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冰河。”止戈直呼冰河仙尊名号,到底是作过长安仙尊配剑的,叫起仙尊名来轻描淡写。
“小师叔不要紧吗?”秦景想她被捂住听不到,沈长钧却连挡都没法挡,全为她挡着呢。
“看他神色便知无碍。”止戈也奇怪,按说冰河仙尊弹这曲子,整个真法界也没人能生扛下来,但沈长钧就是生生扛住了,*调对他丝毫影响也没有。
岂止无碍,沈长钧胸腔里腾腾燃烧的怒火反使他神思分外清明,恍然间想起多年前,散财天师也是在某夜听过岳冰河的琴曲后,才对其心许之,便开始怀疑所谓的恩人与“友人”之间的情不过是场以琴曲开始的骗局。可怜散财天师一辈子也没喜欢过个人,只爱这么一次,却遇上这么个负心薄幸还反把人咬死的渣男!
沈长钧本已能很轻易压下对冰河仙尊憎恶,但此刻,又恨不能立刻提剑去听松舍将冰河仙尊斩于剑下,哪怕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所谓的背叛负情,岂是只有散财天师,当年相交,他与岳冰河几肝胆相照胜兄弟手足,这一疑便从男女情疑到兄弟情,将岳冰河从他与散财天师曾拥有过的情义彻底抹消。
听松舍中,琴音乍停,松风里传来几只飞鸟在月光下的轻鸣,冰河仙尊垂首看向指尖琴弦,一弦一弦泛着幽冷的光泽。仲棠捧着薰炉在一旁,见冰河仙尊面色莫明,似惆怅又似带着点悲意,却又更多像是解脱放下,不由开口:“仙尊,何必如此。”
“他与我,一欲行大道,一俗逆大道者,迟早有生死相见之日,既如此,彻底抹消去旧情于他于我,都好。”冰河仙尊说着,又望即钧峰,当年情义,哪有什么假。只是再真也不过如此罢了,负也负了,旧情人死也都死多少年了,再捡起来谈旧情,岂不叫人恶心,不如彻底决裂开,到时候打起来才不至于手软心软。
大道之行,本就该一人一剑,独向江天寥阔,说什么情,道什么义,到头来除生出无限牵绊,还有何用。
松风徐徐渐静,听松舍外,却有人敲门,冰河仙尊闭目片刻,脸上种种情绪一扫而空,遂生兴味,对仲棠道:“去将董秋韶领进来。”
对这个转世投生的散财天师,冰河仙尊本就兴趣十足,她不送上门他且要去找,何况送上门来。若说脾性仪态不似,倒也不是什么怪事,风姿样貌颇有当年之盛,便已足够证明,且生辰八字不会出错。散财天师也不是一生出来就那般璀璨皎然,给董秋韶数千年时光,自也会有风仪倾山川端秀,气态盛海天高阔的一日。
董秋韶却是被师兄师姐们差来给听松舍送宵夜的,也是今天的宵夜特殊,恰逢千风崖底的冰川上冰莲结籽,趁着新鲜炖出来即可口又有益修行。其他弟子都抢着去闳中峰或元昊真君那里送,即钧峰有林半山送,冰河仙尊这里,因知这位和无应山面和心不和,谁也不爱来,便推到董秋韶头上。董秋韶听元昊真君讲起过,这位与散财天师旧日也有些情谊,便想着应当无碍,且说不准还能打听点有用的来,便自捧着冰莲盏到听松舍来。
仲棠开门后,便隐去身形,院舍中只有董秋韶与冰河仙尊:“拜见仙尊,我给您送冰莲盏来,秋日仍有余暑,冰莲盏消暑气极佳,请仙尊慢用。”
“不需这般客气,坐罢,与我说说你这十几年间的事如何?”冰河仙尊语带熟稔,还有几分追思怀忆的神态,便是他什么旧情都不叙,却仍如同把什么都说尽了一般。
董秋韶听得分明,想想也没推辞,便坐下,讲了自己在凡世生活时的种种。董家是乡绅富户,董秋韶又生得好,自小就如掌珠般被一家老小捧着护着,日子过得很是快意。若要说不快,也只有家里那一门不着调的亲戚,亲戚能带来的不快毕竟不过小事,所以董秋韶讲起从前的生活来语气十分轻快:“若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就好了,只是一登大道,仙凡有别,却不好因我思乡劳动师长。师父总讲我天资出色,但我总觉有些力不从心,不知何日才能修成筑基。”
