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心里头依然被这个问题硌得难受。
“我们见是见过,但……应该算不上认识吧,我只在各种聚会上曾无意中看到过你,那时你端着酒杯正和别的老板聊天呢,我也不方便贸然打扰,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我。”傅夫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动作是那么优雅,乃至于超过她第一回见养母顾晴的震撼,原来这世上确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真对不起,可能是我心不在焉吧。连你这么一位如此高贵出众的夫人都没看到,罪过啊罪过。”慕惜诚心地道歉,每遇到什么酒会啊晚会啊,都被她当成是一次商机,急着和各位老板联络感情,倒是没注意身旁的美景。
“你们肯定见过啊,慕惜你不是跟我讲说,你和庄宏合作过好多次了吗?庄宏的董事长夫人你怎么可能没见过,耍我呢吧。”院长幽幽地插了一句话,斜睨了慕惜一眼。
“哦!原来是傅总的母亲。难怪我觉得面善呢。”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傅烨磊那小子的妈妈,那绝对是见过的了。只不过确实没什么深的印象。
在她的记忆里,傅烨磊的母亲深居简出,极少陪傅董事长出席宴会活动,极少在媒体面前露脸,这在康城商界就是一隐形人的典范。然而傅夫人似乎毫不介意,一如既往的安分守己,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模样。
“嗯,烨磊常和我提起你,今日一见顾总裁果然不同凡响,能让烨磊钦佩挂心的女子不多。你算是一个了。”傅夫人眉眼弯弯,慈祥和蔼。
“傅夫人过奖了,不敢当。”慕惜谦道。
“那你和院长聊着。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傅夫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多待,拿了身后的皮包起身欲走。
“您慢走,路上小心。”院长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将傅夫人送到门口。在她的再三推拒下止步,不再远送。
“傅夫人怎么这么急着走。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的谈话了?”慕惜搀着院长回到办公室内,扶她坐回沙发里。
“没有,傅夫人一直都是这样,出来的时间并不多,她的丈夫管得比较严,限定了她出门的时间。”院长压低了声音,显得有点儿神秘,“包括你在孤儿院门口看到的那辆宝马,也是傅董专门派给她的,据传是为了监视和提醒。当然,就这,我也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才知道的,没什么真凭实据,傅夫人也从未讲过什么,所以也只是无端的猜测而已,你当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听就好了。”
“啊?傅董会做这样的事儿?”慕惜骤然想起了以往聚会时,那个站在傅烨磊身前,微微发福的男子,他就是傅烨磊的父亲,庄宏的现任董事长——傅鸿轩。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想必是因为傅董很爱他的夫人吧,唯恐她有个闪失,过度保护,过度关心罢了,人家夫妻俩都没说什么,反倒是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真不知那些记者怎么想的,眼红人家夫妻恩爱哪。”院长拍了拍大腿,骂起那些狗仔队来。
“也对,有些人就喜欢打扰别人的幸福,何必呢,夫妻俩都心照不宣了。”慕惜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哎,对了,今儿是你生日啊!难怪,从实招来,是不是问院长要礼物来了?你这鬼灵精,比以前还调皮。”院长点了点慕惜的额头,依然把她当成三十几年前的小孩儿。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啊,今年我生日早过了,明年的还没到呢,院长你糊涂了吧。”慕惜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嘴张大得都能塞下个鸡蛋了。
“院长虽然老了,却还没老糊涂到这种地步,三十多年前,你就是在今天被我们孤儿院收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早晨很美,天上的云彩流光溢彩,晨曦洒在小院里格外温暖,而你就被放在孤儿院的门口,还是我开门的时候发现的。那小小的身子可爱得紧,脸还是红扑扑的,一点也不像其他孩子被丢弃一晚上,唇冻得青紫,估计是因为放了没多久,还没冷着,我左右顾盼,周围哪里还有人影,于是就先将你抱进屋里,那时你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还探出个头冲着我笑呢……”院长微昂着下巴,瞳眸锁在一处,恢复了青年才有的神采,仿佛在回忆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慕惜明白过来,她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几月几日,童年的她在孤儿院的生日是以被孤儿院收养的日子算的,而长大了被顾家收养以后,生日则顺理成章改成了进入顾家的那一天,二十年来,她过的一直是后面的那个生日,重生之日。
惯性思维,她以为自个就是那天生的,却忘记孤儿实际上是没有生日的。
“那天的天空尤其美丽,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五彩祥云,一朵朵的忽近忽远,忽隐忽现,晕染得整片蓝天都是明媚的颜色,阳光亦是极好,半分遮挡也无。我们都围着你说这是天降祥瑞,这孩子未来一定有出息,果然,你恐怕是我们这孤儿院出去的最有成就的人儿啦。”院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轻抚着慕惜的手背。
这封建迷信的东西慕惜虽不信,却也不好拂了院长的面子,老年人总需要找寻些可充当信仰的念头,来填充孤寂荒芜的精神世界。她莞尔一笑,反握住院长满是老茧和皱纹的手,那几年多亏了她们的照顾,不然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她。
她一直陪院长坐到傍晚,听她历数自己种种光荣事迹,有些事情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然而她却还记得极为清晰,院长没有孩子,就把这些孤儿们当作自个的亲生宝贝呵护着,慕惜非常感激她,即便离开这里二十多年了,却依旧忘不了她们给予自己的那份关爱。
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院长非留她吃饭不可,还特意让孤儿院的老师出去买了个小蛋糕,说纵然简陋却也是她的一份祝福,她实在是拗不过院长,只好应承下来,打电话给周阿姨让她给鹏鹏和晚晚做好饭,不必等她了。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她拿钥匙开门,却发现别墅里空无一人,灯还是关着的,空气中依稀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儿,难不成周阿姨带着孩子们去饭后散步了?
