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常棣抬起头来,微微收了手,垂了下来,深深的眸光一闪,起了身,淡淡一笑,格外温润,“你若喜欢,这个就送给你好了。”
陆菁儿先是错愕,后是一阵狂喜,欢快道:“那我就不客气,抢了这头盏灯。”说着走过拎了起来。
程常棣笑道:“桐姐儿,你陪着菁姐儿,我乏了,先进屋里,先生昨天留的文章还没做。”
第二十六回:灯会(上)
夜幕降临,云层沉沉,遮掩了天上的星月,城中华灯初上,星星点点中,夜的热闹也开始了。两辆马车从陆府的侧门驶出,旁边各有几名身强力壮的婆子与小厮跟着。
后一辆马车中,传来桐姐儿笑嘻嘻的质问声,“辰姐儿,方才你是故意的?”
“什么?”陆辰儿装傻般,微仰了仰头,望向桐姐儿满是无辜,背倚靠着罗绮坐着,只是嘴角上扬的笑意,一不留心露了馅。
不得不说,桐姐儿已变了许多,眉眼间全是明媚欢快,已不复初见时的怯弱,此刻,只瞧着她挠了挠头,有几分促狭道:“这马车还是能挤得下一个人的…辰姐姐难道也不喜欢菁儿姐姐。”
“是还可以容得下一人,但我不喜欢马车太拥挤,想必她也是愿意的。”陆辰儿动也没动一下,后面的话声音却似呢喃。
方才出门时,陆菁儿要过来坐这辆马车,陆辰儿以不喜太拥挤为借口,没有同意,还拉着桐姐儿不愿意放,因而,她直接和程常棣两兄弟以坐了一辆马车。谦哥儿,晚上陆令凯让他回了城西,便没有跟着来。
片刻间,陆辰儿抬头,眼角微微挑了一下,“行了,不许再多想了,再多想,我让你也下车,反正,相信那辆马车还能塞下一人。”
听了这话,桐姐儿忙摇摇头,“姐姐就一个人,还是由我陪着姐姐吧,连我也下了车,姐姐不成了孤家寡人了。”说完呵呵直笑。
慢慢的,车行驶得愈加缓慢,甚至耳畔有许多马车轳轳声传来,想来都是去护城河边城隍庙前看灯会的人。
掀帘望去,全是马车拥挤在道路上。平时半个时辰能到的地方,这会子足足用了一时辰才到。
陆辰儿下了马车,刚向城隍庙门口望去,就听到了呼唤声,仔细一瞧,竟是汀姐儿在使劲地挥手,旁边立着的正是月姐儿。
人流如织,陆辰儿刚要过去,桐姐儿一把拉住,“辰姐姐,等一等,我去和我哥说一声,一起过去吧,免得等会儿走散了。
陆辰儿不好撇下桐姐儿,便只得点点头,伸手向那边挥了挥。
一会儿功夫,两辆车的人都下来了,才一起过去,才发现,原来汀姐儿的三哥,房三少爷也来了,一行人都打了招呼,彼此认识。
几位姑娘话匣子先打开了。
“你们等了许久吧。”陆辰儿瞧着他们手中的各式花灯,灯烛已燃烧了一截。
汀姐儿嘴快道:“都逗看了一圈,今儿人多,你们出门太迟了。”
一旁的月姐儿忙笑着解释:“还是汀姐儿提醒我,今晚出门的人多,路上拥挤,要早些出门才来,我也没想到这一点,早上给你送花灯的时候也没和你说。”
“是路上给延误,那我们现在去哪逛。”陆辰儿笑道。
那边厢桐姐儿已带人把花灯给点了起来,每人手里提着一个,陆辰儿也从罗绮手中接过那只美人鱼的花灯。
房守泌出声道:“要不我们先去后街,那边有灯谜会,长街那边小吃铺,华门那边有舞龙杂耍,最后再到护城河边放天灯,这样安排如何?”
