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枫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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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枫露晚-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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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她是你大嫂,还怀着你大哥的孩子,你竟然敢推她!”在一旁的陆父看不下去,站起来不留情面地指着鼻子把尧迪教训了一通,见他熟视无睹,还是不管不顾地撞着地砖,好像只有这样的自残才能减轻内心的罪恶,便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拽起来,像扔一团垃圾一样丢在墙角,神情厌恶,“给我起来,你妈都已经不在了!你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尧迪掩面痛哭,像是要将所有眼泪都哭干,这条并不算宽敞的走廊,瞬间被悲戚的情绪湮没。

    陆父放开了那个攥着他领子的手,转头才发现慕惜依然跪坐在原处,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模样,才知道那一跤她摔得不轻,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双手托扶,轻轻搀她站起:“慕惜,慕惜你怎么了?”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耳边是金属一般的雷鸣,眼前发黑,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四肢虚软脱力,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一方羽毛,即将脱离地心引力飞起来。身边除了陆父的力量,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依托,仿佛漂荡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块浮木,触目所见皆是一片海水的颜色,皆是那种绝望到失神的颜色,再无其他。

    她只感觉到,自己竭力保持着意识的后一刻,日月失色天旋地转,猝然从旁边横生出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她,轻唤她一声“小曦”,她伸出双手去触碰那团绚目的光亮,轻柔地微笑着。

    他的脸庞是这么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她举着双手想去揭开,却始终使不上力气,只好认命而又安分地垂下。

    再度醒来时,那团暖暖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刺眼的白炽灯光,她感到双眸被那耀眼的光亮灼得生疼,复又闭了起来。

    “快点把灯调得暗一些,她受不了。”耳畔有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是那么熟悉,她偏过头去,确实如自己所想,是尧楠。

    “尧楠……”她发现自个的声音干涸而喑哑,吓了一跳,润了润喉后才再度开口,“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近来心神不宁,过度哀伤,刚刚又不小心跌倒,体力不支才导致的昏倒。”尧楠帮她调整了一下床板高度,让她靠得更加舒服。

    “那孩子呢?孩子要不要紧?”慕惜紧张地抚上小腹,当时她感觉到了剧烈的绞痛,原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谁料会到晕厥这种严重的地步,如今想来,实在心忧不已。

    “孩子没事,放心吧,医生说只是受了点惊吓才会突发下腹抽痛,孩子不要紧。”尧楠温声安慰着浑身僵硬的她,覆上她捂着腹部的手背,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温暖她寒冷的身体,目光是无比的笃定和确信,“这个孩子有妈妈的在天之灵保佑,不会出事的,放心吧。”

    慕惜紧绷的肌肉才终于放松下来,低头望着微微高起的肚子,心下一片柔软,就似那蜜糖融了一角,甜甜地晕荡在心田。

    “慕惜,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你,当然不是说我非常在乎这件事,也不是硬要逼你袒露你的隐私,每个人都有保有自己秘密的权利,这我都懂,包括我自己,也有些藏在内心深处不愿人去翻阅的过往,可有些事,我觉得既然已做了夫妻,还是了解清楚一些比较好。”尧楠静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六十八章 暗香盈袖

    他不断忖量着该如何组织言语才不致伤人,反反复地复掂量,隔了良久,才接上后面的一段话:“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强迫你,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你只需诚实地告诉我你不愿意再提及,没关系的,但是如果你选择告诉我,我希望自己听到的是不掺杂一丝虚假的,完完全全的实话。”

    “什么事情啊?”慕惜疑惑不解,看他郑重严肃的样子,好像不是一件一两句话就能带过的简单的事,那眉宇间隐藏的寂寥和失望,令她更加困惑。

    他们已是夫妻,照理来说应该是坦诚相待,不该有所欺骗和隐瞒,她也一直告诫自己,如若尧楠问起她从前的一些事情,即便自己再不愿意将详情巨细告知于他,亦必须开口坦白,毕竟他是自己法定的丈夫,她认定相携一生的人,一切都应以他为先,不应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彼此间感情。

    这其中,孰轻孰重,慕惜还能分得清楚。

    “你晕倒之前,一直唤着一个名字,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尧楠

    “名字?”慕惜仔细回想,她不记得自己有叫过什么人的名儿,只凭着残存的印象隐约记得,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那个身影在灯光的投射下并不清晰,就如镜中反射出了强光,一瞬间将一切的景象全部打碎一样。

    “嗯,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可以提醒你一下,那位晖哥哥,是你的什么人?”尧楠从她艰难莫名的神情中明白,她委实对适才的事情记忆不太深刻,或许是因为脑中本就神思混乱,想让她凭一己之力回忆起来。恐怕是不太现实。

    慕惜一听到那三个字,便惊愕于自己竟真的脱口而出,垂眸思索了须臾,她便对上尧楠探究的目光:“他就是我所说的,深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去刻意寻觅的那个人。”

    尧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倒也不再追究,只微微颔了颔首,并没有其他太激烈的反应,然而表面的平静淡然真能代表心里波澜不兴吗?

