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新梦- 第23部分

王熙燕垂下眼眸，稍稍疑惑道：“我在京城时就听人说过有过继一法，我和弟弟也是过继到的姑苏，林伯伯怎么不为林姐姐找一个兄弟，以后她也有娘家兄弟帮衬啊。”

林如海苦笑，这过继岂是那么好的？一个不好，过继的父母兄弟姐妹找上门来，黛玉还不知要受什么苦呢。

过继的到底不如亲生的，更何况林家子嗣单薄，到他这一脉，都是些远的不能再远的族亲了，还不如荣国府。

这些时日他迟迟拿不定主意不就是怕这个？

枉费他一生果决，偏在这事上裹足不前，再也不肯迈出一步。

像熙燕佑哥儿这样父母皆亡，族人又不容的孩子能有多少？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

王熙燕也叹了一口气。

林如海就好笑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好叹气的？

王熙燕眼里闪过惋惜，“可惜啊，我父亲熟读三国，不止一次的跟我感叹过，诸葛孔明的这手制衡行得是润物无声，只是可惜我无外家……”

王熙燕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语，连忙住口不说，对林如海笑笑，转移话题道：“林伯伯，我听林姐姐说过几日会有扬州城中的官眷来做客，不知要不要设宴款待，林姐姐这几天忙得不得了，都没空和我一块玩耍，不像在京城的时候……”

说了许多她们在荣国府的生活，一副小女儿姿态。

只是经过了这上次王熙燕把脉送药方的事，又加上刚才王熙燕分析三国的话，林如海怎么还可能当她是正常的小孩？

其实林黛玉一回到林家，林如海就问过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和雪雁，只是俩人都说好，就是不好，也只是下人们嚼舌根。

水至清则无鱼，就是简单如林家，仆妇们也有说三道四的，更何况，宁荣二府，所以林如海只是心疼女儿，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等到后来知道了王夫人想算计林家的钱财，林如海虽对贾家起了防范之心，却到底顾念着往日的情分，一时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件事是王氏出面，二舅兄虽可能知道，但也有可能被人蒙骗。

可是现在听王熙燕叙述，虽然是一样的事，虽然依然欢快，可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同。似乎，贾家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种不一样比王夫人算计林家的家产还要危险。

不得不说，林黛玉的敏感有一部分是遗传自林如海。

这番话，王熙燕已经改进了很多，进林家之后，她就一直关注林如海，了解到了他的性情，要是她照着原先计划的行事，不但起不到效果，还会给他留下忘恩负义的印象，从而可能更信任荣国府。（此时的熙燕还不知道林如海算计了贾琏，知道了部分事实。

在王熙燕看来，王夫人断然可恶，但是早就一切悲剧的却是荣宁二府的男人，很多事情都是那些男人惹出来却无力去解决推到后院给贾母和王夫人的，而且王夫人做的所有事情熙燕不相信贾政等人一无所知，不过是享受着王氏的算计，然后装聋作哑，要是事发就推给王夫人罢了，王熙凤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林如海心里有事，就急着去求证，咳了咳。

王熙燕连忙关怀道：“起风了，林伯伯身体不好，还是快回去吧。”

林如海点点头，一回到正屋，就打发人去找王嬷嬷和雪雁，让她们将在荣国府里的事，事无巨细再说一遍。

俩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王嬷嬷出头，又说了一遍。

其实林黛玉在荣国府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去给贾母请过安，就回屋，要么和姐妹们玩，要么和姐妹们一块读书，晚上再去给贾母请安……

林如海却很快就察觉出不同，“王姑娘在做什么？你不是说她们住在一块吗？”

林如海将视线定在年纪还小的雪雁身上，“你说。”

“燕姑娘的确和我们姑娘住在一块，平时都是燕姑娘做什么，我们姑娘就做什么的。”雪雁答道。

林如海坐直身体，抚着茶杯道：“那么，平时燕姑娘都做些什么？”

“燕姑娘每日和姑娘一块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就拉着姑娘去找佑少爷，督促佑少爷读书，吃过午饭后午休，再起来就跟着嬷嬷们做针线，卯初初刻就拉着姑娘围着院子走上三圈……”

“为何要拉着姑娘走上三圈，先前你们怎么不说？”林如海眼里闪过怒色，身上气势分开，吓得俩人伏在地上不敢动。

最后还是雪雁哭道：“燕姑娘拉着姑娘走得很快，不顾仪态，奴婢们，奴婢们怕老爷生气就没敢说……”

林如海眼睛微眯，“那燕姑娘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燕姑娘说姑娘身子弱，有先天的原因，但也有后天的，只要保养的好，未必不能痊愈，只是姑娘现在把药当饭吃，倒误了身子，说什么五谷杂粮才是世间最有营养的东西，只要饮食得当，再时常锻炼身子，坚持下去，未必不能根除。

燕姑娘说，她们是女儿家，又不能像少爷们一样请了武术先生教习，就只好多走动……”雪雁犹豫的看向林如海，小声的道：“其实奴婢觉得，这两年姑娘的身子的确比以前好多了，春秋犯病的次数比以前少了不说，每次还好得快，也不及以前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王嬷嬷恨极，这时候哪是说这些的时候？老爷对规矩极看重，姑娘在林家时仪态没有一丝差错，到了荣国府更是害怕行差踏错……燕姑娘是客中，老爷不能把她怎样，但是她们可是奴婢……

