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垂眸,静静地听着母亲的感慨,顿时觉得人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好可以让我们每一个人模仿别人劳累之后做回自己。
一直以来她顾虑太多,犹豫太多,真正用在感觉和经历上的时间实在有限得紧,看来她应该学会放开胆子放开心去接受,去感受,而非小心翼翼地瞻前顾后反复思量。
“我们一直寻寻觅觅的。不就是一个我们愿意一辈子迁就也愿意迁就我们一辈子的人吗?柴米油盐的生活不可能只有甜蜜没有矛盾,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注定只能存在于虚幻的世界,有的人迁就了一阵子就不愿迁就了,那就相伴一段路之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有的人能够迁就一辈子,那奔着银婚金婚就这么过下去了。为什么我们会愿意迁就?因为爱!婚姻的根本和基础!慕惜,幸福之神也许一生只会降临一次,顺着心意走下去就好,不要顾虑太多。”顾母像往常般抚摸了女儿的头发,捧起她的脸万般认真道。
“迁就吗?”慕惜低下头思索了半晌。或许她从前所认定的情感都太过伟大,真正能共度一生的还是最最平淡的那一种感情。
“是的,迁就。你们在任何时候都能在第一时间想到对方,都能在极端愤怒的时候学会换位思考,都能在对方有懊悔的情绪时瞬间察觉,并学会妥协和退让。”母亲坚定地顿了顿首,“我和你爸爸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刚开始结婚的时候我们如胶似漆,恩爱有加,但这样浓烈而炽热的感情注定会灼伤人,注定坚持不了多久。终于在三年后,我们的婚姻出现了危机,而累积的怨气一夜爆发。我们大吵了一架,甚至提到了离婚的话题。后来冷静下来以后,还有周边同事朋友的劝说。我们发现我们的相处模式太过僵硬和隐忍,并不是最佳的状态。其实夫妻正常的相处方式不应该这样死板,所以至此之后,我们学会了相互沟通和体谅,学会了相互迁就和退让。有什么问题全部说出来,绝对不让这样的埋怨过夜发酵。因为这样小小的误会也是会郁结积攒的,别指望它能自我消化,自动消失,而一旦任由它发展下去,到最后必定是不可收拾的残局。”
“你和爸爸谈到过离婚?我为什么不知道?”在慕惜眼里,父母就是一对模范夫妻,所有事都会放在台面上细聊,分析过利弊之后再由全家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甚为民主公平。
“那时候我们刚结婚,还没领养你呢。”顾晴弹了弹她的额头,面上竟有未消褪的红晕,好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过说起领养你这件事啊,也确实坎坷曲折,结婚好多年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我的体质不适合怀孕,甚至于这一辈子都很难有自己的宝贝儿。拿到那个报告的时候我觉得好遗憾,脑袋也彻底懵了,心里觉着很对不起以竑,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怨言,反过来安慰我别伤心,自个生养不行咱还真就不生了,也免得遭那罪,大不了养个宠物或者直接丁克得了。但我依旧觉得没有孩子的生命不完整,于是之后我们便达成了一致,决定领养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了,慕惜。”
她用自个的鼻端蹭了蹭慕惜的,母女俩十分亲昵,慕惜觉得上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已经是好久以前,久到她没办法想起究竟是在她几岁的时候,她们母女有这样无隔阂的谈心,十余年来的冷淡清寂,令她无法再向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
而这一刻母亲回来了,母亲回到她的身边了,她顿时觉得像一艘小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找到了方向,找到了指路明灯,再也不必担心孤身一人的生活无趣而无助。
她今儿没开车来,刚要回去的时候言辰诺回来了,他一手扳着病房的门,挡住她的去路,一手着急忙慌地将豆腐花搁在了病床对面的桌子上,和顾母一番挤眉弄眼之后,撤手回来揽住了慕惜的腰,言笑晏晏:“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不用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谢谢。”慕惜婉拒,绕过他的手臂往外走,然而病房的门就那么窄窄的一扇,两个人侧身都难以走过,更何况是言辰诺这么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慕惜哪里还有缝隙可以转,直接就被堵在里头进退不得了。
“我说了送你,你一人跑来跑去地转车多闹心,去哪告诉我声我送你去,到时候在车里等你不就成了。”言辰诺并不吃这一套,坚持着自己的观念。
“我……”慕惜顿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本就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更何况现在面对着他,“行吧,你不嫌麻烦就好。”
兴许心底是有渴望的,但一直狠狠地压抑着,然而如今那种感觉骤然叫嚣,她禁不住心底的怦然,与他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
“时间还早,这几天刚入春,树开始发芽了,各种花儿也盛开了,不如在医院底下的小花园里散散步,正好我们也好久没聊天了,不如趁现在多谈谈心,不然平常各忙各的也碰不到。”言辰诺在下了楼以后,没有直接向地下停车场走,而是将慕惜带往了另一个方向。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园中百花争妍,绿色已经遍布了整片天地,她只感觉到磅礴的生机盎然而来,铺天盖地席卷了全身,压抑着的心情顿时也像一朵花儿一样绽放,她似乎听到了花海一浪浪翻滚的声音。
