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转身又要回院子。
“你冷静点。”李璟上前拦住尚知玄,一眼就瞧着尚知玄的手让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划破,还正在滴血,甚至于手上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伤痕,“瞧着方才的场面,你们俩不是头一次动手打架,难不成你就想这么一直和她打下去。”
尚知玄满心气愤化作一拳捶到树干上,终究怕痛,最后力道轻了许久,变成了扶在树干上,后来,又整个人后背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仰头,头顶上是一树翠树的樟叶。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主意或是想法,你都和她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就不能弃她不顾。”
“老六,我后悔了。”许久,才听到尚知玄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不断重复,“我是真后悔了……”
世上难寻后悔药,后悔又有什么用。
既然来了松林,李璟还是上了一趟松林书院拜访了一下匡山长,又在松林镇多逗留了几日,住在平步街尚知玄住的宅子里,期间,又亲历过两次尚知玄和桃夭的争吵,也正因为亲历,两人间的争吵已经看不见半丝往昔的情分,对于尚知玄的执意离去,李璟没有再多劝半句。
桃夭,他问起桃夭有什么打算,桃夭是两眼茫然,尔后,却是又笑又哭,“他说他后悔了。我想说,我也后悔了,只是他还能回去,我却回不去了。”说到这,又仰头望向李璟,“匡府我不敢去,我写了好些信让驿站寄过去,寄给辰儿姐姐,但都是没有一点音讯传回,我让淡之哥哥帮我写信告诉辰儿姐姐。他也同样没有收到辰儿姐姐的回信,璟哥哥你能帮我让我回去,再回去陆府吗?”
再回去陆府?
李璟心头一惊。面对桃夭的满眼期盼,脸庞上还挂着一大颗泪珠,他艰难的移开眼,他做不到,这件事。甚至于陆辰儿也做不到,听着桃夭的呜咽低泣,好一会儿,李璟才道:“别再写信了,陆姑娘她收不到你的信。”估计李皓白写过去的信,也让程夫人给拦住了。
桃夭不停地抽气哽咽。“想来也是这样吧,要不然,依着辰儿姐姐的性子。她肯定惦记着我。”
李璟默然,无论是从京城出来,还是这两次的通信,陆辰儿总少不得问他一句,有没有桃夭的消息。而他每回都只附带着一句,没有。他会慢慢打听。
“桃夭,当日在蓝田乡,是你救了我们七人,这份恩情,我们几个都不会忘记,就如同当日出来时,我曾说过,会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今日我找你,还是这句话,而且除了京师和宣城,你想去哪都可以。”
桃夭听了这话,低垂着头许久不曾应答,“如果,如果我想留住他,你能让他留下来吗?”
李璟一怔,他没料到,两人都决裂到这一步了,桃夭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确定你要留下他?每天都这样的吵吵闹闹地过日子?”
只听桃夭声音低缓道:“我已经习惯了,已经习惯和他在一起了,你既然能给我们钱财,他不为钱财发愁了,或许就不会和我吵架了。”
或许起因是身边没有余钱,但是两人吵成这样,绝不是单单因为钱财,尚知玄自小在京师公侯府第长大,桃夭在乡间长到十四岁,才被带进城,就注定了两人的之间鸿沟有多大。
“我强制留下他,他也是人在心不在,如果你真想留下他,你和尚知玄说吧,不管怎么说,你们到底还曾有过感情,或许能够打动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李璟只觉得那不过是宽慰桃夭的话,尚知玄如今已经是一门心思想回京了。
话说没过几日,尚知玄就要回京,桃夭留在了松林镇,李璟原想着让桃夭换个地方住,只是桃夭不愿意,宅子里的仆从辞退了一大半,李璟让龙家庄园送了一对中年夫妇过来松林照顾桃夭,以后每隔几个月,他会让余丙秋送些银钱过来,保证桃夭的日常生活。
尚知玄走后,李璟便也准备着要回龙家庄园,天气将冷了起来,他也不适合在外面待着。
写了封信给陆先生,信中把尚知玄和桃夭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通过驿站发了出去,尔后回了趟仁方堂。
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转头望去,不是别人,正是李皓白,只瞧着李皓白穿着件石青杭绸直缀,旁边的两个书僮手中提着药包,从仁方堂药铺走了出来,应该是来抓药的。
只瞧着李皓白近前来,笑道:“果然是你,我瞧着侧影觉得熟悉,什么时候来松林的,怎么也不去书院找我?”
