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陈君也还是觉着开不了口。他慢慢的端起茶杯,长叹一声道:“这是我陈国封丘产的茶叶,只是如今,我可再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自然,从此以后的封丘。可就是东麓的国土了,他陈国想要茶叶恐怕是不能够了。这话说得有些令人费解,不过楚君颢还是猜出了其中的意味:“明日要玉珍跟朕回宫,回头让她给你带些就是。”
这番话一语道破陈君话中的玄机,适才陈君说没有机缘喝封丘的茶叶,实则是要玉珍去东麓继续做她的贵妃。而今楚君颢这番话,也就是点头答应了,梁玉珍可以回东麓去。
换句话说,也就是楚君颢不再追究玉珍假死的事情。只要玉珍回到宫里,好生遵守宫规,那么就是给陈国带来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和平时期。细细琢磨这一番话,陈君喜得连声叩谢圣恩。
凉风缓缓吹过,半空中仿佛又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树叶在风中哗啦哗啦的响着。一排孤雁,在空中徘徊南飞。秋草枯黄,秋花惨淡。封丘地处平原丘陵地带,更觉秋寒来的甚早。
在楚楚君颢看来,这个陈国国君说话还真是有那么一套。明摆着不说,却拐着弯子与自己商讨。可见昨儿个纤云对自己说得猜测,着实不错。这倒是让楚楚君颢对纤云,有了另一种看法。
“只是玉珍回东麓,咱们还要做一桩交易才可,”陈君看到楚君颢想要起身离开的样子,赶忙追过去说道,“我的女儿尚不能说话,都是被七药香所害。如今罪人就在,难道此行不就是皇上的目的?”
当初全国缉拿江苓嫣,为的就是交给陈国。以此平息陈国的愤怒,可惜这次会盟之上,江苓嫣竟然掌握了王启波谋逆的罪证。左右权衡之下,楚君颢决定带走江苓嫣,作为除去王启波的人证。
至于与陈国的交代,他们东麓可保陈国太平。楚君颢答应他们,只要玉珍活在世上,就不会对陈国交战。可是对于陈国而言,空口许诺自然没有交出凶手,来的划算一些。
就算是当初梁玉珍接到纤云的命令,才说服了陈君,向东麓讨要罪人。那么陈国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就会联合蜀国攻打东麓。直到东麓交出江苓嫣为止,梁玉珍的说服,恰好中了陈国的下怀。
“梁玉珍并非你们陈国公主,你将她嫁入东麓,行刺朕的时候,可就是犯了弑君大罪!”楚君颢此刻方才意识到,江苓嫣的存在多么重要。他想着给陈国一个许诺,这就带走江苓嫣,好先除去宫内权势。再交付陈国,有何不可。
秋雨绵绵,远处的山峦、树木、花草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中。营帐内点燃了火烛,摇曳的烛火映照四周。与外面灰色的世界,形成一片黑白水墨画,浓墨重彩。
铜壶里的滴漏,滴答滴答的,有规律的落入水缸中。看着被水滴激荡起的层层涟漪,楚君颢始终不明白。前几天陈国还好端端的,答应了不带走罪人的。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就变了卦。
自然,他楚君颢是东麓的皇帝。他说出去的话,也从没有收回去的理儿。他知道陈国心虚,敢怒不敢言。那么这次,是谁借了他的胆子。蜀国,亦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楚君颢想到了纤云。那个昨儿个,还说着她的猜测的姑娘。当初楚君颢以为是纤云跟在婉凝身边久了,学会了不少的缘故。而今看来,似乎纤云与这个陈君有些联系。
“我已经封了玉珍为公主,她行刺皇帝也是为了报仇而已,”陈君立刻说出了这么一个理由,将原来楚君颢所说的言辞,全部否定了。玉珍也是公主,到东麓只为报仇,也就算不上是欺君之罪了。
听到陈君这样一番言语,楚君颢心里佩服的同时,又生出了一层疑惑。就是先前与纤云扯上了关系,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对,他是在是不明白。“不管怎样,朕亦许下陈国太平,这江苓嫣一事暂且作罢!”