    慕惜知道。并非如此,如果放纵这颗定时炸弹夹在他们二人的中间,终究有一天是会引爆的。于是她不管尧楠是否想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知道尧楠你之前在调查我身份的时候,有没有摸清我的底细,我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而是被现在的父母从孤儿院领养的。我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将我丢在孤儿院门口自生自灭,我很想相信他们是迫不得已的,是有难言之隐的。”

    “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的猜想,我的童年和大部分的少年时期。都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慕惜将眼线落在窗台上,那里置放着一小盆一小盆的多肉植物,圆鼓鼓胖嘟嘟的十分可爱。就像当年她遇见同样稚嫩的他,“晖哥哥,是我在孤儿院里最要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我受欺负时的依靠和栖息的港湾,小时候的我。非常粗心大意,说难听点就是闯祸精。今天摔伤明天割伤,大伤小伤数不胜数,体质又比同龄人更弱,大灾小病接连不断,每回我生病或者受伤,他都比他自己遭遇这类事还要焦急,给我买药敷煎药喝,忙前忙后只为我早点痊愈,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没有他,恐怕我正躲在一个冰冷的角落奄奄一息。”

    “而他自始至终,从没抱怨过一声,为我的虚寒体质发愁,尽力给我更好的照顾,他给了我童年所有的关怀和爱护,这样的情感,是不可磨灭的,是不可陨损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慕惜转回眼去望着病床边坐着的人,神情认真而郑重,“尧楠,有些话不是我故意在欺骗你,事实上,连我自己至今依然无法厘清,对于他的情感,究竟是哪种占得更多一些,到底是懵懂的爱慕,还是习惯了他的照料,抑或是把他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亲人,享受着他带来的关爱……”

    “那他现在,在哪里?”尧楠沉吟半晌,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将他包围,他感到恐慌,感到畏惧,感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懂得,像此类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比每日把“宝贝,我爱你”挂在嘴边的,为世人所称颂的爱情,更加可怕,更加深不可测,更加无法预料。

    如若两个人是因为一种默契,而不是一种责任,一种义务,一种确定的关系而黏连在一起,这样的牵扯,比后者更加牢靠,更加繁复,这样的感情,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往往有一种令人沦陷其中却还不自知的力量。

    即便时光败退,时空坍塌,他们的联系也会一如既往地存在着,谁都割不断剪不掉。

    “我不知道,也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过。”慕惜轻轻摇了摇头,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在晨曦的映照下更显凄楚。

    “为什么明明晓得自己放不下,却不去寻找?或许,我并不介意。”尧楠说得云淡风轻,握她的手紧了紧。

    “但是我会介意吧,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不想毁了近十年来在他心里构建起的,那个纯洁无暇的形象,我会担心他对我失望,因为我的转变而伤心,而难过。”慕惜轻抿了下唇,回答得有些艰涩,“就让他带着想像中的我,就像我带着想像中的他,走完下半辈子吧,至少这样,分开的我们都是幸福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否还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你,如若他正在寻找,你逃避又能逃得掉吗?如若他和你一样,都希望存有彼此心目中最本真,最美好的一面,那你就应该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也许因为他也变了,变得你不认识了,也许因为他早已忘记你,不再在乎你,既然如此,相遇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尧楠坚持着,本能地辩驳着,连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难道他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去见十几年前的那个充满梦幻和传奇的王子?他真的已经被失去她的威胁和恐惧冲毁理智了吗?

    还是,他根本就是想自私地抹去他给她留下的,那些难忘的美好记忆。

    他多么希望,她心里曾经的那位王子,会从一个纯情无私的天使,堕落成丑陋不堪的恶魔。

    兴许,只有让他们数年后再度相逢,才能将一切虚构出来的童话彻底焚烧,彻底化作直冲九霄的浓烟,伴着狂风灰飞烟灭。

    如今唯一能够给他些许安慰的,便是企盼这一切都是他妄想出来的迫害,或许妻子的心里,并没有那么渴望,那么怀念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尧楠,我并没有在逃避什么,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一下,无论是以上的哪种情况,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那为什么我们非得要看到个结果才肯罢休。”慕惜挽起一个豁达而舒漫的笑容,仿佛这些话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困扰和创伤,“有的时候,没有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强求是不会得到上帝庇佑和垂青的,所以我宁愿把这一切交给上帝来安排,来决断,而不是去苦苦追问为什么,乞讨些什么,因为这样,就注定了没有人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触到慕惜裹挟着满满宽慰和温柔的目光,尧楠深深懊悔他的自私和狭隘,他居然为了一己私欲,让妻子遭受她不必要承受的痛苦。

