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惊喜道:“谢谢姐姐。”
翠茹挥了挥手绢,那小太监忙感恩戴德地去了。
待那小太监躲到了厢房,翠茹在手中展开布条一看,轻轻咬了咬嘴唇,脸上快速地拂过一丝厉色,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一丢,那布条就被抛在雨中,布条上血色的字,很快在水中晕开,被冲刷得看不清晰了……
刑房内,密不透风,苏湛却感到似有阵阵冷风而过,只觉得双腿发软,只是自己被绑在架子上,丝毫不能动弹。
“张大人,”苏湛低语道,“苏某有句话,想与您单独说。”
那张正本来坐在桌后,听了这话正要起身,却又顿住了,反而更舒坦地坐了下去,道:“哎,苏大人,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再说,先把这过场走完。”
本来苏湛是想质问张正的,可是听了张正的话,又隐隐冒上一丝希望,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再怎么说自己也有王彦公公这个靠山,锦衣卫里虽有人不知道,但是这种小道消息,身为镇抚的张正不应该不知道,按理说他应该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想到这些,心里又稍定了些,便没再言语。
一个小校尉已经给张正上了茶,张正喝了口茶,对着苏湛笑脸盈盈道:“那么,苏大人,我们开始吧?”
苏湛见他这么客气,虽然仍然有些胆寒,但是都说了不过是个过场,仅仅是个形式罢了,也只好说:“那……那就开始吧。”
张正微微一笑,对着那旁边持着铁鞭的小校尉朗声道:“打。”这个字还未落地,他却猛然脸色一变,紧接着道:“用心打!”
什么?苏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湛永远不会忘记她来到这大明朝所上的第一课:这用心打就是往死里打!
苏湛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望向张正,嘴里的话还未来及吐出来,只听到鞭子呼地一声,似带着疾风骤雨一般,朝着她的身上劈了过来!
霎时!苏湛觉得身上重重地挨了一下,那铁鞭所过之处,像是被烈火瞬间烧过!又像是被电流霹雳击中!痛得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全身的汗水瞬间哗地冒了出来!
这顷刻凛冽的疼痛之后,苏湛只觉得瞬间之后的剧痛更简直要让她疼晕过去,可是那鞭子却已然又再次扬起,就要再次劈下来!
“我靠,龟孙子,你他妈给我等等!”苏湛忍着痛,牙齿都快咬碎了。冲着挥鞭的校尉啐了一口,这一口也不知是唾液还是鲜血,倒还是有力度,不偏不倚,一下子吐在他的脸上!
那校尉正要恼怒,却正迎上苏湛要吃人的眼神。手中的鞭子不禁顿住了。毕竟眼前的这人曾是锦衣卫里高高在上的上司。这突然的角色转换自己本来承受的心理压力就够大了,这叫苏湛一吓唬,手中不禁慢了下来。
“他妈的,张正。你搞什么!”苏湛觉得喉头全是血腥气,努力骂出这一句,却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张正却好似一点都听不到苏湛的话似的。只顾低着头喝茶,也不和苏湛正面眼神接触,低声喝了一句:“接着打。”
苏湛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经过刚才那一鞭子已经裂开一道大口子,顺着口子往外渗血,脸颊处也丝丝疼痛,可能刚才也叫那鞭子伤到了脸颊。看来这张正是真是要往死里整她,这打不了几下,即使鞭子下死了不了,那她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也没有什么活路了!
“张正!”苏湛如饿狼一般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那行刑的校尉,又转头对张正道。“好歹都是同僚,打人不打脸,你好歹把我翻过去!”
张正霍然抬头,就是做梦他也没想到苏湛能提出这么个要求,听了苏湛的话,他只觉得瞠目结舌,抬头看到苏湛的视死如归的表情,又觉得她这话不是开玩笑,更是莫名其妙!
“给……给他翻过去!”张正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苏湛啊苏湛,其实也不是我想这么对你啊,只是上头的命令,我也不得不从啊!听了你的话,给你留个全尸,你到了地府,千万保佑我没事啊……
校尉把架子转了个圈,这行刑的校尉看不到苏湛那双如厉鬼一般的眼睛了,手下却更有劲了,“啪”一声,又是挥鞭一下,打在苏湛的后背上!
苏湛疼得嗷得一声惨叫,紧接着还拉着长腔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
“啪!”又一下下去!
苏湛的叫声竟变弱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已经不是自己了,那鞭子似乎抽在腐肉上一般,全身都变得麻木了似的!
嘴里温温热热,似有汗水流到了脖颈,沾湿了前襟,但是她低头一看,那哪是汗水,嘴里不觉间吐出的鲜血,已经将身前的衣服,全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当那鞭子扬起的风声再一次回响在刑房中,只听得那刑房的铁门“咣当”一声,落汤鸡一般的吴亮满脸煞气地出现在门口!
“住手!”
吴亮的脖颈上的青筋毕现,牙关紧紧咬着,一双眼睛似要火山喷发,把眼前的人全部撕碎一般,却又隐忍着,用极尽其能的克制语气说道:“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张正似乎没有想到刑房内会闯进人,顺着吴亮的身侧往后一看,原来门口的两个校尉已经被打趴在地哭爹喊娘。
“吴……吴大人!”张正又急又气,“你……你……你是要反了你?”
