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梦了。
一切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陆辰儿摸了摸脸颊,满是湿痕。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晃着梦中的情形,才发现,这就是上一世的经历,那时,她刚到京中不长时间,程常棣一直还说过她,怎么把陆菁儿也带进京来了,要不陆菁儿送回宣城。
她当时还百思不得解,怎么程常棣这么讨厌陆菁儿,只怕那时候,陆菁儿的心思,程常棣便已经知道了。
突然脚步声传来,陆辰儿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云锦,大约是她坐起身弄出来的去动静惊动了在外间守夜的云锦。
果然,帐帘被掀开,云锦披着件外衣站在帐前,“姑娘,怎么这早就醒来了……是又做噩梦了。”
陆辰儿听了这话,似意识到什么一般,忙用衣袖去拭了拭脸,方才脸上的泪痕都没拭去,云锦应该是看到了,因而才有此有一问。揩去泪痕,陆辰儿点了点头,“梦中被吓了就醒了过来。”
说完,又道:“天还没完全亮,今日又不用去梅傲堂请安,你再睡一会儿,我只是想安静地坐一会子,你去吧,不用守着。”
“姑娘。”云锦唤了一声,“屋子里太暗了,不如点上蜡烛,这样也不用担心吓着。”
“我真的没事,你不担心,快去歇着。”
听了这话,云锦反而不放心了,“奴婢既然醒来,就陪姑娘坐一会子,有奴婢守着,姑娘也不用害怕。”说着,便真的放在帘帐,在床边坐了下来。
陆辰儿瞧了云锦一眼,两世为人,她在云锦面前还真没多少可以隐瞒的,知道是劝不动,于是就遂了她的意。
柳氏‘病’了两天,又好了起来,只是还不大愿意见陆辰儿,陆辰儿也不太在意,想着回来时,写给京中的那封信,父亲和娘亲应该收到了,如若她料得不错,娘亲应该会回一趟宣城。
想及此,心头便有愧疚。
这一日,清晨去梅傲堂给柳氏请安的时候,陆辰儿便提出了离去的事,柳氏登时嘴张得能吞下一枚鸡蛋,似不敢相信,望了一眼身边的慈妈妈,慈妈妈微微摇了摇头,这一幕在看在陆辰儿眼中,陆辰儿和便明白,只怕柳氏曾私下里和慈妈妈提过,也仅仅是提提,并不真当作件正经事来考虑,要不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震惊。
“胡说什么呢。”柳氏回过神来,忙斥责道:“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和二郎成为夫妻,是几辈子的福缘,哪能这般轻易说离去,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二郎的主意,快些收了这念头,我只当没听过,没孩子就没孩子,咱们家也不缺孙子,只要你和二郎一心一意,比什么都重要,往后这话可不许再提了。”
说着直让陆辰儿回去,只当她一时意气提了出来,根本没当一回事。
陆辰儿跪到了柳氏面前,诚恳道:“为二爷的子嗣计,媳妇是自请离去,还请母亲成全,媳妇和二爷说过,二爷也是赞同的。”
“陆氏。”柳氏的声音突然拨高了许多,带着几分恼火,“二郎也知道这事,你们在胡闹什么,这种事是能胡闹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事是你们能决定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你和二郎之间事,是李家和陆家的之间的事。若真是提这种事,也不该是你来提。”
“我已经写信告知京中父母,不日,我娘亲应该会回宣城一趟。”
“什么?”柳氏眼睛微微一眯,脸上的慈蔼和睦已完全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考量与猜疑,半晌似已经相信陆辰儿的话了,语气生硬道:“那就等你娘亲回宣城后再说,你先回房。”
“母亲,婚姻除了结两姓之好,还有上以承宗庙,下以延后嗣,而如今我身体不好,只怕这一项无法完成,成亲前,二爷曾立过誓,终生不纳妾,如若有我在一日,二爷只怕今生难有子嗣……”
陆辰儿一句一句,似在提醒,更是在捉柳氏的痛楚。
“下去,”柳氏望向陆辰儿,紧抿着嘴,脸上虽没有怒容,但眼眸中的怒火却是跳跃得厉害,“你下去。”
“母亲……”
“回去,我叫你回去。”柳氏突然间没了耐烦心,忙地挥了挥地手,似在赶苍蝇一般。
