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会忘得干干净净。
兴许在七年后的一天,她会微笑着面对他,心情平静得就像一泓清泉,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只当他是一个生命中最普通的过路人,是非恩怨,爱恨情仇荡然消逝,不复存在……
错又如何,非又如何,转息便是一生。
遗忘,并不代表着一片空白,只是将它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珍藏。
遗憾,并不代表生命缺口,只是将这一块黑洞幻化成最美妙的风景,沉淀。
一系列繁杂的程序,化妆,放鞭炮,拦门,献捧花,抢新娘,慕惜这边没有亲人,只好叫了一大帮同事和康城的同学来帮忙,顺便来捧个场凑个热闹,总不能弄得太过冷清,而为父母敬茶这一块,就由尧楠的父亲陆英麒来代劳了。
有趣儿的是,尧楠本要过五关斩六将来接慕惜上车,在楼下第一道门被拦住,就被逼得做俯卧撑几十个,要说为难他的如若是慕惜的同学,还讲得过去,毕竟工作上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上司下属的直接联系,有几个还是高中时候的一帮损友,穿一条裤衩闹大的,打着回护慕惜的旗号总归也情有可原。
可没料到,出些偏题怪题刁难他的全是士英的职工,过了好多年慕惜还在打趣他,这到底是积怨多深啊,全想着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打击报复一下。
第一道门损兵折将总算是给了个通行证,第二道门坎可就不那么好跨了,先是全体起哄,要他唱一首带有新娘名字的歌,后来俞广君跳出来,非要他当众大声说出新娘的八个爱称,不答出来就不给进,尧楠无法,只好一个个列举,当中有几个还让慕惜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牢牢地捂住嘴憋住笑,不敢开怀大笑。
之后种种恶作剧慕惜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尧楠卡在第三道关卡,也就是闺房门口的时候,被一大队人马刁难,怎么也不肯放行,她便不怀好意地笑着,趁机和广君说了几句私房话:“广君,你今天这么为难他,日后可有苦头吃咯,看他怎么以牙还牙收拾你。”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五十九章 梦断雨霖铃
“哎哟,这还没成人家媳妇呢,就晓得心疼老公啦,想早点见到如意郎君就实话实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哪,有什么好害羞的。”广君不怀好意地揶揄道,拿余光扫了扫门口,“但我可不能那么轻易地放他进来,我要让他知道这段婚姻来之不易,今后要好好对待你,不然那么轻松得到的话,他哪里懂得珍惜呀。”
望着广君真诚的眉眼,慕惜的心底顿时涌上一股感动,探上前去抱了抱她,喉头哽咽:“广君,我好舍不得你。”
“好啦好啦,年龄到了本来就会嫁人的啊,你有个好的归宿我也开心,再说了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了,怎么跟个哭嫁的小媳妇似的。”广君环上她的背,轻轻顺抚着,声线也稍有些颤抖。
今日她是伴娘,前路漫漫任务艰巨,“今儿咱俩可都是顶顶重要的角色啊,不许哭,要笑,知道吗?妆好不容易才化好的,绝对不能糊了。”
夜宴宾客,整个大厅的装饰都已温馨晴暖为主,大厅入口的花门粉砂缀满了鲜花彩绸,这场康城的世纪婚礼万众瞩目,来者的身份却是参差不齐,有康城的达官显贵,有商贾富人,有新郎新娘的同学同事,闺蜜朋友兄弟。
推杯换盏宾客尽欢,但当慕惜几年以后再度记起那天的场景,印象却十分模糊,只记得在将近结束的时候,又有一人送了一份新婚礼物来,那份东西薄薄的,像是一沓纸。
“这是谁送来的?”尧楠也走了过来,见广君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便问道。
“我也不知道,门口刚刚来了一个人,说这份贺礼是送给今天的新娘的。”广君也一脸茫然。奇怪这牛皮文件袋内,究竟装的是什么。
既然是送给她的,她便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份股权赠与协议,慕惜翻了翻浏览了一遍,这协议居然有关于士英部分股份的赠与,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甲方赠与方那一栏签下的名字,龙飞凤舞洒脱不羁,竟是——言辰诺。
她这才想起。言家在士英有一部分股份,就如陆家在天华也占有一席之地,这是他们老一辈就定下来的。一般都不会轻易去更改变动。
而乙方的那一栏是空着的,慕惜不禁攥紧了这几张一捏就碎的纸,死死地咬住下唇,冷冷地哼笑出声,言辰诺。你以为这样就能赎清你的罪孽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吗?
你难道那样有把握,就靠这么轻飘飘的几张破纸,就这么廉价地买下我的尊严和幸福,你不配!
