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纵横的脸上流连,他缓缓直起身来,眸中既恨又悔。
难忍内心沉痛,老人伸出手去触摸幕诀的面庞。。。。。。
“迷宗弟子,冒犯了。”
甚至没有看清来人,两个孩子就不见了。
第3章 雾隐迷宗,雪崖独酌。自行他路,谁同与之。()
“迷宗生雾隐,回首尽炊烟。寻访闹市里,不似在人间。”关于迷宗,除了这玘书楼江湖杂集《迷宗篇》简言四句,便只剩下江湖传闻中那些不可考证的印象了。
传闻江湖各处皆遍布着迷宗弟子,走访在寻常巷陌之中,伸手不平之事,却又如同鬼魅一般,叫人看不清真容。人们心生感激,建了多座迷宗殿,不拜神佛,只拜英雄。人们自发的捐赠,不知救济了多少天下寒士。
所以老人也不再惊惧,只是担忧。。。。。。
深入雾隐处。
“大宗主,这两个孩子还有救吗?”带走幕诀和宋非的迷宗大弟子若风正恭敬的立于一旁,皱着眉问道。
迷宗这三位宗主,性格各异。大宗主冷昆脾性暴烈,二宗主冷默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凛若冰霜,三宗主冷云倒是性情温和。
冷昆眉一挑,眼一瞪,胡子都气歪了,“幕三哥的孩子,能不救吗?”
一贯温和的冷云此时的面色也有些难看,眉宇间显露出一丝疲倦,他轻叹道:“救,要怎么救?八年了,他究竟是不肯放过谁?”
“这澶门的人真不是东西!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冷昆俯下身子摸了摸幕诀的脸,又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冷默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一言未发。
冷昆又继续说道:“要我说都怪嫂子,当初在迷宗生下小诀不是好好的吗?非要送走,这下好了,她不知生死,孩子又被伤的半死不活的。”
冷云既是气愤,又是无奈,“这也不能怪拂衣姑娘,连绝影山庄都。。。。。。又有哪里是真正安全之处呢?“
冷昆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却又难忍愤怒,”那还不是因为绝影山庄养了只白眼狼?由内及外,谁能防得住?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呸!“
冷云摇了摇头,“难道,他就没有半分愧疚么?”
冷昆怒笑道:”愧疚?嫂子把诀儿送到霖山之后去澶门寻找三哥,结果呢?结果她门下的弟子全部死光,她也中毒长眠,一觉不起了。呵呵,他会愧疚?”
冷云平静道:“当初他用在拂衣姑娘身上的流离伤魄,一是可以逼我们尽早找出幕大公子的医书,二来可以牵制雪酌毒医,或许。。。。。。或许还能让我们用掉一颗留魂丹,真是居心叵测。”
“看来这回我的留魂丹是留不住了。。。。。。”冷昆无可奈何地笑笑。
迷宗有三颗护命金丹,名曰留魂,分别在三位宗主手中,无论伤重如何,只要有了这留魂丹,一切皆有余地。当年绝影剧变,冷三宗主将自己唯一的护命丹给了即将香消玉殒的绝世佳人幕遥,而同样身受重伤的幕大公子则是从此只能以沉睡姿态示人了。当初幕遥跪地求了冷昆三天三夜,他都没有将留魂丹拿出来,就是为了留给幕三公子。最后,幕遥终是心灰意冷的带着大公子回到天涯医谷,自此活人不医。
冷昆一时间烦闷,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又大力吸了几口气,转身,面色紧张道:“二弟,大哥拜托你,日后幕三哥若是需要用到留魂丹,能不能。。。。。。”
冷默神色一凝,目光晦涩难懂,终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一贯的决绝、冷漠。
冷云无奈道:“他还是如此自私啊……”
冷昆僵住了身子,神色间有了一丝迷惘,却是迅速做了决定,“我要用留魂丹救小诀!”
冷云看向宋非,说道:“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管不了了!若风,你把他送到雪崖去。”
若风应道:“是。”
冷云急道:“大哥!雪酌毒医一心只为救拂衣姑娘,根本无暇管这个孩子啊。”
冷昆坚定道:“那我能怎么办?你想让我把留魂丹一分为二?不可能!”
“他们的毒和伤,留魂丹用之有余。”冷云的语气不自觉带有几分怨愤。
当初之事,他也是怨过大哥的吧?如果留魂丹真的如此厉害,分一点又何妨,何必令人伤心呢?
冷昆怒叫道:“我不管留魂丹到底有多大作用,有余更好,我要救我的侄儿。我要保证他健健康康的长大。”
“可是。。。。。。”
冷昆打断道:“不用再说了,你当年是怎么做的。又何必劝我?”
冷云怔怔道:“当年遥遥都已经是阎王爷的人了,留魂丹都给留了下来,甚至。。。。。。”他疑惑的顿了顿,又道:“难道真的不可以吗?”
