又特意拉着苏士贞两个村子走了一圈儿,本就是在城郊,苏士贞和张荀一天的功夫将两个村子都访过,认为选的人确实也妥当。
便叫张荀开始做余下的事儿。
这日仍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姚玉莲又来了,进门便急切地与苏瑾道,“张小姐家已卖了宅子,明日便要回阳谷县老家”
苏瑾一惊,“事情竟真的闹到这样的地步么?”
姚玉莲叹息,“可不是。不光张家,就连秦老爷找秦小姐也找疯了。现下正是收棉织布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顾上生意,派出去找她地人找了几拨,单银子也不晓得使了多少。”
顿了顿又深深一叹,“听学里的女同学说,秦家给她挑的那门夫婿虽也是生意人,实则家境极好,人才嘛,虽相貌普通,但听人说,品性却是不错地。家中又没兄弟,两个大姑子皆已出嫁,她若好好的应了这门亲,日后必是不错的日子,怎晓得她如此糊涂”
苏瑾也是叹息半晌,这可真算是一步错,步步错了。姚玉莲感叹一会儿,和苏瑾说明来意,“张小姐一家明儿走,有女同学到我家说,想去送送她。我便来知会你一声,好歹总是同窗两年多,也合该去送她一送。”
苏瑾忙点头,“这是应当地。你们是如何商议的?”
“摆宴怕是不妥。大家有心,她必也没脸没心情。我想咱们各送个什么物件儿表表心意罢。”
苏瑾想了想又问,“张家卖了祖宅,可是赔钱给秦老爷了?”
姚玉莲苦笑,“是。张小姐的父亲为人还是不错地。这事本也是他家女儿有过错,听说宅子卖了三百来两,尽数赔把给秦老爷了。唉”
苏瑾有心送些钱财,但她自家的银子却是不多,思量半晌也没好要送些甚么。姚玉莲自怀中掏出一枚纯金镶珍珠的戒子,道,“这是我上次在你这里借了银子后,家中周转过来,将所当之物赎回来一些。里面也就这个值钱些。我想送把她。左右等我哥哥回来,我再置买。”
苏瑾想自已妆奁里还有几颗金锞子,便起身去找了来,想了想,又添了两只五两的小银锭,和姚玉莲道,“我妆盒里没甚么象样的物件,送把这个,若将来她有急用,或可拿去应急。”
两人在一起说定,待姚玉莲走后,苏瑾便和苏士贞说,明日要去给张小姐送行。苏士贞倒没说旁的,爽快点头应下。
苏瑾对他的表现甚是满意,终于不再疑心自己会受什么影响了。
次日一早姚玉莲先来了苏家,苏瑾叫张荀赶着马车往张家去。两人到时,张小姐家门外,已停了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箱笼等物。
张荀跳下车,和门口的人说明来意。不多会儿,一脸憔悴地张小姐穿着半旧的衣衫出来,见了两人,眼圈又红了红,面带愧色的道,“谢你们两个来送我,实是我不知轻重害了秦小姐,又连累爹娘兄弟,好好的家业,瞬间便成了这模样……”
说着已痛哭起来。苏瑾和姚玉莲两个拉到她院内,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责怪的话,都道,“事情都过去了。秦小姐的事你虽也有错,可最终也怨她自个儿。阳谷县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两日船程,日后必有再见面地时候。”
说着二人将所备下的礼塞给她,张小姐哭着道谢,道若在阳谷县安定下来,必使人捎信来云云。不多会儿,女学里的女同学,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各自送了些小物件儿,表心意。
张父与张母出面来谢她们一回,及至到辰时正,一家人坐上马车向码头而去。
070章 再遇丁氏
送走张小姐一家,姚玉莲今日无事,如今她也不再去学里,便拉苏瑾去逛书市。苏瑾也好些日子没出门儿了,也想四处走走,便叫张荀赶着马车送她们去。
在书市中,苏瑾又淘得两本史书和地方志,并徽州商人所画的行道图。这是徽州在外行商的人,经过几代人绘制并不断完善的行商路线、行道图。比之官府所绘制的路程图对商人来说更具有实际意义。苏瑾看到这本路图,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