钱钱钱,你的身上全是铜臭味。自以为是,居然还想用钱来羞辱我!认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只认钱的吗?用这股份来换取我的谅解,那么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绝对绝对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做人就要学会现实一点,既然言家将士英的股份完璧归赵,那我们又何必客气,反正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慕惜冷笑着松开手,将那叠即将被扭成一团的纸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宴会大厅。
簌簌的冷风穿林而过,四季青翠的山丘上,耸立着一座座苍凉的墓碑,此刻已是深夜,这地儿白天都鲜有人至,无人问津,更何况是半夜三更,墓地旁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显得惊悚而悲戚。
就在这大亩的荒坟堆中,立着一抹黑漆漆的人影,犹如游荡于荒郊野岭的孤魂野鬼,看他的模样仿佛丢了七魂六魄,只剩一具行尸走肉,侧脸隐在黑夜糜灭之中,辨不清神情。
“曦儿……”这身影低吟出一个名字,旋即改了口,“抱歉,我一直忘记改过来,总喜欢唤你从前的名,我不知道,你是更喜欢我叫你曦儿,还是晓瑞。”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无法预计何时才能回来,对不起,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弥补的错事,领养我的那个家族也彻底覆灭了,这都是我的过失,所以现今必须要出国一趟去反思和沉淀,也必须离开你一段时间,今天晚上来这里和你告别,兴许不久的将来,我还会回到这里来看你。”他清冷的声线回荡在寂旷的上空,一波波晕荡开来,这种凄迷的嗓音被放大数倍,更显深幽恐怖,深夜里这个山丘上第一次响起人声。
那人的手上,捧了一大束美丽新鲜的紫蓝色桔梗,花瓣上沾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娇俏欲滴,他缓缓地蹲下身去,将这束桔梗放在离她的照片最近的地方,仿佛希望她一低头就能看见。
骤降的晚风拂乱了他额前的发丝,音调亦有些哽咽微颤起来:“曦儿,自小你就是最明白我的人,我也一直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那种感觉,直至今日我也没有厘清,不清楚每次见到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你无邪而灿烂的笑容,你粉嫩而秀雅的面庞,至今还烙在脑海中无法磨灭,我一度以为,我们最终会在一起过一辈子,可是你却躺在这冰冷的地底,再也看不到我,再也看不到你的晖哥哥了……”
“记得第一回,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被一群孤儿院的女霸王欺负了,在楼梯边被她们故意绊了一跤,她们使了绊子之后害怕院长查出来,赶紧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而你跌坐在地上见四下无人,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日月都为之失色哪。话说那几个大姐大是我们男孩子都不敢去招惹的,你有一天居然大义凛然地为另一个女孩子出头,把她们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许回忆中的青涩,唇边溢出一丝馨然的笑意,“那时候我正好去过教室下楼,看到你一个人坐在墙角旁大哭大嚎,便知晓你是被那几个小霸王报复了。不料走过去之后,你就像一只木桶一样滚到我的怀里,牢牢抓着我的衣襟不撒手,哭得更加厉害,嗓子都喊哑了。我当时也还小,不敢轻举妄动,看你腿上擦伤了,衣服也脏了,更是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跟你一样坐在原地笨拙地安慰你,结果被路过的老师捉了个正着,那老师凶神恶煞的,见我俩衣裳一个又脏又破,一个蹭上了鼻涕眼泪全湿了,以为是我欺负你,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让你在旁听着,叫你一个女孩子不可以和男生走得太近。那时候你抽抽搭搭的,泪眼迷蒙,还挂着两条鼻涕虫虫,抽噎得根本说不出话来,没法为我辩护。”
“但是曦儿,天地良心啊,我哪里有欺负你,可无论我怎么说,那老师就是不信,非要我回去写份检讨去,当年我才几岁,识得没几个字,不会的只好用拼音代替,埋头写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仿佛对这段回忆甚是无语,回想起来却又感觉十分可笑。
“可惜之后,你要离开那个孤儿院了,我还记得那天你兴高采烈的样子,脸蛋红扑扑地告诉我说有家庭要领养你了,我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兴许当年,即便你走了,我也应该坚守着不走,至少这样,我们有了一个联系的方式,至少你一直知道我所在的地方,长大了可以回来找我,至少我保持着原状没有改变,但是,人生没有如果……”他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显得有些沮丧和颓废,眼眶微微湿润,“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幼稚,我总想着,等我成功了,我就可以带给你更好的生活,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送你一大捧一大捧你最喜欢的桔梗花,我就可以不用在价格低廉的地摊上给你淘生日礼物,我就可以让你每日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没想到,相隔十年再见你,却已是物是人非天人永隔,我不知道夜以继日,依靠自己努力争来夺来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又或许,在离开你的那一天,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注定失去意义。”
