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义父派你过来,让你以后跟着我?”李璟重述了一遍,眼睛望向丁季,马上问道:“你跟了我,义父身边不是少了一个?”
“主子不用担心,庄主又从泗石山那边调了些人回庄园,庄主又拨了一批人给刘前运,泗石山那边的人手如今空了许多,庄主打算再招募一批人进山。”
李璟听了这话,眉头不由蹙了一下,“之前不是说过,不再招募人手了,怎么又提起这个。”说完才知道这放话不该对他们俩说,才道:“这事我会传信给义父。”
他自小心无大志,大约是因身体不好的缘故,只想着能多活几年,却不想这都过了这么些年,他们的野心还是很大,劝了这么些年,他们并没听进去多少,虽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古往今来,谋朝纂位成功者。除了在朝权臣,自民间发起,从没有过成功的先例,他们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只有几千人,能做成什么。
他们深知,却是不甘。
从清议书社出来,抬头望天,天依旧阴沉沉的,一路回到陆府。在门口的时候就碰上程常棣,不像是偶然,而是程常棣早已候在这里等他了。
只听程常棣笑道:“请我去你的东园坐坐吧。”
李璟应了一声。“好。”
东园只是离梨香园比较近了,园子的规模却是很小,不过是一套一进的园子,听前人说起刚建这府邸的时候,原是梨香园的一部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砌了一道墙给隔离出来了。
“这园子还真是很小,昨日你住进来也不知道习不习惯?”程常棣笑道,一进门过影壁,里面的布置就一揽无余。
彼此之间其实算是相熟的,坐下后李璟看了程常棣一眼。没有去绕圈子,“你特意找我有什么事?”
“年初回松林书院的时候,你没回去。尚知玄也没有回去,而且你们俩人都音讯全无,我和李皓白去找过匡山长,但都没有得到你们的信息,没法和你们联系上。这不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昨日才刚见面。你又说要装作我们俩不认识,所以只好单独来找你咯。”说到这,看了李璟一眼,又道:“好歹也曾在乡下共过半年的患难,你和尚知玄这么突然消失,连个口信都没有,又联系不上你们,我们总免不了有几分担心。”
“匡山长不会把我和尚知玄的信息给到你的,以后别再去问了,尚知玄是建安侯家的小公子,至于我,以后你去了京中,若是机会成熟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还不行,你还把我当作从前的李璟就好。”
李璟就这么径直地说了出来,程常棣微微一怔,却是立即反应过来,不由一阵自嘲,李璟的这性子,他又不是第一回见识,想要问他什么事,他愿意说,直接就会说,他要不愿意说,说再多的话都没什么用。
和这样的人说话,既爽快就恼火。
思及此,他也不再多浪费口舌了,“你有没有成亲?”
“这回轮到李璟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常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目光带着探询般打量着程常棣,其实程常棣也知道这样问很唐突,但已经问了出来,也就不在意李璟异样的目光,何况他面对是李璟,这样直接更好。
李璟只愣了一下,还是回了话,“没有,但我大约不会成亲。”
后面一句话说完,瞧着程常棣整个人似明显松了一口气,李璟看得分明,按说程常棣不是情绪外露之人,刚才竟然紧张至斯,这样也太不正常了,脑海中浮起乡间一些相关事来,赵雅南恨陆辰儿入骨,还有程常棣那偶尔流露出的过于灼热的目光,越想却是越心惊,望向程常棣的目光不敢置信,“你……你喜欢陆辰儿?”
话音刚落,只瞧着程常棣的脸色僵了一下,握着的茶碗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果然如此。
“怎么办?连你也能看出来。”程常棣双手紧紧握着茶碗,淡淡一笑,望向李璟道:“你可愿意帮我一把?”
“婚姻自来父亲之命,媒妁之言,我又不是媒婆,你可以找媒婆帮你。”
“的确,我是可以找媒婆和姑父。”程常棣看向李璟,“明年三月,春闱过后,我会要这么做的。”
李璟淡淡看了程常棣一眼,程常棣这话的意思,他是听得清楚,程常棣一向精明,这回还真是关心则乱,乱得一塌糊涂,竟然把他当成了对手,不说他从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单说他从来就想没想娶妻生子这一项,他都不曾想过。
第二百三十九回:姻缘偏差
“看来是真的,这事你和你大哥说了没?”
陆辰儿满脸惊愕地望向桐姐儿,只瞧着桐姐儿螓首低垂,粉面含羞,两只手揪着衣角,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又满身的不自在。
半晌,只听到桐姐儿的声音低得如同蚊呐一般,“没……除了姐姐,这事我和谁都没说。”
陆辰儿拍了下额头,她怎么忘记了,桐姐儿性子腼腆,若不是刚才她们俩说话时,说到二十二婶,陆辰儿笑话桐姐儿最近去流亭园去得太勤快了点,是不是让什么给绊住了脚步,开了句玩笑,提到诚哥儿,不料却正中了桐姐儿的心事,又让陆辰儿看出了破绽,桐姐儿是怎么也不会说出来的。
桐姐儿竟然看上诚哥儿!
