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笑道:“今天徐大夫在家呀,我和徐姑娘越好了,今天来找她一道放风筝去。”
“还放风筝呢,她病了,正睡着。改天吧。”
陆英听说茵陈病了,倒很是意外又问什么病,景天便将茵陈的情况告诉了他。陆英吓得脸都白了,有毒的芹菜,那不是昨天他和茵陈一道去采的么?他本不大认得,是不是他无意中搀和了一些不能吃的在里面,茵陈又没留意,才出了这等大事?!
第三十六章 赔礼
陆英不敢去看望病中的茵陈,惊慌失措的跑回了家。此时周氏正坐在檐下,看花匠们搬弄些花盆进院子。却突然见陆英一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周氏轻斥道:“英哥儿,你这么冒失做什么?”
陆英喊了句:“娘,不好了。我惹了大祸。”说着便扑向了周氏的怀里。周氏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温和的抚摸着他的背脊说道:“出了什么事?”
“娘,我害了徐大夫家的女儿,只怕她是活不成了。都怨我,这可怎么办呀。”
周氏大惊,板正了陆英的脸,询问道:“糊里糊涂的我也听不明白,你好好说。”
陆英便将去徐家的事一一说了。
周氏更是诧异不已,没想到出了这等人命关天的事,眼下有些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倘或真是因你所致,那和我一道去他们家看看,也得赔个礼道个歉。再有那徐大夫医术好,一定能救那小姑娘一命的,你也别胡乱嚷嚷。”
陆英听着母亲的话,似乎安静了些。
这里周氏忙吩咐旁边人:“快去准备准备,我要去看看。”
周氏带着儿子,坐了竹轿,陆英在跟在身前。一路往那徐家而去。
路上的人见是陆家的人出来了,也都远远的看着,私下议论一番。
景天正在家翻晒采来的草药,突然见陆家的这些人来了,一惊。忙走出篱笆墙来迎接:“夫人怎么突然降临呢?有什么吩咐吗?”
周氏神色慌张道:“徐大夫,听说那小姑娘中了毒,可要不要紧?”
景天忙道:“她正养着呢,没想到惊动了夫人。”
周氏赶紧说道:“在什么地方,烦请徐大夫领我去看看。”
景天想到家里窘迫,也怕腌臜了这位贵妇人,可是人都上门来了,又专程来瞧茵陈,自然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没有不让见的道理,便道:“请夫人随我来。”
周氏牵着儿子,进了徐家的屋子,此刻她哪里有心情去关注徐家的房子够不够好,能不能住人什么的。
直到了茵陈的房里,却见茵陈半靠在床上,手里正做着针线。
茵陈突然见了这些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惊忙要下床来。
周氏却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细细打量了茵陈一番,脸色不大好,但精神看上去似乎还好,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和蔼的说道:“好姑娘,你觉得怎样?”