冰河仙尊轻挑一下眉头,忽朗然一笑道:“这有何难。”
说着冰河仙尊便起身揽住董秋韶的腰,一点也不狎昵,反而像是这举止作了千万遍一般,带着自然而然的亲近温柔。一时间,竟让董秋韶有些痴痴出神……
半晌半晌,董秋韶却叹息一声,心道:为何真君不能如此待我。
冰河仙尊于夜色中露出淡笑,并不温柔,也不亲近,是恶意满满的笑,既对大道,也对不知不觉正向往归家的“旧情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不约()
即钧峰大殿的灯烛,已被晚风吹灭,风中传来殊兰花的清香,悠扬柔软绵长,如同此刻铺满地的月光。沈长钧没有第一时间松开手,一则不确定冰河仙尊是否还会再抚琴,二则门外月色下的殊兰花树株株绽放洁白,悄然间盛放的花朵更似是落满枝头的一树树雪花,随风轻响,如不知谁在风中低语。秦小景在这满目花开的映衬下,尤显得清美可爱,一双不安份的眼睛永远在不停转悠。
缓缓撤回双手,在看见小姑娘颊边不知是被手烘暖,还是因犯羞而微红的双晕,沈长钧不觉笑出声:“好了,已无事。”
“噢。”秦小景觉得小师叔的脸真跟三月的天差不多,说变就变。
“闭目入定,卸下防备,随我引导运灵力行周天。”圣人传承不仅仅只是玄而又玄的省悟,落到实处是灵力的运转,是隐脉的觉识,是丹田紫府的蕴养,还有就是圣人修法。不过秦景境界这么低,剑法都修不得高阶的,何况是圣人修法。
秦景已届金丹,体内各处经脉早已充实,也早已经有了自己习惯的灵力运转方式,猛地被带着往她不熟悉的地方去,哪怕还是在自己体内,也颇觉陌生。总觉得有点麻手麻胆,想试又不敢试,偏偏小师叔引导的只是灵力,既不强拉硬拽,也不跟她说什么,似乎在等她自己作决定。
想着沈长钧总不会害她,秦景眼一闭心一横,运转灵力照着体内不以灵力冲刷过的地方探去,那里本来应该是堵着的,但灵力一探过去。豁然而开。原本堵的的地方忽然就有了一处如其他经脉那样可容纳灵力旋转的小空间,里边似乎还有些淤积的杂质,随着灵力的旋转而渐渐消融,原本断出一个口子的灵力运转脉络又重新浑圆成一体。这下,秦景也知道那里其实还有一脉,秦景不由想难道这是武侠小说里任督二脉那样的存在,练武的侠客只有打通这两脉才能跻身高手之列。而修士要打通这经脉才能修至更高境界。
有这个认知后。沈长钧再引她去其他堵着的地方,秦景就敢下手了,沈长钧引她去。她就冲过去,如此共打通三十六脉。灵力运转数周天后,沈长钧依然没有撤去他的引导,而是在她灵力再趋完满圆融时。引她周身所有灵力分二,上冲紫府。下沉丹田,秦景只觉整个人从肉身到三魂七魄都一震,然后就开始感觉到疼。这种疼不是身体上的,也不是灵魂上的。仿佛存在于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层面,疼得秦景想要抱头打滚,想跟沈长钧说“给个大腿抱就算了。我不要修什么狗屁大道”。
秦景此时已经在放弃边缘,唯一叫她能要自己再坚持一下的。是“疼也疼到这,苦也苦到这,现在放弃不是疼白捱,苦白受么”的念头。止戈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沈长钧讲,有时候秦景真让止戈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人家修行有大恒心有大毅力,她有什么?不肯吃亏算吗?唔,也可以说是不肯半途而废!
