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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染还呆在那里，东岳大帝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呵，这个夙隐神君真是有意思，渡个劫都这么匪夷所思。”
司命星君却更加怅然，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要是听我讲完第二世，便更会觉得匪夷所思。生离死别，按照以前神仙渡劫的命途本，本该是朱雀神君先爱上一个女子，随后此女子早早离世，他便终生受思念之苦。谁知到了神君这里，他十七岁的时候做了个梦，梦中在一片梨树林里，他遇见一位身穿碧色罗裙的女子，自称……”
东岳大帝打断他，抢着说道：“染儿？”
司命星君点点头，看着莫染，越发无奈：“是了，又是染儿。在梦中，神君同这位小姐缠绵悱恻地恋了一场，结果醒来，发现都是一场空念。自此以后，神君对这位梦里的小姐日思夜想，却再也未在梦中见过。因为思念过度，又是早逝了。对一个只存于梦中的女子念念不忘，自然同生死相隔无甚区别，如此便是，生离死别。”
听到这里，东岳大帝乐不可支，莫染也想跟着笑，可是眼角却有些酸意，眼泪涌了上来。她没想到，他真的做到无论经历多少情劫，至爱的只有一个她。
倒是司命星君越发无奈，叹了一声：“染儿两字，本君如今听着是真真头疼。朱雀神君虽说也算是实实在在地渡三世情劫，只是这么个渡法，本君实在没见过。不知天尊是否会怪罪本君不尽职尽责啊。”
东岳大帝难得正经劝他：“我说师弟，你又没失了本分，何必庸人自扰。不过等这位朱雀神君回归了正位，我一定要见见才行。说起来，他虽然品阶比我高，但还得跟着染儿叫我一声师父呢。”
莫染脸一红：“师父，你瞎说什么。”
司命星君笑道：“丫头，有这么位连下了凡渡劫都对你念念不忘的神君，你真是好运气。
莫染站起身，对司命行了一礼：“多谢星君今日告诉我这些。”
司命星君道：“你可还想知道他此时身在何处？”
莫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必了。既然知道他一切都好，我便放心了。”更重要的是，已经知道他不会忘记她，那么她只需安心等他回来便可。
东岳大帝长叹一声，怅惘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不是专门来看我的。”
司命星君也跟着叹了一声，怅惘道：“我也知道师兄这几日不是专门叫我来下棋品茶的。”
莫染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对东岳大帝虚虚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师父。”
东岳大帝反而眯眼一乐，趁火打劫道：“既是如此，我欠你的轩辕剑咱们就一笔勾销了罢。”
莫染喜滋滋地乘着若无回罗酆山之后，东岳大帝叫来了莫染的六师姐，清芳。
清芳从云上下来的时候，步履款款，七彩长裙拖地，脸上精致的妆容华贵妖艳，后面还跟了两个侍奉的花妖。走起路来身上的玉石作响，所经之处，皆是处处留情，一幅瑰姿艳丽的景色。如今清芳在玉坤山上自立为王，自称落花夫人，宫里也收了不少男子做男宠，昼夜荒淫，沉迷声色，有人曾叹道：落花有情还似无情，夫人无情却道有情。
神仙界同妖界虽然仙妖殊途，但是也一直相处和睦，只要妖界不生乱，便可相安无事。尤其东岳大帝一向开通，是以清芳入了妖道，他也没有像其他神仙一样一怒之下断了师徒情谊，反而待之同往常一样。
清芳行了礼，道：“不知师父叫弟子来，所为何故？”
东岳大帝正在逗弄鹦鹉，见她过来了，转过身打量了一番，捏着胡须颔首道：“我总共就两个女弟子，法术上虽不敢说比别的门派厉害，在容貌上却皆是数一数二，只这一点，为师就甚是欣慰。不是我刻薄，你看那北岳老弟收的弟子，一个个长得，啧啧，真是不堪入目，我连多看两眼都觉得不忍心。”
清芳唇角一勾，轻笑了起来：“师父这是抬举弟子了，弟子哪里比得上师妹的天人之貌，连朱雀神君都一往情深。”
“你也听说染儿和朱雀神君的事情了？”东岳大帝捏着胡子微笑，“既然你知道这事，那我找你来是最好不过的了。眼下我正需要你帮忙。”
清芳眉一挑，似笑非笑：“哦？看师父这个神色，似是极好玩的一件事？”
东岳大帝眯眼一笑：“当然好玩，我想想都觉得有趣。你也知道，朱雀神君正在凡间渡劫，最后一世受的乃是虚情假意之苦。怎奈方才你师叔司命星君对我说，那朱雀神君对染儿一往情深，连渡劫都对染儿念念不忘，若没有人对他虚情假意，这一劫怕是渡不成。我叫你来，便是想你对男女之事通透，不如化成染儿的模样，下凡同他虚与委蛇一番，好让这个劫渡成。”
清芳笑了笑：“这个自然简单。只是弟子愚钝，师父这么做似乎只是想帮助朱雀神君，不知这里面好玩在哪里？”
东岳大帝笑道：“你且去了，便自然知道了。”
清芳也没再多问，点头应允了。
从东岳山回来之后，莫染这几日在罗酆山当差当得十分尽职尽责，为了牵魂魄，来来回回地忘返阳间和鬼神宫，连黑白无常见了都十分钦佩：“七小姐，当心别累坏了身子。”
莫染只笑容满面，心情甚好。
北阴酆都大帝也觉得奇怪，同岚丘说道：“前些日子一直见小七郁郁寡欢，怎么这几日便得勤勉了起来？莫不是伤心过度，反伤了心智？”
