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到达济。南府衙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几日,正是暮色四起,卫青早已在门口恭敬迎着几人,见到苏湛,自然和她尤为亲切,在他看来,苏湛当时让他只等着好消息,如今已经升任都指挥使,已然成真。苏湛心思也不在这里,想到要见到夏煜,早已迫不及待,只客气地敷衍他两句,便急忙向他身后张望,然而四下苍茫寻觅,却没见到夏煜的影子。
“锦衣卫……夏大人没有来么?”苏湛终于忍不住问道。
此时吴晓月也刚刚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在苏湛身后不远处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百转千折,看着苏湛消瘦的背影,听着她强自压抑着心悸的语气,一时间回忆起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忽然觉得浮生掠影,有此一个挚友,也不算枉活一回。
卫青听了苏湛的发问,笑道:“夏大人去城西了,已经派人送信去了。”说话间,一转头,又笑道:“瞧,这不是回来了么?”
苏湛竦然侧望,只见那那斜阳西下,其色如金,一匹枣色马上带着一人,须臾间已行至近前。那马上笔直坐立着夏煜,勒马侍立时,夕照从他的身后漫过来,像是他像貌清竣的身影嵌在了一片茫茫的金子中,只觉得光芒万丈,让人无法瞩目。
他下了马,疾步走了过来,眉宇间仍是淡然,只低声说道:“苏大人,王大人来到了。”但是他眸子中深深掩藏的如火焰灼烧般的情绪和那额上因疾行而渗出的细汗,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此时的苏湛,见了夏煜,已经全然忘记了心中多日来的不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一时间全已飞散不见,纵使四周兵马林立,但是在苏湛的观感中,却似完全消隐,这如金子一般的天地之间,只剩了她和夏煜两人,以及那在心头久久萦绕的重逢的欢喜。
只是苏湛和王真刚从外地赶来,少不了交代事宜,跟着一行人到了衙门里,把吴晓月、刘文、刘武安顿好,才又和卫青、夏煜详细说了说抓捕唐赛儿以及久寻不到的情形,接着,便又说起方圆多少里的尼姑庵和道士观里,都将女道士和尼姑都悉数搜查逮捕来的事情,几人说到这里,嘴上虽然都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却都已经显露出不快。
公事谈完,又是晚宴,士兵们也安排了好酒好菜自不必说,这几个当官的更是山珍美味,少不了觥筹交错。
苏湛哪有心思听他们的奉承,此时心中激荡,只把那目光时不时地向夏煜飘去,夏煜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嘴角噙着笑,对苏湛的目光悉数收了,只淡淡微笑回应,却不过多表示。但是,就是那么一个久违的微笑,苏湛也觉得两人的心气像是通到了一起似的,喝下的辛辣的烈酒也似蜜糖似的一般甜腻,不觉间就多喝了几杯。
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后世的苏湛也谈过恋爱,却从来没有尝过如今的这种感觉,夏煜和自己之间的感情,竟如同那诗中、戏里说的唱的一般,只觉得一颦一笑都是轰轰烈烈,一言一行都是勾魂摄魄,一别一离都是肝肠寸断。若不是亲身经历,叫别人说来,自己只觉得是荒唐,可是自己这真的身在其中,此时此刻,恨不得马上扑到他的怀里去,把这些日子来的相思,一点一滴地都说给他听。
卫青哪知道这里面的曲曲折折,那酒桌上,依旧提起旧事,大着舌头笑着说道:“苏大人,都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但是我却不得不说,我佩服你!若不是你,也没有我的今天!就说当年你为了救皇长孙殿下,差点连命都没了,这忠肝义胆,我等何其佩服!来来,我敬你一杯!”
苏湛正沉浸在甜蜜中和夏煜小心抛着媚眼,却突然见夏煜脸色稍变,这才被卫青的话唤回神来,略一体味,只叫苦不迭,哪辈子的事儿,又拿出来破坏气氛!只好举杯对卫青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以后别提了!”
