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府,陆老爷已经回府了,听说她们母女俩回来了,就从书房走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谦哥儿,瞧着跟着谦哥儿的小书僮端正手中抱着几本书,想来是父亲回来后,在指点谦哥儿学问。
一起进了屋子,一家人用了晚饭,尔后,喝了半碗茶,谦哥儿就先回屋了,陆辰儿拿出今儿买的那块鸡血石给陆老爷瞧瞧。
“这么一大块鸡血石,你也在菩提寺前的小摊子上淘的?”
“父亲看看能雕个什么东西?”陆辰儿说着,停了一下,才又道:“这是昌化的鸡血石,但那位摊主和我说,瞧着这外面颜色鲜红,里面可能一点红都没有?”
“这种鸡血石的确要碰运气,明天上午你来外书房,到时候我唤了章先生过来,一起瞧瞧。”
陆辰儿应了一声,反正,明天上午她是要去找父亲的。
因玉翠一般是晚上的时候,会把陆辰儿的当日的琐事一并说给程夫人听,因而,第二天早上,陆辰儿去上房和程夫人说起支银子的事,程夫人二话没说,就让刘家伴去账房拿银票,又拉着陆辰儿嘱咐道:“这次虽然龚清那小子是有心了,但是你还是要离他远些才好,这钱我会让刘家伴的送去,那几位大夫,也让刘家伴的派人去接过来。”
这个陆辰儿很是赞同,程夫人又打发她先回漪兰堂,“你父亲这会子还没醒,今日休沐,我也就没唤醒他,你先回去吧。”
听了这话,陆辰儿满眼里有说不出惊骇,这都是辰时三刻的,父亲竟然还没醒。
心头跟着直打鼓,对着程氏勉强一笑,出了上房。
昨夜里下了雨,小径两旁的草丛,还残留有水珠,泥土更是松软松软的,散发出清新的泥土味道,然而,陆辰儿的心,却是格外的乱糟糟。
第三百四十回:知晓
第三百四十回:知晓
“……不对,你们再仔细诊诊,你们不都是名医,怎么连病都诊不出来。”
外书房西稍间,传来陆辰儿气急败坏的声音,屋子里站着四位上了年纪的大夫,面对陆辰儿的指责,四人面色平和,眼波无半丝波澜,更没有出声,坐在太师椅上的陆老爷,看了陆辰儿一眼,目光微沉,对那四位大夫道:“你们都出去吧,外面会有人送你们回客栈的。”
那四位大夫忙地应了一声,行礼就要退出去,陆辰儿忙地拦住,“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再……”
“丫头,”陆老爷唤了一声。
陆辰儿回头望了陆老爷一眼,“父亲,再让他们给仔细瞧瞧,他们都是当地的名医,不是庸医……”
“让他们走。”这回陆老爷的声音多了几分严厉,让陆辰儿愣了一下,那怕历经两世,自记事以来,父亲和她说话,都是温言细语,从来不见父亲脸上的表情这般严肃。
一阵窸窸邃邃的声音,没有一会儿,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包括端砚和端恭。
“以后不要再去请大夫了。”这回,陆老爷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多了几分叮嘱的口气。
陆辰儿缓过神,忙道:“可是父亲的身体不好,总不能让这群庸医给耽误了。”
听了这话,陆老爷也是满心疑惑,丫头怎么就笃定他身体不好呢,虽事实如此,但按常理说,请了这么些大夫,都说他身体很好,丫头应该很高兴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根本不相信。
如果说全是因为上回的那个梦,陆老爷不太相信。
陆辰儿在陆老爷身侧的位置坐下,又道:“龚世兄一共请了五位外地的大夫,还有一位是从青州过来的大夫,要过两天才到,等他到了京师后,到时候再请他来府里给父亲瞧瞧吧。”
“丫头,最近这段日子你请来府里的大夫也不下十来个,你怎么就不相信为父的身体很好呢?”
