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苓嫣一连串的抱怨,萧易寒的心里沉甸甸的。当初他费尽心思,不惜与婉凝生分,也要救走江苓嫣。可是她怎么就是不理解?记得小时候,伯父临终的时候还是要他好生照顾嫣儿的。
不知为何,这次回宫再见江苓嫣的时候。却总觉着甚是陌生,甚是遥远。几年下来,嫣儿还是嫣儿,只是变了,一切都变了。是不是她在埋怨自己,疏忽了她的感受?
若果真说起来,倒还真是自己的错处。从边关回来之后,只是着急见到婉凝。却把江苓嫣当做一枚棋子,是自己愧对于她。“嫣儿,咱们这就走,”萧易寒说着,便蹲下了身子,“雨泥路滑,我背着你”
阳光慢慢的穿透云层,照射在萧易寒的后背。在江苓嫣看来,像是一个安稳的港湾。如此贴心,如此温暖。江苓嫣自入宫后,还从未有人如此对待她。即便是君颢宠她,她也总觉着虚无缥缈。
她的堂兄,她的萧大哥。永远都是她遮风挡雨的大伞,只要有堂兄在。江苓嫣去哪里都不会怕,她甚是为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感到万分后悔。当初若不是堂兄与她兵马支持,她如何争夺皇后之位。
她慢慢地走过去,趴在萧易寒的后背上。然后用两条手臂搂着萧易寒,轻声附耳道:“堂兄对嫣儿真好,适才是嫣儿糊涂了”伏在萧易寒的背上,江苓嫣只觉着自己如此幸福。
宽阔的官道,两旁栽种着许多高大的青松。萧易寒小心翼翼的放下江苓嫣,然后冲着山野间吹了一个口哨,两匹马儿便听话的飞奔而来。因为小路太过湿滑,所以萧易寒决定冒险从官道上走。
此时雨过天晴,天高云淡。鸟儿叽叽喳喳的在空中鸣叫,清脆悦耳。长久在宫里的江苓嫣,整天忙着争夺后位。从未欣赏这如此美景,此时的江苓嫣方才明白,什么叫做“逍遥自在”了。
官道很是宽敞,可以并排跑下三辆马车。只是他们一路走来,却不见半个人影。反倒是刚刚飞奔过去的几个人,看着神色匆匆。江苓嫣以为是来追他们的,忙跟着萧易寒躲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只是那匹快马并不是追寻它们的,而是朝着东北方向而去。“怎么他们,都穿着盔甲呢?”江苓嫣此时才看清楚,那些马儿也都是战马的样子。难不成哪里发生了战争?
盔甲,东北方向。萧易寒默默的念叨着这两组词语,回过身去想着方才战马来时的方向。像是从西北方向而来,那里是唯一的西陆大营。总归是要朝廷管辖,此时如何会抽调兵力,往京都而去。
“我知道了,”萧易寒只觉着灵光一闪,所有不解的谜团都揭开了。为什么一路上他看不到追兵,为什么方才会有战马出现。定然是京都出了事情,不然朝廷怎么会调集西陆大营的军队呢。
要知道,平素西陆大营只管辖西边的军事。除非京都有万一的事情发生,萧易寒忽然跳上马背,焦急的对江苓嫣道:“嫣儿,京都定然是出事了我先回去看看,你去富春城找玉珍,我会回去找你们的!”
“什么事儿?”江苓嫣看着萧易寒这就要走,方才心里的甜蜜劲儿,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不会相信,萧易寒就这么丢下自己不管的。他总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呀。
但见萧易寒抚着江苓嫣的手儿,略带愧疚道:“按理说,你是朝廷钦犯。总是要有追兵的,而今不是追兵。却是征战沙场的各路将军,他们这么急匆匆的去往京都,我必须要去看看!”
