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一声,众人转开了目光,转身往屋子里去,廖怀音和桃夭也走开了。
李皓白轻轻推了推陆辰儿,“我送你回屋了。”
陆辰儿依旧没有抬头,好一会儿才传来呢喃声,“我不想走,你抱我回去。”
语调低低回回,缠缠绕绕,李皓白登时只觉得脑袋中轰然一声响,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家虽已转开了身,但时不时有人会回过头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李皓白才应了声好,抱起陆辰儿往屋子里去,这自然又引来大家的惊呼、测目。
陆辰儿伸手吊着李皓白的脖子,脸依旧深埋在李皓白胸口。
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陆辰儿抬起头,瞧着李皓白脸上已红得滴血,只是眼睛闪亮闪亮地盯着她瞧,明亮的眼眸里,全是她的影子。
好半晌,李皓白抱着陆辰儿依旧没有松开手,原本他因自己没去铜岮山,这两天心头一直愧疚不已,方才见到陆辰儿时,还满心皆是内疚,但方才的一切大出他的意料,让他惊让他喜,令他不知所措,这会子似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话要问,只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辰儿,我十分欢喜,你欢喜不?”
陆辰儿点了点头,“欢喜。”
“欢喜就好。”又是傻傻的笑。
再无他话,两人就这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似昏暗了下来,陆辰儿靠在李皓白怀里,手抱着李皓白,微微阖上了眼,就这样吧,不再去想其他的了,不论是柳束兮,还是赵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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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廖怀音陆辰儿桃夭三人在屋子里时,廖怀音少不得对陆辰儿打趣一番,陆辰儿只不理会,问起她们回来的事,“你们哪天出山寨,是谁送你们出去的?”
无论是廖怀音还是桃夭,都直接摇了摇头,只听廖怀音说:“我再醒来时,就直接看到知玄他们了,桃夭比我惊醒些,比我先醒来,是李璟去接我们的,他当时没看到山寨里的人,牛车是由一个小男孩赶出同里村的。”
“那天晚上,他们带你们走,你们没有一点印象?”
“没有,我还纳闷,怎么会睡得那么死,而且,我好像还喝了许多酒,醒来时,头疼得厉害,浑身都痛。回到青苹才好。”
听了这话,陆辰儿觉察不出任何疑点,可是那日上午,金老二和她说话时,又那样的诚恳,很明显他们不想搬离铜岮山,可为什么傍晚的时候,整个山寨都搬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又搬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转变也太快了。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舒服?我和桃夭后。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别的事?”廖怀音瞧着陆辰儿这会子似乎为了什么事特别劳心,并且她没忘记,掀开车帘时,陆辰儿坐在车厢里的神情,十分的不好。
陆辰儿摇了摇头。“没有。”
瞧着廖怀音明显不信,只好说:“我想不明白,山寨里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全部搬走了,又搬到哪里去了?”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总归我们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县里派人去寻他们。怎么也不能让那四个护卫的命白送。”
听了廖怀音这话,陆辰儿一怔,她先时去看过养伤的长云和长风。长云的伤再养些时日就没问题了,长风断了一条腿,往后就成了瘸子,算是捡回来一条命,而另外四个护卫。却已命归黄泉,这场无妄之灾。最终搭进去了四条命,他们这趟出来,也就到这儿打住了。今天晚饭过后,石先生也说了,接下来的日子,把修水库的一些事情弄好,他们便回松林。
“是不能让他们白送命。”陆辰儿附和了一句,又想起,那日金老二说起他们抓错了人,给他们提供消息的线人又是谁呢?甩了甩头,想不明白。
又听廖怀音道:“有十来天没沾过床,睡过一个安稳觉,你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等睡了一觉再说。”
陆辰儿点点头,起身往床边走去,廖怀音从另一边的木板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过来,放到陆辰儿的床上,望了陆辰儿一眼,促狭般笑道:“你若是睡不觉,可以让李皓白过来陪你,我和桃夭不介意今晚给你们让一下屋子。”
“你胡说什么,快走开,不想见到你。”陆辰儿瞪了廖怀音一眼,慌地躺到床上,拉过被子转过身,直接又背对着廖怀音,表明不想和她说话。
其实这两天在牛车上,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睡,只是不安稳罢了,这会子却也不困,的确是睡不着,只当阖上眼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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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白日的喧嚣已归于寂静,大家都已入眠,站在屋外,还能听到低低的鼾声从屋里传来,墙角边的狗儿,偶尔发出几声吠声,犹如在应景一般。
今晚的月色很好,相比于前两日,月亮又丰盈了几分,愈发地明亮了,赵雅南站在屋前的台阶上,望着蹲在不远处的程常棣,树荫下的一片空地,程常棣用树枝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比划着,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却是格外清晰,赵雅南能从那半张脸上看到落寞,看到沉郁,一如上一世,每每他和陆辰儿吵架后,夜里他总会站在陆辰儿院子外边徘徊,他便是这样的神情。
而她永远站在他看不到的不远处,只为等候他离开时,来一段偶遇,就是这样还不能常用,免得他疑心。有时候她会问自己,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她到底输在哪里?