王嬷嬷“砰砰”的磕起头来。

林如海冷漠的看着她，她连他都敢瞒，那对年纪幼小的黛玉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将王姑娘平时和你们姑娘做什么，说什么都告诉我。”

雪雁还小，记性好，而且两位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经常在一旁伺候，知道的比王嬷嬷还要多。

现在老爷虽然没说一句责备的话，但是这气势却让她心惊不已，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当初王熙燕为了黛玉回林家做准备，特意让春兰和雪雁说了一些有关宁荣二府的话。

“……燕姑娘就说靠人不如靠己，像她父亲，临走之时，将好几十万的家产尽数交给她大伯，本就是破财消灾的意思，她父亲也没想着他们再能拿回来，只求平安长大就好，可谁知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怕外头人说大伯谋夺子侄的财产，就想了法子送佑少爷去寺庙，把燕姑娘关在家里，到时候人是死是活全凭人家一句话，那些财产归大房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燕姑娘还说，宁国府比王家还不如，荣国府也乱的很，这些都是子孙不肖引起的，要不是上头有老太太弹压着，不知会闹成什么样，还让我们姑娘只专心做寄住在这里的客人，对这府里的事不想不做自然不会出错……”

“佑少爷也和宝玉兰哥儿一块在贾府念书？“林如海知道，单纯的问内宅之事已经行不通了，王熙燕最关心的应该是王佑，问他总是没错的。不知不觉见林如海已经开始不疑王熙燕做的事了。

“燕姑娘对佑少爷特别的严，每日除了念书也只能在园子里面玩，不许和贾府其他的少爷出去，”雪雁眼里闪过迷惑，继续道：“不过佑少爷可以和同窗们出去游玩……”

其实熙燕对佑哥儿比起那些寒窗苦读的诗书之家算是宽容多了，至少熙燕给了佑哥儿足够的休息和玩耍时间。

可在有宝玉做对比的情况下，雪雁自然而然觉得王熙燕对佑哥儿太过严厉了，至少大冬天的宝玉就不用起床去念书，佑少爷比宝二爷还小好几岁呢，却每日天不亮就起床。

“……有一次宝二爷私自带了佑少爷去东府和蓉少爷蔷少爷们玩，佑少爷回来就被燕姑娘关起来了，那次燕姑娘足足有一个月不理宝二爷，连带着我们姑娘也对宝二爷不满起来……”

“荣宁二府的少爷们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自然是上学了。”雪雁毕竟是内宅的丫头，她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的，哪里知道那些外面的少爷在干什么？但宝玉在做什么她却是知道的，只好将宝玉平时做的事告诉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眉头微皱，这侄子虽然行事荒唐些，却还有赤子之心，听着并不十分过分，而且雪雁也说王熙燕并不拦着佑哥儿和宝玉兰哥儿交往，只拦着不让和其他的贾府少爷们交流，那是不是说……贾家现如今到底荒唐到什么地步，竟让一个孩子嫌弃至此？

林如海额头青筋跳动，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回京城了，这两年也听到不少宁荣二府的事情，但褒贬不一，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京城的勋贵人家哪家没有？

可现在照王熙燕和雪雁所说推断出来的，宁荣二府只怕是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了。

林如海稳住口中的腥甜，问道：“还有吗？”

雪雁胆怯的看了老爷一眼，继续竹筒倒豆子……

该说的不该说的，雪雁都说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林如海也都听到了。

林如海面沉如水，挥手道：“你们下去吧，今天的事不许传出去。”

林如海的大丫鬟扶着他躺在床上，“老爷？”

林如海心里好像压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微闭着眼睛梳理刚才雪雁说的话。

又记起王熙燕刚才说的过继的话题。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想为黛玉着想，还是有所求？

要是有所求，她求的是什么？

她最在意的是她的弟弟，她的弟弟……

心中有什么划过，林如海赶紧爬起来，道：“去，把林忠给我叫来？”

丫头应声而去，林忠很快就来到，看到林如海脸色不好，脸色微变，“老爷，可是您的病？”

“不是，我问你，那王佑去姑苏只是单纯的去见他两个祖父？”

“听说要在那里过年，燕姑娘过一段时日也要去祭祖，算是正式过继过去，记上族谱，”林忠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我听说燕姑娘还有意让佑少爷明年下场，这件事表少爷怕是还不知道。”

“科举？”林如海的声音低不可闻，半响才了然道：“原来如此。”

“老爷？”

“王熙燕要有所求怕是就是求这个了。王子飞应该给他们留了钱，那么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王佑出息了，有所求就好。”林如海倚在枕头上，闭了闭眼，道：“过完年我要去拜访几位老友，回头你派人去问问他们何时有时间，今年金陵的年节礼你亲自送去，和族长说我有心在族里选个嗣子，过完年让他多带些孩子来给我看，这件事你要做得隐秘些，至少在人没到扬州前，我不希望会传到出去。”贾家在金陵也有族人，甄家也在金陵，他要防备的人很多。