什么追兵,什么征战沙场。江苓嫣此时的脑海里,只有和萧易寒这几日相处的甜美时光。她好容易离了皇宫,寻得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那个时候,她本以为可以开始新的旅程。
只是她的本以为,却被萧易寒的这番话所打碎。那一刻,她的心在淌血。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婉凝,萧易寒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回去,势必为了那个婉凝!江苓嫣如此想着,便死死抓住了马的缰绳。
“我不要你走!”江苓嫣斩钉截铁道,“你说过要陪着我,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你这么回去的话,皇上一定会把你抓回去的!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堂兄,你不可以抛下我一个人!”
到底是两姐妹,看着江苓嫣倔强的个性。萧易寒不觉又想起了婉凝,此时婉凝就在宫里。如果京都发生什么事儿,他最担心的还是婉凝。至于江苓嫣,他只好再找时间弥补了。
只是江苓嫣此时的眼神中,透露着一分怒火。萧易寒知道江苓嫣心里的怨恨,可若是就这么走了的话,京都的婉凝可怎么办?“皇上不会放过你!”不管怎么说,都是萧易寒劫持了朝廷钦犯。
“嫣儿,等我——”萧易寒狠狠心,将江苓嫣狠劲儿推倒在地。看着她泪痕满面的样子,萧易寒终是咬咬牙离开了。空荡荡的大道上,独独留下江苓嫣还在哭泣。她望着萧易寒远去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回 秋凉入夜夜漫长 日落黄昏看云烟()
再有半个月,便是中秋了。天气逐渐变得凉爽起来,仰望苍穹。辽阔高远的天际中,总是飞过一排排南飞的大雁。它们叫嚣着振动着翅膀,飞往南边过冬去了。苍白的北方,仿佛是一下子失去了某种生机。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烛火也开始微微摇晃,婉凝起身剪了剪烛火,烛芯越发亮了起来。她静静的站在一边,垂手侍立。桌案那头,是君颢批阅折子的一方天地。
这么多年以来,每逢婉凝值班的时候。她总会安静的站在一边,或是用小炭火温热着那碗米酒。如今天气凉了一些,米酒更是要趁热喝这才好。只是这几天,宫里忙着值班陈雪樱的丧事,君颢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婉凝偷偷瞥了一眼君颢,微弱的烛火后。是成堆的奏折和书卷,君颢手中的那支朱笔,仍然是认真细心的批阅每一本折子。如今陈国忽然来袭,这是君颢所始料不及的。
“凝儿若为男子,必为将为相!”君颢看似随口而说出的话语,却让婉凝的心头一震。是了,边防大营失守,王启波退守酸枣。如此军机要事,君颢岂会不知?这番话,可见是在刻意讽刺婉凝了。
冷静一如婉凝,她跪在地上,低声答道:“奴婢未得皇上恩准,私自拆看军报,做主退守酸枣。一切都是奴婢一人之责,与他人无关。只是军报紧急,皇上又在忧心皇后之事奴婢只是要为皇上分忧”
“萧易寒如何,会出现在酸枣?”君颢冷冷的将一份奏报,扔在婉凝的眼皮子底下。婉凝赶忙来回翻看,果不其然。晌午的时候,萧易寒就连同王启波,与陈国的士兵,在酸枣打了一个平手。
婉凝心里一惊,各种疑虑纷乱心头:萧郎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得知酸枣有难?那个时候的婉凝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儿。萧易寒的忽然出现,必会让君颢怀疑是自己,暗中与萧易寒书信来往。
那么照此推想下去,救走江苓嫣引发两国征战的萧易寒。是不是,都是自己在背后指点?而且自己与江苓嫣又算是姐妹,不然,已经远走高飞的萧易寒,还怎么会回来支援酸枣?婉凝的心儿,此时紧张的漏跳了几拍。
这个时候的婉凝,所做的事情应该是顾全大局。而不是为了所谓的“私自做主”四个字,而让东麓陷入困境。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是东麓打败陈国。那么君颢定然不会责罚自己。
“朕是不是,应该嘉奖你呢?”君颢放下手里的朱笔,然后慢慢的走到婉凝的跟前。在君颢看来,自从复国以后,婉凝似乎变得越发胆大妄为起来。好像做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与自己商议。
犹记复国之初,洪灾来袭,百姓受苦。婉凝与自己共同到街头,给百姓分发粮草和药材。还在后宫,熬夜缝制冬衣。那一刻,君颢的心里是温暖的。他时常在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像萧易寒入宫后,婉凝与自己的关系越发疏远起来。尤其是梁玉珍行刺自己之后,婉凝竟是狠心,不肯来看自己一眼。还时常到长春宫去,支支吾吾的像是有所隐瞒。
即便是后来,春耕的时候和好如初。君颢仍旧是想着,为了不再让婉凝受伤害,尽早给她赐婚,好让她离开皇宫。她不仅不肯离开,反而联合梁玉珍、萧易寒一起,将江苓嫣逐出了后宫!