陆辰儿脑袋中转悠着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诚哥儿的模样来,高高瘦瘦,五官精致。
“那诚哥儿呢,他知道吗?”陆辰儿急切地问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不合适宜,上一世,二十二婶一家子没住到陆府,因而桐姐儿压根儿没有见过诚哥儿,但这一世不同,这已经超出上一世她所预知的范围了,二十二婶住进了陆府,无意间,竟然造就了桐姐儿和诚哥儿的缘分。
桐姐儿飞快地看陆辰儿一眼,又迅速转开,“我……我不知道,我……没和他说。”
诚哥儿年十七,模样长得齐整,桐姐儿又常在内院,外面的人自然是见得少,大约偶尔在流亭园见到诚哥儿,于是便上了心,时间久了,就存了一段心思。
少女情怀总是诗。
陆辰儿不由感叹了一句,一时却是无言。
这事若是发生在上一世。她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让桐姐儿去问诚哥儿的心意,然后来一段情投意合,私定终生,话本上可不是都这么写着的,然后呢,再让桐姐儿去求程陈氏和程常棣,当然她会在一旁帮忙说话,以求长辈成全,上一世。她自己不就是这么演绎的。
可如今她已经历经一世,心思已再不复原初,甚至对这样的事绝对不看好。同样,也不会这样去和桐姐儿说,因为她说不出口的。
年少情怀,总盼着执手一生,情不改初。
然而。这些看似美好,看似平常,却又是那样的难,或许人之一生,实在是太过漫长了,若只得三五载光阴。定能安好如初。
陆辰儿转头望向桐姐儿,神情忐忑,娇羞无限。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劝道:“找个机会,你和你大哥说一下这事吧,如果你大哥同意,那么他会帮你。定如了你的愿,如果你大哥不同意。你就放下,当从来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
听了陆辰儿这话,桐姐儿啊了一声,仰头望向陆辰儿,只是才刚一对上陆辰儿的目光,眼中尽是怯懦,忙又迅速撇开,头依旧低垂得厉害,脸涨得通红,嘴唇快速地嗫嚅了一下,“其实,我知道,我不该生这样的心思,前段时日,我一直想着放下,甚至不再去流亭园,不再见他,原本也没事了,我心里还为这个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可后来,后来再见到他时,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曾放下,我只是把自己心思给掩埋住了,一旦再见到他,所有的一切又窜进了心头,我放不下,辰姐姐,你知道吗,哪怕能让我时常见到他,我也心满意足了。”
百转千回绕,痴缠藕丝连。
陆辰儿自是知晓,听着桐姐儿的诉说,陆辰儿不由一阵恍惚,似看到自已曾经的影子。
情爱不在多,一夕能伤神。
她能够理解,但却不能够赞同。
如果想成全这事,她应该和桐姐儿说,让桐姐儿去和程陈氏说一声,程陈氏会恼怒,但恼怒之后,却是会赞同这门亲事,毕竟,诚哥儿是谦哥儿的大哥,就这一条就足以让程陈氏答应,在现今这个时候,结好程夫人的事,程陈氏会很乐意做的,至于以后……转身翻脸的事,程陈氏是最善长的。
“你还是先和你大哥说一声。”陆辰儿并不看好这事,告诉程常棣,虽然并不适合,但是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程常棣会反对这件事。
桐姐儿呐呐地嗯了一声,抬起头,眼中有三分茫然,三分恐慌,四分羞怯,“可是,可是辰姐姐,万一大哥不同意,我该怎么办,我试过许多法子,我没办法放下,我放不下。”
听了这话,陆辰儿似乎听到自己心中嗤地一声讥笑。
许多事情,原本以为无法放下、无法割舍,后来,经了岁月,历了流年,渐渐发现,世上哪有什么无法放下、无法割舍的事情呀。
——*——*——
这一日,程陈氏出门后,偶然间,陆辰儿听罗绮提起,李璟没有出门,陆辰儿想起,上回在回月阁,他们话都没说完,因有人来了,他便突然离去了,尔后便是这回突然出现在陆府,住在东园后,他又常出门不在府里,她都不曾和他单独说过话,于是便要去东园一趟。
才动了心思,只听云锦一旁说道:“这样妥吗?要不等夫人回来,和夫人说一声再过去?”