似乎没有什么遗漏,大家满是赞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后街走去。
月姐儿瞧着陆菁儿手中的那盏美人鱼的花灯,再看陆辰儿手头上的那盏,是今天早上自己派人送过去,不由拉着陆辰儿,略略退后两步,凑到陆辰儿耳畔,悄声道:“我哥初七就去了松林书院,你手里这盏花灯,是他在那边做好派人送回来了,怕耽搁了时候,连我的也没做,昨天才收到,今一早我就派送过去给你了,你可要怎么谢我。”
听了这话,陆辰儿不由暗叹,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怎么月姐儿和苹姐儿就有间隙,明明是一丘之貉,明明这么相类呀。
陆辰儿瞥了她一眼,“要不,我把这盏灯给你?”
月姐儿哼了一声,却是摆手道:“不稀罕,我才不要你不要剩下的,下回我哥回来,让他给我做。”
“嗯,那我就挑你不要剩下的吧。”陆辰儿呵呵一笑。
月姐儿微微蹙了眉,表示不屑。
“你们在后面咬什么耳朵呢,小心跟丢了。”是汀姐儿的说话声。
月姐儿呵呵笑,陆辰儿对着汀姐儿做个鬼脸,两人忙赶了上去。
第二十七回:灯会(中)
灯谜会上的花灯种类繁多,有莲花灯、棱角灯、花蓝灯、礼花灯等,形状有圆形、正方形、多角形等,一眼望去,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直让人应接不暇。
灯谜或贴或挂在花灯的底座,若猜出了谜底,便可以把花灯拿走,今晚,灯会上最大的彩头是一盏精美的七仙女五方宫灯,花梨木框架镶以琉璃玉石,上面绘有七仙女的图案,五角悬有五彩穗绦,灯火辉煌下映得格外艳丽,夺目绚丽。
这盏灯需要答出三十个灯谜才能赠送。
陆辰儿望着台上高高挂着的这盏五方宫灯,出神良久。
这盏灯,同样的精美,同样的扎眼,上一世,她一眼就瞧中了这盏宫灯,她的性子一向喜欢凑热闹,便撺动着程常棣一起猜灯谜,一晚上下来,两人只在这片通明的花灯下一起猜灯谜,最后,猜对了三十三个灯谜,赢下了这盏宫灯。
她一直非常爱惜这盏宫灯,每每看到这盏宫灯,就能忆起这一场灯会,俩人傻傻地围着这片热闹的花灯打转、蹙眉、欢喜,后来,去了京都,这盏灯也带了过去。
天幕是漆黑漆黑的,街上灯会上却是明亮一片,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有喧闹、有吆喝、有轻浅哼唱、有欢声笑语,灯下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氛围。
“辰姐儿,你在发什么愣,快过来帮我,月姐儿都猜了好几个了。”汀姐儿退回来,急拉着陆辰儿过去。
一旁的月姐儿手中拿着好几个写着灯谜的红条子,是从花灯底座拿下来,大约都猜到了谜底了,因手中有了一盏花灯,又不想再拿花灯了,便取下了这些红条子。
陆辰儿走近,月姐儿扬了扬手中的红条子,笑道:“我瞧了这几个,心中也摸不准,大彩头的宫灯,估计是赢不了,瞧你盯了半晌,若实在喜欢的紧,不如派人去打听是哪做了,花钱再做一个。”
汀姐儿听了,却笑道:“花钱做一个,就没什么趣了。”
几句话下来,倒冲散了陆辰儿那点伤怀的心思。
汀姐儿又放到拉着陆辰儿的手,伸手取了一张红纸条,“这个简单,我知道。”
月姐儿和陆辰儿正要凑上前去看,在前头和程常棣兄弟说话的房守泌忙回过头,打趣道:“却是难得,二妹妹都能猜中的灯谜,一定是出灯谜的人放了水。”
“胡说。”汀姐儿听了自己兄长的话,有点气愤,瞪了房守泌一眼,对着月姐儿和陆辰儿道:“这个灯谜的谜底可是个‘秦’字。”
红条子上的谜面是:半部春秋,打一字。
月姐儿和陆辰儿对望了一眼,春秋两字各取一半的偏旁,可不正凑成一个秦字,两人齐齐点头,月姐儿笑道:“果真是个‘秦’字。这盏莲花灯也挺漂亮的,要不换下你手中的金鱼灯。”
汀姐儿听了这话,果真喜欢,忙把手中的金鱼灯递给后面跟着的嬷嬷,上前去说了谜底,让这片花灯前的那位大叔给取下莲花灯提在手中。
三人高高兴兴地又去瞧别的灯谜。
一会儿,只听汀姐儿兴奋地道:“瞧瞧,这个谜底是什么?”
