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枫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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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枫露晚-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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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的亲生哥哥,和自己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殊不知这个伴了她十几个春秋的男孩,在父亲的筹划中竟会与自己建立这世界上最紧密的联系,真是一件荒诞而又可笑的事。

    在言臻的理念之中,既然事业注定无法交予儿子,那么最可靠的就只有女婿了,但言臻那样霸道强势的性格,又怎会将一生所得的心血交付给一个毫不知底细的外人?因此他宁愿从小培养一个傀儡般的儿子,与自己的女儿青梅竹马,长大以后也好让他娶自家的闺女,真正成为知根知底的一家人,也就不分你我了,能将言姓传承下去。

    而雀屏中选的那个人,便是言辰诺。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五十三章 枫林霞染

    言辰诺的身份,说好听了是言臻的左膀右臂,信任有加的养子,说难听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童养婿,最终的任务是像一匹**一样为他们言家传宗接代。

    经过多年的考察,言臻对言辰诺的评价还不错,这个领养的儿子符合了他各项几近苛严的标准。

    可以使得言臻当众多次夸奖的,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人能做到,包括辰伊也是一样,自小便极少受到父亲的肯定和赞赏,但言辰诺却轻易地达到了这种境界,可以预见言臻对他是多么的认同和倚重。

    在言臻的意识和记忆里,辰诺这个男孩虽算不上天赋异禀,但学习任何知识都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对企业的事务熟悉上手都极快,不出几年就能全部接手,未来算是个极有潜质的商人,不像其他富二代是个纨绔子弟,典型的败家子。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辰伊亦很好,真正做到了一个大哥哥的体贴备至,周全回护,让他能够放心地将掌上明珠的终生托付于他。

    言臻将他们兄妹俩的一辈子都规划得分毫不差,为他们铺好了路指引他们一步步踏上去,然而从来没有问过身在局中的这两人究竟愿不愿意,接不接受。

    今年以来,言臻逐渐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他们也不止一次地为江瑞恩的事闹矛盾起争执,虽然每次都以言辰诺的再三保证收场,但做了他十几年的父亲,言臻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目光中的闪烁和偶尔恍惚莫名的光芒,他甚至有一种终将失去这个儿子和未来女婿的预感。

    “对不起父亲,今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我做决定前一定先征询您的意见,不会再擅自做主。”言辰诺诚恳地道歉,态度好得比那没脾气的滥好人还好,却显得十分模式而僵硬。

    言臻见他复又缩回了那副利爪,瞬间将他自己的心包裹得水泼不进,外人无从探明,刹那间有些窝火,口不择言道:“言辰诺,做任何事都应该有个分寸,别尝试挑战我的极限。记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父亲,我会把握好分寸的。”辰诺帮言臻端起了刀叉递至面前,微低首像是个百依百顺的儿子,让人再也寻不出错处苛责。

    言臻别过眼去,再也找不到理由为难他,接过刀叉开始用餐,一顿早餐吃得是味同嚼蜡食不知味,两个人各怀心事各有打算……

    帘幕轻垂室内稍暗,慕惜步入卧室整理着桌上的物品,扫过桌面的时候,她的指尖骤然间触到一方檀木盒子,目光微停顿了下,敛了敛眉,便伸手将它拿起打开。

    里头静静躺着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项链,看起来并不那么贵重,就是夜市里几块钱就能淘到的地摊货,还能看出稍许有些年月了,而用来装它的木盒暗香浮动雕刻精美,上了一层棕色的漆光可鉴人,倒显得更为高档一些,委实有点儿买株还珠喧宾夺主的嫌疑。

    这两下这么一对比,寒碜的更加寒碜,优殊的更显优殊,落差便更大了。

    但细细看来,这一根廉价的链子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虽说样式简略,做工倒也挺精致,中央缀着一个小小的吊坠,隐约是一个爱心的形状。链子末端的有些氧化钨腐了,但心形还是铮亮闪耀,如同崭新的一般,可见主人对它的保护是多么的用心和在乎,必定常常擦拭和清洁。

    久久凝视,慕惜的眼神愈发柔和,本就性温似水的她褪去了一切犄角,只这么深深望着,像是在追忆着什么,旁观者想要抓住那一抹游离的神思,却是隔了千难万阻。

    那项链看似是单单的一条,实际上当初买下的人购得的是一双,在这颗心形的外头,包裹的是枫叶形状的另一枚吊坠。那年,他将这送她的生日礼物买来,夜幕低垂时分,他便带她到枫林坡上,树影婆娑星光璀璨,他手把手的演示给她瞧,这心分毫不差,恰恰能嵌在枫叶吊坠的最中央的空档,如同丹灿似火的枫叶之中,添上了一颗殷诚炽热的红心。