其实沈长钧此刻一直在叮嘱她不要放弃,再坚持片刻,只是秦景太疼,完全无法集中神识去听去看去感受其他。等到疼痛渐消,沈长钧自然也就没再开口,只叫她心神归一,专注紫府丹田与诸经脉之间的相互引证:“然后灵冲紫府,神识外放,感受紫府与天地万物的互为引证。”
神识外放?秦景还真没试过,不过可以尝试一下,反正有小师叔护法。灵力在紫府里是需要一部分神识去控制的,而其他的神识外放之后,神识便一分为二一在紫府一在天地万物。顿时间,秦景便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天地万物,与自然之间的种种玄妙相关,以为没有任何干系的,但在此时此刻,秦景却察觉到了那点微妙的联络。
这点微妙令人愉悦,似乎得到了很多很多,然而小师叔没有叫停,面是叫她继续神识于天地万物之中仰望星辰宇宙。秦景忽然又是一震,这回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她忽然想起紫府的释义——人体内的宇宙。以人体小宇宙,映天地大宇宙,一下子秦景就开了脑洞,紫府没准也是个有日月星辰的宇宙呢,有斗有宿有轮转,有生有灭有始终。
刹那间,仿有烟花漫天……
秦景睁开眼,痴痴地看着沈长钧,眼里满是惊讶与错愕:“小……小师叔,那,那是真的吗?”
不等小师叔想好怎么拿话逗逗她,止戈就出来打断这美好中略带点暖意的气氛:“当然是真的,以宇宙证宇宙,这便是圣人的修行。”
“那我们本来的修行是什么?”秦景不由得疑惑。
“以我证万物,谓大道,以我证宇内无穷极,谓圣。”这还是止戈,其实这种种概念,连沈长钧也不知道,止戈知道则是因长安仙尊,那位当年一心成圣,虽没成,可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离。
“反过来说,大道即万物于我,圣道即宇宙与我,越高明的境界难道就把自己看得越小吗?”秦景曾经看过许多画片,关于宇宙的,便有那么些细细思来令人深感惶恐的画片,显微镜下的粒子之于地球,就如地球之于宇宙。每每看到那些,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宇宙那么大,存在那么久,未知那么多的惶恐感。在人类无限自我膨胀的同时,如当头棒喝——其实你们微小得还不如尘埃,寿命短得对宇宙来说不过眨个眼的工夫,就像你们看蜉蝣一样,刹那生刹那去。
秦景只要一想到这些,浑身上下的汗毛就能全立起来,而且同时会心存畏惧,但她又同时忍不住喜欢看这些。甚至有的时候,她躺在被窝里,一重一重去想,先想自己的房间,然后想小区,再想附近的街区,再想城市,再扩大到省到国到洲到整个地球,然后是太阳系银河系,河外星系,以及更遥远的深空,还有无垠的宇宙。当这么去畅想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人面对整个宇宙,那也同时更像是一层一层把自己像剥洋葱那样,越剥越小。
“秦景。”沈长钧说完一段话才发现秦景身周出现一股奇特的灵力场,而这灵力场还在慢慢往外推,一点点推大,一点点扩张。渐渐的隐约间可看得到星光,有大有小色彩各异,还有云团,似花朵如蝴蝶像漩涡,大部分星辰都隐于云里,有的发光,有的不发光,“星河?”
