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你跟我相像,则必定出手相救。施相这一步步的,真是煞费心机!”
“不……不会,不会……”姬烟浑身哆嗦,眸中却已闪过惊疑不定的光芒,“当初我父亲拉着布匹去赶集,只是驴子受惊意外摔下山坡,啊……驴子受惊,驴子受惊……”
她念叨着,脸色越来越惨白。
人的天性似乎都向往着善良和阳光。先入为主的信任里,并不存在猜疑。
譬如姬烟之于宋与泓,施铭远之于姬烟,甚至韩天遥之于十一。
其实都不是全无心机之人,被算计前对手并非一无破绽。
但终究被算计得遍体鳞伤,无非只是因为本能地信任着对方,信任着彼此有一份与众不同的情谊在。
当信任破灭,那曾经的情意也如绚烂一时的泡沫,转眼破碎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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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人,同时被算计。不论尊贵或微贱,同样逃不过。周一见!
起,紫微星暗(三)()
济王眼圈微红,神色却已平静,缓缓道:“我也不跟你说别的,但凡你尚有一分人性,尚有一分顾念往昔之情,立刻想法给朝颜解蛊,我放了你,就当——我们从不曾相识过。”
姬烟喘着气,双手捏紧拳,捆缚的绳索在腕间留下青紫的印痕,很快肿。涨上来。
她的唇几乎被咬破,一双与十一相似的眸子终于露出了困兽般的惊恐和彷徨。
她道:“涂风找到我,告诉我要遣我去照顾一个对殿下很重要的人时,我联想到殿下匆匆前往北方,以及朝颜郡主忽然失去消息的事,猜着应该会见到重伤的朝颜郡主,立刻通知了相府,那边当即叫人送来了蛊毒,却只说明了用法,根本不晓得是谁配的,更不晓得怎么解……”
宋与泓不由按住剑柄,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想捅她几剑的冲动。
姬烟与他相处两载有余,一眼瞧出他心中所想,眼底愈见绝望,已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十一却平静问道:“你可知蛊毒药性何时发作?”
姬烟道:“因为让我不想被人疑心,这蛊发作会比较迟缓,大约中毒后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但如果遇到子午叶,可立刻引起蛊虫发作。”
“那日引我不适的气味,便是来自混合于胭脂中的子午叶?”
“是……”姬烟看向十一,“其实算时间,那蛊毒应该已经开始发作了吧?”
十一不答,继续问道:“济王府中有人为你传讯,那施相在那里伏的眼线应该不只你一个吧?”
姬烟垂头静默片刻,果然接连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论起相府势力,宋与泓等早知府中必有眼线,虽有个把主事之人,倒也不以为奇。横竖论起地位和危害,无一能胜过姬烟这位济王爱妾。
十一略一沉吟,“丁”的一声,画影剑已持在手中。
剑锋在摇曳烛光里拖出一道如画水光,挥向姬烟。
姬烟闭眼惊叫,却觉双臂忽然一松,却没有预料中的痛意传来。
十一竟割断了缚她的绳索,依然还剑入鞘,抱臂看她。
姬烟扶着椅子,巍巍地站起,“你……你……”
“若你就这样死去,你不冤,你父亲却冤,我和济王也冤。”十一居然淡淡地笑了笑,“走吧!去查清你当年为何被救吧!何况施相指不定还用得到你。”
姬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我对你下了蛊。那蛊……很厉害。”
十一清冷地笑,苍白的唇角依然有着坦荡而美好的弧度,如缓缓舒展的月下牡丹,“那毒一时奈何不了我,我也会想法为自己解蛊。当然,如果你能设法找到解药,我也会谢你。”
姬烟喉咙僵住,目光又转向宋与泓。
宋与泓却不看她,只轻声道:“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声音极柔,却是对十一说的。
十一懒懒地往墙壁上一靠,说道:“再隔一炷香,我会叫人在附近搜查逃犯。至于姬姑娘你是怎么脱逃的,该去哪里,该怎么编,想来不用我教吧?”