毕竟,幕遥当初实在太过奇迹,他本只求保住她的性命,没想到幕遥在服下留魂丹之后,不但恢复迅速,甚至还功力大涨。
冷昆叹了口气,眼眶微红,“八年了,三哥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嫂子又中了毒,韩雪酌那厮苦心多年也不见她醒来,我有时候真怕她。。。。。。小诀才七岁,伤成这样不说,这毒我是真的不敢再冒险,这其中万一出了点甚么差错,等日后见了三哥,我该怎么跟他交代?三哥不在,小诀就是我冷昆的小恩人、小主子,别说留魂丹,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拼了。”
若风看着平日里有着虎狼之威的大宗主这般,他心中难受,别过脸去,不去看那泪眼。
冷云也不再言其他,沉默片刻,说道:“那个孩子,我亲自送去雪崖。若是幸运,十年差不多可以解毒了。”
冷昆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冷云有些心疼的看着宋非,他什么都不敢肯定,只能尽力而为。
他想,也许今后,这两个孩子要各走各的路了。
他估料的没错,留魂丹对于幕诀,的确用之有余,在服下留魂丹之后,毒解的很快,冷昆亲自帮幕诀打通经脉,一番换骨脱胎之后,幕诀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他梦到宋非在跟他告别,宋非说:“诀弟,哥哥没办法陪你了,你要努力学功夫,咱们兄弟齐心,天下无敌!”他在梦中拼命应允、拼命挽留,结果只能看着宋非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想去追,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难以动弹,他不住的挣扎,眼前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只剩下他一人。
孤身前行。
少年仍在梦中,却已是满脸泪水。
冷云亲自带上宋非前往雪崖,一路向北。
一路难安。
他口中吟着:“雪崖独酌望,人间寒烟生。半生徒一醉,独我一回闻。”
第4章 冷露无声,绝影旧事。幻影万象,北定祸福。()
时过三日,幕诀渐渐转醒。他的记忆还停格在那日与黑衣人打斗的时刻,此时感觉浑身气力充沛,他也想到自己是被高人所救。
“诀小子,你醒啦?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嘛。”冷昆推门进来,笑道。
幕诀起身便要行礼,冷昆急忙拦下,“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别跪我,你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幕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作揖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冷昆笑言:“自家人哪用得着说这些。”
看到幕诀疑惑的目光,冷昆又道:“我是你爹的好兄弟。你娘当初就是在迷宗生下你的,再送去霖山找你姨,你说是不是自家人?哈哈,说起来你还得喊我声昆叔。”
“昆叔。”
“好小子!”
冷昆笑得酣畅爽快,这是他的好侄儿啊!幕诀心中亦是隐隐激动。
“昆叔,我哥呢?”
笑声戛然而止,“他被澶门弟子给打死了。”停顿片刻,冷昆黯然道。
幕诀心中一凛,眼睛涨的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硬是被他生生忍住,一双小手握的紧紧的。
他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咱们兄弟齐心,天下无敌!”。
宋非总说幕诀太严肃,要是有他半分天真就好了,其实幕诀知道,哥哥是一个非常聪明通透的人,他想他稚子就应是稚子的样子,且陶陶、乐进天真。
“都怪我。。。。。。”
“诀小子。。。。。。”冷昆面色复杂的摸了摸幕诀的头。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可以在紫竹林安稳一生。都怪我。。。。。。”
幕诀内心几近崩溃,又因不擅表达情绪,眼睛红的可怖,掩不住的慌乱使得面色生出了几分少年的无措。
冷昆急道:“不怪你!是澶门!澶门弟子作恶多端,当年你爹娘还有几位师伯也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幕诀猛地抬头,对上他的双眼。
冷昆竟有几分不敢直视这孩子此时过分凌厉的目光,眸光飘忽一瞬。
他缓缓说道:“迷宗一直在雾隐深处,江湖之远,具体我说不清楚,你娘当年也是只字不提。我只记得那年绝影山庄一夜间几近覆灭,前辈们尽数伤亡,只剩下了一个厨子,你爹就此失踪,你娘带着你大师伯幕温竹和他徒弟幕遥来到了迷宗,所幸幕二哥每年那时都要去玘书楼“斗文”,这才避过一劫。你师姐幕遥当初游历天下,武功奇高,同时也是心高气傲,我当初很是诧异她怎地就成了你大师伯的徒弟,而初次见面就是她将死的样子。。。。。我才知道,绝影山庄可能真的完了。”
幕诀听完已不再激动,整个人阴沉无言。
“昆叔,我要为哥哥报仇,还要为爹娘和各位师伯讨个公道。”半晌,幕诀开口打破了这分平静。
他总算明白了,大师伯医不自医,终残躯遁隐,爹寻而无处,娘封琴,二师伯诀笔,文中的绝世佳人幕遥几乎香消玉殒。而这一切,都是澶门所为。
冷昆见幕诀如此平静冷冽,不禁暗暗称奇。
幕诀跪地,冷昆欲拦不及,“请昆叔教我功夫!”
“诀小子!我一定会将我所能全教给你,你快起来!”