陆辰儿知道今儿是说不下去了,只得敛礼一福,退出了梅傲堂,刚退出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啪了一声,应是摔碎了一个茶碗,接着便听到柳氏怒气冲冲的声音,“去,派人去给我把二郎寻出来,我倒要问问他,他到底是怎么管教媳妇……”
听到这里时,陆辰儿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反而快速的出了院子,免得出来的婆子和她撞见,况且,她今儿来的目的也只是说开,正如柳氏所说,这事可不是她和李皓白能决定的,纵使真想离去,也不是该是她来提的。
第二百一十回:不生气
李皓白一脚刚踏进梅傲堂的正屋,一个莲纹青花茶碗却砸到了脚边,茶叶茶水洒了一地,抬眼望去,柳氏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一脸怒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略微低着头,没人敢吱声,他和朋友在东街逛书市,一得了下人的传话就马上赶了回来,刚到二门上,慈妈妈便让人来告知了缘由,自然是明了柳氏这般恼火是为何,但此刻,还是只得故作不知道,上前行了礼,“母亲,儿子回来了,母亲这是怎么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恼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若是儿子有什么做得不好,母亲只管打儿子出气,犯不得自己生气,气坏身子,就成了儿子的罪过了。”
“你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柳氏目光凌厉地望向一边站着的慈妈妈,“我不信你没接到慈丽家的送的消息。”
“老奴不敢。”慈妈妈被柳氏这么一瞪,腿登时便一软。
柳氏重新又望向站在跟前的李皓白,李皓白一脸的平静,柳氏越发沉不住气,越发地恼火,“我且问问,你媳妇提出来的要离去的事,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她前几日和我说过。”
话音一落,案几上的茶碗又砸了过来,不知是扔偏了还是虚张声势,茶碗并没有砸到李皓白身上,而是从他身侧飞过,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落地开花,又成了一堆碎片,柳氏柳眉倒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和你父亲。今儿,今儿她就跪在这里,说自请离去,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皓白眉头微微皱了皱,大约没想到母亲的反应这么大,他原来只担心父亲会不同意,反应会过激了些。“合则聚,离则散,我们俩性格不合,强扭在一起没什么意思,分开正好合了彼此的心意。”
“胡闹。”柳氏只觉得心口一阵痛得慌,“都相处两年多了还有什么不和的,婚姻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儿喜欢就在一起,明儿不喜欢了就能分开。趁早歇了这心思。这事我暂时不告诉你父亲。你先回去,好好劝劝陆氏,收了这心思。从此两人好好过日子是正经,我只当没提过这事。至于子嗣,让泳哥儿跟你们去京中。”
李皓白听了这话,一惊,抬头望向柳氏,“母亲,她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便是已执意要离去,若非如此,她一个女子怎么也不能自请离去,毕竟在这事情上,女子终究是吃亏的,况且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与其相看两厌,还不如分开。”
听了这话,柳氏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特别是李皓白说这话时就像一个旁人,眼睛更是冒火地瞪视着李皓白,“什么叫陆氏吃亏?你倒会替人家着想,陆氏都要自请离去了,你还能无动于衷,和没事人似的,你的脸面又将何存?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什么原因,陆家是怎么也不会允许你休妻,这样一来,只能和离,若是和离,你将来还要不要出仕为官,家都不齐,又还有什么颜面出仕为官。”
“母亲……”
柳氏打断了李皓白的话,“别叫我,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去劝住陆氏?”
