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娇静静地叙述。曾坚挺也静静地听,他希望把这些做为一个美丽的故事来欣赏,但他做不到,一想到自己怀中的女子满心向往着另外一个男人就妒火“红烧”。
胡友情见曾孟二人神神道道的,便不再沾惹他们,开始盘算脱离此地的良策。
孟娇心中叹了一口气,心语道:“我虽然不喜欢你,但咱们两人的命运已经联到了一起,这是事实。或许…咱俩还会一起走很长的一段路。
曾坚挺心里舒服了一点,问道:“这话怎么说?”
孟娇叹道:“唉,算起来你比我还可怜。我虽然疯了,但偶尔还能明明白白地活着。而你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曾坚挺不再插言,等待孟娇揭开谜底,她要说的正是波波未曾说出口的事情,应该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以前,人族曾经采取过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出生管制。谁可出生谁不可以出生都是规定好的。十几年前,这项制度走到了极端,开始规定不可生育的时间段。多数人族成员按政策办事,但也有个别不该出生的人出生了,这其中就有你、我和水柔颂。咱们都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段。”
曾坚挺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不该生也生了,那又怎么样,还给掐死吗?”
孟娇似笑了一下,“这项政策是由人族各大公会联合制定的,本意是要保持人族成员与普通人数量对比的平衡。可怕的是将最终监督制裁权给了丰都大牢——丰都捕快和狱卒一向秉公办事,天下人有目共睹,但他们全是没有人性的,根本不懂人情不知道变通,什么事情到了他们手中都会变得很残酷。咱们仨个算是走运的,父母故意遗弃,一直没被他们抓住把柄,才一直活到现在。可更多的是不走运的,那些年有很多违规的父母和孩子都被抓紧了丰都大牢,有不少被活活折磨死了。各公会领袖一向都爱护自己的会员,就有出来讲情的,可根本不管事,那些丰都人只听丰都典狱长的话。领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不得不又联合起来把这项制度废除了。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
曾坚挺喜道:“废除了?那好啦,咱们还怕什么,光明正大地活着呗!”
“你不懂的。丰都人办事不讲变通,接到任务不完成绝不放手。其实在制度废除前,他们已经侦探到了咱们仨个是漏网之鱼,还没下手时传来了撤消制度的命令,但抓人的命令仍在。他们没了抓人的借口,只能长期监控咱们,只要一犯事就抓。”
曾坚挺笑道:“人族里杀人都不算犯事,咱们还能犯啥事?”
孟娇道:“杀了人没人告状才不算犯事,这倒还好,他们也不想从这上面下手。”
“那……又是什么?”
“户口。”
“户口?”
“对。人族内部也像普通人的世界一样实行户口制度。户口是人族成员所有权利和福利的凭证。咱们是属于计划外出生的,没有户口,叫做‘黑户’。黑户能犯下的最重罪就是生育——黑户不能和任何人生养,如果是两个黑户结合生下了孩子,那罪过就更大!…”
曾坚挺全明白了,苦笑道:“也就说咱们完成了他们最美好的愿望?他们就是在等孩子出生,然后就下手!”这句话他说出了声,引得胡友情望过来。
“大不了一死,”孟娇心语着,语气坚定起来,“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这里有个制度漏洞:黑户生孩子有罪,但孩子并不犯罪,所以他生下来会是个自由身,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曾坚挺心中一荡,污浊恶气一扫而气,道:“很好,第一次活着有了明确目标。”
孟娇道:“你终于明白我说的话了吧,咱们还有一段路要走。我如果经脉不断,孩子可能已经生出来了,可现在这样子……还要多等几个月。你是孩子的父亲,你不能让我死,你要保护我,我和孩子都会感谢你的。”
曾坚挺淡淡道:“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边说边抱着孟娇站起身来,向胡友情道:“哈哈,胡兄,咱们出发吧,这次放歇儿时间有点长啊!”
