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肯?你与她好好说说,若不放心生意,叫你岳父来此便可!”
陆仲晗只是浅笑着,他知道即便苏士贞来此,苏瑾此时怕也不肯走。
“你这是打定主意了?”姚山长无奈问道。
“嗯。只是如何操办,学生无经验,还望恩师指点。”陆仲晗轻轻点头。
姚山长就叹了几叹,最后无奈地道,“养病与任满,终是有区别的。你执意要如此……也罢,前些日子瑾儿来信问候我,提到买茶山地事儿,现今这生意当是愈做愈大了。到时,只好多使些银钱了!”
陆仲晗瞬时想到他进京赶考时,苏瑾早早做的准备,便微笑点头,“恩师放心,若将银子用到这上面,使多少她必都舍得!”
姚山长就连连摇头,无奈将养病去职的流程与他大略讲了讲。
234章 陆大人的盘算(二)
陆仲晗与姚山长相谈之后,马不停蹄赶回杭州。接下来,他要立时去徽州,将余下的那点事儿给办了。
即将动身的前一日,陆大人有预谋地在叫人在后花园中摆了棋与茶,邀陆夫人下棋赏花谈心,先说了些忻州生意,杭州近况,只听陆大人突的话头一转,漫不经心摆下一子,抬头轻笑,“夫人身子愈来愈重,生意上的事儿日后如何办才好?”
“嗯?”苏瑾正苦思下一步该怎么走,突听他问这话,就疑惑抬了头。
陆仲晗指指她的肚子,“你如今身子沉重,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操劳了。生意上的事儿,得早早做安排才是。岳父大人在忻州一时怕是回不来呢,你做何打算?嗯,不若找个大掌柜替你管着?”
苏瑾正巧也在为这个发愁,听他提及,就叹一声,抚着肚子,苦着脸儿道,“我倒是想找,只是这等人才哪里是好寻的?商号大掌柜可与普通掌柜不同,即要人品好,又要能力强,还有要有经验,更要有全盘的掌控大局观……”
陆仲晗看她那苦恼的样,把玩着手中的黑子,轻轻一笑,“你不寻如何知道不好寻?以我看,你是不想寻,必是想自个儿把着生意呢!”
咦?!苏瑾挑眉,“你怎知我不想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呢!”就是再想把着生意,她也不能不顾儿子呀!
“这么说你真的想寻?”陆仲晗停了手,笑望着她,眼中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不相信”几个大字儿。
苏瑾就再挑眉,对他的怀疑很不满地撇嘴,抬起手,“啪”的一声,棋子敲在棋盘上,清脆有声,“当然!生意若要做大,必得有合用的人手,只有我和爹爹把持着龙头,长久来看,也是不妥的。”
这是她早就清楚的事儿,她不可能一直管着生意,也不能一直叫苏士贞呆在忻州府,人才储备也好,人才网罗也罢,这些事儿她早就想开始做呢。丁氏给寻的罗掌柜,管总号这一个铺子还可以,但她现在缺的大掌柜是类似于执行总裁之类的角色,日后,除了重大的方向性的问题,日常经营便由此人把控。
在没有商业学院的古代,这种高极人才真的相当难寻。
陆仲晗听得她说的笃定,就唇角轻扬起来,低头喝茶掩饰,好一会儿才抬头,“原是我误解夫人了。即你有此想法,我此次回徽州,请大姑母在相识人之中帮你寻寻,可好?”
“当真?”苏瑾一喜。
“自是真的。”陆仲晗轻轻一笑,望望天色,“早先徽州府是出过几个知名的大掌柜,不过,那些人对东家的要求也高些,一般地小商号是请不动他们。因而,你不但要将对大掌柜的要求,也要将自家生意现今的状况,大略与我说说,到时,我好与人解说。你先理理思绪,下午我们再细说。”
“不用,不用!”苏瑾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我不用理思绪,现在便能与你说。”
陆仲晗挑眉看着眼前的棋盘,“现在么?”