    月华若雪,他将镶嵌在内部的这反射出缕缕银光的爱心取出,轻轻为她戴上,而他的脖颈上,则是悬着那片银枫……

    车窗外的行道树刷刷后移,红白相间的夹竹桃零星地点染在团团绿荫之中,慕惜抬手移开了玻璃窗,入秋后那习习的凉风便溜窜了进来,吹扬起额前的缕缕碎发,反扑在面上微痒。

    又是一年晚秋至,天净云淡,莹洁如洗,但无人料到如此秋高气爽的节气,山中的清晨却已下过一阵绵绵细雨,那场秋雨犹如一根根丝线,细密而透明,流动的湿润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的清新味道,丝丝缕缕沁入心脾,其中仿佛又夹杂着些许朦胧的馨香微涩气味,或许是云雾缭绕的山中花草散发出的味儿,又或许是雨后初晴时那片枫叶林独特的味道。

    慕惜在山麓下,仰首望着半山腰的那团随风跳动着的火焰,唇边不自觉地挽起一个弧度,拾阶而上。

    那场山雨微微濡湿了枫径,火红火红的宛若赤缎地毯般的枫林小道上寂寥无人,枫叶上潺澹的雨丝缓缓流淌,顺着参差的叶脉枝桠滴落肩头,涔湿了一小片衣衫。

    从他离开这里的那日起,慕惜似乎就已经习惯一人来一人往,那一年比一年绚烂鲜艳,那抹年年常伴的身影却早已不见,这兴许便是世事变迁万物无常吧,欲睹物思人却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慕惜每年这个时节总会到这儿来,仿佛这种习惯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难以割舍,虽然知道他不会回来,即便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再度相遇,但慕惜的心底就是有这样的一股子执念,磐石转移也动摇不得,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必定会出现在这片枫林,宛若与这土地有个约定,风雨无阻。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五十四章 冷香凝梦

    也许不是所有事情都非得求一个结果,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置身事外的绝对冷静理智客观来看待,就像并非每个方程都有实根,并非每一个海誓山盟都有完美的结局。

    晖哥哥,便是在那青涩懵懂年华里的那一个例外,无暇而又美好的例外。

    犹记得他俩自小到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是由于他们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父母遗弃,有着相似的可悲遭遇,因而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意味,两颗心在无形之中缓缓倚近,互相环抱取暖。相较于其他同龄的孩子,他们更显得懂事成熟,更能为他人着想,两人共守在这孤儿院里,年复一年。

    他们两人是如何相识的,在慕惜的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那时她还太小,记忆不那么清晰。她只依稀记得,那天她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墙角就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满心的委屈和无助。

    在她猛嚎一阵喉咙都哑了,觉得这天都快塌下来的时候,一个小哥哥走到她身边,问她有没有受伤,摔到哪里疼不疼时,她才挂着两条鼻涕虫虫抬起头来,梗着脖子抹着眼泪想要辨清他的长相,但眼里被泪翳糊住了,始终难以看清楚。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子害怕着急,以为自己像那些老婆婆一样哭瞎了眼,恰好身边又有个依靠,她不假思索便像个圆滚滚的桶子,轱辘一下子扑到那男孩怀里,继续鬼哭狼嚎扰民,而连带着的后果就是,鼻涕和眼泪全部蹭到了他的衣服上,还害得两个人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其实她不知道,那男孩当时也吓坏了,他只大她三岁,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年纪,哪里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但他不敢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强装沉静稳重,镇定地安慰着那个女孩子,言辞之间却满是磕绊笨拙,反倒有些邯郸学步的搞笑。

    但慕惜也从没被人这样宠爱安抚过,倒也未尝觉得他结结巴巴的有那么呆傻,更何况她正为自己的“眼瞎”心伤不已,膝盖又因摔跤擦破了皮,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悲痛恐慌之中,并没有特别注意他说了些什么。

    好像就是打从这件事后,他们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彼此,不过那孤儿院本就不大,四四方方一亩三分田的盘踞在半山腰,认识了之后常碰到也是人之常情。就这么一来二去,他和她的距离就逐渐缩短,自然而然地就结成了一个二人小团体,在这交通不便的深山孤儿院中相依为命。

    他多了一个妹妹,而她多了一个哥哥,他叫她小曦,时而也叫曦妹妹,而她,则称他为晖哥哥。

    在那个公立孤儿院中,所有的孩子都只有一个姓——党。

    那女孩子是在一个盈露欲滴的安详清晨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被打扫道路的清洁工人发现带进了院内,因此取名为“党曦”,她小时候的样子就如晨曦初现时那么宁静淡雅,而那男孩子叫“党晖”,如同冬日的阳光般温润清澈。

    大约是为了彰显期盼他们茁壮成长的意思,每个被收养的孤儿的名字里都带了个“日”字旁,而事实上,党晖与党曦,名字听起来像是兄妹,他们也确实像是一对亲兄妹一般相处。

    相安无事了好几年,两人却同时发现,彼此的情感,也许并不是预想的那样,只是单纯的亲情……

    兴许是青春期在作怪,党晖与党曦感受到了男女之别,不再像童年那般无所顾忌乱开玩笑,长大了以后他们也不像小时候一样讲究团结排外,身旁的朋友越来越多,男女都有,时而看到对方与异性相谈甚欢,心里头总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和莫名而上的酸涩味儿,卡在喉头进退维谷。