    其实她才是将这一切想得最透彻最深刻的人,他及不上她的高度,也追不上她的步伐。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太急躁,这本就是你的私事,我百分百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再贸然插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千万不要瞒我,也千万不要觉得难以开口,我们是夫妻,是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夫妻,知道吗?”尧楠双手捧起她没挂点滴的那只手,置于掌心轻轻握住,放在唇边,柔情万种印下一吻。

    “嗯,当然,正如你所说,只要你需要我,允许我陪在你身边,我就不会离开。”慕惜反握住他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紧扣住他宽大的手掌,来回摩挲,“尧楠,我想借用一句话来承诺你,这一辈子我都会做到。虽然已经被讲烂了,但我觉得非常符合我现在的心境——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这句一度被认为是人世间最美的情话,却永远都像缺失了某一个角一般,是破碎的,不完整的。

    人们总是期盼着对方不要放手,然而对方一旦放开了手,他们又该怎么办?应该同样放手,强装笑颜互祝幸福吗?还是应该咬牙坚持,开始一段畸形而绝望的单恋?抑或是,挟怨报复,诅咒对方不得好死?

    爱情一向不遵循公平等偿的原则,她懂。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六十九章 岁月静好

    相较于这句话,事实上慕惜更喜欢另一句箴言,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然而因人而异,她在面对尧楠的这一刻,瞬间闪现在脑海的却不是她最爱的那一句话,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印象并不那么深的句子。

    陆母的猝然离世,给这个家庭蒙上了一层不可磨灭的阴影,腹中的孩子好像也感受到了父母的悲伤情绪,这些天也不再闹腾,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属于他的一小方天地里,不敢造次。

    按照陆母生前的嘱咐,陆父亲自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吊桥下的那条山溪中,她一向不喜奢靡浪费,陆父也依顺她的性格,葬礼一切从简。

    难道真的是她预感到了自己大限将至,那日才会在这个地方和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慕惜满心盛满了凄哀,原来生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前一秒心脏还跳动着,后一秒就成了屏幕上一条令人绝望的平直的线,当机器发出那种单一的哀鸣的时候,人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最先敏锐感知到死神气息的,居然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即将被夺去性命的当事人。

    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一件事。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但是没有一个人有食欲,静静地等待着整桌的饭菜慢慢变凉,一个人都没有动筷。

    以往熟悉的人已不在身边,这样的痛苦,陆父应该是感受最深的,可是他却在饭菜腾起的蒸气泯灭之后,吩咐周阿姨拿到厨房去热一热,然后对围坐在餐桌旁的几个人道:“茹珺虽然走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我知道你们都没有胃口,但多少吃一点,别让她担忧到心神不宁,总牵挂着我们,就让她潇潇洒洒地离开吧。再说了,明天还有很多茹珺的身后事要处理,不吃一点身体会垮的,母亲过世了,你们都要学会照顾自己。”

    菜又端上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拿起来了筷子。硬塞一般地灌了些进肚,这餐桌边的人数并没有少,尧迪回来了。坐在陆父左侧,可陆母的位置却永远被空了出来,摆着干净的碗筷,仿佛连这个家都在缅怀着什么。

    尧迪眼眶里还含着泪,一大口一大口地将饭菜塞在自己的嘴里。一团团和着泪吞,看得人心疼,慕惜心里怅然一叹,也低下头去吃饭,却是索然无味,不知是否是忘了放盐。

    “楠楠。迪迪,慕惜,我订了明天的机票。待会吃完饭就去收拾行李。”陆父毫无预兆地扔出一颗炸弹,惊到了整桌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爸,你要去哪里?”尧楠十分错愕,惊呼出声。他孤身一人。难不成还要回台湾去守着那栋积了灰尘,人气全无的大房子吗?那样还不如跟他们这些小辈们一起住。至少这样还能有个伴,也能让他们能就近孝顺他。

    “我曾经答应过你们母亲,有一天会带她环游世界,但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她就等不及先到另一个极乐世界去了。我想她应该还是十分期盼这次旅行的,那么就由我代劳吧,所以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从康城出发。”陆父眼神坚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我已经买下一艘游艇,打算乘着它到世界各地游历一圈。”

    “爸,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呢?”尧楠搁下碗筷,一脸不解。

    “没什么好商量的,说句不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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