胡友情有些犹疑,试探着问道:“你们刚才是不是用通灵咒交谈了?”
曾坚挺不懂他说的是何意,孟娇却笑道:“是啊,悄悄聊了一会儿天。”
胡友情这才换了正常颜色,指点着二人道:“年青人真是能恶搞,害得我担心你们神经出了问题。”
曾坚挺笑道:“行了胡兄,你才大我们几岁就卖起老来了。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咱们怎么出去?”
胡友情骚骚头皮道:“走呗,运气好一下就走出去了。”
孟娇却道:“不必。”
两个男人一听皆露喜色,齐关注孟娇。孟娇却瞟向黑毛。
曾坚挺道:“你是想叫黑毛领路?”
孟娇摇摇头,道:“是让它载咱们出去。”
曾坚连连挺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它驮不动,”说着又摇头,“就算能驮动也不会驮,它是什么地位啊,不听我的话。”
孟娇淡淡道:“它出现为的就是孩子顺利降生,所以这个忙它一定会帮。不信你就去问它。”
曾坚挺刚一苦脸,黑毛已跑开去,眨眼间无影。
“他跑了!”
“放心,”孟娇仍是神情淡然,“它肯定会回来,宠物比人要忠实。”
曾坚挺忽然低眼看着孟娇的脸,孟娇把眼光放出去不看他。他对怀中女孩的情感已发生了变化——她疯傻时,对她多是怜爱,和她在一起安全可靠心里踏实并且还有一种优越感。如今她醒来,身体虽然不能动,却表现地越来越强势,总是令他处于难堪的境地。但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真正爱上她了。
第一卷 前缘 第四十四章 情弦
黑毛去得麻利回来得快,又将猫王领了来。
曾坚挺一见,明白了黑毛的用意,便笑着安排让胡友情骑黑毛,他和孟娇双跨猫王。黑毛低吼了一声,显然对这安排不满意。
曾坚挺嘀咕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了,何必总端着狗架子!”
黑毛向猫王叫了一声,猫王便跳开一步,形体忽然变大数倍,几与曾坚挺齐高。这下好了,三人可以同时骑上去。
猫王伏下身子。胡友情毫不客气地跨了上去。曾坚挺抱着孟娇也骑上去,将孟娇放在胸前,正好把她夹在自己与胡友情之间,这样比较安全些。
曾坚挺道:“好了,走吧。”
黑毛叫了一声,猫王站起来载着三人飞驰向石壁,一跃而上。曾坚挺见大花猫似要沿胃壁爬上去,连忙一只手抱紧了孟娇,一只手抓紧猫毛,双脚也紧紧夹住。却见猫王并没直接向上爬,而是沿壁斜着跑,转了半圈,轻轻一跳,带着三人稳稳落到了瀑布后面,那里有个洞口。原本猫王怕水,只能用这种方法接近瀑布。而黑毛早已在洞口等候了。
一进洞,又是一片漆黑。猫王却越跑越快,快而稳,让骑乘的人感觉很舒服。曾坚挺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是向上跑的,便把眼睛闭上了,听着耳边嗖嗖风声,正打算找个问题思考一番,忽觉眼睛一亮,睁了睁眼忙又闭上,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痛,原来已经出来了。
胡友情欢声道:“重见光明!”
曾坚挺闭着眼爬下猫背,接下孟娇,轻轻抱住,笑道:“多谢猫王救命之恩。”
猫王卑声道:“贱猫之幸,”它又一一请了安,然后悄声退下。
曾坚挺适应了一会儿,慢慢张开眼,却见是站在一个高山顶,似是群山的最高峰。
胡友情站在他面前,拱手道:“老弟,孟姑娘,咱们就此别过,这些钱留给你们,我用不着了。”
曾坚挺有些不舍,道:“胡兄,你这就去追随那人吗?”