茵陈含笑道:“夫人是来瞧我的么,我已经好多了。有劳你们跑这一趟。”
周氏这才扭头和身后的景天道:“都是英哥儿冒冒失失的,可把我吓坏了。倘或徐姑娘真有个什么好歹,我如何赔得起呢。”
景天忙道:“不妨事的,茵陈她已经好很多了,只要再休息一两日就痊愈了。”
周氏又让跟随的人将一盒东西拿了过来,一脸歉然道:“说来也是英哥儿闯了祸,来得慌忙,没有备什么致歉的东西。这些给徐姑娘吧。”说着便将那个盒子放到了一旁的小矮桌上。
景天见那盒子两尺见方,不知是什么木料做成,但见黑漆描着红花,倒也还算雅致,忙推辞说:“这事说起来不能赖陆少爷,何必这么客气呢。”
周氏一笑:“这也是该有的礼数。算是我们陆家的赔罪,英哥儿他不懂事,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我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知如何补偿,这个还请收下吧。”又去看茵陈放在一旁的针线,拿来一瞧,只见正绣着一方帕子,几缕碧绿的垂柳,中间两只黄莺穿过,只是这黄莺还未绣完,看罢便笑了:“你年纪小小的,没想到做出了东西却这般雅致好看。针线上的功夫也扎实。”
茵陈被这么一夸倒不好意思起来,微红了脸:“夫人太赞了。随便做来的,倒让夫人见笑了。”
周氏见茵陈没什么事,这才放心。便起身要告辞。
景天忙去相送。
走到外面,周氏便将儿子斥责了一番:“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这样慌慌张张的,一个男人竟不似徐姑娘稳重。好在没出什么事,若真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办。”
陆英脸一红,低了头不敢说话。
景天忙道:“家里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呼夫人,也不敢多留。”
周夫人微微一笑:“徐大夫客气什么。只怕以后两家还要相互照应。等到她大好了,让她到我们那边玩玩吧。我只生了这么个儿子却淘气得紧,哪里有女儿贴心的。”
景天应了个是。
周氏上了竹轿,一行人便回去了。景天才又回到茵陈的房里,只见她依旧低头绣着帕子,皱眉道:“这屋里又不是很光亮,别弄坏了眼睛。”
茵陈闻言连忙将针线放下,甜甜一笑:“大爷教训得对,我不做了便是。”
景天见那方盒子,伸手打开了它。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两色布料。一色银红,一色天青,景天又将盒子递给了茵陈。
茵陈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将两块布料抖开来瞧,又细细的摩挲着,仰脸对景天粲然一笑:“大爷,这布可真是滑不留手,感觉真舒服。”
这是块杭绸料子,不过茵陈哪里认得什么杭绸、宁绸的。只觉得是好东西。
景天便问茵陈:“你觉得我们该收这礼么?”
茵陈想了想又道:“我们寻常人家,这样好的衣料裁了衣裳也穿不出去,毕竟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只怕别人眼红。”
景天心想茵陈跟着自己几年,清苦惯了,实在没有享用过什么好东西,倒有些对不住他,想了想方说:“他们特意送上门来,又是一片心意。我再退还回去似乎让人误以为瞧不上人家的东西,也是不妥。我看不如暂时收下,等以后再还礼。”
茵陈点点头。
景天便就作罢了,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似乎已经没那么烫了,又放了些心。
“都是我自己胡闹,惹出这么大事来。麻烦了大爷,大爷也没睡好,不如趁此去睡一觉吧。”
景天却说:“不碍事的,我熬夜也是习惯了的。给你熬了粥,你若想吃我给你端来。”
茵陈忙说:“我自己能下地的,就不敢再劳烦大爷。”
景天道:“照顾你正该的事,你还要和我客气?”说着转身出去了,准备给茵陈盛粥。
第三十七章 春嬉
好在茵陈吃下的毒芹不多,不然只怕是景天也无力回天。
在家休息了两日,银花婶子也来瞧过。见她大好了,也没什么话。
闷了两日,景天便让她出去走走,活动下筋骨。
正好陆英又来找茵陈玩耍,手里拿着两只糊得五彩辉煌的风筝。
“徐妹妹,我们一道放风筝去吧。”
茵陈原本想解释自己不姓徐,景天却笑道:“去玩吧。”又和陆英道:“当心别摔了。”
“哦。”茵陈听见他这样说,只得答应下来。
陆英给了她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又笑问着她:“徐妹妹,这个好不好看?”
茵陈点点头,两眼不住的瞧。心想村里的伙伴们虽然也放风筝,不过做得这样精致好看的却少之又少。
“这是谁做的?”
