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辰儿如今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既然娘亲嘱咐她和那位嫣姐儿逛菩提寺,她自会和那位姑娘好好相处,黄敬是去皖地做巡抚的,卢适是去宣州做知府,那其他的呢,陆辰儿望向程氏问道:“娘亲,父亲有没有说起皖地布政史和皖地提刑按擦使谁将过去赴任?”
“这个倒没说起,左右不过是你父亲的门生或是陆家的故旧。”陆老爷是和她私底下说过,这一回,皖地官员大变动,差不多全换上门生故旧,等以后致仕,他们回了宣城,也好有个照应,就如同当年陆老爷致仕后,把公孙梁调去宣城任知府,后来,公孙梁升迁后,举荐了现任宣城知府李淇,也就是李皓白的父亲。
程氏原以为陆老爷短时期内是不会致仕的,可瞧着陆老爷最近在皖地官员的调动上频频动手,程氏又觉得陆老爷大约又想致仕了,因为这段时间,陆老爷的举措,和天佑二十八年,陆老爷致仕前夕差不了多少。
使得她也有几分疑问,偏陆老爷只笑她多心了。
只是这些陆辰儿怎么知道了?
陆辰儿瞧着程氏疑惑的目光,忙解释道:“前不久,我收到苹姐儿的书信,和他公公和父亲都调离了宣城,所以就随口问问。”
程氏听了,望向陆辰儿道:“这些官场上的事,你不懂,也不用你理会。”
又道:“你这些日子总在外面闲逛,只是我听玉翠说,你在东西市逛了些药铺,又跑去南城逛药铺,这是怎么回事?”
“您之前寻了好几个大夫给父亲瞧身体,那些大夫都说父亲身体很好,您也有些怀疑,其实女儿也有些不相信,就想去南城的药铺找找,看能不能找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来给父亲瞧瞧身体。”
“结果呢?”程氏眉毛一挑,一脸的笑意,“那些不入流的大夫,你也寻来好几个,个个都说你父亲身体很好是不是?”
陆辰儿脸上带着几分讪讪然,结果的确是这样,遂头低垂着不说话。
却又听程氏道:“你呀,那些老字号药铺里的坐堂大夫,大多是名医,他们都瞧着你父亲很好,南城那些不入流的大夫,能瞧出什么来,真瞧出你父亲身体有问题,那只能说明他们医术不精湛,如果他们真这么厉害,干嘛还窝在南城,早就让东西市老字号的药铺请去了坐堂了。”
“那么些名大夫都说你父亲没事,还有那位太医院的老太医,每隔几日会来府里给你父亲号脉,上回我还特意找他过来问过,他都说你父亲没事,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再说了,你父亲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能吃又能睡,比从前,总睡不安稳,好上许多。”
陆辰儿登时觉得喉咙让什么东西给噎住了,望向程氏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要父亲有心,肯定能瞒过娘亲的,甚至还有她,若不是两世的经历,面对这些大夫的一致口径,她大约也会相信的,只是上一世的经历,还有上回的那位的梦,令她如何都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可如今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有大夫诊出父亲的身体真有问题了,她又能够做什么了?
