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头也不抬,“你把烧鹅端上来,就知道我能不能吃得完了。”
“啧啧啧……”澹台佾摸着下巴,“是不是所有的骷髅蛊都像你这么能吃?还是只有你是特例?”
握着竹筷的手一顿,元夕若无其事地回道:“你可以去观摩下另一只骷髅蛊的进餐情形。”
澹台佾轻轻一笑,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握在手中,然后懒懒道:“听过云鼎天窟么?”
43第四十三章 不死药
云鼎天窟?
元夕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
“听起来像是某种很了不起的东西;比如放着数不清的黄金的宝库。”她说。
“黄金?”澹台佾摇摇头,一脸惋惜,“你的想象力就只有这么一点么?”
元夕无所谓地耸耸肩。“黄金不好么?硬通货。”
澹台佾瞪了她一眼,然后道:“云鼎天窟里的东西,绝对比黄金珍贵千百倍。——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叫‘云鼎天窟’的地方的话。”
少女终于瞧了他一眼;“你连宝藏究竟存不存在都不知道;就想着去寻宝了?”
“我知道它是真实的——它只是缺少一个发现者而已。”澹台佾傲然一笑。
“那么祝你好运。”元夕一脸兴趣缺缺。
澹台佾看了元夕一眼;短暂沉默了下;而后道:“你觉得;云鼎天窟里面可能藏着什么?”
“能有什么?”元夕随口道;“珍珠,翡翠,黄金……”
澹台佾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怒视她:“黄金黄金;除了黄金你就没别的追求了么?那可是众神留下的宝库!”
“神那么厉害,想要什么直接变不就好了?还要宝库做什么?一听就是骗人的么……”
澹台佾深深吸口气,有种不顾风度将某只蛊暴打一顿的冲动。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澹台佾压抑情绪,“再说,将重要的东西藏起来保存,难道不是所有生灵的共性么?”
元夕终于赏了他个正眼:“……想不到,你小子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一句话。”
打翻她吧!在她身上踩上一千脚吧!云鼎天窟剑魂之密什么的爱如何如何好了管它去死!
胸膛再三起伏,澹台佾捏起杯盏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狠狠砸回桌上。
平息了下怒火,男人试图将话题导向他今日的目的:“总之,云鼎天窟中有无数好物是肯定的……”他眼一瞪,俊美的脸上赤|裸|裸写着“再敢提黄金老子就一脚踩翻你”,“……譬如,沉睡的灵兽,锋锐无匹的宝剑,甚至,能教人起死回生的灵药……”
最后一句,澹台佾刻意加重的语气,而他终于如愿地看到对面的骷髅蛊目光一闪。
“‘不死药’?”她微皱着眉。
可算上钩了!澹台佾心中长出口气,暗骂百里怀竟然把这么艰难的任务交给他。
“我想你所说的‘不死药’,与我刚才说的,并不是同一种的东西。”澹台佾微微一笑,“不死药通常指的是服用之后能令人延年益寿的灵药,但我方才所说的,是一种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仙药……”
比起延年益寿,起死回生,更接近于神话。
元夕垂着眸子,澹台佾看不见她眼中的神色,只能看着她平淡的表情,猜测她心中必然不像她面上表现的这般毫无波澜。
隔了会儿。
“起死回生么?”元夕淡淡道,“真不错……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死人了。”
澹台佾定定地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但她却再不作声,反而一心一意喝起碗中所剩无几的汤来。
她为何还可以这般冷静?澹台佾藏住心中疑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其实你比死人还糟糕些,要知道鬼魂们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而骷髅蛊被蛊师控制着,永远不得翻身。
最重要的是,从来没人知道,一只骷髅蛊,是否也有魂魄……是否还有通过奈何桥的资格。
元夕喝了一口汤,面色平和。
“无所谓,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汤,其实就已经赚了。”
她指的是自己重生的事,但澹台佾以为她是在说她从斗穹天道手中捡回一条命——以成为白朔的蛊为代价。
她说这话时淡漠的神情,让澹台佾胸中有些不舒服。
“你不想变回人?”澹台佾蹙眉,“你就那么喜欢当白朔的蛊?傻了吧你。”
元夕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才傻了呢!谁乐意当别人的蛊啊。”
澹台佾的嘲讽,元夕的反驳,令得屋外缓步而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澹台佾望着元夕,哼哼一声:“谁知道,说不定你跟着姓白的太久,养出奴性来,连蜀山都不想回了,一心想跟在白朔后头混吃等死。”
元夕目光奇异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回蜀山?”
澹台佾顿了顿,表情很自然地道:“你不是为这事和白朔吵了很多遍了么。”
“……他会告诉你这个?”元夕不信。
“他当然不会和我说,不过他会和百里怀抱怨;而我,澹台佾,恰好是百里怀最信任的人。”
“……男人的友谊。”意味不明地道完这一句,元夕不再发表意见,目光落在已经停止沸腾的火锅里。
半晌。澹台佾听到元夕轻轻的声音。
“以前在蜀山,每年冬天,我们都会围在一起吃火锅。”
澹台佾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半天反应过来,嗯哼一声:“现在你不在蜀山,一样有火锅可吃。”
元夕笑了。
“如果是我师兄,方才他一定会把最大的虾让给我的。”
澹台佾瞪住她,“……我又不是你师兄!”