她放下手提包,打电话给周阿姨,却一直是忙音,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一连拨了十多遍,电话那头却一直没人接起,她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急匆匆披上外衣出了门,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她不能再等待下去,必须得出去找人才行。
小区里转了三四圈没找见踪影,她便跑出小区大门到外头去寻,不料刚出门没走几步,后脑勺一阵钝痛,脑仁被震得麻麻的,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便毫无知觉了。
再度苏醒,是因为听到了手机的铃声,这是她的手机在响!
她的大脑还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迷迷糊糊的就是触不着地,拼命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这仿佛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工厂车间,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破旧的桌椅堆了一地,缺胳膊断腿,没几把能用的,叠成高高的小山,全是残缺的凳腿桌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尘味儿,四周光线昏暗,窗户漏风的地方草草用纸糊了了事,薄薄的纸破了大半,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吹起一阵阵的灰尘飞扬,而她,现下正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一根柱子上,双手被捆得紧紧的,早已麻木,身躯更是半分也动弹不了。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动护花铃
“喂……”持续很久的铃声戛然而止,她听到一个令人作呕的声音接起电话,那种甜到发腻的嗓音,如果从女人的声带里发出来,或许还能博得某些男人的欢心,但在一个大男人的口中缭绕盘旋,慕惜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她只觉得浑身的寒毛全部竖起,头皮有点发麻,“哦,想要回你的女人哪……对呀,在我们这儿做客哪……凶什么呀大哥……吓到人家了啦,说简单也简单,拿钱来赎咯……”
断断续续的话语慕惜听了个大概,她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状态,多么荒诞而又狗血的剧情,她居然被绑架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通话只持续了须臾,就被插入的一个粗犷的嗓音打断:“你他妈疯了!雇主让我们……知道还这么干!你接个破电话!暴露了怎么办!”
这句话亦让慕惜心神一凛,他没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加上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动作,看来他们绑自己来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哎哟,人家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啦,管我们有没有收钱呢,这钱是送上门来的,不赚白不赚,干一次收双份不是更好……等那个笨男人送钱过来连他一起清理掉就好了,干嘛想那么多。”那嗓音又响了起来,又是一次对心脏承受度的考验,这次短短的对话,令慕惜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你真是想钱想昏头了!他报警怎么办!你他妈猪脑子啊!给老子滚蛋!”吊高八度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即便不在一个房间里,当中隔着一扇破败的门板,慕惜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会的啦,他听起来很在乎这女的,不会报警的,我保证。”腻歪到爆表的语调。实在已经突破了人类的心里极限。
“你保证个屁!不行,这事儿不能听你的,马上转移,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老大,不能转移呀,总得等到那男人送钱来再走吧。”那厢似乎起了争执和拉扯,然后沉寂了好一阵,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神似伪娘的嗓音复又细细劝着,“那女的俩孩子还在我们手上呢。我们有什么好怕的,看那男的紧张的样儿,估计是他的种。到时候把他诱到这儿来一起解决,一了百了。”
什么!鹏逸和晚珏也在这儿!慕惜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一片空洞的惨白。
“你说得容易,头脑简单的货!要是他报警了我们就死定了,老子可不想给你陪葬!”那人虽然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声音却透露出一点动摇和犹豫。