“得知你已不在人世的那天,我把自己灌得稀醉,你晓得我的自制力一直很强,但那天却再也不想装得什么清贵儒雅,从容不迫,全是骗人的虚伪玩意。如果要我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第二天照常去上班,不如让我去死更痛快些。”他细细倾诉着,并不奢求面前的人能给出任何的回应,只一人喃喃诉说如梦呓,“那个时候的我,只想拼命地往嘴里灌酒,顾不上其他许多,之后的一切,在我脑海早已没了印象。第二天,我在床沿,看到了照顾我整夜,累得瘫在床角边睡着的她。”
他至今对那日的她记忆犹新,他记得,看到晨曦映照在她半埋在臂弯的侧脸时,骤然升起一股不舍和怜悯,他气她怎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别扭的姿势,待会手臂脚踝肯定被压得血液受阻,全麻了。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六十章 咫尺天涯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他一惊,心头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复又闭上眼。
“曦儿,我不明白自己和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着一双和你极为相似的大眼睛,第一次见到她,她正被房东赶出门,本该是狼狈不堪的,瘦弱而坚强的身影却只让我感到惭愧和怜悯。惭愧在于,这世上有多少人在不遗余力地生活着,我至少衣食无忧,没资格抱怨命运的不公,至于怜悯,便是她那双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印刻着许多辛酸的往事,深邃却又纯粹。”他深深望着那黑白照片上的人,或许是由于色彩单一的关系,他再也感受不到那瞳眸散发出来的神韵,惟余空洞而惨白。
“我们两个本该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那双眸子落在我眼里,却是那么熟悉,仿佛相识已久,我第一时间便联想起了你。”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微妙而莫名深沉,“其实你们一点也不像,你天真无邪,澄澈得就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她却是独立执著,外柔内刚,脾气执拗得跟头牛一样,个性又理性得可以,甚至比我还要睿智和清明。”
“她是个好女人,可是我却无情地伤害了她,我知道有些伤害,是无法用金钱弥补和修复的,但我现在只想为她多做一点事,让她在婆家不至于因为家世和后台不佳,而受到哪怕一点点欺负,如今我只想做她的哥哥,和当年做你的晖哥哥一样,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不管她是否领情,是否选择原谅我,我都会一直坚持。”毫无阻挡的寒风渗入骨髓。冻得人四肢麻木,但他恍若未觉,只珍惜这最后一点时间,单方面地和他的曦儿细诉着。
“我知道她不会拒绝这份礼物,就像她当年没有拒绝我交予她的这笔交易一样。”他苦笑了一下,薄唇紧抿,像是在忍受锥心的痛楚,眼角不由得还是溢出几缕晶莹,情绪激动起来,话语间掺杂了些波澜和颤音。一时语无伦次,“无论她是否恨我,我只希望她过得好。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她好好地,顺利地度过每一天。之前我已经把公司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清算变卖,只剩下这股份留给她,现在她手里掌控了一部分股份。那些势利的元老们就得对她敬让三分,不敢随随便便地刁难她,我也就不必再担心她在那儿站不住脚了,只有打点好这一切,我才能安安心心地离开这里。”
“曦儿……哥哥要走了,请你原谅晖哥哥。晖哥哥不能再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了。”他微凉的大掌抚上那灰白的墓碑,抚过那三个凹凸的大字“慕晓瑞”。
那天深夜,一架飞往美国的飞机准点起飞。去到了大洋彼岸那个陌生的国家……
婚宴宾主尽欢,待到宾客都尽数散去,慕惜和尧楠两人才草草收了尾,满身疲累回到新房,十多厘米的高跟鞋把慕惜折腾得够戗。曳地长裙更是屡屡添乱。宾客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他们两个新人酒,要知道来宾数百人。他们算上伴郎伴娘也只有四个人,分明是以卵击石,天大的不公平。
即使伴郎伴娘拼命挡酒,却依然难却来宾的盛情,饶是广君酒量不错也醉了八九分,伴郎就更别提了,身为男士总要多分担一点,最后喝得不省人事,直接被人两侧架着拖进车里的,尧楠和慕惜不忍把压力全放在他俩身上,也在一旁帮着分担了不少,因此两人如今都已是微醺状态。
思绪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的,一进门就踹掉了那双累死人不偿命的高跟鞋,慕惜几乎是依靠本能摸索到了新房,不开灯,几乎没记起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还以为是回到了自个的那间单身公寓,脚步停也不停一下,自然而然地向后一倒,立马呈“大”字型不雅地栽倒在了婚床上。
昨夜她熬了一宿没睡,今天又是百般繁琐,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她现在浑身就跟散了架般,一动也动不了。
尧楠也是,但他的情绪比慕惜兴奋一些,虽然喝得比她更多,来宾敬他们二位新人的酒他就挡掉一大半,一杯连着一杯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可他的思维还是保持着清明,不似慕惜早已神志不清。
他也跟着慕惜进了卧房,见慕惜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知道她实在太累,唇角微微一动,掠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便扯松了领带,解了勒紧脖子的第一颗衬衫扣,和衣躺倒在了她身边,将她轻揽入怀,用臂膀垫在她的脖子下做枕头,抬手一遍遍地描画着她的眉眼,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薄如羽翼绵柔若丝。
她夹杂着酒精的鼻息,缭绕在他的下颌,温温弱弱的挥散不去,却那么真实可触,她终于躺在了他的身旁。
他一直觉得自己抓不住她,但此时此刻,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