    二人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虽是都察觉到了那一丝微妙反常的情绪,却也都默契的缄口不言。

    从小到大,这孤儿院被领养的孩子也不算少,被亲生父母带走的也有几个,许多在院里住了没几个月就走了,只是生命中短暂驻足的匆匆过客,但他们二人,却不约而同地被留了下来。

    孤儿院中的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普通的孩子那样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有父亲母亲的关怀和照顾,慕惜也不例外,她翘首等待着企盼着亲生父母的降临,能将她带离这儿去探看外面的世界。

    但也许从小就在这所位于山中的公立孤儿院中长大,她对这儿已经有了难舍的感情,大了些反而不比年纪小时那么迫切地想要一个家,也有可能……她在这里,已经有了放不下的情结。

    “党晖啊,这个家庭和先前的都不同,条件还挺好的,你确定不需要再考虑一下?要知道,这样的好机会溜走了就再也碰不到了,何况对方对你的基本情况很是满意,你要是被收养了必定不会被亏待的。那边儿的态度很诚恳,家庭背景也不那么复杂,没那些劳什子三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的要招呼,本家家里也只有一个独女,你当作亲生妹妹看待就好了,今后关系处理起来好办许多……”一日,党曦在经过院长的办公室时,从里面传出一阵谈话声。

    在听到开头的那个名字时,她就生生地刹住了脚步,偏头透过窗户往里看去。党晖正坐在黑色的大沙发中,瘦削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双唇紧抿,眼光向下聚集在一点,看似无波无澜,殊不知,心底却是别人难以明白的纠结缠斗。

    “党晖,我晓得你是真心舍不得离开这里,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地推拒这么好条件的家庭,把领养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但是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和环境,你们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虽然心头难舍,却不能那么自私地把你们都留在身边,这样是对你们未来的不负责任。”院长怅叹了一口气,眸中却隐隐有了泪水,慈祥的面庞也透出缕缕无奈。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五十五章 月落可奈何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不愿意看到你们长大以后恨我,恨我没有把你们送出这里。”蓦然间,院长起身拍了拍党晖的肩膀,语调柔和平静,却含着掩不住的语重心长,“我每送走一个孩子,就如同用刀子从心口剜掉一块肉,尤其是你。但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天资也不低,出了这里就有了光明的未来,院长不忍束缚你委屈你待在这个小地方,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有长辈的呵护和照料,你能听懂院长的话吗?”

    之后的言语,党曦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好似一具行尸走肉,扶着身侧的墙壁,浑浑噩噩地走着,茫然没有目的地。

    领养的事儿,向来是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她以为只有自己会拒绝,没想到,晖哥哥,她应该喜,还是忧……

    再度抬头时,面前已是他们常来的枫林,他们奔跑,嬉闹,学习,谈心,一幕幕就如幻灯片一样掠过,又如浮云般散去。

    漫天的红色,随着山风奔突涌动,如浪潮如云涌,直直地烧到心底,撩起一波惊涛骇浪。

    她早已辨不清自个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愿望和期许,院长说的没有错,任何人都不应该因为自私,强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他一日在这儿,就一日是一只被缚住了双翼的雄鹰,而一旦放开他,他便能振翅翱翔,傲视苍穹。

    他的未来他的世界,都不应该被局限在这一小方院子,他看到的天空,也不应该永远和自己一样。

    党曦跌坐在枫树下,将脸埋进臂弯,仿佛在寻求一个避风的港湾。

    是的,他是有着野性和血性的雄鹰,九天的枭雄,不是圈养家生的鸡崽,绝不可能甘为一世的井底之蛙。

    她深深地懂得,如果此时此刻,她决定了束缚住他,他也许真的不会选择弃她而去,真的会选择再与她同路一段,但是将来呢,他会不会记恨她一辈子,会不会埋怨自己,会不会连最后一分情面也抹去,毫不犹豫地脱离她的世界。

    他的本性,就注定了他永远不满足于宁静闲适的生活,他与她不同,他是男人,是个有抱负有凌云壮志的男人,他爱如画江山,爱血雨腥风,爱挑战和刺激,而她,则是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女孩儿,恬淡和悠然的节奏最为适合她,桃花源中与世无争的生活,是她一直以来向往的。

    然而,她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是非对错,更不能替他做这个决断,因此,她不可以影响他,不可以羁绊他,她向来是他人生路上的助力,又怎能反为其扰。

    她很害怕也很担心,她宁愿自己在他的心中保留那个完美的形象,也不愿意与他在相濡以沫两看相厌之后分道扬镳。

    她从臂弯中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是无尽的清明与果敢,既然早晚留不住,不如放开双手任其高飞,乃至于,推他一把。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晖哥哥,或许我们,永世不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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