岚丘至今仍对夙隐有偏见，所以冷哼一声，十分不满：“篱缙太子她不要，凌宸太子她也不要，偏偏喜欢上那个已有婚约的朱雀神君，真是孽缘啊。”
北阴酆都大帝倒是看开了许多：“南海龙宫不是已经退了婚了么。再者说，既然染儿喜欢，我这个做爹爹的哪有不支持的道理。等夙隐神君回归正位了，我就再豁出这张老脸一次，跟他朱雀府商量一下婚事，早些定下来。”
岚丘一声叹息：“先前我是那样盼着将染儿嫁到天上去，只可惜天界瞧不上我们冥界，染儿的婚事也一拖再拖。如今她对朱雀神君动了情，本该是得偿所愿的事情，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妥帖。”
北阴酆都大帝安抚道：“怕是因为你舍不得染儿嫁出去，才这样多愁善感了。我倒是觉得，夙隐神君敢在天尊面前拒了南海公主的婚事，将来必定会对我们染儿好。你还担心些什么？”
岚丘点了点头：“你这么说，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第三十四章
这一日，莫染又牵了一个魂魄回来，落在鬼门关前，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也落在面前，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原来是藉千神君。
她松了口气道：“藉千神君，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招呼，这么突然出现，想吓死我啊。”
藉千皱着眉，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七小姐，你最近可有下过凡间？”
莫染点头道：“自然是下过啊，只今天我就下了凡间四趟。”
藉千脸色变了变，语气也急了起来：“我说七小姐，你当真糊涂啊！”
莫染奇道：“我没糊涂啊，是下了凡间四趟。倒是神君怎么了？何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藉千将她拖到一边，低声道：“你私自下凡，若是妨碍了夙隐渡劫，又或是被天尊知道了，你可知后果？”
莫染一听，更不解了：“我下凡不过是牵魂魄去了，不曾跟夙隐见过面，怎么就妨碍他渡劫了？不是你们一直拦着我么，即使我想见他，也先得知道他在哪里啊。”
藉千疑惑了：“你不知道夙隐在哪里？”
莫染摇头：“当真不知。”
藉千眉头蹙得更紧：“那我今日在夙隐旁边见到一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也叫染儿的女子，是谁？”
莫染不由得惊了惊：“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藉千觉得事有蹊跷，来不及细说，将她匆匆拉上了祥云，道：“你还是跟我再走一趟凡间罢。”既然那个女子不是莫染，那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说不定又和景垣脱不了干系，他得确认一下才好。
莫染只来得及叹一声，今儿已经是第五次下凡了，便被藉千不由分说地带走了。
路上，藉千对莫染说了说他今日去看夙隐的所见所闻。因为栦光潜逃至今都没有抓到，夙隐又封了法力只是个凡人，他们其他三位神君怕栦光或者景垣趁虚而入，于是都一直暗中注意着夙隐在凡间的情况，生怕他遭遇不测。今日轮到藉千当值，结果他竟然发现夙隐身边出现了一个和莫染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也自称叫“莫染”，惊讶之下，以为是罗酆山的莫染私自下凡，于是便匆匆赶来罗酆山一探究竟。
莫染听得愣愣，不由忍不住在心里想，既是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凡间的夙隐会不会喜欢上那个“莫染”呢？
在凡间落下，莫染和藉千使了个法术，换了身凡人的衣裳，避免引人注目。
莫染定眼一瞧，他们现身的地方原来是条热闹的街市。街市上围了不少人，皆是翘首以盼，不知是在盼些什么。
藉千解释道：“夙隐在这一世叫颜倾墨，字仲廉，生于尚武世家，年纪轻轻地就封了镇国大将军。前些日子刚从边疆打了胜仗回来，百姓围在这里都是在恭迎将军凯旋归来。”
莫染闻言，心中一时也有些期待。在天上他便是威风凛凛的南方战神，没想到在凡间也做了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想来肯定是英姿飒爽，一张已祸害了神仙界一万年的俊颜继续祸害人间百年。
藉千又道：“那个‘莫染’，也就是跟你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子，被流寇抓去为奴，恰好为夙隐所救，她便想以身相许。”
莫染道：“夙隐同意了？”
藉千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闪躲：“哦，夙隐将她……收入军营，做了侍妾……”
“他收了？”莫染声音瞬时扬了几分，皱起眉，脸上已有不悦，“人家要以身相许他就收了？”
藉千点了点头。
莫染强忍下不快，又问：“还是说，是因为跟我长得像的缘故？”若是真的如此，她心里虽还是不痛快，倒也还能释怀些。