“对,现在。”陆夫人欢喜异常,伸手将棋盘拨乱成一团,赔笑道,“等你自徽州回来,我再陪你下。现在你先听我说!”
陆大人忍着笑,微皱了下眉头,不是十分情愿的做了妥协,“即夫人心急生意,这棋只好改日再下了。”
不知掉入“圈套”中陆夫人连连点头,并拍着胸口保证,“只要寻来得干的大掌柜,我有大把的时间可陪你下棋。”
“好,那你说。”陆大人的神情虽仍有些勉强,终是点了头。
所谓棋高一招就是如此。陆大人紧紧抓住陆夫人最最关心的事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不动声色地,便将陆夫人关于苏记商号的发展方向,发展计划,商号管理手法等摸得差不多了。
而陆夫人说到兴起处,还忙叫香草,“你快去将书房中我写的一叠书稿取来。”
“是什么?”听得即诧异又暗喜的陆大人,此时微挑着眉头问。
“是搬了宅子我在家没事做,想了些关于商号日后发展的计划,方才与你说的只是其中一部分。那个上面儿写得也更详细。你看看便知!”苏瑾笑眯眯地解释,随后又正色道,“若程家主母有合适的人介绍与你,你与人相谈时,只可略略地透几句便好,千万不可与他们和盘托出,这可是我费了大力气整理的呢。”
陆大人一头黑线,他只是没做过生意而已,又不是笨蛋!
苏瑾见他皱眉,便笑嘻嘻地道,“因那上面儿写了许多我最新悟出来的经营法子,旁家没有地,所以要小心,莫透出去叫旁人学了去!”
不多时,香草匆匆取来那叠手稿,足足有几十页纸,厚厚的一叠子交到陆仲晗手中。
苏瑾就指着那叠纸,迎着他诧异的眼神,得意地道,“实则经商也是一门大学问,我朝也合该有商学院,专门有教授那些有意经商的人,或可叫人少走弯路……”
陆仲晗一边挑眉,一边顺着她的话调笑道,“若开商学,岂不要请你做教授?”翻开低头去看。
苏瑾就得意地显摆两句,便不再说话,密切注视着他的神情,准备随时为他解惑。
苏瑾在这叠稿子中,并无半点藏私,她所拥有的经营理念,经营手段,手法,乃至管理技巧,风险规避等,无一不涉及。
陆仲晗愈看愈诧异,早先听她零零星星说起生意,已知她有天份,但眼前这份手稿,却是系统地讲解了商号如何运转,人员如何管理等,最让他吃惊的是,关于现今行业的预测和一份简略又觉切实可行的十年经营规划……
那叠书稿他直直看了大半个时辰,看完后久久不语,内心吃惊震惊,钦佩又失落。
目光复杂地撇了苏瑾了几眼,现今他才知道,他娶的这个小女子究竟有多么聪慧……这是让他十分钦佩的地方,至于失落么……自打看了这叠书稿后,陆大人悲催地发现她确实有不依靠不依恋任何人地底气……
好在,陆大人很快把失落化为动力,将书稿合上,又满目复杂地看了苏瑾几眼,点头,“我大略明白夫人想要做什么了。放心,若遇到合适人选,我与人说不清地,就他来杭州与夫人面谈,如何?”
苏瑾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遇到可能地人就别错过!”实则她也正想说这句话呢!
正这时,叶妈妈和周妈妈备好往徽州去的礼单,来请苏瑾过目,陆大人正好借机再消化一下她所书写的东西,就笑微微地道,“夫人费心了。”
苏瑾则因压在心头的一宗事儿,有了可能解决的办法,极是松快,笑眯眯地起身,“那我去瞧瞧,你先看着,若有哪处我写得不明白,饭后再细说?”