吴亮几步走到那行刑的校尉身边,猛地推了他一把,直把那校尉推了好几个趔趄。
他侧头看了一眼苏湛,苏湛此刻只顾大口喘气,已经一句话也没有力气说出来。
吴亮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似有千军万马践踏而过,腰上的佩刀似乎也在震颤,恨不得立马抽出来拼杀个七荤八素,管他什么镇抚、校尉,管他什么规矩、什么锦衣卫!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了下来,喘着粗气,对张正道:“张大人,没想到你是这样不留情面的人,果然不把三司法放在眼里了!”
这三司法即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平日里,三司法是无权干涉锦衣卫所处理案件的,只是这皇上口谕却说的明白,三司法协同锦衣卫一同办案,因此这吴亮此时的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张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能在这个油水最肥的位置上,那也不是一般人物能够做到的,但是此时却还是心中忐忑,这苏湛,就像个烫手的山芋,没想到突然掉到自己手里,却突然接到“上面”的命令,这顿打要是自己不下令出手,只怕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的日子也不会有多久了,而且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虽然苏湛曾经是自己的平级,眼前的吴亮也是自己的平级,但是此刻自己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干到底了。
“这是诏狱里的规矩,”张正凛了凛神色,“难道我这个镇抚连规矩都不顾了么?”
“哼,规矩?”吴亮丝毫不买账,“张大人,恕我直言,我们都是锦衣卫的人,难道规矩二字,我们还需要自欺欺人吗?”
张正后背已经浮上了冷汗,这锦衣卫里哪有什么规矩而言,要人活命,不是权力保着就是金钱堆着,要人死绝,也不过是一句话一眨眼的工夫,大家都是锦衣卫里的人,这些猫腻自然都是清楚,明人不说暗语,吴亮这话已经说得明白,让张正一时也有些讪讪。
但是张正很快又摆出镇抚的威风,道:“吴亮,别告诉我没警告你,你无权干涉我的办案,要不然,连你一同法办了!你给我让开!”
吴亮像一座铜像一般站在苏湛前面,挡住苏湛,嘴角浮上一丝桀骜的冷笑,道:“我吴亮今个就定在这儿了,我偏不让,你能把我怎么样?”
“好,好,好,”张正已经气得手指着吴亮一直在哆嗦,“你们几个,给我把吴亮抓起来!都反了还!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
几个校尉刚想上前,吴亮眼眸一抬,眼中杀气忽地向四周散去,冷喝一声:“谁敢!”
校尉们顿时又如脚底生根,谁都不愿向前!一面是吴千户,一面是张镇抚,随便一个官阶都远远在自己之上,他们掐架,自己干嘛要往前冲当垫背的?此时都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却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废物!一群废物!”张正冷喝了一声,手掌在桌上一拍,那桌上的茶杯茶壶都被震得腾空,他自个也如同白鹤展翅一般,忽地拔地而起,在空中略一停滞,就飞身到了吴亮身前!
一只脚尖刚一点地,另一只脚却已经向着吴亮拔刀的手背狠狠踢去,只听呜地一声,吴亮被踢得身子踉跄了一下,侧身往边上退了一步,才又马步扎稳。
这张正的身手也不是盖的!
此时张正又是冷喝一声:“兄弟们,还不拿下!”
校尉们被这张正的一手白鹤亮翅的绝技惊呆了,这张正的功夫果然不是徒有虚名,更何况这诏狱本来就是张正的管辖范围,这吴千户在诏狱闹事,张正当然有权利责罚他,此时这一来二去想个明白,又都是要冲上前去!
千军一发之际,只听那刑房门口突然又是一个人声,凛然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肌肤相亲
众人听到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一声令喝,都是齐齐向那望去,在门口的火光映照中,一袭黑衣的夏煜正铁青着脸矗立着!
“夏大人?”吴亮和张正异口同声,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远在北。京的指挥使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吴亮喜道:“夏大人,你可回来了!”
张正惊道:“夏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夏煜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一双俊俏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身上都是堆积的尘土的气息,虽然没穿官服,却还是不怒自威,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最终落到在架子上绑着的奄奄一息的苏湛身上。
但是那目光似乎被苏湛的凄惨模样灼伤了一般,只是在她身上停驻了一瞬,便又急忙转向他处。
“我看着你们的架势,是要和自家兄弟打一场?”夏煜往屋里走了两步,语气压抑着怒火,对着众人说道。
张正道:“夏大人,都是吴大人突然闯进来,干扰我们做事,还……还打伤了门口的校尉,这成何体统?”
夏煜点点头,对吴亮道:“诏狱是张大人在管理,你身为他所千户,擅闯别人的管辖,是想要越权么?”
此话中尽是苛责,吴亮一愣,他本来以为这夏煜到来肯定会首先解救苏湛,可是现在,却把苏湛晾在一边,连管都不管!难道他们俩,真是闹得僵到这种地步,连死活都不过问了么?