“难道皇帝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要我陈国难堪?”陈君不觉怒火中烧,“她害我公主在先,没见哪个人护着罪人的!我宁可收回封丘土地,与你东麓交战,直到交出江苓嫣!”
话虽如此,可是楚君颢始终不肯松口。陈君不觉望了望一旁的纤云,但见纤云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可放弃。这陈君才拍了拍手,便有梁玉珍从后寝走出来,对着楚君颢行礼问安。
往昔的皇帝夫君,而今却要与他对质。梁玉珍还真是不好开口,却看到了纤云坚定的目光。她才平复了心境,缓缓开口道:“前些时候,我行刺江苓嫣的那把匕首,上面是淬过毒的”
既然是淬了毒的匕首,那么江苓嫣时日无多。梁玉珍继续说道:“国君要江苓嫣去陈国,一则我可以给她疗伤解毒,二则要她去救治公主——七药香的解药,我们可是没有——”
且先不论梁玉珍这番话是否真切,她当初与纤云商议过得。先有陈君劝说,如果不成的话,再有梁玉珍出面。一定要争取成功,哪怕不惜欺瞒和哄骗。为了将来,梁玉珍唯有如此。
“纤云,她说的话可否相信?”楚君颢听到江苓嫣中毒的消息,便问起了纤云。他要看看纤云的反应,以此来证明他自己的判断。当然,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秋风卷起万重云,点滴雨珠散玉盘。看着纤云摇了摇头表示无奈的样子时,楚君颢心里的担忧,终是放下了心。想来,是自己太过多心了。他只怕婉凝害了皇后不说,还要授意纤云,故意陷害江苓嫣。
毕竟按照江苓嫣的说辞,陈国公主是被王启波所害。江苓嫣是替罪羊罢了,所以这一次,楚君颢务必要万分小心。他思虑再三,决定送走江苓嫣。一来可以向陈国有所交代,二来他要在宫里,彻底问明婉凝的心思。
“既然玉珍如此说,那便送苓儿去陈国,”他的这番决定,让梁玉珍甚是开心,纤云亦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管怎样,婉凝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儿,却让婉凝和楚君颢之间,越走越远。
萧瑟秋雨,寒气侵袭。半空中弥漫着一层水珠,沾染在枯黄的叶子上,像是憔悴在整个秋季。水塘上笼罩在薄薄的秋幕之下,随着秋风吹来,顿觉凄冷。栏杆处,独倚一方凄寒。
暖阁内,已经燃起了暖暖的火炉。炉子上罩着一层镂空银制炭火罩子,一则可以聚拢热气,二则也可以避免火星喷溅出来。炉子内的炭火熊熊,将火罩子都烧的通红。
门槛处,婉凝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还不时的掀起帘子往外张望。这些日子她总是做恶梦,梦到皇后从棺椁里爬出来,向她讨命。还有楚君颢也在旁边,他要刑部发落自己,将自己处死。
每次醒来的时候,她都会大汗淋漓。转而四下探听相关消息,只是封丘那边风平浪静,宫里也是没有丝毫事情。周围的一切,太过安静了,不是么。当初她做下的部署,希望可以成功进行。
正当她胡乱思考的时候,却看到外面何静的身影。婉凝心头一阵惊喜,慌忙掀开门帘子,拉了何静的手。焦急地问王陵那边的情况,何静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方才悄声道:“我看到左相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那不是江苓嫣的寝殿么。何况她又不在那里了,左相去长春宫做什么。难不成是江苓嫣暗中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去长春宫做什么手脚?若果真如此,可就真的棘手了。
当初婉凝可是想尽了法子,方才把江苓嫣赶出宫去。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江苓嫣若要掺和其中,想要对付婉凝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想到这里的时候,婉凝不觉有些浑身颤抖。