陆仲晗点头。
于是乎,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陆夫人,脚步轻快地随叶妈妈和周妈妈一道儿去了。
至于苏瑾为何会落入这个“圈套”,被卖了还替人数钱,这要从她前世的商业课说起。
当时那讲师提到古代商业规范化管理时,曾举过几个例子,其中有一个她记得最清楚,说是曾经有一位以正直且能力强而闻名的大掌柜,因前任东家生意没落,不得已辞了差,郁郁回乡。这人还没到家乡,就被家乡几个大商号得知消息,于是为了抢此人,几家商号同时派人在的码头守株待兔,并使出各种手段,邀请这位大掌柜到自家就任。
而那位大掌柜,在综合考量了各家商号实力之后,最终选择了某一家。他当时考量的综合实力就包括现有本钱,将来的发展计划,乃至商号经营理念……
而陆大人以寻大掌柜为由,提出要陆夫人讲解商号的运营状况,正可谓歪打正着……再者徽商,在此时,确确实实顶个着光鲜锃亮地名头。
当日下午,陆仲晗将那份文稿又详细地读了几遍儿,并就其中不明之处请苏瑾做了讲解。二人一个听得认真,一个讲的畅快,倒似一同读书的同窗,切磋探讨文章,竟在书房窝了整整一个下午,还似有些意犹未尽。
次日一早,陆大人带着周妈妈几人,自杭州码头出发,顺新安江直奔徽州府。
而苏瑾则趁机又将忻州来的几人叫来,将随船来的货物分配给杨尚朱三家,又去了丁氏那里一趟,将苏士贞出海归来最后一批货物发卖的银子提回来,与这一批出货的银两合在一处,准备运往忻州府。
“小姐,今儿就在家歇着罢。”忙完这些事儿,已是陆仲晗离家之后的第四日,常氏早劝她歇着,她不肯,好容易银子归置得差不多了,今儿便不肯再放任她。
苏瑾就笑着点头,“好,今儿哪里也不去了。奶娘,你们都来了,那家中的宅子怎么办?”
“叫小青先帮着照看。日后如何,到时再说罢!”常氏笑眯眯地道,想了想又道,“未回来之前,孙二掌柜去过咱们家一趟,问咱们今年要不要提小食发卖,现今我们都来杭州,杂货铺子一时下也开不起来,小姐是不是透个信儿给孙记,这宗生意如何办才好?”
苏瑾先是一怔,随即又笑,“好。你容我想想。”
235章 陆府(一)
七月初秋的徽州府城,安宁静谧,白墙灰瓦斜映在水波光影里,微风吹来,就粼粼而动,当真是仙乡一般的所在。
外出徽州人大多是思乡的。思的很大的一部分便是这映水而立的独特民居和画一般的风景。距上次回来,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去岁四月回乡祭祖时,那般重大的事情,陆仲晗还稍稍留了些时间,去打量去感受自己的故乡。今次再回来,脚步却比去岁匆忙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自依旧热闹的渔梁码头下了船,抬阶而上,便直奔陆府而去。
陆府位于徽州府正中偏东,这算是徽州府里极好的位置了。门前一条老街也有些年头了,当然徽州府的街道大多都有些年头。
“七山二水一分田”或“八分半山一分水”这是说徽州府的地貌,也是因为这地貌,徽州府在过去几百年间并未遭受战火洗礼,多数青石板街道都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因规避战火,各地大户富贵也纷纷来此避难,这也为徽州府这坐位于群山环绕之中的府城,带来厚重的人文气息和财富。
人文气息和财富体现在民居上,体现在祠堂上,也体现在牌坊上。
陆府门前的老街上便竖着四座进士牌坊。第一座乃是陆仲晗的祖父陆广英的进士牌坊,第二座是陆家大房的,第三座是陆家二房,现今在最最靠近府门的位置,又添了一座新牌坊,便是陆家三房陆仲晗这个新进进士的。
上次归家时,这座牌坊还未竖起,陆仲晗立在那牌坊前抬头看了两眼,轻轻一笑,举步往家门走。