吴亮咬了咬牙,只好躬身道:“下官……知罪。”
夏煜微微颔首,对吴亮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我再收拾你!”说完转身对张正道:“如今我回来了。把苏湛收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他!”
听到夏煜的话突然峰回路转,吴亮心中才安定下来,朝着夏煜瞄去一眼,他正负手而立。可是掩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握拳,甚至感觉指甲都嵌入了掌中一般,似能听到骨头的吱嘎作响,他内心这是忍受了多大的隐痛!
吴亮有些愣住了。他这一路从北。京回来,必然是没有停歇,若是他是在知道这苏湛的逮捕令时同时从北。京赶回来。这消息的传递一个驿站又一个驿站,换马换人,要不然这快马和这信使都得累趴下!可是。他竟一路咬着牙,赶在和消息到达京城差不多的时间回到了京城!这得是多大的毅力!而他与苏湛又得是多大的情谊!
想到这些,吴亮心中一颤,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不应该干涉他们的事情?
吴亮正胡思乱想着,那一旁的张正听了夏煜的话仍是不依不饶,道:“夏大人,这……不大好吧。这规矩……还没走完……”
话没说完,只觉得这刑房之内静得针落有声。屋内一干人等都是大气不敢喘,其他人都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夏煜和张正。
张正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有些胆怯,但还是又壮着胆子补充了一句:“夏大人,不能坏了规矩。”
夏煜的唇角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一双眸子似沁了血,却又掩在一层柔光之下,看不分明。他徐徐踱了两步,眼睛也眨得极缓,终于转头对张正笑道:“张大人,嫂夫人在家中可好?对了,你那幺女,也得有**岁了吧?”
此言一出,屋内更是静得如地底深渊一般,唯有张正带着惊悚的喘息丝丝分明,夏煜这种似老友般的寒暄中,却透出了显而易见的威胁!
“夏大人!”张正或许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也无法忍受别人以家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此时已经火冒三丈,语气中也尽是责难。
夏煜却又走近了张正几步,语调却更柔和,低声道:“张大人,此中隐情,我知道并非那么简单,只是让大人缓一缓,并非它意。”
张正这才似松了口气,思索了片刻,道:“把苏湛押回去!”
其实夏煜此时又何尝不是心乱如麻!
当他第一眼见到如血人一般的苏湛,那一刻,心像是被揉碎了一般,痛彻心扉!恨不得冲过去抱起她,把所有伤了她的人都剁成肉酱!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也没有这么做。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从谋划到实施,定是有一个长长的预谋,而参与这个事件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能让那道人通过层层审查,到皇帝面前演出这么一场惊天好戏,却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一路上,他不眠不休,一直在思索,究竟是谁想治苏湛于这等死地?想来想去,也只有汉王一人罢了。但是,汉王远在乐安,要导演这样一场戏,却又要悄无声息地打通皇帝身前的种种关系,绝非易事,甚至有些不可能!这绞尽脑汁,也没有得出一个答案,在一路狂奔中的夏煜,只盼的自己能再快些,能赶在驿站的信函到达京城之前自己就提前回京!
但是,紧赶慢赶,还是不如驿站的速度,纵使他已经精疲力竭,但是还是稍稍晚了一步,万幸的是,苏湛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还没有被折磨致死,也还没有暴露身份。他心里一直后怕着,哪怕自己再晚一分,让苏湛再多承受一鞭,恐怕他余生都不能再原谅自己。
苏湛被架回牢房,扔在那稻草里,如同一滩软泥。
牢房里已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墙角有吱吱的叫声,似有老鼠在嬉闹。苏湛一动也不想动,即使老鼠在身上爬,自己也没有力气驱赶了。
方才在刑房中,看到吴亮来了,又看到夏煜回来,心中满是感激,可是嘴里想说话,却全是吐出了一些血沫子,最后索性不说,留着力气支撑着精神,以免睡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隔壁牢房的杨溥似乎知道苏湛已经回来,想关心一下她的情况,墙壁时不时发出“咚咚”的敲击声。苏湛只趴在地上,不想回音,那敲击声终于止了。
在一片黑暗寂静中,突兀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
苏湛用了用气力,坐了起来。靠着墙壁。眼睛盯着门口。
那光束终于到了门口,仅仅一个身影,苏湛的泪水就在眼眶中不断打转,终于还是憋了回去。待那身影开了牢门,把手中的火把插在墙上,一步一步走到近前。苏湛的脸上终于使劲浮上了勉强的笑意。
“你……回来了。”
夏煜似是忍着巨大的疼痛,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嘴里却又用漫不经心的温柔语调缓缓说道:“我回来了。”那消瘦的手指在苏湛的脸颊轻轻把她的一丝乱发掠到耳后。声音中似带着隐隐颤抖,道:“对……不起。”
苏湛淡淡笑了笑,气若游丝:“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夏煜道:“我说过要护着你,可你如今……”
苏湛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别苛责你自己。”咳了两声,又继续道:“我不知道我这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居然又说我谋逆。”
夏煜将带来的水壶轻轻搁在苏湛的唇边。给她喂了一些水。待苏湛的精神好了些,才凛了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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