“哎呀,我说了不会就肯定不会的,老大你怎么不信我呢,这种事儿我懂,他不可能报警的,更何况我也没明说这地儿呀。只大致说了个点,离这里还有些路呢,现在只是叫他到郊外来。到时候派个小弟过去引他过来,让他见见人质,总归是积点阴德,这临了临了的,讲究个一家人同穴而眠嘛。”慕惜透过门板的裂缝窥探到一具纤细柔软的身躯绕上了另一抹魁梧的身影。她顿时感到胃里酸涩难忍,一股股恶心劲儿泛上了喉咙。一晚上蜷缩在这小小的地方,一直压迫着胃肠,如今又满心的惊恐,从前她一紧张就容易犯胃病,胃出血,但愿这次会是个例外,她暗暗祈祷着,此时此刻千万不能倒下。
“什么破讲究,什么阴德阳德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文艺个毛线!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一双大掌搡开如藤蔓般缠绕的身体,推开那扇算不上门的门走到慕惜这间。
她立刻闭上双眼假睡,心却急速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这娘们还没醒。”那歹徒擒住她的下颚抬起来,又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丢掉,她的头重重地撇向一边。
“把那两个小兔崽子也带到这间来,那个小的整夜都不安生,真想一把掐死。”那人恶狠狠地说道,简直没有人性。
晚晚,鹏鹏,她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他们不能出事,不可以。
“妈妈……”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鹏鹏撕心裂肺地哭喊,晚晚讲话还不流畅不利索,这时候只顾着哇哇地大嚎。
“闭嘴!”紧接着“啪”的一声,那杀千刀的歹徒不知是打了哪个孩子,慕惜的心瞬间刺痛起来。
她本想假睡以拖延时间,但现在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缓缓睁开双眼,望了这房间一眼最终才落到那人身上,他的臂膀上左青龙右白虎两大片纹身,光头方脸,额头上有一道缝合过的伤疤,满面横肉恐怖至极。
“鹏鹏!你放开他!”慕惜的眼线向下移动,便见到鹏逸的身上一道道伤痕,衣裳破了好几处地方,渗出血红血红的液体,染得周边碎衣料都是,左脸颊上还印着五条指痕,触目惊心。
“你有什么仇恨冲着我来,为难孩子算什么本事?”慕惜挣扎着站起身,与他平视,“如果我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你,请你不要拉上孩子,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所有的过错我一个人承担,要杀要剮悉听尊便,他们是无辜的,放了他们。”
“不不,你和我能有什么过节呢,顾大总裁,您是天上的神仙我是地里的泥土,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只是很不好意思,有人出钱要买你的命,正好我有兴趣,一拍即合而已。”歹徒无耻地说着,眼神凶恶地瞪着她,仿佛在看已捕获的猎物一般,“反正你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就算真跟你说了也没事,让你死个明白。”
有人要买她的命?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命那么值钱,还有人出价来买呢。
她冷哼一声,有意识地去套话:“买我的命?是谁那么有闲情逸致?”
“这可不能说哦,秘密。”歹徒的嘴倒是严实,透露了一点点就不肯再多说了。
“好吧,既然这是秘密,我不多问,那他们出价多少买我的命?我给你翻一番的价钱买回来。”她费力地斡旋着,如果他想要钱财,只要保人平安,无论要她出多少钱,即便倾家荡产都没问题。
“我说你们做商人的是不是都没有道德观哪,先来后到不懂吗?”一个歹徒居然和她谈道德观,真是太可笑了,慕惜顿时有一种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抱歉了顾总。”
“别着急拒绝,我跟你分析这其中的利弊你就明白了。首先,我们看付出与收入的比例,也就是你做了什么事,能拿到什么好处。”慕惜将角色对换,让他觉得她是在为他着想,逐步放松警惕,她深呼吸一口整理了下思绪,“如果你杀了我们,身上就背负人命了,你应该知道公安命案必破的原则,你这一辈子都要胆战心惊,颠沛流离地过了,要是不幸被抓就只剩一条路,枪毙!那我们再来看看你得到了什么呢?无非就是一沓沓的钞票。但如果你现在放了我们,雇主那边的钱固然是拿不到了,但从我这边得到的毛爷爷即将加厚一倍,身上还不用背着沉重的命案,轻轻松松拿到报偿,而且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你带着这些钱养家去,想干嘛干嘛,环游世界想必都够了。”
“其次,就算你们完成了任务取了我的性命,雇主很有可能会过河拆桥,毕竟你们做的是违法的勾当,他要是反悔了你们哭都没处哭,而我不同,我一旦确认我和孩子的安全,立马就可以把款项汇给你们,我要的不是钱,要的是平安。”慕惜一套说辞有条不紊,或许人在绝境的时候真有潜能会被激发出来,例如辩论劝服的才干,“还有,他既然敢雇你们来取我的命,就说明这人是个狠角色,到时候他想掩盖这些教唆杀人的罪行,你们的性命也堪虞,讲不定你们的家人也会受到波及,为了这么点钱把自个的命和家庭搭进去,值得吗?”
那凶神恶煞的歹徒收敛了些神色,仿佛有点儿动心,确实,狡兔死走狗烹,他需要重新掂量。
“这么划算的买卖,就看你怎么决定了。”慕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