一划又一划,他在那儿蹲着划了多久,她便站在台阶上看了多久,划来划去都是一个字,一个‘辰’字,那一划一划,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每一刀都刻在她心头,顿时觉得一片血肉模糊。
今生,她已提前筹划了,也用尽心思在谋划,怎么还会是这样?
又过了半晌,他还蹲在那里没有动,她按捺不住还是走了过去。
大约是
听到了脚步声,程常棣回过了头,看到是赵雅南时,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也是,自从出来后,他在哪,赵雅南便跟到哪,如今都已经快习惯,好看的眉毛皱了皱,“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还不去睡?”
“瞧着你许久不曾回屋,便出来看看。”赵雅南说完,见程常棣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在程常棣的对面蹲下了身,目之所及,程常棣面前的泥土,已是一片松散。
只听程常棣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待。”
“你别划了,划再多也无用。”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响,在这夜里格外清晰,程常棣望着赵雅南的目光带着惊讶,手中的那根小指粗细的树枝已折成两段,右手握成拳,因瞧着赵雅南的目光带着洞察分明,程常棣忙地移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想安静一会儿,你先回屋。”
“那我说清楚一点,陆辰儿已经出嫁,她除了是你表妹,还是李夫人。”
瞬间,程常棣的脸色变了好几回,抬头微眯着眼望着赵雅南,看不出喜怒,又听赵雅南道:“不用惊讶,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到时候看出来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大家的眼睛都能看得到,我想,这应该不是你愿意看到了,你今天也看到了,她和李皓白感情很好,你总不会因个人自私,让她名节受损,让李皓白厌弃她吧。”
程常棣的脸色白了几分,陡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他一向自诩情绪内敛不外露,这次真的有那么明显,赵雅南在一旁能看得清清楚楚,既然她看了出来,他再否认也无济于事,反而显得猥琐不堪,“我是有几分喜欢她,但更希望她好,也不会做影响她名节的事。”
大大方方的语气,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于赵雅南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她心里猜到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因而,一时间,情绪不由有几分激动,“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你只不过把她当作表妹,而她只是你的表妹,除了兄妹之情,没有其他。”
赵雅南的语调有点拨高,程常棣不禁皱了皱眉,不过张了张嘴,许久才闷闷道:“我只是发现的比较迟罢了。”
说完这话,便已低下了头,
只是发现的比较迟?
赵雅南嘴角抿起一抹苦笑,没想到她做了这么多,还是逃不过上一世的轮回,一切又似回到原点,若还是这个结果,那前面的劳心劳力又算是什么?
或许她错了,当初重活过来时,她不该想着公平竞争,她应该去宣城杀了陆辰儿,想到这儿时,脸上浮过一层狠厉。
只是如今一切都迟了。
在山寨时,她只恨手脚没快一点,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她想起上一回陆辰儿和她说过的话,这回山寨里刺杀陆辰儿,陆辰儿没有闹出来,那么便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她不能等陆辰儿出手,再想着应对。
赵雅南微微仰起头,望向程常棣,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月光映射下,眼眸格外闪闪发亮,“程常棣,我是赵相长女,两年后,我正好及笄,你金榜题名时,去丞相府提亲可好?”
第一百五十七回:得仁
错愕,一脸错愕,这样的神情,难得地呈现在程常棣的脸上。
程常棣似不敢相信般,望向对面的赵雅南,赵雅南并没有闪躲,眼神中充满认真和执着,闪亮的眼眸,仿佛在告诉程常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在知道赵雅南是女儿身之后,在赵雅南说完这句话之前,程常棣也猜到一二,但他只把赵雅南当作孩子,等小姑娘再大了些,知道羞耻后,就不会再这么粘着他了,可没想到赵雅南说出这样一番话。
一时之间,程常棣不知如何回答,因而没有开口,赵雅南微仰着头,依旧在等待着回应。
静谧,萦绕周围,时间,仿若停歇。
前面的田间,偶尔有虫鸣声传来,不知何时,天上的月亮,似知羞般躲了起来,躲进了云层里去了,少了月亮的光华,这外间一下子便黯了下来,哪怕只有两步远的距离,已不太能看到清彼此脸上的神情了,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程常棣起了身,望着赵雅南颇有些语重心长,“这话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随便说的,你也一年比一年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顾忌的胡乱说话。”
说完,便要离开,瞧着赵雅南没有动静,依旧蹲着,于是又道:“走吧,别在这蹲着了,这些天都在外面没睡一个安稳觉,回屋今晚好好睡个觉。”
他竟然只把她当作孩子,把她当作孩子,赵雅南只觉得苦笑不得,当然,重活一次,她自然是没有这个年龄的姑娘该有的矜持与羞怯。腾地起了身,快步走到程常棣跟前,“我已经十三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了,你金榜题名时,去丞相府提亲可好?”
