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蛊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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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蛊殊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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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拿着吧。”

他先是迷惑,随即脱口而出:“你是说——?”

庙里那人要他来这里拿一样东西,言明若拿到了,就破例收他为徒。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锦囊,小乞儿表情复杂。

只迟疑了一瞬,他接过锦囊。不想追问为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目的,他们是妖怪不是吗?一定是用妖术算出了他的来意。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他低声说,“逼我穿女装的事,我记下了!”

一扬下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妖怪,有种你在这等着,等小爷学了道法回来会会你!”

对方瞪大了眼,忽然转头:“公子,怎么办,有人放话要找我们麻烦呢!”

男子半根眉毛都不动,“是要找你的麻烦。”

“公子你可真无情。”少女半真半假地埋怨,而后回首,瞅着小乞儿。

忽地,她嫣然一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作为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妖怪,放虎归山可要被大家嘲笑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乞儿觉得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院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

也许是那株开得诡艳的曼陀罗,也许是墙上雕刻的怪兽……它们都在无声地笑。

少女抚着自己的脸颊,似在沉吟该将这个大胆扬言要修理自己的人类如何处置。

“啊,有了。”

她抬手覆上自己左胸,嘴角仍是那抹盈盈的笑。

空气中那些妖异的笑越发尖锐了,小乞儿依稀感到有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气氛弥漫在四周。

很不幸,那个倒霉的被围观对象,就是他自己。

她胸口的衣襟里藏着什么?毒蛇?毒箭?

“放心,很快就结束了。”在小乞儿的屏气戒备中,她微笑,“我还蛮喜欢你的,所以给你特别优待……”

唇边落下意味不明的话语,噙着一抹笑,化身少女的妖怪缓缓拿下放在胸前的手——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纸符。

来不及思考为何看似完全是妖怪天敌的纸符会出现在一个妖怪手里,小乞儿整个瞳仁已全然被眼前骇人的景象占据。

你有没有过在午夜被噩梦惊醒,连呼吸都带着惊惧?

你有没有过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连战栗都僵硬成死尸?

白森森的骨架,黑洞洞的眼眶。额心一点猩红,灼灼如白色荒原上凝固的血,煞气千重。

风声凄厉,笑声嘶哑。

“红粉骷髅”,原来不只是个比喻而已。

从红粉到骷髅,也许只是一个瞬间,也许,只是一张纸符的间隔。

鼻间骤然涌进一股异香,似一柄铁锤将业已混沌的脑仁狠狠砸晕。

以后的日子,小乞儿韩茗会庆幸自己及时昏倒,于是躲过肝胆迸裂的一劫,没落得千百年后那位姓许名仙的男人一个下场。

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骷髅咧着嘴将纸符揣进怀中,下一瞬,白骨摇身一变,又是那个豆蔻少女。

庭院中流散着浓郁的迷香。

“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拍掉手上剩余的迷香,她满脸写着“啊又玩挂了一个接下来的日子又要无聊了”。

几步外,男子懒懒道:“又是杀人,又是救人。素素,你很闲嘛。”手过处,又一朵曼陀罗委地。

曾经的元夕,此刻被称作“素素”的少女,眼珠一转,走过去,歪头看他。

“公子不愿我救他?”

他瞥她一眼,目光又落回花枝上。“可惜了那迷香。”

若非她及时放出迷香,遭受了那般视觉冲击的人类会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内,死得不能再死——活活吓死。

比起那样,此刻因吸了迷香及时昏迷的韩茗,除了倒地时被青石板磕出一个包外,全须全尾,活龙一条。

多幸运啊!这都要归功于元夕姑娘的手下留情。

感叹着自己的功德,然后走过去,单手扛起韩茗,预备把他送到庙那边去。

郁闷地看到自己的白裙蹭上小乞儿身上的灰,元夕蓦地体会到“自作自受”的作者发明这个词时的心情。

真想管杀不管埋啊。啧,偏偏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她真不想在走在五月的旭日里……

说起来往北边走,不远处就有一条河呢……

“向北走半里,有条河。”男子忽道,声音闲闲。

元夕表情一僵,而后嗔道:“公子说什么呢。”义正言辞,“元夕能做那种缺德的事儿么?”

曼陀罗花和墙上异兽齐齐发出嘘声。

“别笑。”元夕正色道,“比起公子,难道我不算天真可爱吗?”

所有嘘声瞬间静默了。

……无法反驳!

不过……众人一起望向男子。

他眯眼,唇角一动……

“我送他出去!”元夕一溜烟跑了。

院中的迷香在风中渐渐消散。

男子微微一哂,收了霜刃,漫步向房中。

墨色的发隐入门后,庭院中顿时响起妖物们此起彼伏的舒气声。

五月,长空里,云幕低垂。

院里香气完全消失的时候,元夕也回来了。

“公子呢?”她问。

墙上异兽朝房间一努嘴。

她点点头,正要离去,半空里却飘下银白的雨丝,很快淅沥成小雨。

“又下雨……”她皱皱眉。

半大不小的雨,却也足以打湿行人的薄衫了。

元夕索性坐在阑干上,倚着廊柱等雨停。

雨水落在地上,汇成数条小溪。

这场雨下了好久。

雨收风霁,淡天一片琉璃。

日晖洒下来,落在回廊前的两个身影上。

一个素白,一个墨蓝。

“公子。”

“嗯?”