“对。”元夕笑笑,“所以我就只好喝汤啦。”
“……”澹台佾阴阴地看着她,“把你吃的鸡鸭鱼肉全给我吐出来。”
“可以呀。”元夕道,“你过来,伸手给我接着,我这就……”她做了个相当……引人遐想的动作。
澹台佾毫无意外地被恶心到了,不停地甩眼刀。
元夕仿佛毫无所感,乐呵呵地夹菜。
澹台佾望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这么喜欢你师兄,为什么不嫁给他得了?”
“咳!咳咳咳咳……”元夕捂着嘴,好容易止住咳,睁大眼望着澹台佾,“你疯啦?那是我师兄!”
“嗯哼~师兄师妹日久生情结为连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澹台佾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么心情说出这番话。
元夕一怔。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也是。”她摸着脸颊,“好像在人间,这事儿还挺常见的是不是?”
澹台佾哼哼两声,权作应答。
元夕静默了一会儿,似在思索,最后她叹口气。
“我还是觉得,师兄就是师兄。”她说。
澹台佾顿了顿,端起茶抿了一口。
“什么呀,原来还是个没开窍的小丫头。”他好心情地调侃。
元夕也笑,在他喝第二口茶的时候毫无征兆地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要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现成的就有一个人选在那里呢……”
澹台佾险些呛到,忍着喉间的不适他放下茶盏,同时听到那边很认真的在计划:“师兄那么优秀,估计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唔,看来下手要快才行……”
澹台佾黑着脸,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在你下手之前,还要先把肉身弄回来。——哟,你不会完全忘了这件事儿了吧?”哼一声,“果然已经完全被你自己的妄想冲昏头脑了,看看你那蠢样儿,若你那了不起的师兄真娶了你,我倒要为他默哀片刻。”
元夕静了静,继而神色真诚地望向澹台佾:“澹台佾,你放心好了,等我嫁给师兄,我一定记得让他给你介绍几个好男人。我懂的,长期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床上,总是容易让人心理阴暗精神扭曲……姐妹我最善良了,好男人有我一个也有你一个……”
澹台佾怒了!
愤怒的孔雀将元夕打翻在地猜上一千脚——那是不可能的,云鼎天窟的事儿还要落在这该死的骷髅蛊身上!
脑中往某人背上用力踏上一千只脚印,澹台佾霍地站起,冷冷道:“吃饱了吧?把碗碟撤了!”
元夕瞟了满桌狼藉一眼,挑挑眉,站起来收拾碗筷。
屋内猛然刮起了风——澹台佾推开了房门。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和某人此刻的脸色如出一辙。
那袭滚着狐狸毛的大氅很快消失在院落尽头,期间所经之处带起一股寒风……
元夕站在门旁笑得前俯后仰。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到,一拢熟悉的墨蓝正缓步自转角处走出来。
元夕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白朔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她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目光很冷。
元夕觉得有什么正卡在喉咙里。她说不出话来,而对方好像正等着她出声。
于是元夕咽下那并不存在的骨鲠,然后张口道——
“白朔,偷听是不对的。”
白朔笑了。
元夕觉得更冷了……
44第四十四章 回去嫁给他?
天色阴霾;风从人身上刮过,带出一片汗毛直立。
元夕瞅着对方的神色,赔笑道:“进去坐坐?”
……奇怪,明明她也没做什么心虚事,为毛现在她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还这么自发自觉做小伏低小心翼翼……
心中嘀咕着;面上还要保持微笑:“进来吧;外面风大。”
转身;她逃兵似的往屋里钻。
可惜;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元夕低头收拾桌面;眼角余光不停瞟向那边那个负手而立的人。
……没错;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就是被他激起的。哇,刚才他那个笑真是……元夕抖了抖。
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第二次。
在元夕埋头清理的时候,白朔的目光也森森然从桌面掠过;重点关注了下堆成小山高的鱼骨与虾壳。
……看来明天不止螃蟹,其它水族也要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了……
终于四方桌上恢复了整洁,元夕直起腰,转头望向那边始终静默的男子,然后一副绝对是刚发现对方还站在那里的表情:“哎呀,你怎么还站着……请坐请坐。”殷切地拉开靠椅……
白朔缓缓走过来,却瞧都不瞧那个靠椅一眼,颀长的身形占据了骷髅蛊大半视线。
元夕有些不自在,脚下刚一动,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怪我偷听了?”
微微一怔,元夕反应极快地接道:“你偷听了么?——啊,我知道了,你是刚到,还来不及敲门吧?没敲门没关系,反正我后来也看到你了么……不过我还是要啰嗦一句,下次请在院门口的时候就敲门,你这样不声不响的进来,我会以为是哪个小贼闯空门,万一误伤就不好了……”
“院门没关。”他截断她。
元夕一哽,接着打哈哈:“哦,是么。嗯,大概是之前澹台佾来的时候,我忘记关门了。”
她真的忘记关门了么?
