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的女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那位王小姐也是如此么?”孙毓培偏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本正笑得乐不可支的闵晨,突然僵住身子,抬脚往孙毓培的马肚子狠狠踹了一下,眼睛似笑非笑地眯起来,“想找死么?”
孙毓培亦突然飞起一脚,向对方的马肚子上踹去,闵晨一个避不及,坐下白马生生挨了一下,受惊中蹿了出去,闵晨坐在受惊的马上一面勒缰绳,一面回头大叫,“该死的孙毓培,你活该!你活该……”
孙毓培坐在马上,望着狼狈跑远的一人一马,突然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毓培,你怎的这样没良心……”闵晨好容易控住马,从前面拐了回来,立在他五六步远处,一手指着他大叫。
孙毓培依然不说话。
正这时,张茂全匆匆自丁府里出来,小跑到孙毓培跟前,赔笑道,“少爷,丁夫人请您入内叙话。”
“不必了。问出什么没有?”孙毓培淡淡摇头。
张茂全苦笑了下,摇头,“丁夫人只说要见你,不肯与小的说。”
孙毓培沉默了下,摆手,“再去问。就说我改日再拜访丁姨。”
“去罢,去罢!”闵晨在张茂全身后挥了挥,又看了看孙毓培,贼笑道,“你家少爷是个胆小鬼,你现在还不知?”
“闵少爷……”张茂全无奈转头,看了看身后白马坐着的青年,想说什么,又无奈叹口气。这闵少爷与自家少爷自小玩到大,焉能不知他脾气,怎的这种时候,偏说这样刺人的话。
“是呵……”孙毓培难得的没恼,唇边泛起苦笑,低低自语,“确实胆小!”
“什么?”张茂全没听清楚,走近一步询问。
“再去问!”孙毓培抬头,淡淡摆手。
“哎!”张茂全再度入内。
丁氏听明月在外面迎客,暗叹一声,亦苦笑,在里面扬声道,“叫他进来罢。”
“见过夫人。”张茂全进了室内,上前行礼。
“毓培不肯见我?”丁氏一边叫人与他看座,一边淡淡问道。
“不是,不是……”张茂全连连否认,赔笑道,“许是怕亲耳听到苏小姐的消息罢。”
丁氏微微点头,叹了一声,手指转着腕上的玉环,半晌才道,“我四日前刚刚收到瑾儿的来信,她……确实嫁人了。嫁的是山东本省的解元公,姓陆名仲晗。”
“什么,陆公子?”张茂全一惊,随即拧了眉,脑海中浮现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眉目清朗,淡然如风……“他中了解元?”
丁氏点点头。许久又叹息一声,向张茂全道,“毓培即不愿见我。我亦不多说了。瑾儿亦苦,生意上的事儿,你们孙记手下留情罢。”
张茂全一惊,连连施礼,“丁夫人这话何意?孙记做生意向来光明正大,从不故意打压旁人……”
丁氏微摇了摇头,只是笑道,“但愿我是多虑了。”
这话张茂全却没法接,二夫人要做什么,大少爷要做什么,他还真的左右不了。想了想又问道,“那苏小姐现在何处,夫人可知?”
“去了忻州……”丁氏低头盘算,“算日子,当是快到了!”
“忻州?!”张茂全又是一惊,“孤身去那里么?”
丁氏点点头,“信上说,解元公会送她先到忻州,再赴京赶考。”说着,她一笑,“怎么,归宁府的事儿,毓培丁点不知么?”