“何静,你和莲衣赶快,赶快去长春宫!”婉凝紧紧的抓着何静的手,急急的说道,“到了那里之后,先不要声张,且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婉凝一定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左相真正的目的才好作出判断。
接到命令的何静,便转身匆匆离开。看着何静离去的背影,婉凝的心儿扔旧是悬在半空。她只是祈求着,别再出什么纰漏。这一次她精心安排了这一切,只是期许中途可以顺顺利利。
窗外雨声渐渐小了一些,天空也开始放晴起来。一阵秋风吹来,天空中的云朵儿也被冲洗的干干净净。抬起头来,看着它们游走在暮秋的天空中,顿觉神清气爽,秋高气爽。
婉凝歪在软榻上,微微闭着双目。她安静的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楚君颢去封丘参加会盟,陈国供上封丘土地,东麓与蜀国签署停战协议,萧易寒前去护君,太子楚云宏和王启波在蜀国为人质。
所有的事情一一串联起来,让婉凝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就是此去封丘不会太平无事,不然她又怎会派去萧易寒。想来陈国的臣服也并非出自真心,那份停战协议是缓兵之计,蜀国会不会买账还不一定。
现在婉凝只是希望,楚君颢和萧易寒能够顺利回到东麓。她再也不要看到江苓嫣,那个虚伪高傲的女子,满心充满着阴险和毒辣。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衬托这一片安静和祥和。
春秋几度,岁月不曾,留念往昔。那些逝去的曾经,都在泥土中慢慢生根发芽。或许有一天,可以破土而出,成为下一个春天最美的风景。那份守候,就一直都在身边,从未走远。
“燕姑姑?我莲姑姑呢?”是青鸾的声音,她从门外探着脑袋问道,“我这里有一只信鸽,像是要找莲姑姑的——”信鸽?婉凝一翻身坐起来,连忙从青鸾手中拿起来拆开去看。
信笺看完之后,婉凝顿时觉着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她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接着轻轻拍了拍青鸾的脑袋,笑着道:“今儿个,你替我做了一件好事儿。说吧,你想要什么,姑姑都可以满足你。”
原来这封信是纤云寄来的,她说江苓嫣已经被陈国带走。她将随着东麓的队伍,在半个月后抵达京都。随行的还有梁玉珍,要婉凝放心。见到这封信,婉凝怎会不开心。
方才还风雨声声,催人心紧。现在这封信的到来,让婉凝只觉着看到了光明似的。就是青鸾看了也拍手笑着:“许久都未见燕姑姑笑了,姑姑能够开心,鸾儿也开心”
“是不是想见你的母亲?”婉凝知道,在青鸾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她送来的信笺,让婉凝欢喜好一阵子。看着青鸾点头的样子,婉凝遂连声答应道:“半个月后,你母亲就会回宫了,你可以见到她的。”
“真的么?”青鸾的眼睛放出光彩来,高兴的蹦了起来。婉凝见了,不觉蹲下身子,问道:“那你告诉姑姑,这几天小王爷都在做什么?”这就是当初,婉凝要青鸾盯着楚云昭的缘故。
但见青鸾想都未想,便开口说道:“姑姑不知道,这几天师傅一直都没来上课,都是吩咐我看着小王爷读书的。小王爷不肯读,我就对他说,若是不读书,就别想见到我”
青鸾还在说下去,婉凝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长春宫内。按照青鸾的说法,左相这几天定然是调查自己的事情了。如此看来,左相是一定要除掉自己的。难道仅仅是,为了要置换太子?