“是你把素素做成骷髅蛊的,对吧?”

她看似随意地问。

“嗯。”他亦回得漫不经心。

她便不说话了,两眼望着远处的天际。

浅淡的云色,让人想起某些同样既白且冷的东西,譬如荒原,譬如白骨。

他略略俯身,目光落在她发髻的簪花上。“在想什么?”

“那天,”她慢慢道,“公子为什么想杀掉我呢?”

风声骤然安静。

3第三章 重生为蛊

火烧云从小小的一抹,逐渐烧红了西边大半天空。

“公子为什么想杀掉我呢?”她仰首,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他的倒影。

白朔笑了。

“你问的是哪次?”他抬手,将那朵略歪的簪花扶正。

那样散漫的回答,仿佛他们只是在霞色里,聊着无所谓的风花雪月。

连本该义愤填膺的质问者也是一副“好无聊啊我们来杀时间”的表情。

“就是公子刚把我造出来的那天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心,叹息,“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那日,她清晰地感到他已动了杀意。

然而她却一动不能动,只能束手就戮。

许久许久,那根食指却始终未刺下去。

杀气忽浓忽淡,从手指上传过来。

她猜他在判研她是否说了真话——她是否,真的已经将过往全部遗忘。

最终,他收回手。

在那手指离开额心的同时,她感到所有力量都回来了。

但她仍纹丝不动。

事后证明她这个决定英明至极,倘若当时她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白朔必将她格杀当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沉默相对。

少顷,他移开目光,拿起早就放在一侧的某个器皿,递给她。

她接过,看到器皿里面盛满浓稠的红色液体。

一种让她蠢蠢欲动的气味,从液体中飘出来。

“想喝?”他淡淡道。

她犹豫了下,点头。

“那就喝。”

闻着有些腥,入口却无味。

液体顺着每一根骨骼,渗入骨髓。

惨白的骨骼表面泛起了红色,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恢复白皙。

她放下器皿,意犹未尽。

“你叫什么?”蓦地,他问。

这问题来的如此突然,似一个暗含杀机的试探。

她张了张嘴,却没声音,最后摸摸脑袋。“不知道。”

白朔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隐没,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她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虽然表情效果因为只剩头骨而效果大打折扣,但足以让他了解她的“迷茫”。

“就叫素素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素白的宣纸上。

元夕唇动了动,但没出声,心里自嘲,居然又是“素素”……

面上顺从地点头。

骷髅额心的那抹嫣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时光荏苒,一晃一年。

火烧云映得屋顶都红了。

屋檐下,传出男子的一句话:“因为素素让我很失望啊。”

元夕不语。一年的共处,让她渐渐摸清这个男人的思路。

于是她大胆猜测:“公子那时以为,素素仍记得过去的事?”

白朔瞥她一眼,这一眼,叫元夕险些打个冷战。

“一个成功的骷髅蛊,是不该记得任何身为‘人’时的记忆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元夕默默扶额,她一度觉得是自己想岔了,没想到事实真是这样……

一年里,他几次对她动杀机……果然只是因为——他认为她是个“残次品”?

当年她很快弄清了“元夕”确然已死,自己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附身到了别人身上……或者可以称之为,重生。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重生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由骷髅炼成的骷髅蛊。

——不错,元夕现在的身份,是白朔亲手炼制的人形蛊,骷髅蛊。

她第一次见到白朔那会儿,正值骷髅蛊新鲜出炉。白朔费了无数心思,绞尽脑汁炼成的古籍上的奇蛊,却被她一缕游魂,轻飘飘鸠占鹊巢。

苍穹里,绚烂的晚霞烧过了极盛,走向黯淡。

白朔站直身子。元夕知道他要回屋了,那个搁在心里一年的问题突然不受控制地蹦出来:“那时你为什么一见面就问我是否记得以前的事?”

是,她想知道——按理说白朔自己制出的骷髅蛊,蛊成后会不会留下记忆,他应该最清楚,但他却问出那样一句话……

但话一出口元夕就暗道糟糕,她虽然急于弄清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却也知道这样冒失的发问,极可能让他警觉……虽然元夕一直怀疑,他早已对自己生疑,但只要自己谨慎行事,本来他是不能证实不了什么的……

白朔俯视她,不言不语。

元夕有些发慌,面上却撑出一副“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答也没关系”的样子。

半晌。

“看来素素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让元夕汗毛倒立。

强笑一声。“嗯,只是觉得好奇。”她站起来,“不过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连公子你自己也不确定,骷髅蛊是否会留下以前的记忆,所以才有此一问呢?”