陆英笑道:“骨架是我家先生帮着扎的,图案却是我画的。”
茵陈甚是惊讶,心想他年纪小小的,做出的东西竟这般好看。又去瞧他手上的那只燕子,当真也十分精致。
两人拿着风筝便相约着去宽阔的地方去放。
景天见茵陈欢欢喜喜的出去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将晾晒着的药材收拾收拾了,分门别类的装好,准备去街上一趟,将它们卖了换些钱。
这个季节不管是桃花还是梨花、杏花都已经相继谢去了,不过野花却不少。还不算热,清风和煦,放风筝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天气。
茵陈带着陆英往那附近的小山爬去,山上的风更好,也更宽阔。茵陈不大会放,陆英让她将风筝高高的举着,他握着籰子,往另一个方向奔去。茵陈松开了手中的风筝,那风筝便趁着风力,飘飘摇摇的升了起来。
“你过来吧,我教你。”陆英向茵陈招招手。
茵陈几步奔了过去,陆英将籰子给了茵陈,便耐心指导她根据风力的大小,方向,如何拉线,如何缠线,如何放线。
茵陈倒很快就学会了。手上的这只五彩蝴蝶越飞越高,也越变越小。满脸洋溢着笑容,扭头又去瞧陆英的那只燕子,也慢慢的升起来了。
陆英慢慢的将手中的籰子一头带尖的部分插入了土中,又找了几块石头来,重重的插住,不至于风将风筝给刮走了。
固定好以后,便又瞧了会儿茵陈,只见她也慢慢的掌握了要领,放得平稳了起来。陆英索性坐在了草地上,不住的往茵陈身上看。只见她身着粗布立领绿衣衫子,系着二蓝色的粗布裥裙,随着她步伐走动,露出脚上一双青布鞋,白色袜子。衣物及为朴素,比他们家做丫鬟的还要简单,当真是个荆钗布裙的女儿。又见她一头乌压压的秀发梳了总角,下颏尖尖,肤色像是小麦般,不似那么白皙。不过眼眸却清亮如水,滴溜溜的转着,煞是好看。
茵陈不见陆英说话便去看他,却见他正瞅着自己看。脸一红,忙别过了目光又说些散话:“你成天在家念书,怎么不进学堂里去念呀?”
陆英说:“以前进的家塾,如今不在那个家住了,自然不去那里念书。娘又请了田先生来教我。生怕我落下什么。管得又严。”
茵陈却道:“能够自在的念书有什么不好的。偏生我又是个女孩子,学堂里又不收女学生。不然我也央了大爷送我去念几天。”
陆英听后便笑开了:“女孩子又不考功名,进什么学堂?”
茵陈又说:“难不成念书只为考取功名?多识几个字,多读两篇书有什么不好的?”
陆英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想到平日里母亲对他的期望来,便说:“其实我们家大哥在做官,三哥也在做官。四哥和五哥都在发奋读书,如今已经过了县试了。有他们给陆家门楣争光就够了,何必算上我。只是娘她一辈子没个什么依靠,自然希望我能有出息些。以后能宽慰她。”
茵陈听得他说什么大哥三哥四哥什么的,便问:“你们家人口很多吧,兄弟姐妹几个?”
陆英苦笑道:“可不是人多。爹他老人家一共七个儿子,其中二哥死得早,六弟才满三岁就死了,现在还有七个。我是老五。姐妹嘛一共四个。我娘却只养了我一个。”
茵陈无法想象这么多兄弟姐妹在一起是个怎样的情形,她虽然也曾有弟弟,但那是过去的事了。从来就渴望骨肉亲情,只可惜这一辈子都没什么缘分。她也不向往什么大户人家的生活,小门小户,只要双亲健在,有个兄弟姐妹依傍,也不至于那么孤单。
陆英见草地里夹杂着颜色各异的野花,便去采了不少来,找了根长长的牛筋草串成了一串,做成了花环的样式。随即便将这花环戴在了茵陈的头上,茵陈错愕不及,当时就呆怔住了。
陆英拍手笑道:“哈,真好看。”
茵陈只当是作弄他,便要将那花环取下来,哪知一个不留心,手中的籰子滑落了,那风筝也跟着像栽跟头一般的往下坠。
急得茵陈忙大喊:“快帮帮我。”眼看着五彩斑斓的蝴蝶就要飞走了,陆英便连忙往那个方向跑去,先拾取了籰子,忙着收线,最后蝴蝶挂在了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拽也拽不下来。
“怎么办,我看还是不要了吧。改天再糊一个就是。”
茵陈本想说你个败家子,自己往风筝的方向跑去了。
村里的孩子们见有只漂亮的风筝挂在了树梢上,就要想办法将它给弄下来。茵陈一面跑一面喊:“那是我的,你们别乱动。”
后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瘫软在地,好不容易到了那棵大树下。双手利落的攀上了树干,配合脚的移动,往树上爬去。努力了好几次,总算是够着了风筝小心翼翼的将它取了下来。
树下的那些孩童们见茵陈身手敏捷,无不称好的。又见那风筝着实漂亮,个个无不流露出艳羡的神情来。
风筝是好好的取下来了,只可惜还是刮伤了好些地方。茵陈有些犯愁。
陆英跑来说:“要不就别要了,回去做个一模一样的给你,好不好?”