陆家的大门极简,门头上只挂一木质浑朴匾额,上书“进士及第”。这是陆仲晗的祖父当年考取功名后便挂上去的。
进了大门,一座大厅堂矗立在前院,上面挂着五个匾额,每面皆有醒目的两个大字:进士,进士,进士,文魁,进士。
这位文魁举人指的便是陆仲晗的父亲。
一门四进士一举人的陆府本该在荣耀至极,无奈陆仲晗之祖父去逝时,陆仲晗的大伯父才刚刚中了进士,二伯父还未中举……中了举人的陆仲晗之父也因病一拖多年,连考两次未能再次高中,最后郁郁而终……
权利荣耀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于是,陆府在富者众、诗书传家者众的徽州府,就显得不那么拨尖了。
陆家四牌坊五匾额,即是炫耀又不是炫耀,国朝风气如此,每每家有子弟得了功名,便要挂匾额建牌坊夸示于世人。徽州府此风气尤甚。胡府所在那条街上,一连七座牌坊呢。
最最荣耀的那一座便是太子太保、少保、兵部尚书牌坊。
陆府下人显然没料到新进进士又得了七品正堂的大老爷会突然回来,看到他怔忡了片刻功夫,其中一人飞一般跑去报信儿。余下几人赶忙上前来嘘寒问暖,殷勤至极。
陆仲晗轻轻一笑,并不多言,径直带人进府而去。
国朝有俗语:莫欺少年穷。人的一生际遇难测,少时穷,老时未必。同理与功名、官场,哪怕是小小的少年秀才,也会得到人们的格外礼遇……今日秀才,怎知他日不能一朝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于是做为陆家最年轻的进士,陆府上下自然不敢怠慢。
今儿也巧,那位胡老太太正在陆府做客,不过是叙些儿女亲事,家长里短,闲来打发时光,突听陆府下人来报,两人都怔了一下。
已年愈花甲,精神依然矍铄的陆老太太就沉了脸儿问,“都有哪些人跟了来?”
“五少爷独自一个,带有三夫人跟前的周妈妈。”
陆老太太就摆了手,眼沉了沉,转向胡老太太诉苦道,“早先你劝我不气,我如何能不气?这晗伢子如今主意大得很,我叫人去伺候他,他还不领情,把人给打了,就地撵了出去!”
若是旁人,陆老太太自不肯说这事儿,她与胡老太太本是有亲,徽州府城中的诗书礼赞之家,胡陆二府也算是翘楚,相交本就相厚些。
胡老太太就笑,“早先你气,抓不着人,现今人送到手边儿了,待会你好生训他一场便了。晗伢子一向尊长知礼,当中有什么内情也未为可知。值不当因下人嚼舌与自己的亲孙子置气!”
陆老太太神色一敛,哼道,“有什么内情,必是那苏氏从中挑拨!”
胡老太太站起身子,两府相交虽好,旁人的家事,她亦不好多说,只安抚她道,“苏家小姐即能打下那片家业,想来也不是糊涂不知礼的,你且细细问问内情。”
早先,陆仲晗一怒离家之后,陆老太太心中也时常挂念,无奈他只传了一两回书信到徽州,人在何处并不说,有几回派人到他传信来的地方去找人,却次次扑空。原本已对他失望,哪知,再次传来消息时,竟是春闱高中,陆老太太自然欢喜异常,徽州府本地士绅皆来庆贺,更有几家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透出结亲的意思。
自陆大老爷致仕之后,沉寂五六年的陆府,终于再次车马盈门,陆老太太因此也备感荣耀,哪知他归来当日,话不及叙几句话,便取大红龙凤吉贴,道是已在外娶了妻。陆老太太本想借此机会,联一门好亲,甚至心中已瞄准了几家,得知此事,其失望程度可想而知。
他在外娶妻尚不算,竟还是小门小户的商家女儿,这叫陆老太太更是气愤难奈。一个“休”字刚在心中打了一个转儿,还未出口,陆仲晗便拿赶考的银两皆是苏氏所出来堵她的口。
陆老太太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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