林忠担心不已，“老爷，要是嗣子……”

“我知道，”林如海挥手，“所以我们要下一盘棋，我是比不上诸葛孔明，但前人智慧在先，三足鼎立我却还是会的。”

林忠听不懂，但他够听话。

林如海低声笑道：“那些铺子和庄子，你将族人和外头人可能不知道全都选出来，一并出手全都给换成银子，小心些，别让贾琏发觉，他一直管着贾家的庶务，可精明着呢。”

林忠一凛，“是。”

林如海双眼亮晶晶地，他想他大概猜到了王子飞是如何安排他的女儿的了，王子飞比他强，强就强在他有一个儿子，他的女儿有依靠，但他的孩子没有外家，可他的玉儿有，根据这段时日得到的消息，岳母还是很疼爱玉儿的，这是他最大的依仗，现在，他就要为他的女儿争取另一个依仗。

林家五代列侯，善于经营的不少，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钱财不知凡几，而且林家不像其他的勋贵一味的骄奢，他们是书香门第，注重养气，所以花费的并不多，更何况，林家人丁单薄，可以说林家就没缺过钱。

而也正是因为林家子嗣单薄，林家的产业到底几何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就是他的妻子贾敏，当年也不过是处理内务，庶务却一直交由林忠打理，连贾敏都不了解的林家产业，京城的贾家会知道吗？

妻子贾敏知道的将会全部被留下来，他要当着贾琏的面亲自处理。

想到妻子，林如海心中一痛。

妻子一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千方百计的防备她的娘家吧？本就是他对不起她，他知道林家人的身体都不太好，却没料到血脉会在他这辈断掉，当初有了儿子之后他开心无比，可两个人再无比的仔细，儿子还是离开了，妻子也受不住病倒，要是他肩上没有皇上暗地里布置的任务该多好？当时也不会突然离开，现在更不会中毒……

林如海思绪涌动，压住心中的悸痛，齐先生说过，他的毒忌大悲大喜，他要活得更久一些。

为官的林如海虽然清贵，但为人温和儒雅，又因为在江南替皇上收取信息，结识的草莽之人不少，他知道，钱在这个世界很重要，看，尊贵典雅的王夫人不就为了银子算计起林家来了吗？

所以他要为女儿留下些东西。

要不是他从齐先生那里知道王子飞身份特殊，怕是也会和王家贾家一样以为王熙燕只是还有一些防身的银子，王子飞留下的东西除了那两份嫁妆之外全都归了王子腾了吧？

所以，他也要让所有人以为，她的女儿身上的银子也不过寥寥，剩下的他都交出去了。

林如海一时间思绪万分。有无数的主意从脑海中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腊月二十二，贾琏和林如海各派了两个人跟着熙燕前往姑苏。她知道，为了让王家和贾家放心，过完年后她要马上回到扬州，在贾琏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才会安心。

熙燕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两位祖父，三爷爷和三奶奶在佑哥儿忍不住挥手叫“姐姐”的时候就看了过来，熙燕看到三位老人一愣，连忙上前，她没想到三位老人会亲自来接。

佑哥儿开心的笑道：“姐姐，三爷爷说想看看姐姐，我们就一起来了。姐姐，三奶奶给你做了好多新衣服呢。”

熙燕不好意思道：“倒让三位长辈为熙燕操心了。”

六爷爷不在意的挥手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好了，人也接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一行人坐车回姑苏的小院子，晚上吃完饭三爷爷等人就将熙燕叫进书房，沉吟道：“你说我们王家村可能水土不好，我和你六爷爷后来仔细查访了一番，发现和我们村临近的村庄虽然婴儿也不易养活，却比我们村要好得多，但说起来亏损最严重的还是我们王家。”

熙燕皱眉，“我是从一本异志上看到奇人异事，里面稍稍提过一个地方有类似的现象，只是到底是为何，怕是还得找专门的人才是。”

三爷爷和六爷爷对视一眼，六爷爷就道：“我和你三爷爷查过典籍，发现凡有此异象的多是由金属引起，也不知我们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这东西。”

“金属向来是朝廷掌握，虽也有私人，但多是和朝廷牵扯过深的人家，要是我们上报，只怕王家村那一代都要迁移，我们王家到还罢，我们的祖坟在另一处，只要人搬走就是了，村里却还有不少人家世辈住在那里，祖坟更是在附近，只怕他们不愿离开，到时我们上报倒是伤人性命了。”

“那三爷爷不如和村长说说，找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商量商量，搬与不搬自然要看他们的主意，而且此事还做不得准。”

三爷爷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告知你却是为你父亲过继的事，到时免不得要回村祭祀……”

熙燕笑道：“两位祖父多年居在村里也无事，我和佑哥儿不过是去住一段时日罢了，该是还不要紧。”

三爷爷欣慰的点头。

熙燕却记起了香菱的身世，想到两位祖父多年居住在姑苏，说不定会认识，“三爷爷，不知你可听说过甄士隐此人？”

“甄士隐？”三爷爷和六爷爷对视一眼，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