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香草和小秀到前厅来寻叶妈妈和来旺媳妇,晚饭时间快到了,厨娘一直寻不到这二人,晚间的菜究竟如何安置,现在还没个盘算,急得找到香草和小秀,叫她们或去找叶妈妈,或者问问少奶奶。
这二人听说周妈妈在正院说话,便没过去请示,找了一圈叶妈妈和来旺媳妇亦没见着踪影,两人一合计,干脆拿些钱,叫长胜和栓子跑一趟,街上买些大菜回来便可。
这才刚到前院,看见无双的后背没入前厅之中,好奇地问长胜,“那不是你们徽州来地人?到前厅做什么?”
长胜道,“说是找少爷有事说呢。”
香草眉头高挑,“姑爷散衙了?”
长胜点头,“是。刚回来。”
小秀望向那边低低冷笑,“还真够心急地!”
长胜虽知下午发生的事儿,到底是小伙子,并未深入想,只道,“秋蝉和无双姐是怕少爷少奶奶怪罪……”话未说完,已转身往门房去了。
小秀和香草两人立着,想去听听,又知不合规矩。正这时叶妈妈和来旺媳妇自又侧院回来,进院看见她们,问了一遍她们为何在此。
这二人便只说了晚饭的事儿。
叶妈妈望望天色,唉呀一声,匆匆往后院去了。来旺媳妇跟在其后,见二人不住往前厅瞄,奇道,“少奶奶在前厅?”
小秀和香草摇头,“不是。是秋蝉和无双在此截住姑爷,说是要有事说。不晓得说什么事!”
来旺媳妇一怔,随即一人给她们一巴掌,道,“方才忙乱没顾上与你们说,那府的人虽可气,可咱们是亲戚,脸面上莫叫人下不来。”
小秀和香草不是很顺畅的应一声,便被来旺媳妇带着去厨房帮着整治晚饭。
“……婢子本无心,是小青姑娘想左了。婢子们本想见见少奶奶,怎晓得那朱府的两个丫头拦着不许,只好在此等少爷……”秋蝉将事情避重就轻地说到此处。陆仲晗摆手,“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罢。”
秋蝉与无双相互看看,又试探着问道,“那少奶奶那里……”
“不须去!”陆仲晗再次摆手。
二人面上微喜,齐声应是,退出前厅。
陆仲晗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出了房门,叫长胜过来,简略问了几句,方向后院而去。
此时,周妈妈与苏瑾正说得欢畅,这二人因都存着爱屋及乌的想法,相谈倒也融洽。突闻外面有脚步声,苏瑾住了嘴,到门口挑帘一看,正是陆仲晗回来了,笑道,“尚未听到散衙的梆子声,你怎的回来了?”
陆仲晗见她面上神色还好,眼眸亦明亮有神,心下微安。向她微微一笑,“衙门近日皆是日常公务。”一面进了正房。
周妈妈连忙上前行礼,见陆仲晗脱下官帽,便欲上前去接。苏瑾上前一步接过,笑道,“那里能劳动您做这些事?”
早先听五少爷说,少奶奶如何如何好,她与三夫人本是想着少爷是因喜爱的缘故,这才格外夸赞些。从心底来说,她也不是没有“小门户女儿家,能有多大能耐”的想法。但自打少爷派了官后,往徽州去的信儿愈来愈勤,间或有少奶奶亦夹带上一半张地,虽只是些问候的话,倒让人觉得她颇为知礼。
再有中秋节礼,旁人不知,她却是知的。五少爷回乡祭祖五六日,便因少奶奶的事儿与老太太冷了五六日,软顶了五六日。最终少爷回时,老太太仍不吐口。阖府中只三夫人给少奶奶捎了礼来,少奶奶能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因而府中上下谁也没想到,她会在中秋节派人回去送礼,除了府中诸人,两位姑奶奶也想到了。
尤是那羊毯子,虽不算顶顶金贵的物件儿,却处处透着巧思、用心,连嫁到程家的大姑奶奶也说这东西好……今日这一番叙话,又知她千两的本钱,在这忻州边塞之地,用不足一年的时间,竟又弄出这么一大摊子买卖来,心下愈加敬佩,再加秋蝉和无双的事儿,自她来到,五少奶奶竟一字不提,叫她心下亦赞。
此时,见她这般,心中自是更喜,往后退了两步,笑道,“少奶奶爱惜体恤,老奴便偷懒了!”
苏瑾笑了笑,将陆仲晗的官帽挂子,又推他去里间换衣,此时才笑道,“我呀,平时亦不做这些,不过是妈妈来了,您又是自小看着相公长大的,故意在您面前讨个好儿而已。”
周妈妈晓得她是故意说笑,笑起来。又叙了几句话,陆仲晗自内室出来,面目已比初进来时,又松快了些。
周妈妈便打住话头,起身道,“老奴在等候少爷,是因午间发生的一宗事儿,冲撞了少奶奶……”
陆仲晗不待她说完,便摆手,“我已晓得了。小青叫她回家去住。秋蝉无双两个……”说着看了苏瑾一眼,道,“夫人的坊中正缺管事人手,她们两个惯常在老太太跟前管些人事,正好去坊中帮帮忙罢。”
周妈妈一怔。
苏瑾也怔,看样子是已知道了!不及细想,便笑着道,“坊中虽缺人手,可事务繁杂,怎能叫她们二位去做那些活计?”