天知道!
元夕转着眼珠,不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男人的胸膛上。
擦,今天才发现,原来白朔这厮这么高,她居然才到他胸口!怪不得他一靠近,自己气势上就无缘无故短了一截。
输人不输阵,元夕果断一移步子,从对方阴影的笼罩中逃出来。端起茶壶,清咳一声,她向白朔微笑:“想喝什么茶?我这有银毫云针,碧云舒,还有木樨白。”
白朔看着她不着痕迹地从自己身旁逃开,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碧云舒。”
元夕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烧茶,冷不防白朔在身后慢慢道了一句:“昨天你见过阿娣了,有何想法。”
脚步顿住,藕荷色的衣裙凝在门口。
侧身,元夕望住男子。
“你觉得呢?”她笑了笑,“对一个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的人,我想正常人都很难这种人有什么好感罢?”
白朔静静地望着她:“而你也不是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人。”
“……对。”元夕笑笑。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为你心爱的阿娣讨一个公道的话,抱歉,我想这壶碧云舒可以省下了。”她说。
白朔不说话,广袖翩然,朝她走来。元夕立在门旁,攥着茶壶的柄,一动不动。
他停在她身前,月光下他的脸如玉一般皎白,青丝被风吹起,在他身后缠绕成一幅泼墨山水。
“你在生气。”白朔轻声道,“你在嫉妒。因为比起你,我更宠爱阿娣。”
他用低柔如绸缎般的声线,说出这么一句话。
元夕不想承认自己被激怒了。不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而是因为他说这话时的语气。
他的态度,仿佛笃定了什么似的,令她觉得有种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的错觉……
而他却环着胸,好整以暇地戏弄她。
元夕觉得受到了羞辱。
她凉凉一笑:“你想太多了。我再不济,也不至折堕到要和一只蛊比高低。”她神色轻松地望着身前的人,“她好像很依赖你?真是太好了,恭喜你,终于得到梦想中的骷髅蛊。”
白朔高深莫测地望着她。
“当然,我很喜欢她。”他颔首;“比起自作聪明,我更欣赏自知之明。”
比起你,我更欣赏阿娣。
不必去细想话语的内涵,只需看着他的表情,元夕就能读出这句话。
轻轻深吸一口气,元夕微笑:“妙得很,所以我才和澹台佾说,我可以考虑我的终身大事了。”
白朔目光一沉。
元夕恍若不觉,面上带着欣然的笑:“既然你放才已经听到了,我也就直说了——云鼎天窟,我一定会找到。”
如果让百里怀听到元夕这句话,他必然抚掌大笑,然后给白朔记一大功。而澹台佾则会默默地将白朔的母系十八代全部问候一遍……他气个半死才换来口风勉强松动一些的骷髅蛊,居然这样轻易地就被姓白的给说服了!
但白朔,此刻只是站着风中,听那个只及他胸口的家伙发表宣言:“进入云鼎天窟后,我会拿到起死回生的仙药,然后……”
她望着他:“我就回蜀山去。”
四周静的出奇。
白朔安静地立着,如云墨发如凝固般披散在身侧,他整个人也似是凝固的。
像火山喷发前格外平静的海面。
“你要回去?”他低声问。
“对。”
“回去作甚?”
元夕顿了顿,还未及回答,白朔就已经接下去:“回去嫁给那个元璧?”
元夕一怔,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她没有反驳。
白朔看着那张小小尖尖的脸上倔强的神情,忽然一笑。
“你不可能回得去。”他轻轻地说,声音在白昼中亦飘渺得如同如灵魅,“而且我再也不许你见那个人。”
一股怒火自冲心口,元夕张嘴就要反唇相讥,一个带着冷香的吻却毫无先兆贴上她的唇。
视线一下子空白了。
元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白光渐渐褪去,她怔怔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感觉有某种温暖的东西正贴着自己的唇……她向来偏冷的体温因着这个接触,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而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那温暖的来源离开了。
元夕甚至还来不及感受到胸口的空荡,一根修长的食指已经按上了她的额心。
“现形。”微带沙哑的声音,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威慑力。
然后元夕就亲眼看到自己在那根手指下,变回一具骨骼森然的骷髅。
隐约明白了什么,元夕脸色一白,拼命地挣扎起来——只是想象中的挣扎,她仅仅是颤了颤眉梢,那动作如此之轻,连一只蝴蝶拍打羽翼时的动静都比她更加明显。
面色平静,双手驯熟地垂在身侧……即使骷髅蛊眼中的怒火已经烧得要溢出来,她依然只能安静地站在他的阴影中……似一只缄默的木偶。
冰冷的空气中,响起蛊师冷静理智的命令。
“昊彼苍穹,九幽冥府。”
“以吾之名,立此禁约。”
骷髅蛊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她恶狠狠地瞪那个魔一样的男人,却只看到他无情的双眸,听到他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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