止戈:“不,是宇宙。”
对于秦景能观想到这么大的宇宙,止戈都快想把已经投生转世不知多少年的长安仙尊扯来扯一扯谈,当初长安仙尊就是在观想宇宙时失败了,紫府中无法生成真正意义上的小宇宙。当年,长安仙尊那臭不要脸的,死活把洞世圣君逼出来,非要洞世圣君将圣人传承给他。洞世圣君直接讲“你不行的”,他不信,非要试试,前任主人的悲凉往事,止戈念旧情不提及。
沈长钧:……
他都还没观想成功呢,这天赋灵悟当真如此逆天,竟只观想一次,便有这般声势。
秦景浑不知她把小师叔给打击到了,她正在愉快无比地按照哈勃望远镜的图片,一点一点把宇宙拼凑起来,跟玩拼图似的,还一拼合好平面成立体。更痛快的是,她其实压根不记得那些,但所有她看过的宇宙图片,此刻都在脑海中如一张张照片似地存在着,她只需要取来拼好就成。要说拼图,她也属于那种拼个一万块能拼几年的,但这个好拼,她拿着一枚拼图就知道应该搁哪,好像每张图都有编号,她只需要对应编号就行。
不过哈勃望远镜能观测到的,最清晰的不过是银河系种种,河外星系都不是那么详细,即使如此,秦景把整个宇宙拼好的时候,她也差点要跪着看。哪怕是她自己拼出来的,哪怕是取材于她曾经看过的图片,拼出来的三百六十度立体无死角宇宙全景图,也令她震撼:“真的好恐怖啊!”
光一个银河系就一万光年直径,中心高一万多光年,有几千亿颗星,再想想整个宇宙吧,光是数字就能令人浑身颤栗。
“但是拼这个有什么用?”秦景疑惑地看了一圈又一圈,总觉得跟看不知多少d的电影画面般,画面还万万分地有诚意,忠诚于现实,“不会真叫我把这些都收进紫府,形成身体里的小宇宙吧。就当是这样好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收?”
秦小景一只脚踩着银心,一只脚踩着冥王星,在那默默思考着。却忽然间见光芒大作,所有的星辰都急速往银心紧缩,最后形成一个巨大光球。接着光球又慢慢缩小,一点点缩小,缩小到如萤火似微尘,最后一下消失不见。
莫明其妙神识归位,睁开眼秦景还满头雾水呢,就见小师叔凑近一张脸叫她,看着小师叔那张放大到毛孔都清晰的脸,秦景忍不住把脑袋往后退开一点:“小师叔,你作什么?”
我的初吻可不会随随便便给出去,有姻缘契也不行,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呀,完全没有感情基础是不可以的,那叫约那什么。不,师叔,不约,这个我们不约。
“神识归位了就好。”沈长钧松一口气,倒没细看秦景那点又羞又恼又期待的小眼神。
秦景:好吧,是我想太多。
止戈:幸亏你只是想太多,嘴不快,你要嘴快点,看你怎么收拾。(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玩玩()
说起圣人传承,虽是秦景急需的,但沈长钧也不免会想,秦景到底是哪里被大道所倚重,许她以真法界唯一的圣人传承。在观想宇宙之后,答案便清晰可见,止戈讲至圣曾观想到无尽宇宙,秦景观想到的大约也差不离。
“小师叔,你观想宇宙时,看到的是不是这样?”秦景在描绘完她所观想到的宇宙后,懵懂无知地给她小师叔来个会心一击。
止戈悄跟秦景讲:“你小师叔没观想成功。”
闻言,秦景赶紧补救:“小师叔,我饿了,我们去找点好吃的吧。”
这生硬的扭转话题方式真叫人想揉她脸,恰好林半山送冰莲盏来,只是凉冰冰的东西,哪怕已踏上修行大道,小姑娘空着肚子吃也是不好的。别问小师叔为什么懂这个,小师叔就是懂,只叫秦景吃好几块点心垫肚子,冰莲盏则叫林半山吃了。
林半山吃完冰莲盏一抹嘴,对秦景说:“阿景,我们来比划比划。”
嘴角还残余着芙蓉花糕粉的秦景伸舌头舔一下,然后站起来就摆出“师兄来战”的姿态,自觉无比霸气:“比划就比划,我想吃冰川里的雪龙鱼,我要是输了二师兄,记得去逮鱼,千风崖下的才最美味哟。”
秦景这点文字游戏,哪里瞒得过林半山:“嗯,你要是输了,二师兄会记得叫你去逮鱼。”
小翻一白眼,秦景撇嘴道:“二师兄都不可爱了呀,以前都会装糊涂的。”
看着俩师侄相携往外走,还相谈甚欢,作为师叔。沈长钧有种家里孩子都长大了的感觉,只是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欢欣。门外有被枝叶分割成一地碎银的月光,纷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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