姬烟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向她看几眼,方才确信她是认真的,擦了把眼泪,提起裙裾便跑了出去。
稍远处有凤卫守着,见十一不出声,竟也不加阻拦。
宋与泓此时才低声道:“你可曾想过,若她将对你下蛊成功之事告诉施相,咱们立刻会很被动?”
十一道:“这女子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但极善隐忍,最会察颜观色。她已对她父亲之死有了疑心,必会细细访察。在这之前,她应该不希望我出事。若查出是相府设计,以她微贱之身,如何找施相报仇?到时施相的仇人,就都是她的助力。她会反过来成为我们对付施相最有力的棋子,大有用处,又何必杀她?”
她走到窗口,向夜空遥望繁星摇曳,叹道:“我只盼父皇能多挨些日子,待我复原如初,解去蛊毒,以京城凤卫之力,也足以与夏震等京师禁卫抗衡了……”
宋与泓握住她手臂,只觉清瘦得硌人,再看腰。肢更是纤细如柳,不觉又是伤感,又是愧疚,黯然道:“罢了,我尚认识一些精于歧黄之术的奇人异士,这就派人去联络,秘密请来给你诊治诊治,看能不能将那蛊解掉。你……你现在没事吧?”
十一转过身,向他轻。盈一笑,“我看着像有事吗?”
她笑得甚美,只是宋与泓瞧着她脂粉也掩不住的苍白唇色,再不忍看下去,只低低道:“嗯……你没事,没事……一定会没事!”
他们却不知,就在他们回身的那一瞬,夜空中正有流星划过,令紫微垣为之一暗,星辰摇曳,明灭不定。
紫微垣,又称紫微宫,主皇家气数,帝王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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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泓明知姬烟所下的蛊绝对没这么简单,看着十一洗去掩饰气色的脂粉,依然面白如纸,十分萎顿,愈发放心不下,挨在她身边看她吃了药,依然紧执她的手,浓眉深锁。
十一卧于锦衾间,推他道:“泓,宫中之事更要紧,你万不可有一丝松懈,赶紧入宫侍奉父皇要紧。”
宋与泓微笑道:“你不用担忧,我早已安排好,若有急事,很快会有人通知我。何况如薇还在宫里,再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妥。”
他迟疑了下,又道:“还有,尹如薇……虽然和你不大投契,当日若不是她,你和与询哥哥也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可说起来……到底是从小儿在一起长大的,她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太过要强。”
十一微阖着眼,似乎根本没在听。
宋与泓叹了一声,正要站起身时,十一忽道:“路师兄根本不是因为你才向韩天遥下手。他为的是尹如薇,是不是?这两年他的确常出现在济王府附近,但为的也不是你,而是尹如薇,是不是?”
宋与泓张了张唇,凝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十一叹道:“若路师兄是你的人,他找到解药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联系你,而不是舍近救远去找小珑儿,——除非济王府里一直和他有来往的那位,根本联系不到你。”
尹如薇是济王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但宋与泓的机密之事,她了解得还不如姬烟这么个卑微姬妾多。宋与泓根本不可能让她知晓自己行踪。
路过为人宽厚,待谁都极温和,尹如薇又心有所属,路过自然不会在人前流露太多情愫,所以这一向竟无人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可十一到底和尹如薇等自幼相识,如今细细想去,却也不难察觉其中蛛丝马迹。
路过喜欢尹如薇,那份感情应该维持并酝酿了很多年,并不逊于尹如薇对宋与泓的深情,才会明知师妹与韩天遥关系不同寻常,还是决定帮尹如薇暗算韩天遥。
宋与泓明知瞒不过去,也无法否认,只得低下头,“朝颜,她是为了我。应该是路过告诉她,是我灭的花浓别院,她才决意斩草除根,剪除后患。此事是我做得太过,也的确小看了韩天遥。所有后果,本该由我承担。”
十一疲惫道,“她对你倒是情深似海……我真担心她这海淹了询哥哥,再把你给淹了!”