“我不会去劝,这事,是我们俩想好的,我们俩性格不合,强凑到一起,只能成一对怨偶,而且,我心头一直念着束兮表妹,两年多也不曾忘记。”
“什么?”柳氏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圆瞪着一双眼,腾地站起身,伸手颤抖地指着李皓说不出话来,上下急喘着气,一旁的慈妈妈和红玉忙地扶着柳氏坐下,许久,“二郎,你从小到大就很听话,你从不会忤逆母亲的意思,为什么独独那个女人,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母亲的意思,难不成在你看来,母亲和李家还比不了那个女人。”
李皓白摇了摇头,跪到柳氏跟前,“母亲,不是的,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母亲只当陆氏和儿子夫妻缘浅,还请母亲和父亲能够成全,儿子也能够答应,这辈子都不会娶束兮表妹。”
“这不用你答应,她都死了,你怎么能够娶她。”
李皓白磕了头,直起上半身,淡淡道:“母亲,她没死,如今好好的,我已经找到她了。”
柳氏听了这话,不禁一阵哆嗦,手紧紧扶着坐着的梨花木椅子的椅靠,才能保证她不会从椅子上滑下去,消失了快两年的人,又重新出现了,难怪……难怪儿子,“你不能和陆氏和离,对,只要你不和陆氏和离,那个女人你就娶不了。”
李皓白听了这话,不由一阵苦笑,他提趣起柳束兮,原是想让母亲知道缘由在他身上,打破母亲让他去说服陆辰儿的希望,不想母亲把它当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反过来认为,只要他和辰儿没有和离,他就能离柳束兮远远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抵就是这样吧。
李皓白走出梅傲堂时,抬头仰望,阳光灿烂,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飞舞,心头的压抑才觉得舒张了不少。
母亲这一关就不易,只怕父亲那一关更难,李皓白想到这,没有立即回揽风阁,既然她已经提出来了,索性就一路走到黑吧,由他去和父亲说。
还是走到了这步,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心头涌上的满满的皆是苦涩。
——*——*——
听端行传来的消息,程常林已经回来了,只是不愿意来李府,让端行给陆辰儿传过来,如果陆辰儿要见他,让陆辰儿回陆府。
回陆府就回陆府,程常林的性子从来就犟,又是容易犯别扭,陆辰儿也没太在意,吩咐端行一声,传个话。明儿上午她回一趟陆府。
次日,陆辰儿去梅傲堂请安,柳氏只说身体抱恙,陆辰儿请示要回一趟陆府。过后,却是慈妈妈出来,说是夫人嘱托她陪着陆辰儿一起回陆府。
陆辰儿一时愕然,片刻之后。却又明白过来,自从前两日她提出过自请离去,她就再也没进过梅傲堂,听罗绮打听来的消息,当天柳氏找了李皓白训骂了一顿,至于说了什么,屋子里侍候的婆子丫头却是集体失语,没有一丁点消息透露出来。
如今这事,李皓白已经和老爷说过了。府里却依旧平静如昔。大约是在等。等陆家的人出面,毕竟她只是一介女子,正如柳氏所说。婚姻是两家之间的事。
因而,这时候陆辰儿回陆府。柳氏自然是倍加关注。
回了陆府,见过二十二婶王氏,见过程陈氏,慈妈妈都一路跟在侧,最后,去了桐姐儿房里,两人说着话时,慈妈妈才没守在屋子里,而是去了门口。
“辰姐姐,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多了个老妈妈跟着你?”桐姐儿惊讶地询问道。
陆辰儿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只瞧着程常林吊儿郎当地从里间走了出来,“这还用说,一看就知道她在李府混得差劲,连出门都不得自由,幸好我没去李府,那样还不被人家给盯死。”
“你怎么在这屋子?”陆辰儿盯着走出来的程常林,程家人的个头都很高,大约是许久不见的缘故,才发现程常林个头已经窜得很高了,俨然一副大人模样,实在不能再把他想成是一个十五六的纨绔,只可惜,光长个头去了,人依旧是那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没一点正经。