面对陆老爷的灼灼目光,陆辰儿移开了眼。好久才道:“那父亲就别瞒着女儿了,父亲和女儿说实话吧,娘亲说父亲近半年来。睡觉比从前沉了许多,娘亲还提过,有一回早上,怎么唤父亲,父亲都不醒。当时都把娘亲给吓坏了,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大夫都口径一致地父亲没事,大约他们医术都不精,看不出父亲的病,如果是这样。女儿只会更担心,娘亲也会担心。”
说到这,陆辰儿想起上一世的事。想起上一世父亲是如何去逝,“父亲有没有想过,万一哪一天,父亲忽然一觉不醒,娘亲如何能承受得住。”
陆辰儿的话音刚落。只听叮地一声,转头一看。父亲手中拿着的茶碗掉到了地上,茶碗成了碎片,茶水四溅,父亲的衣裳湿了一片,连陆辰儿都浅到一些茶水,父亲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骇然,然而,只是片刻间,就消失了。
“平常儿女总会盼着父母长寿,那有像你这丫头这样诅咒父亲的。”陆老爷说这话,语气中有着刻意的轻松,又道:“好了,你衣裳也溅到了茶水,回漪兰堂去换身衣裳吧,为父也得换身衣裳。”
说着,也不理会的张嘴欲言,就唤了端恭进来收拾,马上就站起身往外走去去,陆辰儿瞧着陆老爷的背影,急忙大声道:“女儿是巴不得父亲和娘亲能长命百岁才好。”
这话一说完,只瞧着父亲的脚步有陡然间踉跄了几步,却没有回头。
陆辰儿更加肯定父亲瞒着病情,遂跟了出去,只是瞧着父亲是往内院去,便先回漪兰堂。
换身衣裳后,陆辰儿听玉翠说父亲没有回外书房,一直在上房,因而,中午的时候,陆辰儿并没有去上房用饭,到了下午,公孙梁和史修过来,父亲才出上房,去了外书房。
陆辰儿原想打听着父亲在上房和娘亲说了什么,只是听秋影说,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老爷和夫人一起在下棋。
这一等,直到掌灯时分,公孙梁和史修才走,陆辰儿得了消息,径直去了外书房。
“为父从来不知道丫头有这般契而不舍的精神。”陆老爷笑道。
陆辰儿进外书房时,陆老爷正好从书房出来,还刚跨过门槛,就瞧着陆辰儿上了台阶。
“女儿是真想知道,父亲就瞒着女儿了。”陆辰儿这话的语气又是笃定,
陆老爷的眉头不可轻察地皱了一下,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转了身,“进来吧。”
瞧着端恭和端砚都没有进去,陆辰儿便也让丫鬟待在外面,独自进去了。
南边的窗户打开了两扇,屋子里点着蜡烛,偶有风吹进来,只听蜡烛呼啦呼啦地燃烧,火光忽暗忽明,一闪一闪的,陆老爷坐在案几旁的椅子上,右手手臂随意地靠伏在了案几前,似在沉思,目光没任何遮掩,里面有不容忽视的沉郁之色。
屋子里静谧得有些可怕,许久,才听陆老爷略显低沉的声音,轻而缓,“丫头,半年前,老太医发现了为父的病,也曾想方设法医治,可惜无能为力,不久前,老太医言明,为父怕是熬不过来年春天。”
果然是这样,虽心里早已知晓,可听父亲这般亲口说了出来,陆辰儿还是心头猛地一滞,鼻头登时有些酸涩。
好一会儿,陆辰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太医说是什么病?”