陆辰儿坐直了身体,不由笑了笑,“有什么不妥,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若是这会子讲起男女之嫌,倒是令人觉得是掩耳盗铃了。”
云锦脸一红,但还是小声地劝了一句,“就是掩耳盗铃也罢,至少别人不知道,也没人能嚼舌根。”
“行了,只要我心思行得正,你们又在旁边,有什么让别人说的,谁爱嚼谁嚼去。”想起罗绮不知从哪打听来的程陈氏的话来,说她胡闹没德行,不由对着云锦又说了一句,“反正我现在是破罐破摔,谁爱说谁说去。”
云锦听了,不由急忙唤了声姑娘,阻止住她,“姑娘快别说了,哪有人自己这样说自己的。”
一旁的罗绮又提起程常棣曾去过东园,陆辰儿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听到罗绮说起程常棣出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后再也没去过,陆辰儿不由觉得奇怪,李璟是不好相处,可程常棣却是从不轻易开罪人的。
不过,她并不想知晓缘故,伸手轻轻掐了一下罗绮水润的脸颊,“好丫头,瞧你这消息这么灵通,我一定好好赏你一门亲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替你做主。”
罗绮听了这话,登时只觉得躁得慌,忙地躲开“姑娘,奴婢是在正经给您回话,您倒打趣起奴婢来了,若是这样,奴婢往后什么都不说了,也不问了。”
“那怎么行,我屋子里少了你这么个人,我和云锦大约得做半个聋子了。”陆辰儿说到这,瞧着罗绮都恨不得钻个地洞躲起来,忙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可也是在和你说正经事。”
罗绮瞧着陆辰儿不仅没放过话,还不依不饶了起来,跺了跺脚,忙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这丫头看来是真恼了,竟然和我赌起了气来。”陆辰儿转头望向云锦,“她最近没收到云飞的信?”
虽然云锦和端木的姻缘发生了偏差,但罗绮和云飞的姻缘却是如同上一世一般,哪怕这一世云飞早早去了京中,并没有有丝毫变化。
“奴婢不知道。”云锦抿嘴一笑,替陆辰儿整了整衣裳,瞧着陆辰儿竟打趣起罗绮来,这会子心情也不差,不由又道:“不过,这事上,罗绮虽不急,但奴婢的娘亲却有些急,这回去京中,还盼着姑娘能成全云飞和罗绮俩人。”
陆辰儿看了云锦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毕竟在我屋子里,罗绮要喊你一声姐姐,如果把她许给你哥哥了,她就得叫你妹妹了,你可是由姐姐一下子就变成了妹妹,难道不觉得吃亏。”
“奴婢可没想那么多。”云锦笑了笑。
陆辰儿拍了拍云锦的手,“那就你好好想想,怎么把场子找回来。”说着出了门。
云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瞧着陆辰儿已出了门,忙不迭地跟上。
进了东园,迎面就碰上李璟,瞧着正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
“你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片刻间,又觉得有些尴尬,还是陆辰儿又开了口,“你既然要出去,下回你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出门也不过闲逛逛,你进来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反正以后有的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匆忙间,陆辰儿才把话说完,当自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时,一时恨不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问我。”李璟已转身往里走了,陆辰儿见了,只待立了一下,便忙地跟了进去。
东园,虽就在梨香园旁边,只是两世以来陆辰儿还是第一回进来。
院子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置陈设都无比精致,不亚于梨香园,门前两棵大松柏,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大约府邸刚建时,便已经栽种了,陆辰儿不由想这座宅子的那个传说来。
第二百四十回:上门寻问
相传,建园之初,梨香园东北角有几棵梨树,每逢花开时节,香溢满园,梨香园也因此而得名。
只是后来,也不知是第几代先祖,在朝中为官时犯了事,下狱而死,留在宣城的老母妻儿迁出了这府邸,这座宅子便充了公,据说,那年花期,花开得尤为繁盛,梨花香飘满宣城。
然而,往年几棵梨树果实累累,那一年,却一个果子都没结,并且,自那年以后,年年如此,时人怪之,以为不祥,当时住这座宅子里的主人,便把几棵梨树全砍了,谁知砍了梨树后,那家人犹如遇到灾星一般,死的死,病的病,从此家宅不宁,人口不安,诸事不顺,家计也就渐渐衰退,宅子也几经易手,却一直无法安生住人,谁家搬进这座宅子,过不了几年,就家运不济,倒霉落迫的事接二连三,到后来,这座宅子便成了宣州城有名的凶宅,一直空着。
直至先祖的儿子以科第入仕为官后,因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便把这座宅子给赎了回来,后来,陆家人又重新迁入了这座宅子,奇怪的是住了好些年,却什么事都没有,当时的人直叹咄咄怪事。
也正因为如此,此后,陆家人认为梨香园东北角有灵气,后人虽没有再种上几棵梨树,但单独把东北角砌了出来,成了如今的东园,东园也因此被视为陆家的福地和吉地。
陆辰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坐在上首的李璟,不由笑道:“这园子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据说已有许多年不曾住人了,我都没料到,你来我们家会有这样的待遇。”
“你若是去安定公府住,老太君一定会让你跟着她老人家住。”
陆辰儿听了这话不由愕然。还真如此,上一世,初一进京,她在安定公府待过几日,可不就是跟着太夫人住,瞬间释然,“你既然心里这般澄明,那之前怎么就不上门,反而逾墙而入,如今这般能明公正然出入府第。可是比从前好上许多,而且也方便许多。”
“我没说这样不好,只是嫌麻烦罢了。”
李璟摇了摇头。旁边的陆辰儿不由撇了撇嘴,她一向不喜欢世俗人情来往,更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就为了这个,从前程常棣常笑话她适合找个深山老林的地方居住。还说将来老了之后,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他们俩,隐居几年……可没想到,和李璟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再不耐烦,但若遇上了,也会耐着性子去应付。李璟是连应付都不会。
“我娘亲的马车受惊是怎么回事?”陆辰儿望向李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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