打从心眼里,她更相信父亲。
如今朝堂君贤臣明,一派祥和,父亲身处庙堂,位居高位,正是能做事的时候,断不会想在这个时候致仕,如果有可能,他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朝堂。
如果是父亲有意要瞒着病情,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为了不让她和娘亲担心,一种是他的病看过许多大夫,都已经无法医治,父亲心里有数,生死有命,非人力可为,又或者,两都兼而有之。
陡然间,陆辰儿只觉得浑身冰凉。
上一世,娘亲是殉情而亡,在父亲去逝当天,也跟着去了,死在父亲身侧,连遗言都没来得及和她交待。
她从京城赶回奔丧,已是十天以后的事了。
她当时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是不是因为父亲的隐瞒,所以,一时之间,面对父亲的去逝,无论是娘亲,还是她,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也正因此,娘亲才会无法接受,而选择自尽于父亲身侧。
而当时,她接到信的时候,就昏死了过去,后来,再醒来的时候,程常棣已带着她出了京师两日了……
陆辰儿和和程氏一起用过早饭,才出门。
一行人赶到菩提寺的时候,郑夫人已经过来了。
陆辰儿瞧着郑夫人身边跟着位姑娘,和她差不多高,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的样子,眉眼间像极的郑夫人,应该就是嫣姐儿了,看到嫣姐儿的模样,陆辰儿再看看白胖的郑夫人,才敢确定,郑夫人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一位美人。
见礼了,郑夫人边上前扶着程氏一起往里走,这回程氏并没有推开,反而,俩人都满脸笑意,很是欢喜,嫣姐儿上前望着陆辰儿唤了声姑姑,进入大殿上了香火,拜了菩萨后,郑夫人扶着程氏去后禅房,便让她们俩去后院,或是去广场那边转悠转悠。
待程氏和郑夫人一走开,就见那位嫣姐儿上前道:“我母亲说,让我今儿陪你,但这菩提寺我又熟,你居京中两三年了,应该挺熟悉的,不如你陪着我逛逛好了,你正好可以尽尽地主之谊。”
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颐指气使,陆辰儿心头不喜,脸上的笑意登时就疏离了几分,“广场那边有许多小摊,小摊上的东西,贵在新奇,可以去淘一些有趣的玩意,后院有一大片栀子花,如今还正在花期未曾凋零,也可以去那儿赏花,看你喜欢去哪?”
嫣姐儿听了,不由撇了撇嘴,“赏花没意思,至于小摊,哪一家寺院前面的广场都有,也没什么意思?有什么是京城独有的,我想瞧瞧的。”
“菩提寺是名刹,各殿里供奉的菩萨比较齐全,我可以唤了小沙弥领你去各殿里逛逛。”说到这,陆辰儿也不管对面的嫣姐儿圆瞪着眼,只唤了不远处一位小沙弥过来,嘱咐了几句,就独自出了后禅院。
身后的嫣姐儿都没来得及反应,待想去拦着陆辰儿时,陆辰儿人影都不见了。
第三百三十七回:谁更败家
第三百三十七回:谁更败家
“……她这就走了,她怎么敢?”嫣姐儿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望着陆辰儿离去的方向,又瞪眼望向旁边跟着的奶娘。
“我的小姑奶奶,您大约忘记出门前,夫人怎么和您叮咛的。”那位奶娘没开口,倒是另一位婆子开了口,嫣姐儿瞧了那位婆子一眼,是郑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今儿特意派给她,就是为了提点她,让她别言语上冲撞了陆姑娘。
“刚才老奴一个劲地和您使眼色,偏您视而不见……”
嫣姐儿没好气地打断那位婆子的话,“可我刚才不过说了两句话罢了,况且我说的是事实,哪里就冲撞她了。”
“姑娘出门前,夫人就叮嘱过,陆姑娘是陆先生的女儿,不是从前在登州时老爷手下那些下属以同僚家的女儿,让姑娘客气些对待,但姑娘刚才说话时,仍旧像平常一样颐指气使的,陆姑娘又怎么会留下来,姑娘还是想着回去,怎么和夫人交待吧。”
“你放肆。”嫣姐儿眼睛冒火地横眉怒视望着那位婆子,“别拿母亲来压我,我就不信,母亲会为了这事来怪我,况且又是程夫人让她领着我转转,她就这样扔下我,她比我长一辈,又比我年纪大,怎么都该她让着我,陪着我玩才是。”
那位婆子也算是从小看着嫣姐儿长大的,哪里看不出嫣姐儿的虚张声势。