“嗯。”张茂全微微点头,“少爷早先寄到孙记请铺子里伙计转交的两封信,皆无回音。后来杭州分号的人给少爷去了信,这才知道苏小姐父亲的事儿,还有点选秀女的事,却是自山里转出来才知道的。”
丁氏又叹一声,苦笑,“由此可见,不但你家二夫人不同意这事儿,连大老爷亦不同意。我却是不知毓培的行踪,便是有信儿亦不晓得往何处递。”
张茂全本也是怀疑归宁府的人故意将信瞒了去,现在丁氏这么一说,愈加肯定。归宁府现今是二少爷在,他一向听大老爷的话……
事到如今也没奈何,便施礼,“多谢丁夫人如实相告。我这便告辞了。”
丁氏起身,往前送了两步,站定,再次叮嘱道,“我的话你定要转达给毓培,生意上的事儿,请你们孙记看在我的面子上,留条生路给她。”
这话叫张茂全心头不舒服,却没办法反驳,连声应道,“夫人放心,这话我定会转达给少爷。”
明月将张茂全送到二门处,转回室内,明媚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夫人,孙少爷当真会迁怒,在苏小姐的生意上使绊子么?”
丁氏长叹一声,微微摇头,“不知。此事我能帮她的也不多。话说到罢了,毓培想如何,我当真没资格去劝说阻止。”
“苏小姐若不成亲便好了。”繁星在一旁咕哝道。
丁氏没奈何的苦笑了下,“凡事没有万全地,她不成亲,现在许是比成亲要艰难十倍百倍。孙二夫人我与她打的交道虽少,却是深知她的性子的。毓培若一意孤行,她的气必定都会撒在瑾儿头上,苏家有什么?几万两银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商家财大压人,比官府有过之无不及。”
繁星和明月立在一旁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成亲了么?”张茂全硬着头皮将自丁氏那里打探的消息,说给孙毓培,同时等着他发怒,等了半晌,只听到这么一句,自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淡得几乎听不清晰。
“是。少爷,丁夫人是这么说的。”
“人现在哪里?”孙毓培的声音依旧很低。闵晨就在二人身侧,将这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却没出言扰。
“听丁夫人说去了忻州。”
“忻州?”闵晨插话进来,脸上带出笑意来,扭头将主仆二人看了看,好奇的问道,“忻州在哪里?去那里做什么?”
“忻州属山西布政使司,在西陉关附近,关外便是草原,北邻大同、朔州,南毗太原……听闻那里互市活跃……”张茂全有些不适应自家少爷这番模样,连忙借着回闵晨的话,缓和气氛。
闵家亦是商贾之家,张茂全说的这些讯息,足够闵晨猜测出了孙毓培所说那位女子去忻州的动机,以手捏着下巴,啧啧几声,笑道,“是去做生意么?归宁府的女子倒比我们苏杭松江的女子更不安份……”
说着看向孙毓培,微长的眼睛眯起来,“要不要我陪你去忻州?江南虽好,却荡着股靡靡之气,呆久了,亦烦了!”
张保几人已停在几人五六步开外,突听闵晨的话,他赶忙上前,陪笑道,“闵少爷好。我家夫人派小的来,请大少爷回去。”
“回去?”闵晨似笑非笑的扫过他,目光停在孙毓培身上,“你要回去么?”
孙毓培自张茂全身上收回目光,缓缓摇头,突然一勒马,掉头,“去归宁府!”
“哎!”闵晨赶忙掉转马头,紧跟几步,“去归宁府做什么?”
“算帐!”孙毓培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脸色黑沉阴郁。
“哈哈,算帐?!”闵晨伏在马背上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看着孙毓培,“我说,离家这种事你没我有经验……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去找毓元那小子算帐?我到你家门口时,可是听到几个小家伙说,你喊着不要做家主了。”
孙毓培瞪着他,闵晨不以为意,依旧笑道,“毓培,想要自己做主,你就要放弃那些你已经习惯的东西。……习惯了二十年的东西。哈,这点你没我有经验……”
说着,他一拍马,蹿出五六步远,回头大叫,“走不走?去归宁府还是去忻州?”
孙毓培将手握了又握,突然一拍马,如风一般自张保一行人的身侧掠过,“去忻州!”