程常林撇了撇嘴,歪坐到一边的高椅上,伸长着腿,斜着眼望向陆辰儿,“这不是你叫我来的,如果我没有提前进来,就凭着刚才的那个婆子,只怕我也进不了这屋子,你该庆幸我不拘一格。”
陆辰儿瞧着他这样子,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家伙是一点都没变,怪不得程陈氏每每和他说话,都恨得牙根痒痒的,也不知道程常棣那么一个正经的人,怎么会有他这么一个荒唐的弟弟。
“什么不拘一格,姐姐别听他胡扯,你是不敢见人。”桐姐儿揭起程常林的丑来一点都不留情面,“你若是敢出了这院子,母亲看到你,只怕又是一顿好打,你想想你都多久没回家。”
“死丫头,也不看看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谁?”程常林没好气地瞪望了桐姐儿一眼,一点顾忌都没有,桐姐儿听了,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偏程常林还没这份自觉,又抬头望向陆辰儿,“你叫我来有事就赶快说事,我还有事要忙。”
陆辰儿瞧着程常林抓着案几上的一个苹果嗑了两下,脆生生地作响,又摇到案几上的果盆里,知道他已经是不耐烦,陆辰儿忙推了一下桐姐儿,“你和云锦先出去,我和你二哥说几句话。”
“关系她的事,她该在这听着。”
“你怎么做兄长的。”陆辰儿白了程常林一眼,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了,上一世,他和程常林打打闹闹,给的白眼可多着。
云锦带着桐姐儿走开,屋子里的丫头都退了出来,陆辰儿下了榻,坐到程常林旁边的椅子上,“我有一个从凉州来的朋友,据他给的消息,温家的那位公子,从小病到如今,已是病入膏肓,这回来宣城说亲,原是想娶了桐姐儿冲喜,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写信给你大兄,让他回来劝你母亲,阻止这门亲事。”
程常棣看了陆辰儿一眼,“温家还有位庶子,或许提亲的是那位庶子。”
“那位庶子四年前已经死了。”
这件事桐姐儿不知道,他也是前不久,让人去打听来的,因而不可能是桐姐儿告诉她的,程常林目光明亮了几分,“也是你那位朋友告诉你的。”
“是的。”陆辰儿点点头,或许先时程常林不信她的托词,只当是桐姐儿因不愿意嫁给温公子,找她来做说客。
程常林又拿起那个嗑了两下的苹果,在手中抛了几下,又一边和陆辰儿说道:“这样也不用叫我大兄回来,我可以劝说我母亲,不让结成这门亲事。”
“你觉得你能劝得住你母亲,就算你有千万个理由,你母亲也听不进去。”不是陆辰儿打击程常林,而是从来程常林就没干过一件靠谱的事,程陈氏也从来不信这个儿子。
上一世,程常林也劝过,程陈氏并没有听。
“也对。”程常林手中的苹果没接住,掉到了地上,只见他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母亲一向奉大哥的话为圭臬,那可是金玉良言,我说的话,母亲怎么会信,我的一百句还比不了大哥的一句顶用。”
说到这,程常林侧过头来,盯着陆辰儿笑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个理,干嘛还找我,让我给大哥写信,你要打击人也不能这么直接吧,你既然想帮桐姐儿,你可以直接给我大哥写信,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回来劝阻母亲。”
陆辰儿听了这话不由一怔,“我不过是为了避嫌。”
“你若是避嫌,可以让你夫君写,何必让我来写?”
“你这是什么意思,桐姐儿是你妹妹,我相信,你总是希望她好的,因而才来找你,和你说这件事。”
“知道知道,我不过多问一两句,你何必这么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生怕别人发现你的秘密。”程常林已转开了头,移了移歪坐着的身子,不安分地抖了两下,“就你这样,什么都现在脸上,真有什么秘密,想瞒人都难。”
陆辰儿一时气结,“谁让你扯这些没用,你到底写还是不写?”
“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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