她在赌,赌他现在还不会杀了自己。

嗯,她想想,最后一次他想杀她,是半年前的事。或许他对于自己这个“残次品”开始习惯了……当然更有可能的是,白朔自己也明白要再造一个骷髅蛊,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浪费可耻,你懂的。

这时白朔出声了。

“想想你第一句话。”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示”,蓝衣男子转身回屋。

元夕苦苦思索半晌,终于想起所谓的第一句话是哪句。

“在想……阁下是哪位?”——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有些明白自己的漏绽在哪儿了。

一个脑子里应该像白纸一样的骷髅蛊,怎么会用如此文质彬彬的语气发问……见鬼的“阁下”!

然而时间也不能倒流了。元夕正想长叹一声,却听到屋里传来懒散的话语。

“囚室里那个人,你自己上点心。”

屋内再无声响。

元夕抿抿唇,把已经无可挽回的失败丢在脑后。

远处,最后一缕光,亦没入夜幕。

宅子最深处,有间不起眼的青瓦房。

白朔所说的囚室,便是这里。

少女的指尖在门缝上虚虚划过,房间的结界无声溶化,再轻轻一推,那门便应声而开。

跃入眼帘的,是房中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

元夕走过去。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来,那人睁开眼。

那是一双极俊秀的眼,黑瞳纯粹,眼色坦荡如山风。

仔细看,他远山般修长的眉梢旁,有一缕细细的墨青,直没入鬓间。

这条黛线,是他被施了蛊的证明。

待到黛色转黑,便是死期。

“觉得怎样?”元夕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要喝水吗?”

他低低一笑,声音竟是轻快的:“我比较想喝酒。”

她将水倒入瓷杯,“酒会抑制你身上的蛊,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呵……你还是那么怕他。”

“我是他的蛊,当然怕他。”她白他一眼,端起水杯,“张嘴。”

看着杯中水一点点流入他口中,元夕抿了抿唇。

这个男人,很强。白朔手下无情,作为养蛊器皿的蛊人她见过许多,但没一个能像眼前的人这样,足足捱了半月余,还未断气。事实上,一月前她从附近的鬼沙河滩头把这个重伤昏迷的男人捡回来,稍微治疗了下就推上炼蛊台。而白朔一通探查后,满意地表示,希望今后她常去那个滩头,多捡回几个这样好体质的蛊人。

但好体质的意义只是延长了折磨的时间。她很清楚,蛊已经在他身体里扎了根,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每日来送食的时候,元夕都会和他聊一会儿,大多时候是元夕说,他听。

男子口风很紧,元夕只能从他的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推测他是一个的仙门弟子。这更糟糕,白朔讨厌仙界的人。

飞桥镇风水特殊,一年之中除某个日子外,无论仙魔妖邪,一身修为到此皆十不余□。久而久之,各路人士都识相的绕道而行。而不受影响的凡人,又嫌飞桥镇多雾多雨,附近老林深山异兽出没,故而不愿久居。

所以飞桥镇很冷清。

所以困在飞桥镇一年有余的元夕,对这个陪自己聊了大半月的人,很有好感。

饮过水,元夕给他喂下一颗药丸——白朔说,这样的蛊人来之不易,得尽量吊着他的命……

做完这一切,元夕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不多待一会儿?”他道,脸上却没有挽留的意思。

元夕没回头,慢吞吞地道:“我刚被警告,少和你套近乎来着。”

耳闻身后一声轻笑,元夕顿了顿步子,却再没听到他出声。

门外,夜凉如水。

元夕慢慢走着。

或许是重生的身体是个蛊的缘故,前世的记忆变得有些奇怪。

她记得前生许多事。记得第一次换牙哭得很惨,记得十八岁遇到长大后的陆回雪,记得十九岁嫁入蓬莱,记得三年后蜀山灭门……

甚至她记得自己及笄那天大师兄元璧那袭雪青色的圆领长袍……但奇异的是,却记不起任何人的脸。

再过些年,大概就会连事情本身都忘了吧……

半空中又飘起牛毛细雨,雨蒙蒙的天气,一直绵延至三天后。

腻人的雨总算停了,元夕特意将青瓦房的门留下一道三指宽的缝隙,让新鲜的风带走房间里的霉气。

回身,走到蛊人身旁。

她一如既往的喂了水,闲话两句,然后望着男子眉梢那条近乎黑色的蛊线,问了句:“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过去一年里,她说过这话很多次,对象无一例外是一脚跨进鬼门关的蛊人。

虽然这次的对象让她颇有不舍,但也没到甘愿为为他犯上作乱的程度。

在元夕想来,既然没能力救人家,好歹要尽量满足人家遗愿。要求断头饭的,好酒好肉伺候;放不下亲眷的,逢年过节捎包碎银……

对这男子,元夕觉得自己可以额外给他个友情大礼包,哪怕他要求弄个花魁一夜春宵什么的,只要他坐(做)得起来,都可以考虑。

因为是抱着这样豪气的心态,所以当那人沉吟良久,却回了句“我想打听一个人”的时候,元夕深深觉得,这厮太不识货了……

闲闲坐下。“你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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