由于嫣姐儿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免惹夫人和老爷多疼几分,性格中多了几分娇纵,往日在登州,和她一众玩耍的姑娘,也多让着她一点半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夫人才不放心让嫣姐儿来菩提寺和陆姑娘相处,只因程夫人提的议,今儿才带了出来,依着夫人打听来的消息,陆姑娘是陆先生和程夫人的独女,疼爱异常,想来也是个娇纵的,只怕到时候俩人会闹起来,这才出门时,好生叮嘱嫣姐儿一番。又让她在一旁看着,不想还是弄成了这种局面。
不过,瞧着那位陆姑娘。也不是个好相处的,虽没说和姐儿闹起来,但这才说了两句话,不喜欢转身就走,果真是个娇纵的。太过随心所欲,若是她们家大姑娘,纵不喜欢,也是耐着性子留下,免得留下隔阂,那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那位婆子遂摇了摇头。“姑娘说的必是有道理,陆姑娘已经离开了,姑娘想去那。就带着丫头婆子四处瞧瞧吧,老奴去夫人身边服侍了。”
瞧着那位婆子转身要离去,嫣姐儿不由急了,忙喊道:“你站住,我让你跟着我。”
那位婆子站住了。嫣姐儿挠头骚耳地站在原地,先前喝斥婆子的声势去了一大半。对于婆子的话,她不惧,但她怕母亲,虽说平日母亲对她很疼爱,有求必应,但对于叮嘱她去做的事,从不退让,若是母亲知道她今日这事办砸了,她撒娇撒泼都没用的。
更何况,母亲这次回京,原就是冲着来京中拜访程夫人的,尔后再回老家江陵一趟。
刚才在广场刚见面时,她就觉得这位陆姑娘眼睛长大天上,原本她想着,她怎么都算是客,陆姑娘好歹的尽尽地主之谊,给予她些礼遇,又有程夫的叮嘱,不想这位陆姑娘竟是一点气都受不住,就这么跑了。
嫣姐儿在原地转悠了两圈,望向那位婆子嗫嚅道:“要不,要不我主动去找她,她好歹比我大上几岁,不可能真和我认真计较吧。”语带征询,难得的低下头,但嫣姐儿也只承认,她这是向她母亲低头。
那位婆子见了,倒是一喜,难得嫣姐儿愿意弯一次腰,遂眉开眼笑起来,“这是极好,我瞧着那位陆姑娘是个好静不好动的性子,陆姑娘刚才不是说后院有一大片栀子花,不如姑娘去后院,陆姑娘或许在那儿赏花。”她记得,上回陪着夫人在陆府时,陆姑娘坐在程夫人身边,半天都没说上几句话,连姿势都没换,是个耐得住坐的人,这会子一定坐在后院亭子赏花。
嫣姐儿只好嗯一声,带着婆子,别唤了个小沙弥过来,领着她们去后院那片植满栀子花的地方。
果然是一大片栀子花树,翠绿的树叶,洁白的栀子花,有傲然绽放的,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凋零挂在枝头,或是落到了泥土中,上面还有个亭子,亭子里坐着几位姑娘,正在玩双陆。
只是望了望四周并没有见到陆辰儿的影子,连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的影子也没见到,嫣姐儿噔噔噔上了亭子,却是让游戏给勾引起了兴趣,她的双陆是她三哥教她的,她一向擅长玩双陆,只是平日里母亲多不让她玩,这会子勾起谗意,哪舍得离开,便让那位婆子去寻陆辰儿,等那位婆子找到陆辰儿,让那位婆子过来告诉她一声,她再赶过去。
——*——*——
陆辰儿出了后禅院,原是想去后院的亭子,只是过去时,瞧着一大堆人在上面玩双陆,就离开的。
双陆,上一世的时候,程常棣教过她,她虽会玩,但却不精,也正因为如此,往往是程常棣陪着她玩,后来,有一次,她见到赵雅南陪着程常棣在花园里玩这个,笑着挺开心的,她当时就唬着脸过去,掀翻了棋盘。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玩过这种游戏。
而这一世,她还没有碰过这东西。
“去广场那边转转吧。”陆辰儿说完这话,只带着玉娆玉英姐妹还有云锦和玉翠,没让其他丫鬟和婆子跟着。
广场里人流如潮,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同时也喧嚣不断。
其实,如果能让她选择,她更愿意在后院的亭子里待着,闻着清幽的栀子花香,沁人心脾,心身愉悦,可亭子的那些人她都不认识。她更不喜欢玩双陆,连看着别人玩都十分厌恶。
陆辰儿带着云锦几个往小摊那边走去。
因常有人到这儿来淘古玩或是饰品,士子姑娘不拘,因而,来这儿闲逛的姑娘,多半是戴着幂离,再不济也戴着帏帽。