茵陈却很是爱惜说:“糊一下应该能好的,干嘛要丢掉。”
陆英听说就由着她去了。
第三十八章 父子
陆英拿着燕子风筝回到家里,才进院门,便看见了黄成以及一顶青绸的四人小轿。
陆英停住了脚,心想住在大宅子里的老爷来了么?是来接他们母子回去?还是来给母亲继续找委屈?
黄成见了陆英,倒满脸堆笑,弯着身子道:“小五爷回来了,老爷来了,说要看看你。在后面的院子里,快去吧。”
陆英却板着脸,很是不快,根本不理会这个陆老爷身边的随从,冷着脸要去找自己的先生。
陆英心里不忿,对于那个爹,他是说不出的讨厌。心想要不是家里那些人争来斗去,老爹又不给母亲撑腰,他们哪里会到这个地方来。母亲天天愁眉不展,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更是没人来问过一句。
书房里静悄悄的,先生不知上哪去呢。陆英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心想此刻老爹还在母亲房里吧,要是老爹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惹得母亲哭怎么办,跟前连个宽慰的人都没有。陆英虽然、不想见他父亲,但也无可奈何,极不情愿的往后院而去。
紫玉兰花早就谢了,树枝上已经长出了不少鲜嫩的叶子,又见丫鬟们都在廊下伺候着,见他来了,忙往屋里通报一声:“小爷回来了。”
又忙着打了帘子请陆英进去。
陆英抬脚便跨进了门槛。迎面就见正首坐着位蓄着短须,面容清癯,白白净净的一个中年男子。顾盼之间倒有几分威严的气势。只见他戴着玄色幞头,身上一袭湖绿闪缎暗纹团花的直裰。脚上蹬着一双皂色的方口鞋子,露出一段白色的绸袜。
母亲周氏则在左边的一张圈椅上陪坐着,脸色平静,看不出是愁还是喜。陆英一凛,倒先说了句:“娘,我回来了。”
周氏瞧了他一眼,正色道:“你爹爹来了,还不快请安行礼。”
陆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长拱。
陆老爷儿子不少,有出息的也多,这么个庶出的小儿子自然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微微的点点头,颇冷淡的问了句:“跟着齐老先生读书,读到什么地方呢?”
陆英道:“《左传》已经讲解完了。”
“才讲完《左传》?你的两个哥哥像你这个年纪时都能做八股了。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有你哥哥们出息,多读点书总归是好的。”
听着父亲的话,又将他和哥哥来比较,陆英心里自然不快,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目光只看着自己的母亲。
周氏微微的垂了头,一手只慢慢的揉着块素白的綾帕,眉间似有淡淡的哀愁。
一时间,屋里三人都没话,陆老爷端起旁边的茶碗抿了口茶,不是他平常喝惯的味道,皱了眉,便没有再尝第二口就放下了。
接着又道:“我听闻你身上不好,回去的时候我让罗大夫来给你瞧瞧病,如何?”
周氏闻言忙答:“妾身没有大恙,虽然住在这村里,但也有靠谱的大夫。老爷不用费心。”
陆老爷便道:“这样也好,你们母子住在这里凡事不得不费心,我成日里事多,也没功夫顾及到你们。若实在不方便,还是回去吧。一大家子也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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