陆仲晗看向周妈妈,“她们两个当真做不得么?”
周妈妈巴不得将这二人打发得远远的,连忙道,“做得!做得!少奶奶不知,这两个丫头在咱们府中倒也有个利索精干的名声。大事管不了,小事却是能帮得上忙的。”
即有人给她台阶,苏瑾自不客气,笑道,“如此甚好。新建的染房,实是缺人手。秋蝉与无双若能帮着管管织坊中的妇人,我这边也好抽人手去整治染房。”
想了想又道,“不过她二位是初来,且先歇几日,再去不迟!”刚来便巴巴的将人打发到那边儿去,确实是太过明显了。
周妈妈见陆仲晗微点了头,便笑道,“少奶奶安排得甚好。”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自去了。
苏瑾起身相送。待她走远了,苏瑾才倚门回首,笑着打量陆仲晗,“可见是生气了!”
“嗯。”陆仲晗坐在正位之上,微微点头。
应承得如此干脆利索,苏瑾又笑起来,“有什么可气的?早先你送去那封信时,没想过将来会受这样的议论么?”
陆仲晗唇线紧绷,端坐不语。
苏瑾替他倒了茶,塞到他手中,故意笑着,“我现如今知道县尊老爷是如何断案的了。原是各打五十大板!小青有什么错儿?”
陆仲晗轻轻一叹,“我不是因她错,而是院中人突地多了起来……”
是啊,人多难免会有口角之争,苏瑾也想到了。
第206章 琐事
次日,梁小青便搬离了后衙,秋蝉和无双听说此事,心中还喜,不想,事过四五日后,陆仲晗突叫叶妈妈过来传话,夫人坊中事务繁忙,人手一时调剂不开,叫她们二人去暂管些事儿。
叶妈妈的话还未说完,秋蝉与无双脸色已是大变,一齐望向林妈妈。
林妈妈撇了二人一眼,心下暗叹,这几日五少爷虽没说什么,但只是远着,不叫人到跟前去,她已心知不妙,此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这位叶妈妈言语轻快,似有瞧她们好戏的意思,心下不悦,不咸不淡欠欠身子,“劳您来送信。即是少奶奶的坊中缺人手,合当该她们二人出些力。”
叶妈妈闻言眉头微拧,眼儿沉了沉,在两个丫头身上转了几转,方带着笑道,“不过送句话,不值什么。姑爷已叫人给二位姑娘安排了住处,阮掌柜怕是不多时,便会派人来接,你们二位收拾收拾罢。”说完自去了。
秋蝉与无双此时方垂下泪来。
林妈妈看了她们一眼,也不说话。端端坐着,好一会儿才道,“五少爷叫你们去管坊子,不也是好事儿?”
秋蝉与无双一怔。
林妈妈以指摩挲着杯口,“管熟了,五少奶奶还有何借口不回徽州?五少爷现今拿着贡品的事儿、坊子的事推脱……能推得了一时,还能推得过三年么?”抬眸看二人,扯了扯唇角,“别抹泪了。即要去就高高兴兴地去。”
秋蝉与无双倒没将她的话作真,只不过以此为由头,让自己心头好过些罢了。
阮二得信来了后衙,这回倒不是苏瑾见他,而是陆仲晗。二人前面说了半晌的话,直到阮二将去时,香草才来院中叫她,“小姐,二掌柜要回去了,姑爷让问,您可还有事要交待?”
苏瑾起身往外走,“自是有事。你先走一步,叫二掌柜等等。”
香草又匆匆去了。
苏瑾到前厅时,阮二正与陆仲晗坐着吃茶,叙闲话儿。见她进来,陆仲晗起身道,“衙门还有公务,我先去了。”
“姑爷与你说了些什么?”送走陆仲晗,苏瑾落了坐,笑道。
“并没什么。姑爷只问了问现今坊中银钱周转情况,说张荀即回来了,染坊也初步安定,早先提及的贩羊毛一事,也该议一议了。”阮二笑呵呵地答道。
比起家中琐事,苏瑾更愿意操心坊中的事儿。便也不往下问,依旧说坊子的事儿,“银钱你可算好了?”
阮二点头,“日常周转的现银有三千两。不过,忻州来信儿说,十月里最后一批皮货只卖,不再与人置换了。这么一来,皮货上占的近四千两本钱也能收回来。”
一共七千两。苏瑾笑了,“倒也不少。堪堪值得走一趟!”
“是!张荀不是说杭州杨少爷等着贩我们的羊毛毯子?现今库中存的羊毛羊绒等原料全部织完,亦不够凑一船的,不若到十一月根上,织出多少来,便先送多少过去?”
苏瑾想了想点头,“也好。一时送得货多了,杨大哥能不能吃得下也是个问题。”
阮二笑道,“正是呢。”想了想又道,“听张荀说此次他到杭州,办了一件错事。若再去杭州送货,可要到丁夫那里说一说?”