卫青哪里听出苏湛是真意,只以为他不过是谦虚,自然接着说:“怎么能不提?我这和你说了实话吧,那场景,谁会像你一般舍身,拖着一条伤腿拼死相护?啧啧,那气概,那情谊,说起来……唉,我等都是惭愧啊!”
苏湛又急又气,这与夏煜相逢的节骨眼上,卫青不识时务地提起当年自己拼上老命去救朱瞻基的事,只觉得方才温存全叫他的话击碎,只恨不得他赶紧闭嘴,便道:“好了好了,卫大人你喝多了。”边说着,边去瞧夏煜的脸色,夏煜依然微笑着,似是在听旁人的事,可是那眸子中的热情,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些。
第二百零四章 辣手摧花
酒宴闹腾到半夜,好容易散了,抬头看看,那天上晨光熹微,晓星欲灭,虽有微风阵阵,却是迎面不寒。
卫青真是喝多了,夏煜帮着送回了房里,苏湛寻思着,只好自己先悄悄潜到夏煜住的屋子外面,等着他回来以便说上两句话。哪知他住的小院外面,连这夜里也有两个小将跟蹲门貂似的守着,自己要是大半夜地跑去,反而让人觉得诡异。
如此想想,便又忍下心思,沿着凄冷的院墙往回走,却正看着有个人沿着路朝自己住处走去,定睛细看,可不是夏煜是谁?苏湛心里一阵畅快,几乎要呼喊他的名字,心中想到夏煜定是以为自己回了住处,便去找寻,但是这大半夜里,她赶紧又把半张的差点呼出声的小嘴闭上,急忙跨步向夏煜赶去。
夏煜走到半路,却突然听到声响,回首望来,见苏湛向自己跑来,也霍地转身迎来,两人砰地撞到一处,像是两块磁铁似的,紧紧吸在一起!
苏湛顾不得那么多,只觉得心中仓皇乱跳,一把搂住夏煜的脖颈,向着他单薄的唇儿,轻轻撕咬似的吻了一下。然后仰面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只觉得欣喜得快要哭出来,不知为何又心慌意乱。
夏煜的脸上也浮着灼热,似千言万语奔涌在喉头,却一个字也没说得出来,凝望了苏湛片刻,却只道:“你一切都好吧?”
“好。”苏湛掩饰住话音中的哽咽,“你呢?”
“好。就是想你。”夏煜说了这话,只接着捧起苏湛的小脸,向着那樱唇啄去,片刻间。两人唇齿香甜,只觉得气息慌乱,无限暧昧旖旎,紧紧拥在一起,就似要把对方嵌入自己肉中一般。
长长深情一吻结束,夏煜的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苏湛脸上倏地通红。心也跟着乱跳,这顷刻忘情,这时回过神来,却也怕人看到。忙拉着夏煜往无人院中的林子假山里走,夏煜随着她走进暗处,在小树丛中坐在青青草地上。有树木掩映,那曙光仍是照不见二人。
这坐下的时候,夏煜腰间的佩刀叮地碰地响了一声。一声微鸣却似突然给苏湛泼了盆冷水,虽然她的语气仍雀跃,却免不了谈起正事:“皇上让你来是捉拿山。东尼姑、女道士带去京城的?”
夏煜点点头,道:“本来不是我的事,但是我想早些见你,便这样安排了。”
苏湛将脑袋倚在他的肩上,道:“这事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好在我找回了晓月,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话到这里。便将在此次山。东之行的事都和夏煜交代了一遍,说到见到那唐赛儿的时候,看到夏煜蹙成一团的眉宇,以及那显而易见的担忧神色,苏湛到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唉!