陆老爷苦笑,“不过是西疆时的旧疾,能这般多活二十余年,也算是借寿了。”说到了这,又道:“我不想你和你娘亲担心,因而就让太医瞒着你们,至于你和你娘亲请的那些大夫,来之前,我都让林平去叮嘱过了,除非他们中有谁能治好的病,要不就说我身体很好,你想想呀,那些大夫医术再高明,也高明不过那位老太医,当年我从西疆回来,就是他替我看的病,这都有十余年了,连他都无力回天,其他人就更没法子了。”
原来那些大夫父亲都关照过了,原来父亲的病真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原来……陆辰儿只觉得眼睛湿湿的,忙地移开头,怕眼泪止不住就会掉下来。
又听父亲道:“丫头,自来生死有命,当年去流放地的几个人,惟有为父回来了,相比于他们身后平复,为父已经算是很幸运了,你不必太过伤心。”
说到这,陆老爷停顿了许久,才又道:“我自问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辈子若说惟一对不起,也就是你娘亲了,她跟着我去西疆受了九年苦,其实,她不必去的,但是她去了,你那些哥哥姐姐,除了星姐儿,剩下的六个全是在西疆夭折的,这些都是让我拖累的。”
陆辰儿拭去眼泪,转过头来,急忙道:“不是您,父亲,不是您的缘故。”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陆老爷脸上的笑容极谈,也带着几分勉强,“这些都过去,你该坚强些才是,为父若真到了大限那一日,还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你娘亲,你这样,教为父如何放心?”说着伸手揩去陆辰儿脸上的眼泪。
陆辰儿抽气了几声,眼泪止不住,就趴在陆老爷膝上放声哭了起来。
陆老爷见了,一半心疼,一半无奈,丫头自小未经事,一时和她说起,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他瞒着病情,是为了不让她们母女俩担心,但他心里却是更担心,将来他有个万一,她们母女俩根本无法接受。
细声细语哄得许久,陆辰儿的哭泣声才小一点,变成了呜咽声。
直到程氏打发秋影过来,看他们父女俩怎么还没回内院,陆辰儿才让陆老爷给扶起身,瞧着陆辰儿满脸泪痕,眼獻红红的,陆老爷无奈道:“你这个样子,又不能去上房。”
陆辰儿抽泣着,没有答话。
陆老爷拿着手帕,替陆辰儿擦了脸,“你就直接回漪兰堂,你娘亲那我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说完,犹豫了一下,又嘱咐道:“这件事,你知道也就罢了,要不要告诉你娘亲,为父还要好好想想,你暂时不能露了口风,免得你娘亲着急。”
陆辰儿抬起头来,望向陆老爷,哽咽道:“那父亲准备什么告诉娘亲?”
“为父要好好想想,为父还是不想让你娘亲知道,为父日子来日无多,还是希望看着你娘亲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整日为我的身体愁眉不展。”或许提前让丫头知道,也是件好事,至少,将来,丫头能够好接受一点,由着丫头劝着紫卿,有丫头陪着紫卿,紫卿至少因接受不了,想不开。
因秋影就在外面,陆老爷让秋影先回上房,尔后又唤了陆辰儿的丫头云锦进来,“让丫鬟给你收拾一下,洗把脸,就回漪兰堂吧。”
陆辰儿点了点头,待陆辰儿洗完脸后,陆老爷才带着她一起出了书房。
抬头望天,外面的天色很暗,无月无风,从书房出去的路,路上没有明灯,遂让丫头提着灯笼,陆辰儿抱着陆老爷的胳膊,走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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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回:来信烦恼
第三百四十一回:来信烦恼
“姑娘,这是我刚从仁方堂药店取回来的信。”
陆辰儿坐在榻上,手中正打着抹额,这个娟姐儿前两天教给她的一种新打法。
听了玉娆的话,抬起头来,看了玉娆一眼,“交给云锦吧。”又低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活计。
云锦剪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笺递给陆辰儿,陆辰儿才停下来,伸手接过。
李璟的信是每半个月就会来一封,而她也是收到信后,就回了一封信,然后交给玉英姐妹,让她们送到仁方堂药店,由仁方堂转交给李璟。
陆辰儿打开信封,信里提到这次,他跟着刘前运去了江州。