苏瑾笑了,想了想道,“再说罢。届时若本钱周转不开。咱们再张口不迟!”
二人叙了些生意上的事儿,来旺媳妇在外面回说,“夫人,您叫我们备的东西都备好了,现下便去瞧小青姑娘,您可还有话叫我们捎带?”
苏瑾心中一动,起身笑道,“你们等等我。我这里事也了了,这几日不见她,也跟着去瞧瞧。”
阮二明了,起身道,“夫人只管放心去。坊中我已叫几个管事妇人将房间收拾好了。”
苏瑾微微点头,和来旺媳妇几人带着给梁小青准备的婴孩儿衣衫鞋袜之类的,出了后衙。
林妈妈虽说拿那些话安抚秋蝉与无双两个,但五少爷如此打她们的脸面,仍是十分不快。送二人走后,便闭门不出。
将到半下午,实是气闷。再者忻州府的秋日比杭州更为爽利,透窗见外面阳光极好,便出来转转。走到院中,却见四下静寂无声,朱府的一干人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在院中向阳的石凳子坐了,晒着秋阳,一面思索着如何劝动五少奶奶动身。
正这时,王婆子和刘婆子自后面厨房院子过来,林妈妈看见便问,“在后面做什么?”
王婆了撇嘴儿道,“还不是周妈妈,说要给五少爷做咱们徽州的饭菜。叫我们两个去帮忙!”
林妈妈“哦”了一声,又问,“怎的今儿这样的安静,人都到哪里去了?”
刘婆子道,“少奶奶说去看那位张夫人,大约都跟着去了。”
林妈妈拧了眉头,思量一会儿,问刘婆子,“那个梁小青成亲是比五少爷还晚些时候罢?”
“是!”刘婆子点头,“晚一个月左右。”
林妈妈在心头嘀咕,那梁小青身怀六甲,眼看产期将至,五少奶奶却没什么动静……不过,转瞬她便将这心思抛开了。
此时,梁小青见到苏瑾,叙了几句闲话之后,亦在说这件事儿,避了人悄悄问她,“小姐,你可还是没什么动静么?要不要找个郎中瞧一瞧?”
苏瑾笑了,轻拍她一下,“我的事要你操心?你只管好你自己便是!”
梁小青嘟起嘴巴道,“你回回都不让人问。今儿我偏问!”说着,凑近苏瑾耳边,悄声道,“可是因姑爷公务繁忙劳累的缘故?”
苏瑾难得红了一下脸,捶她,“你个死丫头,现今什么话都说出口!”
梁小青吃痛,揉揉胳膊道,“因是大事,小姐总不上心,我替你着急呗!”
苏瑾虽不在意,私下也想过,这么久没消息,许是因苏瑾儿身子太柔软的缘故。再者,以她的心态,即便在此地生活了几年,也很难迅速调整到极期盼望有儿女的地步,是抱着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若再细究的话,可能还有一些消极态度在里面,总不想那么快便再新添一个身份。
再者,她与陆仲晗成亲之前接触虽不多,自问看人还是准的,并不肖也十分排斥时下妇人以儿女来固宠的想法………
可现如今……
梁小青看她沉默不语,便又道,“小姐还是找个朗中来瞧瞧的好,有事没事,心中总有数!”
苏瑾笑了,“我晓得了。你最近觉得如何?算日子也就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样子。张家那边,张荀可打算怎么办?”
梁小青苦了脸儿,叹口气道,“因小姐在这里,我实是不想回去。可,他说,论理不能就这么长居在外,想着,过了年,天气暖和了,我到时身子也硬朗些,便送我们回去呢。”
提到这个,苏瑾也叹,不过,可是风气使然,梁小青确实该回去住些日子。
在张家呆了大半日,临去时,叶妈妈说,“小姐,小青姑娘看日子也快了,不若叫来旺家的带小秀住过来,照看她几日?”
苏瑾正愁家中人多嘴杂,况因秋蝉那话,现如今朱府的人与陆家的人可谓是水火不相融,虽再没大动静,不过你瞪我一眼,我回你几句,却也叫她有些无奈。闻听此言便道,“如此甚好。小青这是头一遭儿,我心头还真些不安呢。”
叶妈妈宽慰她道,“小姐放心,我早早便将这城中的产婆打听了遍儿,找了两个最最有经验的,今儿回去,便再去她们说说。咱们呀,也早早将人接到家中,供养几日。多出几个银钱也没什么!”
苏瑾点头。回到府内又将来旺媳妇叫到正房,细细叮嘱一番。末了又取五十两银子叫人给梁小青送去。
秋蝉这事过了之后,后衙暂时平静下来。反正陆仲晗打定主意不叫她回去,又有说得出过去的原由,苏瑾也乐得不再在此事上纠缠。
至于徽州来的几人,也在周妈妈的努力斡旋下,渐渐地把初来的心气都收了起来,颇过了几日平静安宁的日子。
日子缓缓到了十月底,梁小青的产期近了,听闻就在这两日。苏瑾便将坊子里的事儿抛开,每日去瞧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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