“我刚从京中过来不久,在尚知玄府里待了几日,你在书院,我也不方便去打扰你。”李璟说完,又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病了?”
李皓白听了目光一闪,尔后道:“同窗中有个人身体不是很好,他家境不好,平日很节俭,我就替他抓了几副补药,让他补补身体。”
这倒像是李皓白会做的事,李璟看了李皓白一眼,“你急着回书院吗?”
“不急,今日是休息日。”李皓白说完,看了眼四周,又道:“既然碰上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顿午饭。”
“也好。”李璟没有拒绝。
李皓白便让进学和折桂两人把药包放进停靠在一旁的马车内,邀请李璟上了马车,一起去街东头的酒肆。
如今离晌午还差一段时间,但是酒肆里已经热闹不已了,进来吃饭的客人已经有不少了,两人让伙计给挑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点了酒菜,一起说说话。
尚知玄和桃夭来松林的事,李皓白是知道的,不过这会儿听李璟说起,尚知玄已经回京了,李皓白还是很惊讶,回过神来,不由有些惋惜,“当时我听说他们是私奔逃出来的,还吓了大跳,我们一向把桃夭当妹妹看待,大约从来没想到,最后尚知玄会带着桃夭私奔,只是不说当初的举动怎么样惊竦,可如今,他这般把桃夭扔在松林,做得着实不好,他该替桃夭想想,桃夭无父无母,名声也已经坏了,以后终身该如何,他想回京,也该把桃夭带去才是。”
“桃夭不能回京。”李璟摇了摇头,“你不在京中,大约不知道当初这事出来后,京中的谣言是如何诋毁陆尚两家的,要不是因为陆姑娘,陆先生绝不会让桃夭出京的,自桃夭出京后,陆先生和程夫人就已经不让陆姑娘知道桃夭的一切消息了,往后,若你再给陆姑娘写信,就别再提桃夭的事了,那信递不到陆姑娘手中。”
李皓白握着酒杯的手,陡然间有些许僵硬,李璟看得分明,只瞧着李皓白掩袖喝着杯中的酒,修长的指节如白玉般透明,尔后,李皓白勉强一笑,“还有这样的事,我从前不知道,所以桃夭央求我的时候,我应了她一回,大约那信也让……陆老爷和程夫人给截住了。”
“柳姑娘当时是和尚知玄他们一起来松林的,这次过来,却并没有见到她,我问尚知玄,尚知玄的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他们刚到松林的时候,我见过束兮表妹一面,后来,瞧着尚知玄他们安定了下来,她便要离开松林,她说,她想去蜀中逛逛。”
“一个姑娘家到处跑,终究不是个事,你怎么不留下她?”
李璟话一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只瞧着原本神态自然的李皓白,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李璟正想着说点什么补救一二,却听李皓白开了口,一脸无奈,“我是想留下她,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刚回松林,她也来了松林,在这待了一个多月,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她想走,我怎么也不会去拦住她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皓白满心不自在,放下酒杯,又觉得两手无处可放,又重新倒了酒,手紧紧握住酒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一时无言。
良久,李璟才开口和李皓白说起程常棣的事来了。
三元及第的荣耀,让整个松林书院大放光彩,身为松林书院的学生,自是听过无数遍。
况且,李皓白偶尔也和程常棣通信,只是知道的不如李璟详细,因而,说起话来,也不至于冷场,场面又恢复了正常。
李璟也松了口气。
待酒足饭饱后,两人出了酒肆,分别时,临上马车,李皓白犹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在京中,也常去陆府?”虽不知道李璟家里的情况,但李皓白曾听程常棣来信时提过,李璟家和陆家,两家似有些渊源。
“偶尔会去见陆先生。”
“那她还好吗?”