“谢昆叔。”
冷昆看着幕诀,心中有些不忍,却也坚定着。
见幕诀起身,一双眸子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冷昆伸出手,开口道:”迷宗的功夫讲究的是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以虚探实,以虚避凶,以实破虚,以实杀之。我要教给你的是隐杀掌,隐杀十一式。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幕诀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冷昆,只见那隐杀十一式有实有虚,于虚招中给人致命一击,实招中又有虚招周旋,参杂变换,幕诀不禁暗暗赞叹着武学的魅力。
迷宗的功夫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敌方永远不知道下一招是虚或实,易守易攻,深谙中庸之道。
冷昆演练完后,说道:“迷宗三兄弟,属我二弟功夫最好,他的幻剑合一就连你爹都称赞不已。可惜他性子冷,我也不好去说。。。。。。”
“昆叔不必担心,我自己去求他。”幕诀下定决心,定要好好学功夫,保护身边的人。
冷昆见幕诀言行之间已稍显大侠风范,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两眼,又道:“我三弟冷云内力深厚,一身幻影万象,轻功盖世,可惜他最近不在,待他回来你可以向他讨教。”
“好。”
冷昆言罢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根据他对这个三弟的了解,此番游历,归来又不知何时了。
冷云这几日都马不停蹄,越往北宋非身上的毒性仿佛愈发重了,如今更是反复发作,他看到车厢内孩子在睡梦中不停的颤抖呓语,心中有些酸酸的。
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造化弄人,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呢?或许。。。。。。
想到这里他又释然了,对着宋非轻声道:“你若是能留在雪崖,对你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你与小诀兄弟情深令人佩服,然而中原武林繁杂,又岂是你二人能左右的?小诀他命运使然,或许。。。。。。或许你能渡过一劫。”
冷云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喃喃道:“避而不见,这片江湖还是宁静的,对吗?”
就如此时的雪,落不到南境。
就如。。。。。。天涯医谷那一方天地。
遥遥,何时才能再见?
雪,愈来愈大了。
宋非忽然咳嗽起来,又发起了高烧,冷云不断传输内力给他,喂了些水和干粮方才稍缓,冷云拉开他的衣袖,果然整条手臂都已发青,整个人冰火参杂,时冷时热。
“若风,再快些。这孩子要挺不住了。”
“是!”若风急着应声,使力挥鞭,眸中满是紧张。
冷云用内力护住宋非,令他不再受寒气干扰。
度过冰川,就快到雪崖了。。。。。。
仅是须臾,宋非又开始抽搐起来,欲抱紧双臂却又浑身僵硬,一双瘦弱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脸烧的通红,眼睛里也满是血丝,看起来极为可怖。
冷云皱起眉头,“来不及了!”
“三宗主!”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冷云竟使出了幻影万象带他渡这冰川。
此处离雪崖还有些路程,冷云又对这北地不熟,若风忍不住担忧起来,茫茫雪地,可千万别迷路啊。
茫茫雪地,总有一个方向。。。。。。雪崖,求生之所。
冷云心无旁骛,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孩子,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雪色无边,他身坚意定。
遥遥,从北地回来,我去看你可好?
第5章 剑生万象,初窥门径。()
冷昆担心自己的脾气太暴,稍有不慎会吓到幕诀。也不想过早给他施加太大的压力,他索性让二徒弟应阙先带幕诀几日。
他神清气爽的在院中散步,弟子们都去晨习了,剩他一个闲人欣赏这日出的光景,朝阳初上,就像这些孩子一般,总是令人充满希望。迷宗弟子,学成后下山,身在闹里,走访巷陌,行侠天下,所以还在山中的都是些年轻弟子,由冷昆的三徒弟惊雷训练。
冷昆绕了几圈,觉得有些无聊,正好看见冷默从藏书阁出来。
“早啊二弟!来来来,切磋切磋。三弟不在真是太没意思了,你可要好好陪陪我!”
冷默驻足,问道:“你说要教幕诀功夫,人家喊你一声昆叔,你就是这般教人功夫的?”
冷昆毫不在意的说道:“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这暴脾气,要是吓到孩子怎么办?想想当初我那三个徒弟都被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冷默淡淡道:“跟你学功夫,还真是可怜。”
冷昆气道:“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哼,我好歹有三个徒弟,徒儿们学有所成,还不是乖乖喊我师父。不像你跟老三,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功夫。”
冷默不以为然,“想当我的徒弟,哪有那么容易?”
幕诀晨习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停步,若有所思。
“师父,二师叔。”应阙恭敬的给二人行礼。
冷默微微颌首。
冷昆笑道:“怎么样啊?诀小子表现的如何?”
“回师父,幕小兄弟资质极好,是徒儿见过悟性最好的,且他性格坚韧,不像普通孩童般怕苦怕累,实属难得。”应阙由衷赞叹道。
“好!好!好!诀小子真是给你昆叔长脸,哈哈。”冷昆走上前,甚是疼爱的摸了摸幕诀的头。
应阙又道:“师父,幕小兄弟似乎偏爱用剑,今日晨习时我见他用木棍在练习一套剑法,看起来尤为精妙,我便与他探讨了一番,徒儿惭愧,幕兄弟对于剑法的理解在我之上,徒儿并不能给他合适的意见。”
“哦?”冷昆疑惑道。心想:“那醉月剑法有这么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