路上偶尔走过穿着病号服的几个人,蓝白条的病号服在这满目翠绿的世界里异常显眼,见着他们两个人在闲庭信步,不禁露出了欣慰和祝福的眼神,或许生病久了的人都十分渴望健康和幸福的降临,抑或是看到像他们这样能够自由支配自我时间和情感的人甚是羡慕。
阳光顺着枝桠中间的缝隙洒在地面,晕染出一个个圆形或是方形的光斑,春日里温柔的曦阳缓缓地流泻在肩头,拂过耳畔,给飘起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泽,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图景和谐而安详。
“慕惜,我的心意我相信你是明白的,这么多年不接受也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的形成,我负有很大的责任。现在你能这样像一个普通朋友一般对待我,我知足,也知道自己不该强求,但我现在希望你明白,我关心你,并不是想给你增添什么压力,就算这一辈子你也不愿意解开心结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让我待在你身边,不再将我推得远远的,我就会一生守候着你。”言辰诺停下了步伐,这是一个稍僻静的角落,她一直不知道医院里头居然会有这样一处风景,罕有人迹却又美入心田。
“不,我不明白!”一股冲动顿时冲上大脑,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直直地梗着脖子,一副不讨到说法誓不罢休的模样。
直到几年后她还想不通,脑子当时怎么就糊了,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若非言辰诺一口咬定就是她讲的,不然她一定难以置信说出这番话的那货会是她,这不就等于逼他表白吗?铸造了十多年的坚实的防御体系瞬间崩塌,毁于一旦。
而且多年以后,她还因为这事儿被言辰诺取笑,他常讥嘲她敢做不敢当,还把它当成一个小小的故事讲给鹏鹏和晚晚听,教育她们要诚实。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牵一线
每说到这段的时候慕惜都会不出意外地躲进房间,但是,每次都很不幸地被言辰诺拖出来示众,更加坑爹的是,她被彻彻底底地作为了一个反面教材。
她时常懊恼自个当初怎么就不受控呢,甚至于她怀疑那故事根本就是言辰诺编的,她根本没讲那句丢脸丢到太平洋的话,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她安慰自己总是用这样的说辞。
而且每回言辰诺都会骂她自欺欺人,神情还是无比哀怨,仿佛气愤她赖账似的,却也敢怒不敢言。
可是她是真不记得了,天哪,救救她吧!
当温热中带着些颤抖的唇覆上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她感觉自己的唇像是触到了一块热烙,顿时将脸熏得通红,像一只蒸熟螃蟹的壳,鲜红鲜红的,她迅速反应过来,猛地推开面前的这个男人,由于反作用力的捻搡,她也连连倒退了好多步。
但是她忘记了一点,言辰诺的身后是一个蓄水池,好像是医院专门挖出来的人工湖,他被她这么大力一推,立刻便跌入了一米五深的大湖之中,只听得“砰”的一声,四周瞬间迸起高高的水花,地上洒的全是四处乱溅的水,人不见了。
“你没事吧!”慕惜急忙跑到池边蹲着伸出手去,她右臂的袖子地方被溅湿了一小片,被冷风吹得都泛起些寒气,直逼人心,那现在全身浸泡在冷水中的言辰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慕惜简直不敢想象。
初春的空气依然冰凉稀薄,池水就更别说了,刚解冻而已,那是一种手一触碰到水面都感觉到要冻伤的温度。
“那你明白了吗?”言辰诺却不着急上来。一把将耳边的湿发往后捋,顺带抹了把脸,颇为固执地问道。
“你先上来,水太冰了,会冻病的!”她向前递伸着胳膊,浑身浸在水中的人却不领情。
“如果你不回答,我就不上来,反正病的也是我,不关你的事。”言辰诺死死地咬住牙关不松口,非要她给个答案不可。
“我明白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你病了我会心疼,这样行了吗?”慕惜被他的赖皮攻势实在没有任何抵抗力。毕竟也是自己把他推到池子里去的,总不能一点责任都不负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言辰诺的软磨硬泡总算有了切实的成果,他感觉到无比兴奋,原来她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即便真的是一块金刚石。他也有把握把她软化成绕指柔。
“赶紧回家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吧,免得感冒了。”慕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言辰诺从水里拉了起来,担忧地扫了眼他湿哒哒向下滴着,不,是淋着水的衣裳。
“啊切”果不其然,刚被岸上的寒风迎面一吹。他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也确实,那水冷得够戗。再加上穿了呢大衣都觉得凉到骨子里去,跌至零度的气温,简直是要了人的命了。
一路上他们俩人接收到了无数个注视的眼神,那惊诧错愕的神色,好似要在他们身上生生地烧出个窟窿来。慕惜低埋着头匆匆赶路。
将言辰诺送到了他住的酒店,慕惜脱了微潮的大衣。忙前忙后地帮他放热水准备洗浴用品,他进了门先开了空调,暖暖的风从叶片里散播出来,轻柔地拂过额畔的散发,吹起了一缕复又落下,甚是调皮顽劣。
他拨了拨那缕半干半湿的头发,悠然转过身去,迎面就差点撞上刚从卫生间往外走的慕惜,两人都瞬间刹住了脚步,愣怔当场。