李璟微微一怔,他当然明白李皓白说的这个她是谁,恍过神来,点头嗯了一声,“有陆先生和程夫人在,她过得挺好。”
“好……好就好。”李皓白淡淡一笑,目光有些迷离,转身上了马车。
李璟望着李皓白的背影,心头有一团异样的情绪窜过,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是可惜,抑或是别的……
第三百三十回:东窗事发
第三百三十回:东窗事发
李璟回仁方堂药铺,原是打算给陆辰儿去封信,在二楼的厢房提笔写了几字,最后,还是作了罢。
带着余丙秋和丁季出了松林,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回龙家庄园,这让余丙秋不由捏了把汗,如今这天气,这吹一路的冷风,他是真担心李璟因此生病。
一回到龙家庄园,李璟立即去见龙庄主。
龙庄主瞧上去,和从前一样,身体硬朗,精神抖擞,一见到李璟,开心得脸上乐开了花,上前拉着李璟的胳膊,问长问短。
“……这回应该长住下来了吧,不会再又无故溜走了?”
“不会了。”李璟忙道,扶着龙庄主到太师椅上坐下来,“陆先生也让我以后别再回京了。”说到这,又把这一年时间在京中的事说了一遍了。
龙庄主在一旁的听着,脸色却有些不好起来,待李璟说完,龙庄主手扶着椅把手,眉头皱了皱,“我不是叮嘱过你,让你别和陆令凯走得太近,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当年的事……”
“我不管当年的事。”李璟打断龙庄主的话,手中端着茶碗,目光带中透着几分坚毅,“义父,那些只是朝堂上的政见不同,这些我不想去计较,我只知道,如果没有陆先生,或许我不能存活在这世上,而如果没有义父,我活不到现在,所以,陆先生和义父一样,于我都有活命之恩。”
只听龙庄主冷哼了一声,“他那是投机取巧。”
李璟抿嘴苦笑,轻声道:“哪怕是投机取巧又如何,朝堂上满朝济济。也只有陆先生上了折子,我相信白云观观主的话,谭家人的尸骨,也有赖于陆先生。”
龙庄主听了,有些急了起来,“可你瞧瞧,他给你取的表字,隐璄,隐璄,这不是让你彻底消失是什么。他这是要告诫你,让你从此隐避起来。”
“我觉得观主的话说得有道理,我父亲只是想着我能一生安乐。并不求其他,而如今,陆先生给我取这个表字,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我平平安安罢了。”说到这。李璟顿了顿,望向龙庄主,“这次出来,陆先生已经答应我,会帮我列入宗籍,从此我不用顶着别人名字活了。”
听了后面的话。龙庄主明显的有些惊讶,“这个他同意的?”至少他觉得,这个哪怕是如今的陆令凯。也有些难,毕竟不是在先帝时,今上还是有些忌讳这件事的。
“答应了。”
龙庄主心里多了几分高兴,连把那取字引起的心头不快都给抛开了,遂和李璟又说起庄园里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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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看云卷云舒。静听雪花轻盈。
十月的时候,琳姐儿回了京师。
半年不见。陆辰儿在安定公府见到琳姐儿时,只觉得琳姐儿长高了不少,引得陆辰儿不由打趣,“先时谦哥儿比你高一个头顶,如今你可比谦哥儿高一个耳朵了,这半年在你外祖家吃了什么好东西,一下子窜了这么高了。”
“哪有吃什么好东西。”琳姐儿瞪了陆辰儿一眼,“母亲和祖母都说我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倒是你,我才去了一趟河东,就哄我六哥哥把两个好丫头给你了,从前我央求了好久,才得了一个紫葵,如今你倒好,一张口,得到两个功夫厉害的丫头,我一定得让我六哥哥再送我两个。”
早就料到会这样了,陆辰儿不由一笑,望向琳姐儿,乜眼问道:“如果你喜欢,我用玉英和玉娆两姐妹和你换一个紫葵,如何?”