胡友情点头称是,道:“晚去不若早去,明日去不如今天去。你们记着替我向几位老哥问候。孟大哥去追裴氏父女,现在大概已经回来了,你们告诉他我已经放手,请他别为此烦恼了。”说完哈哈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曾坚挺望着胡友情的背影,半晌无言。
夕阳柔和的金光普照而来。群山浩浩,飞鸟稀少。
“昨天这个时候进的寂寞谷,今天这个时候咱们脱离困厄,一天一夜发生了多少事……你看山那边那个小城,前些日我还在那里生活和学习。唉,原来我只走出了这么远。站在学校里也能看到这里的山,可从来没想到在山中会遇到你们这些奇怪的人。”
孟娇在夕阳中若有所思,忽然轻声道:“不是你们,是我们。”
曾坚挺淡然道:“走吧。”
“去哪?”
“铜罗湾。唉,铜罗湾在东南,我又要走回头路了。”
“你…”
“找你哥哥给你治伤。我相信你自己正在恢复,有你哥哥再略施身手肯定没问题了。”
“是,我在恢复,只怕在我没康复前就被抓了。”
“走。”
“去哪?”
“吃饭,反正有胡大哥给的这么多钱。”
“……。”
“你不早饿了吗。”
“这你也能感觉得到?不应该,这又不属于感情……”
“不用感觉,你昏迷的时候就在叫饿了。”
曾坚挺感觉怀中的孟娇动了一下。她仍是轻如飞燕,却已是聪明灵敏的飞燕。
情感尴尬的男女偏偏必须如此亲密抱拥着令事情更加尴尬。他们只好用“一切为了下一代”的伟大目标来让这样的场景尽量变得大公无私。无私实在做不到,于是他们又把所有的“私”强加到食欲上。
下山。
这山上只生长些低矮植物,多是长刺的荆棘。裸露的石表风化成各种模样,偶有好玩的姿容也并不能招来匆匆过客的欣赏。
在人迹罕至的山上行走并不容易,因为下山的路完全要靠自己发现。曾坚挺记得刚入大学时,班上有两位外地的学生,从来没见过山,开学第一天就兴奋地奔了几十里来爬山,结果第二人早上才回校,他们说上了山下不来了,当时很害怕。
现在有黑毛在引路,曾坚挺不用怕。现在他已完全信赖黑毛,因为它一直在做值得信赖的事。
黑毛遥遥在前,走得不紧不慢。
有胡友情在时,三人聊天和沉默都很随意。如今全世界只剩下了两个人,聊天和沉默都似乎变成了故意。曾坚挺偷眼看孟娇,见她眼睛微闭,睫毛不眨,似乎睡着了,不禁松了口气。不管她真睡还是装睡,只要闭上眼睛就叫人舒服些。怀中玉肌芳息,妖容美态……。曾坚挺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见黑毛越走越远,忙加快步子追下去。天色渐晚,必须要在能看清路之前赶下山去。
但走不多久,曾坚挺的身和心就游离开来。心里想着事,身体无意识地随黑毛前行。世上就是有这样的怪事:在很有坡度的乱石荆棘间行走,当你很清醒时可能会跌倒甚至滚落,但当你浑浑噩噩时反而会走得轻快安全。他在想,忍不住地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从波波开始向下想。他想得最多的本该是波波,但或许是潜意识做怪,只要一想到她,情弦马上就滑到一边。最终他的思絮飘落到了张三和吴袖身上,“这两个小孩子真可爱,不知他们出了寂寞谷没有。我离开的时候好象没看见小道士,他去了哪里了呢。不对不对,吴袖的右手是六指儿?她拉我衣袖的时间隐约看到了……”
“闪开喽!”一声暴喝惊得曾挺一哆嗦,手一松,孟娇掉在了地上。
一架牛车直向他们冲了过来。
第一卷 前缘 第四十五章 回家
星光满天,小镇上灯火稀少,街上行人更少。曾坚挺在街口站立。
“找死啊你,黑灯瞎火的站在路当间!”赶车的人连忙勒住缰绳,慌得大骂。
曾坚挺顾不上理他,弯腰抱起孟娇,急急问道:“你怎么样?真是对不起……”
孟娇无所谓地一笑,轻声道:“活着呢。”她身子轻,落地也轻,几乎没什么声音,只是滚了一身土,样子与曾坚挺初见时相像,只是把那时的明丽换做了如今的委顿。
“嗬,牛啊你!”赶车的人已走了过来,“说你呢,你是哑巴啊!你……哟,大哥是您啊!”