苏湛心中叹了口气,这夏煜对自己有意以来,没得到像其他姑娘那种像模像样的爱不说,还成天为自己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甚至有了危险,自己也急得冲上前去,替自己挡驾。苏湛想想他这成天埋在心中的忧虑,便没有提起脚心的两颗痣的事,只怕他因此更加担心自己,更添烦恼。
“皇上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苏湛觉得夏煜揽着自己肩头的手臂慢慢收紧,似乎能透过那宽阔的胸膛感受到他的隐痛一般,忙转移了话题。
“什么动静?”夏煜对苏湛的话有些不解,“你这次协助剿匪的命令,是胡荣举荐的你,可能你回去论功行赏的时候,还得记着他的好,我不求你什么功勋,只盼得你安好,因此胡荣推荐你的时候我极力阻止,可是还是没能阻止下来,现在看到你这个模样,我的这心才算是放下了。”
苏湛笑道:“我还道我自个儿胆小,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夏煜柔声道:“只对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湛点头道:“我知道。”顿了一顿,才又道:“其他的……没什么事了么?最近在这边,什么动静也听不到,太子那边怎么样?”
夏煜听了这话,不免想起刚才在酒桌上的言语,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苏湛紧紧揽着他的腰,笑道:“怎么?又吃醋了?”
“哪有?”
“还说没有?”苏湛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我是问朝中的格局什么的……有没有什么动荡?”
苏湛心里想的是,这永乐十八年,东厂会成立,在临行之前,虽然和朱瞻基有所交代,希望他能推王彦上位,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这才问起夏煜来。
夏煜果然说道:“哦,对了,是有一事没有和你说。皇上似是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正在筹办当中。”
苏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夏煜继续说下去。
“这个机构将会在东华门,似乎现在有几个掌权的人选,王彦呼声很高,只怕这个机构出来之后,锦衣卫的地位,就比不得现在了。听说那边也是要调拨一帮锦衣卫过去,若是我不能护着你,就把你安排过去,王彦不会亏待你的。”
苏湛听了这话,已经明白了这局势,便笑道:“这样也好,只不过……”苏湛的音调显得顽皮,接着一字一顿地玩闹道:“只不过怕我走了,你要想我想得不行。”
夏煜闻言也是目光灼灼,不由地吻了苏湛的额头一下,只觉得香息微微,又掺杂着几分酒气,此间她的睫毛轻轻颤动,都让人意乱情迷。
两人在一起谈话的时间只觉得似是须臾,实际上已经过去许久,天色慢慢明了起来,苏湛醉酒之意也渐渐浮了上来,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夏煜见状便只得把将她送回了住处,两人约好了下午在府监门口见面。
苏湛回了屋里,直睡到中午,才慢悠悠起了床。桌上已经摆了些蔬果、点心,便捞起来吃了一些。
下午时候,苏湛刚到那府监门口,便看到夏煜已经等在那里,走过去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了进去。那监狱的铁门正张着大口。好像要把人们生吞进去,向里看,入望阴森,笼罩着无边的鬼气。这里面每年死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苏湛是见识过诏狱的人,这种毛骨悚然并不在话下。
两个狱卒领着他们进去。带进一个长条院里,院里对排着许多间大小相同的囚室,此时都是人满为患。声音嘈杂。
听到苏湛和夏煜的动静,最头上一个还没挤满人的囚室里开了个门缝,突然露出半个人身,见到夏煜来了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恐,那露在墙外的上身竟半敞着胸怀,忙对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苏湛本来正慵懒着和夏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此情景。脸色大变,几个快步就奔了过去。砰地一声踹开了门!
那屋内约有一丈几尺见方,因刚给下一批犯人腾出地方,还显得有些清寂,但是苏湛再往那深处一看,却噌地满脸通红,被怒气点燃!
纵然方才那在门缝中偷看的一个狱卒使劲拦住苏湛,但是他身后正有个狱卒忙不迭的提着裤子,墙角处,有个年轻的尼姑,僧袍都被撕碎了,一条雪白的大腿还露在衣服外面,那大腿上还有血渍,此时她如同吓傻了一般,满是眼泪的脸庞怔怔地抬起来,茫然望着屋前的苏湛,似是已经和这世界隔绝了一般!
苏湛觉得脑袋轰然一声巨响!