谜面:弄瓦弄璋齐添喜庆,打一成语。
汀姐儿刚才的兴奋劲还在,只是此刻,眉头打成了结。
一旁的月姐儿突然道:“我猜了一个,‘好事成双’,不知道是不是。”
汀姐儿是急性子,忙问道:“怎么说。”
陆辰儿目光也望了过去,只听月姐儿解释道:“《诗经》上说:生女为弄瓦,生儿为弄璋,女和子两字凑成一个好字,又是添喜庆,那便是好事,谜面又提又生女又生儿的,可不是成双,因而,我猜谜底应是‘好事成双’。”
这么一解说,似乎谜底就是‘好事成双’。
汀姐儿也不论其它,拿给后面的跟着小厮,让他去兑换。
后面又看了几个谜面,黔驴,打李清照一剪梅中一句词,陆辰儿猜的谜底是:此情无计可消除,从成语黔驴技穷衍化出来,技穷可不正是无计了。
谜面:一直天下太平,打一古都,谜底是长安,这个就简单就不用解释。
不过,汀姐儿又猜对了一个,谜面:蟋蟀不停的叫,打木兰词中一句诗,谜底是唧唧复唧唧。
从灯谜会出来,去了长街的小吃铺,只是后面跟着的婆子却拦着不让吃,让众人都扫了兴,偏又不能甩掉她们,只逛了逛,便去了华门看舞龙杂耍。
舞龙队有好几支,全是宣城本地的,杂耍班子却是外地请过来了,平时少见,因而围着的人非常多,挤了好久才挤过去。
凑了热闹,因为拥挤,只待了片刻,便都出来了。
一行人正要往护城河边走去,不见程常棣兄妹还有陆菁儿,跟着的护卫及婆子也少了一半,陆辰儿想着今日她出来原本就是和月姐儿约好一起玩的,因而在灯谜会上一直没去留意他们,他们大约自己去寻乐子了,便也不理会。
房守泌大约看出陆辰儿的疑问,走过来笑道:“方才灯谜会上程家兄妹还要待一会儿,汀姐儿又拉着要离开,便分开了,瞧着姐儿没留意,也没特意和姐儿说。”
陆辰儿道了声多谢,转头却瞧见长街那边通红一片,似乎刚才还没有这景象,正诧异发生了什么事,却听不远处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
长街连着一大片低矮民宅,若是着火了,只怕遭大殃,嚷声越来越大,人群中人流攒动,片刻间便慌乱了起来。
第二十八回:灯会(下)
好好的灯会起了火,没多久功夫,长街那边的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灯会上的人群到处乱窜,有叫嚣声,有怒骂声,有惊恐声,场面突然间混乱起来。况且人多拥挤,陆辰儿他们几个原是一起的,也被冲散开来,瞧着汀姐儿和月姐儿就在眼前,却是无法汇合,反而越拥挤越远。
此时,众人手里又都提着花灯,人流窜跳之间时不时有打翻了花灯的,冒出点火花,有的甚至衣服不小心着了火,更是引起了惊恐一片,让人避之不及,场面似乎完全失控起来,又有人摔倒,有人叫嚷,好不嘈杂,罗绮死死拽着陆辰儿的胳膊,不敢有丝毫放松。
陆辰儿知道,这会子是怎么也不能去和汀姐儿她们汇合了,护城河一带比较空旷,于是和罗绮两人往护城河那边走去。
由于人太多了,又逃窜得太慌乱,不知道让谁跘了一下,陆辰儿突然倒下了,慌乱中手先触了地,接着又有人倒下,似被人踩了过去,,惊呼声很快被淹没,只顾都会跑开,没人留意地上摔了人,罗绮急得不行,“让一下,让一下,姑娘,姑娘…”说着扔掉手中的东西,忙扶着陆辰儿起来。
陆辰儿也惊慌不已,忙强撑着要先起身,只是刚起身,又被人流给跘倒,罗绮急得拼命拉着陆辰儿起身。
混乱还在,喧嚣还在,一切还在继续。。。。。
陆辰儿不知道身上被踩了多少下,两手手心钻心的痛,仍旧挣扎着要起来,要知道,现在这种场面,踩踏死人也是正常,一旁的混杂声全都听不见,只听着罗绮一旁一声声唤都会姑娘,强扶着陆辰儿。
忽然之间,人群避开了,罗绮儿正奇怪着,却瞧着一女子身上已是着了火般,伴随着锐利的尖叫跑了过来,难怪众人避之不及,眼看就要窜到眼前了,惊恐中,罗绮使劲地拉着陆辰儿起了身,无奈陆辰儿已是浑身无力,火势从两人身旁窜过,罗绮的衣摆一下子便点燃了。
手忙脚乱中,陆辰儿急忙道:“赶紧,赶紧在地上打几个滚。”说着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焦急地转过身,去给罗绮扑火。幸而不大,很快被扑灭了,只是裙带被烧掉一截,黑糊糊的,露出里面天蓝色的底裤。
