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楠听到了那端的忙音之后,垂下了手紧紧握着,似乎要把手机捏成粉末一样,每一秒就跟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多久,手机震动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屏幕亮起,时间已经显示十点半,屏幕中央一条短信未读提示赫然在目,打开来看是大片空白,只有一串11位的手机号码,后面加了一句简短的话“找到她了告知我”。
其实尧楠非常清楚,慕惜在这个时间节点失踪,很有可能就是早已计划好的,等到天华败局已定,她就功成身退,绝不在这里多停留半分钟。
他真的太粗心太大意了,为什么这个关口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动?
如若她要离开这座城市,前期应该会做很多的准备,尧楠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她竟然了解得那么少,少得让他完全慌了神,不知该到哪里去找她。
他们两个人去过的地方,她究竟会不会去?
而她临行前去的地方,留下的又是谁的痕迹?
这几个月,她一直为了扳倒天华费尽心机,夜以继日不眠不休,他应该明白,她很有可能只为了这个目的而暂时留在康城,就如迁徙的候鸟,在一个地方停顿了几天,休息足了便终将飞往它的终点站。
他应该懂得,她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力量击溃言辰诺,然而他甘愿为她所用,并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对自己也有好处,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心底,对她有爱恋,有怨怼,也有愧疚,还有……那种复杂的感情,恐怕连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尧楠颤着手去按那串期待已久的数字,打了好几次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今日整整半天他都在听这个单调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中惴惴不安地度过,现今居然还要继续听这令人抓狂,模式而呆板的声音,他实在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不知疲倦地不停重复拨这个号码拨了三个小时,时间已经将近两点,他不得不就此打住,暂且放弃,看来房东早就睡下了,再打一万遍也没用。
总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点上,要是失望了该怎么办?蓦地一个激灵,他这才想起自己可以去慕惜的居所找找,也许她这一天只是待在了屋里,没和外界联系而已。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他不可以全然否决不是吗?
这毕竟是最好的结果……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五十二章 瘦影垂罗袖
一念至此,尧楠暗恼自个怎么没早点想到,赶忙起身,外衣都来不及披一件,火急火燎地换鞋往外头走去。幸运的是,一路上毫无阻挡甚为顺利,他根本管不上什么超不超速,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轰鸣的声响一瞬间拔到最高,车速几度飙到一百以上。
慕惜所在的小区万籁俱寂,一丝人气也无,尧楠“砰”的一声狠狠砸上车门,也顾不上上锁,夜风凉薄,入秋更甚,他就着单薄的衣衫,一口气冲到了五楼,用力地锤击着那扇保险门,不断地按着旁边的门铃。
“哎呀,大半夜的不睡干什么啊。”邻居被这震天的动静全部吵了起来,只见一个男的一个劲地拍门按门铃,好似要把那扇门敲毁,把门铃按坏一样,只觉得他是个疯子,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抱歉,请问一下,住在这户的人今天去了哪里?你们知道吗?”尧楠已顾不上整理什么形象,见左邻右舍都出来了,便急忙问道。
大伙儿纷纷摇头,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直接赶人:“谁知道她去哪里啦,人不见了就去报警嘛,到这里来撒什么野?有没有点社会公德心!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们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蓦然间,有一个好心的声音窜了出来,证实了尧楠的猜想是正确的:“我今天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她拉着行李箱下了楼,去哪里就真不知道了。”
“她真的走了……”尧楠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堪堪地跌靠在门框上,低喃如梦呓。
邻居们见他这副颓然的模样,暗自揣测发生了什么事,犹记得,住在这里的住户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领上班族。向来朝九晚五,妆容精致准时出门,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与邻里的交流也并不多。
他们只知道她在一家知名的房地产企业工作,据说职位薪酬还不低,除此之外,她每个周末她也会固定出一次门,偶尔会看她手捧一束新鲜纯洁的百合,一身休闲打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脑后梳着一个干净清爽的马尾辫,不知是去哪儿。
至于其他的,他们就真的一问三不知了。
良久。这群本就是被吵起来看热闹的人也没了兴趣,三三两两地散去,那些吵嚷着让他走的人看到他这副悲戚模样,也不忍心起来,拉着各自的同伴回了屋。不再去管那背靠在门上,已然失了魂魄的男人。
可悲啊,前几个月刚在这个地方痴痴坐了一个通宵,今儿难不成又要将整个夜晚耗在这里了吗?