“那个……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帮你准备好了都。”慕惜侧过身指了指雾气缭绕的洗浴间,低着头与他擦身而过。
“嗯,好,辛苦你了。”言辰诺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褪着身上湿透的衬衣,露出光裸结实的背脊,慕惜赶忙背过身去不去看他,僵直地往前挪着步子。
她走到落地窗边,足下是默然的康城,一座座高楼广宇,一排排纵横街区,穿插在一片寂静的傍晚,天际已晕染上一圈圈的青灰,层层叠叠的由深转浅,苍穹之上还夹在着些淡黄色泽。
有一小片儿地方彤云如稠,那种红色就如那墨汁滴入水中,一澜一澜地晕荡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腰间横亘了一双手臂,在腰身处缓缓收紧,她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回身,然而被那股力量制约住了。
“我只是想抱抱你,别紧张。”裹暖人心的嗓音一点点侵蚀她的心房,知道这种温暖将整个心房填满。
慕惜不再乱动,任由他从身后抱着,不自觉地将头向后仰,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慕惜,你知道这样的场景,我期待了多久吗?”梗在腰间的手臂僵了僵,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缭绕不去。
“多久?”慕惜今天特别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干脆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寄托在言辰诺的身上,胳膊腿儿一丢丢都不使劲。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言辰诺吸了一口气,复又磁性的笑声缠绵不绝。
“得了吧,套话,一点都不真诚。”慕惜心微微一动,旋即瘪了瘪嘴。
“我哪有!好啦,说句实话,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心动了,只不过因为我太笨,一直都没察觉罢了。”言辰诺将手绕过她的身体,刮了刮她的鼻翼,“直到你照顾酒醉的我的那一晚,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或许真的喜欢上你了,可是那时候我正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暇顾及其他,于是再一次错过……”
门铃猝然响起,慕惜从他怀中直起身子去开门,飘散着香氛的发丝拂过他的鼻端,在空气中留下一抹抓不住的馨香味儿。
不一会儿,这股清淡的芬香就被姜汤的辛辣味儿掩盖,慕惜关上门端过来一个托盘,上头有两碗七分满的清澄姜汤水。
“快过来把这碗姜汤喝了吧,别染上感冒了。”她递给言辰诺一碗姜黄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你让酒店楼下的餐厅准备的?”言辰诺接过,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样温馨舒适的家庭感,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感受到了,可以说从一出生开始,他就没有家,没有亲情,他们现在的状态,特别像是结婚五六十年的老夫老妻那样,流露出来的都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关心,不带一丝做作的成分。
“嗯,这种食疗的方式最健康最有效了,总比伤风感冒之后再用全是化学成分的西药来得强吧。”姜汤还烫着,慕惜吹开弥漫在眼前的热气,那白茫茫的轻雾向四周漫开,模糊了眼前的整一片景象。
这一夜,他们谈了许多,在这个雨后的夜晚,他们彼此悄然入驻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从前未曾涉及到的禁区,而今却打开了一条缝隙,薄薄稀稀的日光照射进来,烘干了每一处潮湿发霉的地方。
“今天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多睡一会儿,明天如果不舒服再打电话给我,公司里头请假吧,别撑着,又没人给你加薪。”慕惜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走过了“十”这个数,便起身拿起了沙发上的包。
“慕惜……”言辰诺亦跟着站起来挡在她身前,凑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慕惜的血液瞬间冲上大脑,脸像一只煮熟的虾般涨得红红的。
他竟然说,竟然无耻地说:“你确定今晚还要回去吗?”
慕惜的两颊红得快要滴下血来,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伸手推了他一把,刚触到他的衣襟便被捉住了,另一只手不假思索地去推搡,又不出意外地被禁锢住了,这回她算是无计可施了,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他居然探下身来看了眼她灼灼发烫的脸颊,坏笑着调侃,“我说什么了你这么害羞?哎哎哎,不许动手,不许再推我哦,今天被你整得够惨的,直接给撂水里去了。”
“走开,别挡道!我要走了。”慕惜用整个身体去撞言辰诺均匀坚实的身躯,却正好被他揽臂搂住。
落入了这个暖意洋溢的怀抱之后,慕惜顿时恼羞成怒,拼命地抡起拳头去砸他的肩膀,嘴里还喃喃细语:“干嘛呀你!你挡着我道了,快让开,我得回家了。”
“外头下着暴雨呢,你还回去?当心又淋得一身湿,而且你的外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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