俩人才刚松了一口气,却又瞧着刚移开的人群,又密密麻麻一片,原来那女子前面逃开后,人流又汇拢了过来。俩人被这边挤过来,那边推过去,陆辰儿使出了吃奶的劲,眼角都湿了起来,“罗绮,我起不来了…”
“姑娘,姑娘是哪里舒服?”罗绮也心急,瞧着这望不到的人群,姑娘这般起不了身,只怕还要遭大罪,心里埋怨起跟着的妈妈小厮,怎么一个都没跟上来,让陆辰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要拉着陆辰儿起来,身上一阵阵痛楚传来,陆辰儿摇了摇头,眼中是气馁,更多是恐惧,“罗绮,先站起身…先站起身,别让人踩到了。”
没承想这场灯会会起大火,没承想这场灯会会丧命,只怕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问是怎么死,也会笑掉大牙。
正被推搓得昏头昏脑时,突然只觉得身子一轻,一阵温热的气息近身,清苦的药香扑鼻子而来,耳畔有风吹过,竟是漂浮了起来,睁大眼正要看得清明,只瞧到下面人头乌黑一片,却已落了地。
这一起一落,只在悠忽间,却是已从那团混乱中出来了。
陆辰儿恍过神来,瞧着不对劲,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人搂在怀中,鼻间清苦的药香萦绕不绝。抬头间,瞧着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失措中慌不迭地推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噔地一声,那男子放开了手,陆辰儿却跌落到地上,屁股一阵阵痛楚传来,手刚触上粗糙泥土的地面,又是一阵钻心之痛,忙改用胳膊撑地。
“你手受了伤,现在不能用力。”声音清润好听,昆玉难遮其清,冰泉难掩其润,又似在哪听过。
那人蹲下了身,扶着陆辰儿坐起来,陆辰儿浑身是痛,也不矫情,由他扶着坐着起来,口中道了声,“多谢你了。”
说完,不着痕迹地避开那人,眼瞧右手更严重,掌心已是血肉模糊,左手掌心也是密密的小口子,掏出手绢,先用左手包扎着右手,那人要上前帮忙,陆辰儿却是避开,
“我去帮你把那丫头找来,你稍等片刻。”一听这话,陆辰儿一怔,瞧着这儿人流很少,目之所及便是护城河,才意识到已完全逃脱了方才那拥挤混乱,竟是他救自己出来的。
抬头望去,一袭淡灰色的深衣,鼻梁挺直,龙眉凤眼,如玉树而立,端是气宇轩昂,转眼间却似龙在深渊,腾空而去,只留下一阵风起,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药香,清苦缕缕。
关于元宵节,曾有诗云: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心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不想这回的元宵节,有灯无月,却起了火灾,远远瞧去,长街那边的火势还在继续,半边天通红依旧,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惊惧。也不知道汀姐儿月姐儿她们怎么样了,还有桐姐儿他们…
还有方才,忘了问他是谁,难不成是话本里的侠客,还有先时混乱失控的情形,更是后怕不已,心头还呯呯直跳,不能平息。这时的夜,还是寒冷凌人,贴坐在泥地上,更是冷冰冰的浸人,陆辰儿不由拢拢膝盖,身子抱成一团。
这边转念间,也不过一会儿,只听一阵风吹过,人却已经回来了。
他怀里携带的可不正是罗绮,一落地,罗绮于惊慌间,看到坐在地上的陆辰儿,不由手足并用地到了陆辰儿跟前,“姑娘,姑娘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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