自然,关于这一件事儿。君颢对婉凝还是感激的。可是江苓嫣是陈国索要的人质,最后却是被萧易寒救走。婉凝在中间,是不是又掺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君颢越发的疑心重重。
而今陈雪樱猝死,婉凝却要急匆匆将其下葬。完全乱了后宫宫规,不仅如此。还背着自己私自拆看军报,这哪里是一个御前侍女所做的事情?君颢看着跪在地上的婉凝,心里越发的愤恨不平。
夜色浓如墨,淡淡的点染暮色这块儿空旷之野。冰凉的地板,不断传来丝丝寒意。从门缝里吹过来的冷风,更是一寸一寸侵袭婉凝的肌肤。她跪在地上的双膝,已经是麻木不堪。
还是才入宫的时候,自己得罪了江苓嫣。而被迫受罚,跪在九秋冷雨下。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双膝就已经受了寒气。偶尔天气稍稍凉一些时候,婉凝的膝盖就会酸疼酸疼。
跪了有多久了?婉凝不知道。她跪在地上祈求君颢的谅解,却得到君颢这么一句冷语:“与陈国战事结束,朕便将你送上花轿!”是在警醒自己太过多事,还是觉着自己已经无用了。
婉凝凄然一笑,以额叩地:“奴婢,多谢皇上圣恩!”她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扶着旁边的大红石柱。艰难的站起身子,只是双膝酸疼得很。她只好弓着身子屈着双膝,一步挪似一步的往前走去。
正当她想要伸出手来,捡起地上被扔的奏报时。却听到君颢冷冷一句:“正阳殿以后再用不着你,你只管养好你的身子,安心等着出嫁便好!”这句话,可是在说自己么。
那一刻,婉凝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手中的奏报,轻飘飘的滑落在地。真是讽刺,当初自己含着莫大的委屈入宫。只为求得一份尊严,谁晓得到了最后,却是落到这般田地。
“都说伴君如伴虎,奴婢而今总算明白了这句话!”婉凝咬着牙,满眼含泪的说出这句话来。在她入宫的这些个年头,曾用自己的一双眸子。换来君颢的性命,曾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守候在正阳殿许多个日日夜夜。
如果不是舍不下君颢,如果不是舍不下东麓,婉凝早就和萧郎一起浪迹天涯。却仅仅因为自己的一份私心,便毁去了自己的所有前程。那么之前自己所做的各种努力,都全部不作数了么。
那么她和君颢的感情呢,是不是也要化为乌有了。小的时候,萧易寒就曾辜负了她的等待。而今面对君颢,却要将自己彻底摧垮。可,冬夜守岁算什么,雪后许诺算什么,玉池共苦算什么,春耕又算什么!