163章 忻州
忻州至归宁府约九百里。商队以每天百里的速度前行,在二月初到达忻州城。
自归宁府出发时,满目的萧瑟,而如今这萧瑟之中,已透出青黄的绿意,苏瑾扶着几乎被马车颠断的腰,自马车中伸头来,向前张望,前方不远处,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池,那古朴而破旧的城墙下,一队队风尘仆仆的商人排队等候入城,马背上骡子背上,是一袋一袋的货物。
在来的路上,她们一行遇到不少商人,在与他们简略的交谈中得知,这些商人有贩茶货,有贩盐货亦有糖和面粉,丝绸布匹亦有。其余还有贩铁锅菜刀以及马鞍等物。总之草原上没有商品,皆有人贩卖。
这其中有些商人只打算到忻州城内将货物兑与他人,从中赚个差价,并不打算深入草原,在路上碰到的,有一半以上的商人,都如姚大郎一般,不想将货物贱卖给他人,而选择深入草原,与关外的游牧民族面对面交易,虽然风险大,利润却丰厚。当然,资本回拢的周期也长。
苏瑾这一路上,不断与那些商人交谈,从他们嘴里得到更多更详细的信息。而这些信息,被她消化之后,已在其中找到不少商机。
商队缓缓过了深而古旧的城门,马车重新出现在阳光下。
苏瑾缩回头,陆仲晗将看到一半儿的书放下,含笑问,“累么?”
“累,但极愉快!”苏瑾笑了下,伸头扫过他方才看的书,想了下道,“明日你便启程罢。忻州至京城亦不近,莫路上耽搁了。”
陆仲晗扭头挑帘身侧的窗帘,外面热闹的声浪更加清晰,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窗帘,答非所问,“忻州城倒是出人意料的繁华。”
苏瑾笑了下,不再说话。路上几次提到这个话题,他均避而不谈。可见是打定主意等她安定下才肯定动身。
“已进入二月里,官府当是已开了印。待会儿到了住处,叫阮大与我走一遭儿,探探这执照如何办理。”陆仲晗看着她气馁的样子,温润一笑,执起她的手,合在掌中暖着,又轻笑,“都道脾气不好地人,手脚易凉,可见这话是真的。”
苏瑾手没动,却咬唇笑了,“哪个说我脾气不好?与我家做生意地人,都晓得我脾气甚好,且心怀宽广……”
“那是压着的,不是么?”陆仲晗也跟着一笑。
苏瑾嘿嘿笑了两声。没办法接这话。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事实上,她的脾气确实不算好。在苏瑾儿安静的面容下,即使强压着,也总有探制不住地时候,一股一股的躁动,在胸腔内左冲右突,憋得极难受。
“小姐,客栈到了!”梁小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苏瑾忙抽出手来,应了一下。陆仲晗先一步跳下车,立在车侧,扶着她的手,将她引下马车。
一路上地商人早已习惯他这样,看见此情景,皆是对视一笑,苏瑾被笑得赫然,抽出手来,打量眼前的客栈和身后的街道。
忻州城的繁华和归宁府不同。归宁府的繁华中带着股市井之气,带着股胭脂之气,运河之内往来的船上装载着的亦是金光闪闪的货物,那繁华是带着奢靡地,虽然她没机会在其中好好感受一番。
但忻州城的繁华却是一种古朴的苍茫,它的繁华来自于那一队队缓缓而过的商队,以及牛马骡背上驮着的各色破旧的包裹,商人们亦是朴素的,面容看起来皆有沧桑风尘之感。这一路行来,无论身家多少,极少能看到如归宁府的商人那般,锦衣华服,他们身上的衣衫多为布草,更有甚者衣衫多处打有补丁,但你并不能因此而判断他们并没有家财。
这大约便是行商与坐商的不同。
风中的气息亦带着从关外吹来的苍茫气息,二月的天空,比归宁府的更蓝,更高远,这个时节尚不容易看到的大朵成形云朵,而这里却清晰可见。
异乡异地异样的气息,苏瑾不禁微笑起来,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着陆仲晗笑道,“这地方很合我的心意,来对了!”