正当婉凝想的出神儿的时候,便听到青鸾喊“莲姑姑”的声音。是莲衣回来了!婉凝忙忙的去开门子,焦急的询问结果。莲衣冲着婉凝微微一笑:“姑娘放心,一切都解决了。”
解决?怎么解决?看着婉凝迷茫的眼神,莲衣喝了口茶,方才说道:“左相原是去找蝶儿了,他拿着那份从司刑房得来的罪证,要问蝶儿真相呢。我怕事情败露,就把她”
看着莲衣一个杀头的动作,婉凝顿时明白了。蝶儿死了,莲衣杀了蝶儿。为了守住自己的性命,莲衣才会这么做的。谁知一旁的何静见了,赶忙解释道:“莲衣没有杀她,只是让她暂时失了声儿”
原来左相早就见过了蝶儿,当莲衣赶到的时候,左相就走了。莲衣只怕是蝶儿说出了真相,却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好用剩下的七药香,让蝶儿服食下去。如此一来,怀疑的矛头就在江苓嫣那里。
“若是皇上问起来,姑娘只说是江苓嫣所为,”莲衣拿着那份罪状,低声对婉凝道,“咱们这里也有证据,反正留着蝶儿一条命,她也说不出话来,凭她怎样,也与咱们没关系——”
是了,还是莲衣想得周到。婉凝的本意,也并非害人不可。她看着那份罪状,想到了司刑房当初的审讯程春琳,蝶儿就是被她屈打成招,这个程春琳也不能留。她便对何静道:“程春琳忠心护主,让她去追随皇后娘娘吧。”
毕竟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总要有一个人牺牲才好。婉凝安排完这些事情,方觉着意识渐渐模糊,浑身疲软。莲衣与何静静静退下,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了婉凝沉重的呼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回 正阳殿内盼相见 母女相见暖人心()
白露凝结,覆盖琉璃瓦。寒霜浸染,打湿寻常巷陌。几只折翼枯叶蝶,纷纷然坠落湖水中。宛如生命终结最优美的弧线,荡漾入秋以来的最后一圈涟漪。宫门外马蹄声响,撩拨着婉凝跳动的心儿。
顾不得秋日早晨寒凉的气息,婉凝便披了一件厚厚的白狐皮锦裘。然后站在正阳殿的甬道处,不断的向外张望。她的手里还托着一件披风,是她曾经为楚君颢缝制出来的灰鼠腋锦裘,里面满满都是婉凝的一份心意。
披风阵脚细密,布料轻软柔和。她左右翻看着锦裘是否合适,肩头处、衣角处、领口这些地方,婉凝来回看了几遍。心里终觉忐忑不安,不知道合不合楚君颢的身子。
来回踱着步子的婉凝,心儿越发在乎和关怀起来。手里捏着上次楚君颢给她的字条,让她心里暖暖的。她将信笺贴在胸口,只当是一份念想。有风吹过,莲衣又给婉凝递来一只小手炉,唯恐冻坏了婉凝。
手炉虽然是暖和的,却抵挡不住婉凝内心的期盼。忽然,但见一个人影朝这里走来。婉凝也是忙不迭的迎上去看,却是纤云远远的跑上前来,拉着婉凝的手道:“云儿不辱使命,替姑娘完成了任务,姑娘可以高枕无忧了!”
关于这件事情,婉凝早就知道了的。何况先前纤云也传了信笺过来,听着纤云再次汇报给自己,婉凝也只是“嗯”了一声,便向后望去。怎么她伸长了脖子,也不见楚君颢的身影呢。
一旁的莲衣见状,忙用胳膊触了触纤云,低声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有来?”“皇上?他,他——”素来口角伶俐的纤云,此时竟然是一阵语塞,“去了王陵,说是,要拜祭皇后娘娘”
“王妃娘娘,怎么连谎也不会撒?”莲衣甚是恼怒,才对自己的主子说住了这样的话来。此时婉凝好容易盼着楚君颢回来,如今却要告诉她这么一个消息,这不是让婉凝难过么。纤云听了莲衣如此说,不觉忙跪在地上道:“云儿多嘴”
果然,那婉凝好似没有听到纤云的歉意。只是听到了“拜祭皇后”的话语,心里陡然一颤,手中的小火炉“啪”的一声摔碎在地。四散开来的碎片,零零散散的洒落,像是被弃之如敝履的物件。
她在这里等着,盼着,候着。从嫁给萧易寒开始,她一刻也没有忘记楚君颢的点点滴滴。此番回宫,她就是要见一见楚君颢。哪怕一面,哪怕一个背影也是好的,只是如今,连这样的要求也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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