尧楠的双腿跟灌了铅一样,身上单薄的衣物仿佛就能将他压垮,心坠坠地难受。这样的结局他不是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他的身体顺着门板缓缓飘落,跌坐在地。目光盯着地上的一个点怔怔出神,唇边满是苦涩的笑容,不禁惹人心疼心怜。
看她平日里一如往常,毫无异状的淡然,他以为她早已忘记了那一夜的阴影。没想到自己又一次被她的平静外表欺骗,那一夜所带来的伤痛和震荡。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磨灭的,他恨自己的单纯马虎,恨自己的粗枝大叶,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没有第一时刻去了解她,去关心她,去安慰她,去挽留她,导致了现在面临着永远失去她的威胁。
这也许是上帝带给他的惩罚,那夜,他接到老宋的电话,说……
他努力地去回忆,却不记得那时老宋究竟讲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个晚上没有月光,而他也如今夜一样,抛下一切,疯狂地赶到慕惜的住所,最终看到的却是言辰诺启动车子离去的背影。
于是他像在沙下尘封烘干的僵尸一般,毫无意识,踉踉跄跄地上了楼,然后凄影寥落地在慕惜的家门前枯坐了一宿,眼睛干干涩涩的,死死地盯着一处连一眨也不眨。
他实在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扇门背后的人,直到早晨她重新开启了家门,他忙乱间站起藏好,从楼上小心地探出头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红肿的双眼。
那一刹那,他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凄楚,那么挫败,那么无措,那么彷徨……
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要躲闪,就如现在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苦守在这她根本不可能再回来的地方,或许,在那一分那一秒,他真的已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应对。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直面她的伤痛,正视那个溃烂流脓的创口,抚平那个凹凸恐怖的疮疤。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只顾着舔舐自己的伤处,掩饰自己的不安,反复咀嚼回味自己深夜时的那种无力感,却忘记了真正受到伤害的,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是他认定要相伴一生的女人。
他悔,悔到恨不得杀了自己,将自己碎尸万段,他气,气自己那天居然没有亲自送她回来,才酿成了这场悲剧,他怨,怨为何这么多年,慕惜依旧可以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告而别,但他却已经被这场并不热烈,相反淡如白开,甚至一开始还带有极强目的性的爱情彻底束住了手脚。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那只是一段并不令人愉悦的梦境,清梦了无痕,醒了就好。他多么渴望,他们两人一起经历了这样多的喜怒哀乐,并肩闯过了这样多磨难险阻,慕惜对自己的感情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改观,能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
哪怕只是眉宇间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一瞬间的不舍,至少这样,可以给他一个发现端倪的机会。
即使细微,尧楠亦有把握能够捕捉到。
可是她从未给他任何信号,即便只一个纠结的眼神,一个告别的动作,她都吝于给予。
即便他再有心,亦是无力。
他的指节由于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肉中,嵌出了一道血印,双唇紧抿,霎时头痛欲裂,只好不断地用后脑勺撞击着坚硬冰冷的防盗门,仿佛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稍稍减缓他精神和心灵上的煎熬……
三万英尺的高空,沉重的云层积压在心底,飞机抵抗着地球的引力,而慕惜在抵抗着思念的牵引和粘连,她坐在飞机的座位上,望着小圆窗外一片漆黑的世界,她将头轻轻后仰,把整个人都交托于座椅中,全身不施一分力气,静静闭上了双眼。
离开那片熟悉的土地一个小时整,她却已经开始抵御不了那份牵挂,几度想调头回去,内心无比焦躁不安,不知是在为母亲担忧,抑或是为其他。
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也不可能。
飞机缓缓降落,广播中传来空乘小姐甜美的嗓音“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到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这样凌月当空,清铃如澄碧泉涌的音调,令人心旷神怡,慕惜在这样的轻唤中渐渐醒来,她已经浅睡了两个小时,这当中不断有梦境的缠绕和追逐,说实话她并没有怎么睡好,却也因着这场短暂的浅眠,感觉精神了很多。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往城中心机场,外面温度21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请先不要站起或是打开行李架……”空姐软糯的声音再度响起,大多旅客已经交头接耳起来,就他们交谈的内容来看,大概是一个旅行社的,都对这趟往城之行跃跃欲试,充满憧憬和期待。
他们都怀揣着自己的目的和美好的愿望来到这儿,而她的,她的未来,她的期许在哪儿?