藉千继续有些深意地看着她，略微迟疑却分明含着想看热闹的笑意道：“七小姐，我若说了实话，你千万莫要生气。他收她做侍妾，怕是跟长得像不像你没有多大关系。夙隐在这一世……乃是个多情种……凡是长得漂亮的女子，他都收……”
莫染正好一脚踩在一根枯树枝上，脚下发出清脆一声，枯树枝已然被碾碎。
她紧紧攥着双手，身子微颤，目光冷冽，已是生气了。
藉千见了，连忙安抚：“这一世他受的是虚情假意苦，自然，他要和不同的女子纠葛的，七小姐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莫染却已经听不得这些，摆了摆手，极不耐地赌气道：“罢了罢了，我管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呢，不看了，我要回罗酆山去了。”
径自提着裙角转了身，然而在那一瞬间，她似是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脚步一顿，想要仔细分辨，却已经被蜂拥的人群给挡住了。
她有些疑惑地道：“咦，方才我似是看见了……景垣仙君？”
藉千也诧异了一下，连忙在四处打量，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问莫染：“七小姐认得景垣仙君？”
莫染点点头：“当初夙隐被判三世轮回，你们都瞒着我不让我知晓，还是景垣仙君来鬼神宫探病的时候告诉我的。他说夙隐生性清冷，难得会为一个女子顶撞天尊，让我体恤他哥哥的一片真情。也是那个时候，我跟景垣仙君有了一面之缘。”
说起来，景垣那时会来鬼神宫探望她，她也很是诧异，因为她同天上的神仙素来没什么交情。但景垣自言是因为守护南麓山不力，害她被妖孽所伤，特意前来赔罪。莫染那时对这个彬彬有礼的景垣印象还颇好，还在心里想，夙隐和景垣虽是两兄弟，性格却相差甚远，一个如冷秋，一个如暖春。
藉千冷哼了一声：“景垣仙君倒是有一身伪装兄弟情深的好本事。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只怕是想伺机对夙隐动手。从前他法力比不过夙隐，如今夙隐是个凡人，景垣自然想趁机取而代之。”
莫染怔了怔：“景垣仙君觊觎神君之位？”
藉千点点头：“是，蜀山一乱，和他脱不了关系。虽然他借栦光潜逃为自己脱了身，只怕他是故意给栦光机会让他解了封印。栦光是第三代朱雀神君的继位者，生性又狠戾，自然会重来夺回神君之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景垣怕是想趁栦光和夙隐争位之际，他反而趁虚而入得了便宜。”
“那栦光你们抓到了么？”
“南麓山的封印极难破解，栦光为了解印，多半已将身上仅剩的法力都耗尽了，暂时不会有什么行动。此时应是不知躲在哪里修养，等法力恢复了再卷土重来。前些日子，元陌感受到东方冰寒之地灵芝岛上有黑气攒聚，不知栦光是不是就躲在那里。我和决城、元陌已经决定前去探一探，早些把他抓回来，绝了后患。只是这边还有个伺机而动的景垣，若我们一去十几日，夙隐这里我总有些不放心。”
“不是还有七星宿么？”
藉千叹了声气：“夙隐座下的七星宿里有星君已有了异心，并不十分可靠。”
莫染默然了一会，突然出声：“那我留下来守护夙隐。”
藉千怔了怔，继而摇头：“这可不行。夙隐再三交代，不能让你再涉险。都怪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七小姐，你还是回罗酆山罢。”
莫染一双清亮的眸子闪了闪：“也许另一个莫染，就是景垣仙君派去夙隐身边的。既然他有危险，我便不可能坐视不管。你放心，我虽然法力比不上你们神君，但是对付一个仙君，还是足够的。我留在夙隐身边，我来保护他。”
藉千见她这样坚持，不禁有些着急地劝道：“七小姐，你还是回去罢。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若是天尊知道你私自下凡……”
莫染扬唇浅浅一笑，不以为然道：“你把天尊搬出来劝我也没用。正好这几日从地狱里逃了不少私自到凡间的魂魄，我留在凡间乃是恪守本职，天尊亦怪罪不到我的。”
果然如那夙隐所说，若论胡搅蛮缠、无理搅三分，鬼神宫七小姐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藉千还想再劝，突然见远处一阵清道的锣声响起，百姓主动地退到道路两旁。
正是颜将军凯旋而归。
莫染听到周围有女子议论：“颜将军天人之貌，若是能嫁给他做妻子，奴家必定此生死而无憾。”
“你还奢望做妻子？换做我，能给他做妾室，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甚至还有言语已经错乱了的：“是颜将军，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莫染却什么都没瞧见，只因前面的人已经将她的视线彻底挡住了，身后还不断地有人在推挤，想挤到她前面去。仔细一瞧，多半都是些痴狂的女子。
看见夙隐这么受女子的欢迎，莫染心里遂越发地生气。
藉千在一旁低声道：“七小姐，你在这里站着就好，可千万别做傻事……”
然而他话音未落，莫染已经双眼一眯，心里起了个主意。她默念了个法术，登时，四周掀起了一阵邪邪的狂风，卷起了地上的砂石尘土。围观的百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