自伤感中回过味来的曾坚挺抬眼看着来人,似曾相识。
那人嘻嘻一笑,却原来是黄瓜少年。
曾坚挺不由地怔怔问道:“这是哪啊?”
“呵呵老大,这才两天你就不记得我了,丁庄呀,怎么样,咱那黄瓜好吃不?我不是吹啊,这一片你打听打听……。”
“哦,”曾坚挺恍然大悟,原来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这个小镇,黑毛真是厉害。他看着夜色中黄瓜少年光闪闪的脸,没头没脸地问了一句:“你这牛车多少钱?”
少年一愣,眨眨眼,“什么,你想买?”
“你看这些钱够不够,”曾坚挺说着将胡友情留下的一堆钱一古脑全给了少年。
少年捧着大把的票子,眼睛发直,“这……这太多了吧。”
曾坚挺向他挥挥身,道:“再见。”
少年木然回了声再见,转身慢慢走,忽然撒腿飞跑,却又跑回来,指着孟娇道:“你是傻姑?”不等二人回应,又转身跑去,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店嚷叫着,“七婶,傻姑回来了!七婶,七婶……你在不在家啊?捅你丫的,又打麻将去了!”
孟娇说了声“快走!”
曾坚挺听她语气急迫,顾不上清扫牛车,将孟娇放到车上,回身来拉牛。他没学过赶车,不知口令,用力拉缰绳,那大黄牛哞的叫了一声,就是不动。忽听黑毛汪汪两下,那大牛身子一抖,回辕上路,随黑毛小跑起来。曾坚挺哑然失笑,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时时处处离不开狗了。
路很不平整,牛跑起来,车很颠簸。曾坚挺忽想起孟娇受了重伤,哪里禁得起这么折腾,忙爬上车,犹豫了一下,想先请示请示,却直接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给她些缓震。孟娇没说话,头靠在他胸上,眼睛望着星空。星汉灿烂,那里有一颗她的相思之星吧。但曾坚挺努力不去探究孟娇的心理,这半天里罪恶感一直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不一会儿出了镇子,后面并没人追来。曾坚挺试着拉牛让它慢些走。前面的黑毛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放慢了脚步,黄牛也跟着慢下来。他用手将牛车略略清扫一遍,脱下外衣铺在车板上,把孟娇轻轻放倒躺平,自己坐到车头。
“好了,都是平地,再走几十里就到我家了,咱们好好吃一顿,”曾坚挺笑着,他努力将孟娇视为朋友对待。
“你把钱都给了人,怎么买饭?”孟娇语气似乎很俏皮。
“没关系,我家中有钱——你为什么不想见你姨姨?”
“她不是我亲戚,我乱跑进她家的,她家的人很坏……”
“你记起来了?”
“一点点,头脑乱的时候会想到些事情。”
“……”
“你高兴什么,是不是盼着我再次失疯?”孟娇语带讥诮。
曾坚挺忙道:“当然不是,你能记起来当然好。付姐姐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付姐姐?我师姐吗,你叫她姐……。”
这些称呼之类的细节问题,曾坚挺未曾向孟娇交待,便道:“嗯,感觉你师姐很亲切,她的心很软。”
孟娇没说话,曾坚挺努力不去听她心语,但仍听到一个声音:“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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