又回到了那句话上,她还是要他一个承诺。
赵雅南一向大胆,但程常棣没想到她这么大胆,这么直白,这么不依不挠。这让程常棣不由认真看着了一下赵雅南,一身石青色杭绸直裰,眉如远黛。目若明星,扮成男子也十分清秀,只是身量还未足罢了,假以时日,定然也是一位娇俏佳人陡崖。
“等你及笄了。等我金榜题名时再说吧。”
程常棣扔下这句话,便没有再等赵雅南的反应,径直离开回屋去了。
听了这句话,望着程常棣离去的挺拨背影,这算答应了吗?
两年后,她年方十五。上一世,两年后,他会金榜题名。他是元兴九年的丙戌年的榜眼,那么,两年后她能及笄,他一定能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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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天已大亮。陆辰儿转过身,瞧着屋子里空空的。廖怀音和桃夭都已经起床了,外面的阳光已从前窗照了进来了,光线映射到了地面上,看着暖洋洋的,陆辰儿拥着被子,坐起了身,并不想下床。
“你怎么还不起来?”进来的是廖怀音,看到陆辰儿坐在床上,睁着眼,已不知魂游几重天外了。
这一出声,陆辰儿却回过神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迎面扑鼻而来,瞬间盈满了整个屋子。
陆辰儿抬起头来,只瞧着后脚进来的桃夭手中抱着一小捆桂树枝,枝间挂满了黄色的小花蕊,“你们从哪摘的桂花?”
“在这屋子的后山摘的,昨日我和里正娘子说起,这回出来我带的郁金苏合香用完了,问她有没有熏屋子的香料,里正娘子就和我提起后山有棵野桂树,我想着如今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因而,今日一早,便拉着知玄陪着去摘瞧瞧,果真让我们找到了。”
廖怀音说完,从桃夭手中接过那捆桂枝,还特意送到陆辰儿跟前,让陆辰儿嗅嗅,“我闻着不比家里养的桂花差,你闻闻觉得怎么样?”
陆辰儿忙摆摆手,让廖怀音走开,“这桂花的香气太浓郁了,赶得上丹桂了,我不太喜欢,若论桂花,月月桂的香气还算比较淡,其他品种香气太浓了。”
“我闻着觉得还行,以前在京中,每到丹桂飘香的时节,我屋子里从不熏别的香,每日只让丫头剪上一束桂枝用长颈花瓶盛着,摆在屋子里。”
陆辰儿瞧着廖怀音一边说着,一边双从桃夭手中接过一个竹筒,似要把桂枝插上摆上屋子里,不由道:“这气味也太浓郁了,你若要熏屋子,插上一枝就罢了,别插上这么一大束,要不我可受不住,到时少不得给你腾屋子。”
“我瞧着你是巴不得给我腾屋子。”廖怀音挤眉弄眼地看了陆辰儿一眼。
陆辰儿见了,不由觉得好笑,没好气道:“就昨儿那桩事,你就时时惦记着,就这么不肯饶人了。”
“谁让你上回取笑我,刚来里正家那晚明明是知玄喝醉了酒,我不过过去照顾他一晚,一回屋,你就笑了,这回可是你的现世报,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为什么要饶过你。”
陆辰儿听了这话,不禁摇了摇头,“你还真长记性,你不提我都忘记,没料到你还么记仇,下回我可再也不敢了。”
只见桃夭又从外面拿了两三个竹筒过来,放到案几上,对着一旁的廖怀音笑道:“辰儿姐姐不喜欢桂花香气太浓,不如这一捆桂树多装几个竹筒,这间屋子里摆一枝就好了,其余几个竹筒的我送给里正娘子,给她们的屋子也摆放一些,熏熏屋子。”
“就你想得周到了,她的话,你是听进去了,我的话你就当耳畔风了。”廖怀音说着,伸手促狭地点了点桃夭的鼻梁。
桃夭揉了揉鼻子,笑嘻嘻地道:“才没有,怀音姐姐的话我也听进去了。”
廖怀音白了桃夭一眼,不过还是把桂枝分开装到余下的四个竹筒里面,原先的那个竹筒里,只放置了一枝。
说话之间,陆辰儿已起了身,“他们今天都在屋子里?”
廖怀音嗯了一声,“自从我们出事后,前面大半个月,大家都忧心重重、焦头烂耳的,又日夜悬着心十分不安宁,好不容易我们三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大家都才放下了心,因而,除了一大早的,护卫余丙秋带人把那块石碑还给了行孝寺,大家都没出门。”
用剪刀修剪一番桂枝后,吩咐桃夭把其他四个装着桂枝的竹筒拿出去后,廖怀音转过身,又望向陆辰儿,“不过,就你最懒,我出门时,众人便都起来了,唯有你还待在床上。”
陆辰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我一夜没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才昏沉地睡过去,睁开眼,你们俩都不在了。”
廖怀音听了,蹙了下眉,“难怪昨夜我迷糊中,总听到有人在翻滚,要不以后晚上睡觉,屋子里还点着没灯吧?”
“不用。”陆辰儿摇了摇头,“我只因想着能早些回去,因而才睡不着。”
“再快,也得过了中秋节,我们才回去,石先生已经说了,大家一起在里正家过中秋节。”
听廖怀音提起这个,才想起这些天过得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