往城是一座位于康城西南边的海滨城市,山势高峻,海景极佳,山高水阔,可谓秋水共长天一色,很多喜欢享受的老板都选择到这个地方来度假来过冬避寒,不仅是因为它纬度低,气温高,气候湿润怡人,也是看中这片儿大力培植旅游业,第二产业较少,空气清新污染不太严重。
这里有美丽的海滩,碧蓝的海水,原始的热带丛林,当人赤足站在细软的沙滩上,望着远处水天相接,而四周为高山所环绕的景色,便会萌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恍若将天地尽揽于胸。
几个小时前,她站在飞机场空旷的大厅中,看着人来人往如潮般涌动,而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骤然抬头看见最近的时间有一班飞往往城的航班,于是拉着行李买了票,便踏上了旅途。
她从来都未曾这样没计划过,这次的往城之行,几乎就是一次说走就走的行程,她不知道到那里该做些什么,也许只是瞎走闲逛,也许暂时性地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也许……从今以后就定居在了那里。
存有这么多未知数,她依然混混沌沌,毫无知觉地上了飞机,然后降落在了这座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城市。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五十三章 千里之外
她在这千里之外的城市身无所凭,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学,甚至从未来到过这儿旅游或是出差,她什么都没有,只孤身一人,再加上随身携带的一点点可怜的积蓄和衣物。
她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到这里来,或许命中注定,她不愿再去挣扎抗争,惟愿把自己彻底放空一回,任由命运把自己带到这儿或那儿,顺着这股力道牵引慢慢地踱着,看着,赏着,念着……
一座往城,亦为望城、忘城,恐怕她注定在这里守望,遗忘……
旭阳徐徐升起,一道夺目的光芒射入楼道里,将怔愣着的尧楠激得回过神来,他将手机翻转过来看时间,已是慕惜离开的第二天早晨六点。
他赶忙翻开通话记录,一个号码占据了整个屏幕,而他又就这个号拨了出去,这下终于通了,那头传来了手机音乐铃声,尧楠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紧张得快要蹿到嗓子眼,过了十几秒终于被接通:“喂,您好,请问是孙女士吗?”
得到了那厢肯定的答复后,他复又把话接了下去,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您好,我是您的房客顾慕惜的男朋友,我叫陆尧楠,昨天我打了一天电话,都没有打通,请问您知道她的下落吗?或者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交代过关于租这房子后续的一些事宜?”
“哦,你就是陆尧楠先生是吗?”那头对这个名字似乎很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哦,是这样,顾小姐在离开之前,在我这里留了一份信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取一下吧。”
“信?她留了信?”尧楠一下子振奋起来。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前却因起得太急一片漆黑,幻化成一圈圈畸形的黑影,他只好暂且靠在门板上缓一下。
“是啊。”房东孙女士按照慕惜的交代,依葫芦画瓢地说了一遍,“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然我还在愁该把这信怎么办呢。”
“麻烦您好好保管那信,我立刻来取,家庭住址麻烦您告诉一下我好么,还有。请问您现在在家吗?”尧楠一连串问了许多个问题,他实在已经扛不住一整夜心焦的滋味。
那头报了个地址,尧楠强迫自己镇静。一夜未眠的头脑有些发胀,他还是拼命地记下了这个住址,待到眩晕的感觉好一些,他急急地往楼下冲,从口袋中掏出钥匙便钻进车里。发动引擎,一下子将速度拉上去,轿跑车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一路上连连遇上了几个红灯,尧楠虽着急到爆炸,却也只能待在车里干瞪眼。
这时候恰逢文明城市评比,路口全部站了交警监察。如若硬闯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狠狠地砸了几下方向盘。下个路口却依旧碰到红灯,而他也好像被激发了潜力,在只剩一厘米的地方急刹停下车,又在绿灯亮的那一瞬间像飞一样飞了过去。
他已经理智地选择了一条相对交通灯少,有相对较近的路途了。却依然花了二十多分钟,他急到抓狂却也无能为力。
以最快的速度奔上楼。敲开了孙女士的家门,那孙阿姨也是个明白人,一看他这副着急的样子,不敢再耽误,将信交予他。
“阿姨,我想烦扰你几分钟问一下,慕惜在临走之前没有告诉你去了哪儿吗?就算是一个大致的方位,比如想去北边还是南边还是西边也行啊。”尧楠因本就担着心,熬了整整一宿,适才又剧烈地运动,一时间喘息不稳,却依然一面强迫自己平复呼吸,一面迫切地询问。
“没有,这封信也是我去收房租的时候,她放在茶几上的,还留了一沓钱,后来我在房间里四处找她,她正好打电话给我,说这些是下半年的房租,至于这封信麻烦我交给你。”孙阿姨绞尽脑汁地圆着谎,生怕被他看出破绽,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您有没有问起她的去处?”尧楠不放弃,一直就这个问题追问着,却由于太过紧张,忽略了她为难而异样的神情。
“我问了,可她没告诉我就挂了电话。”孙阿姨皱了眉,她实在不忍心欺骗这个真诚的小伙子。
但慕惜嘱咐过她,别告诉他自己曾来过,大约是不愿再给她添麻烦吧,因此才将她这条线索也彻底切断,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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