当年在秦淮河畔找寻秦媚儿的情形又在脑海中赫然浮了上来,苏湛的脸上不由地变得杀气四溢!
那屋内犯了错的两个狱卒见到此形此景,也是有点吓着了,忙不迭地作揖求情,实际上他们觉得这事当官的都是见惯不怪,只是被拿了个正着,只好打打包票以后不再犯,也就能蒙混过关。
但是当他们二人看到苏湛的一双眼睛,心里却突然一惊,这哪是要放过他们的眼神,眼中甚至连苛责都看不到,而全是熊熊怒火,似是见到了生死仇敌一般!
此中惊吓,只觉得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个忙道:“大人,大人,再不敢了,一时糊涂,饶了我们吧!”
一个道:“大人,是她自己总是闹事,这也怪不得我们。”
见这言语毫无作用,一个人又咬咬牙,附耳道:“大人,里面还有好几个皮白肉嫩的,绝对是处子,我晚上派人给您送到房里去!”
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那说话的狱卒还未反应过来,侧脸一看,自己的肩头赫然已被苏湛手中的钢刀砍出一个大口子,现在,苏湛一抽刀,鲜血正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呼呼地往外冒着!
“啊——杀人啦!”
另一个狱卒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种奸。淫犯人的事,之前自己也不是没做过,也有别人被上司逮住的,但是都没有到这种地步!此时脸上被喷了一脸鲜血,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却仍支撑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到了门口,却被夏煜踢了一脚,正中肚子,又被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他已吓得如筛子一般,浑身发抖!
锦衣卫的两位官员站在光影里,竟像是厉鬼夺命一般,他只觉得胯下湿漉漉的一片,不觉间,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此时,引路的狱卒也被这场景骇住了,想去把那流血不止的狱卒救出来,却又一步不敢动,一声不敢喘,只瞪着大眼在原地站着,如同雕像一般!
呲楞——
刀刃一翻,苏湛的刀尖指着那个尿了裤子的狱卒,冷声道:“还有你!”
那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哪刀尖在自己的喉头抵着,自己一动不敢动,只鼻涕眼泪一起流,边哭边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苏湛眼中已经全是煞气,此时像是恶魔附体一般,手中力道一紧,就要一刀斩下!
突然,手臂被夏煜紧紧攒住!
夏煜一侧脸,对身后两个引路狱卒说:“还不把他俩弄出去!”
那身后俩人才猛然回过神来,跌跌撞撞进去,把那血已经流得差不多的狱卒抬了出去,又把已经摊在地上尿裤子的狱卒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看看那人还能活么?两人都收监!”夏煜冷着脸,对这那两个狱卒下了令,这才转头又对苏湛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济。南府都司的人,要处置也轮不到你我来处置!你不知道你这是犯了大错了吗?”
苏湛牙齿咬得吱嘎作响,低声骂道:“这种畜生,我恨不得把他们剁了肉酱!”
夏煜见苏湛的眼中似有泪光闪闪,知道她是想起了秦媚儿的惨痛经历,她本身是女人,自然更加怜惜那惨遭侮辱的小尼,此时也苛责不得,只好安慰道:“你冷静一下!”
苏湛咬着牙,又喘了两口粗气,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转而走到那屋子深处,在那遭辱的小尼前蹲了下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这话问出来,苏湛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只恨自己不早点来到,此时觉得胸中堵得悲愤,每一喘息就拉扯着心痛!
那尼姑正哼哼唧唧地低声念着什么,也不回答苏湛的话,只好像灵魂已经完全抽离了那躯体一般,如今坐在苏湛面前的只是一堆行尸走肉一般!
苏湛心痛难忍,脱下身后大氅,轻轻盖在那尼姑裸露的**上。
此时,方才听到那狱卒大喊大叫,已经跑过来几个当差的,有人在跑过来的路上早见了那浑身都被流血浸透了的作恶狱卒,还以为牢中出了什么变故,到了夏煜身后,都仓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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