也是这一年的通信,陆辰儿才隐约知道,江南首富刘前运所经营的一切产业,竟然全是隶属于龙家庄园,而这一切,又都是龙家庄园替他经营的,陆辰儿把李璟告诉她的所有信息串连起来,还是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隐约觉得,也许只要她开口询问,他就会说,但她虽疑心重重,却仍旧没有去信问过。
每次回信,她不过是提起京中近来琐事及陆家近况。
只是这封信看到最后,陆辰儿却是目光一凝,盯着那几个字好一会儿,又把信折起来,交给云锦,“收起来吧。”
“怎么了,姑娘,少主子信里写了什么?姑娘今天不回信。”玉娆满是不解地上前问道,往日接到信,陆辰儿都会当场回信,仍旧让她送去仁方堂。
陆辰儿一怔,看了玉娆一眼,“我手头上正有活计,等今儿把这条抹额打完。晚上有空再写回信吧。”
玉娆哦了一声,云锦把信收到信匣里,瞧着姑娘重新又低垂着头,打起了那条抹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方才的错觉,她总觉得姑娘刚才看完信,脸色有些变化,不过既然很快就恢复了,想来也不会什么重要的事,姑娘一向不会遮掩。
云锦回头看了玉娆一眼。“你怎么还在?你外面去玩吧,姑娘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
“我还有话要和姑娘说。”玉娆犹豫了一下,近到榻前。陆辰儿不解地抬起头,瞧着她瞥了云锦一眼,不由笑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你云锦姐姐听着也无妨。”
玉娆得了这话。咧嘴一笑,“是这个,我在东市回来的路上,碰上龚家四少爷,他说有事找姑娘,希望姑娘去福圆楼见他一面。”
“他有说什么事吗?”陆辰儿很是奇怪。
上回青州的那位大夫来京后。给父亲诊过脉过,说是父亲的病,他曾见过一例。有点经验,他虽没法根治,但他能抑制发病的频率,能多拖些日子。所幸,父亲这病症只是沉睡。并没有其他的痛苦,因而。便把那位大夫给留了下来,安置在了陆府,让他专门替父亲看病,也正因为这个,陆辰儿对龚清不由多添了几分感激之情,遂不像从前那般,每回都远远避着龚清,在陆府或是龚清,若是偶有碰上,也会打声招呼,不过这样的机会自是很少。
只是陆辰儿却也不明白,龚清这回找他是为了什么事?难道又是大夫的事?
却见玉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四少爷,但四少爷不愿意说了。”
陆辰儿问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他说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待在福圆楼,姑娘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过去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
玉娆说完话,登时觉得浑身一身轻,又向云锦一笑,才走了出去。
待云锦走后,无论是玉翠还是云锦,都皱了下眉头,云锦先开了口,“姑娘还是别去,若真有什么急事,龚家四少爷会来府里的,上回大夫的事,四少爷不就说了,若是见不到姑娘,第二天他会送大夫来府里。”
陆辰儿听了,抬头看了云锦又转头望向玉翠,“你也是这个意思?”
“奴婢也不建议姑娘过去,夫人知道了也不会允许姑娘过去,倒是可能直接请了四少爷来府里。”
想想也会是这个情形,陆辰儿不由莞尔,“既然知道,你就不必告诉娘亲了,至于去不去,我再过去瞧瞧吧,上回我和他说了父亲的病,或许是他又请了什么医术好的大夫也不一定。”
因为青州来的那位李大夫,陆辰儿对于父亲的病,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父亲能多活些日子。
父亲的病,她这屋子,她也就告诉了云锦和玉翠,因而,她们俩听了这话,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到了晚上,从上房陪着父亲和娘亲用完晚饭回来,一进屋子,就让云锦和玉翠服侍她梳洗,穿着中衣,刚要进里间,却瞧见玉娆又走了进来,“姑娘,那封回信您今儿不写了?”
陆辰儿神色微微一变,但还是马上道:“今儿不写了。”
一听这话,玉娆脸上略露出几分失望来,云锦见了,笑道:“你先回房,这也晚了,姑娘要歇息了。”
玉娆听了云锦的话,兴怏怏地出去了。
云锦和玉翠扶着陆辰儿上了床,掖好被子,“今儿让红袖带着春雨在外面守夜。”
瞧着陆辰儿嗯了一声,玉翠才取了银钩放下帐帘。
待灯光暗了下来,一室的静寂,陆辰儿闭着眼,脑袋却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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