像陆辰儿这样什么都没戴,或是年纪尚小的姑娘,或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抑或是寡妇。
陆辰儿蹲下身。在一家玉石摊前蹲了下来,之前她来这家玉石摊来过几回,也买过几块玉石。陆老爷看过之后,说是不错,于是,她来菩提寺,每每都少不了来这儿瞧上几眼。
一来二往的。这个小摊的摊主都已经认识她了。
一片嘈杂声中,只听摊主老先生说道:“姑娘今儿又来了,我这儿有新到的鸡血石,姑娘可以瞧瞧。”瞧着陆辰儿抬起头,显然听到他的话,又道:“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拿。”
陆辰儿嗯了一声,摆弄着手边的几块形状各异的黄玉石,脑海中琢磨着能做成些什么。
那位老先生还没出来。耳畔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这几块黄玉石都不错的,那三个小的,可以做成印章,那块大的。能够雕一座玉像,在这边的小摊上已难得碰上这么大黄玉石的。只有西市的善藏楼才有,不过,那儿的黄玉价格比这贵了一半。”
陆辰儿抬头望向,只瞧着龚清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握着一条精致的马鞭,容颜俊美,站在人堆里,如同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瞧着陆辰儿望过去,又扣龚清唤了声世妹,声音清朗如水声般叮咛悦耳。
翩翩浊世佳公子,大抵不过如此吧。
陆辰儿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待要不回话,又觉得不妥,遂说了话,“你来了,龚伯母也来了吗?”
“母亲今天没有过来,我是去南城门那边,经过菩提寺。”
陆辰儿嗯了一声,又低垂下头望向小摊上。
正在这时候,老先生捧着一个梨花木盒子出来的,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玉石,两只拳头大小,外表呈鲜红色,瞧着十分的漂亮,陆辰儿伸手正要接过,却又听龚清道:“这块鸡血石质地可能不好。”
听了这话,那位老先生脸一下子涨红了脸,鼓着眼睛,吹着胡子瞪向那边的龚清,“年轻人不识货,别乱说话。”
只瞧着龚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连一旁的玉英和玉娆都忘记拦住他了,伸手从陆辰儿手中拿走那块鸡血石,“世妹,这块鸡血石瞧着外面是一大块块血,里面可能一点红都没有。”
说着指了那一大块块血,又望向那位老先生道:“要不我让人把这块鸡血石砸开,如果里面全是红的,那么我照付价钱,如果里面一点红都没有,这个钱我就不付了。”
那位老先生没好气道:“公子,你瞧瞧这外面的块血多鲜艳,里面肯定是红的,公子不买,就别来捣乱,好好的东西,砸了值什么钱。”
“我出钱买的东西,若是真像你说的是好东西,也是砸我的东西,与你有什么相干,如果质地不好,就这么砸了,也免得你再坑害别人。”龚清说着,就要把那块鸡血石交给一边的小厮。
那老先生当然不会同意,“不行,鸡血石极其珍贵,我也是喜玉之人,绝不允许公子就这样毁了这块好玉石。”伸手就要来拿回那块鸡血石,龚清却不愿意给他。
“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瞧你这一脸担心的样子,若是里面真是红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除非你不能保证。”
听了这话,那老先生也真生气了,“公子如果不信里面全是红的,老夫也没法子,公子可以不买,这块鸡血石是正宗的昌化鸡血石,我原就是拿来给这位姑娘瞧的。”
龚清却不愿意,真接把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小厮,“我可不能让这么坑人。”
一旁的老先生见了,不由急红了眼,瞧着龚清长相俊美,身穿着一件靓蓝色杭绸袍子,腰上挂着几个荷包,戴着和田籽玉的玉佩,大约非富即贵,遂忙道:“请公子把玉石给我,这东西小的不卖了还不行吗?”
龚清听了这话,根本不予理会,两手拴着鞭轻轻地甩了一下,冷笑了一声,“既然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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