琳姐儿撅了撅嘴,“我才不稀罕呢,我求一求六哥哥,自会有好的送过来,再说我也舍不得紫葵,她跟了我也有好几年了。”
“那你还提这个做什么。”陆辰儿伸手揉了揉琳姐儿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只瞧着琳姐儿趴在案几上,带着几分沮丧道:“这还不是一回来,六哥哥不在了,所以有些失望。”
说完,琳姐儿自然是少不了问起桃夭的事来,陆辰儿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桃夭和尚知玄的事笼统地说了一遍,只把桃夭怀孕的事隐去不提。
琳姐儿既然来了京,又常去宁国公府,和宁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关系也很好,闲言碎语大约总会听到一些,与其瞒着,还不如直接告诉琳姐儿,再说撒谎的事,她陆辰儿也着实做不来。
听了陆辰儿的话,琳姐儿很是吃惊,许久才道:“但愿尚哥哥能对桃夭姐姐好点。”
陆辰儿听了话,只附和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如今这半年功夫,自桃夭走后,她就没有桃夭的任何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只盼着好才行。
时光荏苒,岁月悠长。
陆辰儿的日子过得很是洽意,时常和琳姐儿以及娟姐儿串门子,或是约一起聚聚说说话,中间,除了有一个月没有接到李璟的信,其余时候,都是每隔上半个月就能收到李璟的信,信中提到,都是日常的一些琐事,而陆辰儿写信过去,除了问桃夭的事外,写的也不过是一些日常的碎事,就这样一来一往的书信往来,倒比从前又熟稔了几分。
再次得到桃夭的消息,却是日历又翻过了一年,已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
那日,陆辰儿和琳姐儿在安定公府琳姐儿的园子里说着话时,突然听到琳姐儿提了一句:尚哥哥回京了。
说完,琳姐儿却又是忙地捂住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吐了吐舌头,“我什么都没说。”
“我都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你装不过去了。”陆辰儿伸手拉下琳姐儿的手,满是欣喜,“我知道前两天你去过一趟承恩侯府,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承恩侯府接纳的尚知玄,大约也接纳的桃夭吧,你瞧着桃夭如何?”
琳姐儿知道瞒不过去了,垂下头,低声嘟囔道:“辰姐姐,我没有见到桃夭姐姐。”
陆辰儿听了不信,看着琳姐儿又带着几分焦急,“怎么回事,什么叫没见到桃夭,桃夭怎么样,他们如今不好吗?”
“我听说,听说尚哥哥是一个人回京的,桃夭姐姐没有跟着回来,我也不知道桃夭姐姐怎么样了?”琳姐儿有些局促,她前日见到尚哥哥时,尚哥哥就叮嘱过她,不要对外说他回来了。
听到这话,陆辰儿不由苦笑不已,“我早该猜到,桃夭没有回京,她若是回了京,不可能不去找我的。”只是尚知玄回了尚家,桃夭没有跟着回来,那桃夭去了哪里,陆辰儿一想到这,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拉着琳姐儿忙道:“那你有没有问他,桃夭姑娘到底现在在哪里,她过得怎么样?”
琳姐儿犹豫道:“我没有问,我和尚哥哥是无意间撞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他就急急走了。”
陆辰儿一听,忙地起了身,“不行,我要去承恩侯府找尚知玄问清楚,怎么能他回来了,桃夭却没有跟着回来。”他不能就这么抛弃桃夭。
才刚起身,就让琳姐儿给抱住了,“不行,琳姐儿,你不能去找尚哥哥,尚哥哥不会见你的,他是不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