梁小青在一旁捂嘴笑,再次叫她,“小姐进客栈了,房间在三楼,站得高才看得更远呢。”
苏瑾自陆仲晗身上移开视线,看了眼梁小青,又向陆仲晗道,“那我先上楼去。”
陆仲晗点点头。阮大、阮二和张荀带着栓子、全福几人正在搬卸他们贩来的货物。见陆仲晗走近,阮大搓手笑道,“姑爷上楼去罢。这家店是熟店,仓房早备好了,我们自安置便好。”
陆仲晗微微点头,却没上楼。返身走到路边,目光投向远处巍峨的关隘和连绵起伏的城墙,那凸凹有致的垛口……风是如带着沙砾的粗旷,拂过面颊,不同于徽州的烟雨飘摇,不同于杭州的旖旎靡靡,亦不同于他所去过的那些地方,潮湿柔腻,婉约拘谨……
突然低笑起来,以脚踢着脚下的枯枝,这地方,他亦喜欢。只是若非她执意要来,有生之年,他不会想起会来这样的地方……
“小姐,你来看!”将随身细软安置好,梁小青趴在大开的窗口,指着远处,兴奋之意溢于言表,“那就是西陉关么,好长的一条,不知道关外是什么样儿?”
苏瑾缓缓走近,望着那几已开始发红的斜阳下,如龙一般蜿蜒起伏的关墙,在高远天空下,自由地伸展,笑了笑,“关外呀,现在必没什么好瞧的。等春来草发了芽,或者秋天草原上开了花,才好看。”
“呀,那正好,姑爷到时便能赶回来了。咱们一道儿去瞧……”梁小青欢喜笑着,眼睛盯着远处,微圆脸上的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眉眼间已多了些女子妩媚之色。
“嗯。”苏瑾应了一声,走到另一个窗口,看脚下街道的影致。
不多时,张荀在外面回话,“小姐,货物已安置妥当了。姑爷已叫着阮大跟着去衙门了。”
“张荀,你进来!”苏瑾已自街上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心知不安定下来,他不放心,也不好再推脱。
张荀应声进来,“小姐,什么事?”
“坐罢。”苏瑾指着当门的桌子,自己坐下来,笑道,“我记得来的路上听说有一家风评甚好的邸店,你现在拿一匹缎子去问问,悉数兑给那家店,能给什么价儿?”
“什么?”张荀一愣,“您不打算叫姚大哥一行带着货物到草原深处卖么?”
苏瑾摇了摇头,“叫姚大哥一行带去贩货物,虽然利头大些,时间也长,他们带的并不止咱们一家的货物,这一路要走多久?本钱压的时间太长了。若那邸店能有一成或一成半的利头,这些货物便兑出去。”
说着她顿了顿,又笑道,“来时不是遇到几个潞州的商人么?潞绸在北方乃至全国亦是有名地。他们不是说因税监的关系,归宁府商路不通,有许多织户的布匹都压在手中么?咱们先抽了本钱,再去潞州贩一趟货物来,想来也是使得的。”
“原是这样,我明白了。”张荀拍了一下脑袋,笑道,“小姐原说要开邸店的,我倒将这茬儿给忘了。”
“你一门心思想跟着他们进草原地,你当我不知?”梁小青在一旁插话道。
“我没有。”
“怎么没有?没有你天天问姚大哥他们草原是什么样的,有没有狼什么的……”
“那不是好奇么……”
“好了。”苏瑾含笑打断他们两个斗嘴,“张荀现在便去问问店家,那家店在何处。咱们今年动身早些,货物还稀少些,说不得卖个好价钱。等咱们本钱够了,必叫你押着货物走一遭。”
“好咧,我这便去。”张荀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