罢了,罢了。她始终都是一个小小侍女,怎会斗得过所谓皇权。她再次叩谢皇恩,抽出鬓间的血玉簪,勉强笑着:“物归原主。”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正阳殿。回身望着“正阳殿”三个大字,忽然觉着越发陌生起来。
纱帐后,烛火微微摇。君颢看着桌案上的血玉簪,通体血红。好似一朵艳丽的血莲花,不时闪现出婉凝清丽的笑。是了,这根血玉簪跟了婉凝多年。隐约间,夹杂着婉凝的笑靥如花。
君颢以前总是口口声声说,要把婉凝嫁出去。甚至于都下了圣旨,却都被婉凝退了回来。那一刻,君颢的心有些疼:“朕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绝情?”可他是东麓的帝王,楚氏皇族。绝对不可以,容忍一个侍女代理朝堂。
黄昏日落,云霞满天。烟柳在晚霞的映衬下,仿佛是夕阳中的新娘。池塘中的浮萍上下荡漾,沉浮几多岁月痕迹。小小的暖阁内,茜纱窗下,是一片静谧而又孤独的时光。
身为御前侍女的时候,忙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偶尔偷偷眯一下眼,也觉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今总算是闲了下来,可以做做刺绣什么的。大约这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吧。望着笸箩里的针线,她才要拿起针线的时候,却又慢慢的放下。转而又拿起一旁的书卷,翻了几页,总归是百无聊赖。
窗外秋叶凋零,草叶枯黄。她站起身子想要去御膳房熬制米酒,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脚步。是了,正阳殿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也不是御前侍女了,过不了几天,她就可以离开皇宫了。
独倚门槛,望着那条熟悉的长廊。以往黄昏时候,她总会准时端着米酒送过去。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变过。而今要她闲下来,她却总觉着少了些什么。这个时候,君颢定然在批阅折子了。
可是谁给他送米酒?安寝时谁给他铺床?谁给他宽衣?起夜的时候谁给他端茶?“八月十五中秋节,就是第二批秀女拣选了”陈雪樱的话语犹在耳畔,让婉凝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她怎么会忘记,当初遴选秀女的时候。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不管怎么说,正阳殿都需要一名侍女的。看来是自己想的多了,她不觉轻轻一笑,转而重新坐在椅子上。
“这可要怎么说?”说话之间,但见纤云匆匆走来。晚饭的时候她就听说,婉凝被逐出了正阳殿。连药都没顾得上吃,这才急忙赶过来。在纤云看来,以前纵然是婉凝再有过错,君颢也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然则这一次,看来君颢是动真格了。据后来纤云回忆,礼部已经准备了嫁衣还有花轿。就连钦天监那里也都选好了日子,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纤云感到惶恐,自己才刚刚与婉凝相见便又要分离。
看着纤云焦急的脸色,婉凝不觉淡然一笑。抚着她憔悴的脸庞,说道:“我早知会有这一天,却不曾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她顿了顿,又问道,“皇后的后事办得如何?”
“姑娘怎么,还操心这事儿?”纤云一提起来,便很是生气。这几天在宫里休息的时候,纤云就隐约听人说起。婉凝自复国之后,擅自做主了许多朝中之事。为此,君颢才会大动肝火。
毕竟,后宫不得干政的组训,是一条不可碰触的红线。还有婉凝着急要下葬陈雪樱,酷刑对付蝶儿,更让君颢气恼。罢黜了她的御前之职,就是要婉凝以后明白自己的身份。怎么如今,还不明白呢。
婉凝耐心听完纤云的话,然后静静的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起初留在宫里,是为对付江苓嫣。而今江苓嫣已除,我自然宽心。只是那陈雪樱”
流云一缕,幽幽诉说着婉凝的心事。那些曾经的过往对于婉凝而言,从来没有后悔过的事情。如果楚云宏将来登基,太后便是陈雪樱。在婉凝看来,陈雪樱和楚云宏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为了以后能够辅佐楚云宏,也为了不让陈雪樱的身份暴露,婉凝才会毒害陈雪樱,嫁祸蝶儿和江苓嫣。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也无非是为了斩草除根。何况陈雪樱受了蛊毒,如此也可以少受一点痛苦。
那么如今离开皇宫,也可以算是君颢留给自己的一条活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纤云不禁为婉凝的命担忧,只为了报毁容之仇。为了自己的私心,却要连累这么多人。这并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婉凝了。难道后宫真的是一个大染坊,可以把人心也都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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