宋与泓不由隔着衾被将她拥住,低低道:“我宁愿沉没的只是我一个人。对不起,朝颜。”
十一便笑了起来,“傻。子!你是怎样的人,我自然知道。当日我也骄狂任性,当日我也曾认定,为了大楚的利益,牺牲几十人几百人的性命不算什么,当日也是我再三跟你说,韩天遥徒具虚名,可惜了那一支不知将为谁所用的忠勇军……若非受我影响,你大约也做不出那等心狠手辣之事。泓,我从不后悔维护你,不论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
宋与泓便也笑了笑,“不论我的结果是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出事。我也从不曾后悔喜欢朝颜,唯恨我们长得都太快了些,不能永远是八。九岁、十一二岁的时光,今天打架,明天和好,哭哭闹闹,却说不出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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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总盼着长大;长大了,又恨无法时光倒流,回复到从前的天真烂漫。亲爱的读者们,你们也是这样吗?
起,紫微星暗(四)()
十一竟也听得心神摇曳,怅惘道:“是啊,那时,没有韩天遥,却有师父,有询哥哥,如薇也和我们玩得很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该做的事还得做,该承担的责任还得承担。
宋与泓转身走了出去,身姿依然修长挺拔,清健有力。
十一看他离去,又传来秦南、雁山等人。
“我瞧着父皇病势不轻,恐怕旦夕间便有变故。凤卫离京两年,宫中消息虽隔膜了些,但可以在宫门附近多遣人监视,若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过来回禀。”
秦南等连忙应了,正要去时,十一又道:“秦南,你随我出去许久,妻儿大约牵挂得很。安排好你就回家陪陪他们,明天再来即可。”
秦南一躬身,“回郡主,已遣人回去问过了,一门老小安好,毋需为我担忧。待郡主身体康复,我再回去瞧他们也不迟。”
他迟疑了下,又道:“属下到底已经回来,却不知那些没回来的兄弟……吉凶如何。”
回马岭上,带去的凤卫显然都落入圈套。可到底是遇害,还是被擒,始终不得而知。他带十一一路挣扎回京,根本无力打探,却也悬心之极。
十一靠在软枕上,自嘲的笑意如夜间菡萏上轻袅的薄雾,“嗯,总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待我好些,我会去找他,好好算一算这笔帐!”
小珑儿年少,夜间赶了路,白天十一入宫,她躲在琼华园睡了一大觉,此时精神正好,见宋与泓离开,也奔过来陪伴服侍。听得十一如此说,瞠目问道:“说谁呢?”
秦南瞅她一眼,默然而退。
而十一已侧过脸,阖眼憩息。
小珑儿瞧她气色极差,到底不敢追问,在她chuang头坐了片刻,便蹑着手脚走到那边软榻上,凑在灯下看书。
看的是她以往并不感兴趣的江湖杂记。
但她现在感兴趣。
齐小观感兴趣的,就是她感兴趣的;齐小观的世界,就是她未来的世界。
她只需安安心心等他回来,做他的小妻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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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南素来强。健,虽连日奔波,眼见如今凤卫没了路过、齐小观,十一又重伤在身,安排调度都成问题,也不肯休息,只和雁山等地位较高的凤卫商议行。事。
十一回来得匆忙,局势尚不明朗,暂时未曾将城外所驻的凤卫大部队调回,只尽着琼华园内的人手安排,留意着宫门内外有无异状,并留意着几名要臣府第动静。
第一个回复的居然是监视相府的。
据说施相入夜未久便入了宫,始终未回,快子时都不曾回来。
宫门外也有人回复,信安郡王入宫,同样久久不曾出来。
入夜后宫门已闭,但若帝后临时传召大臣,也算不得出奇。
尤其如施铭远这等股肱大臣议事,顺路再传召其他重臣也不奇怪。
但这些日子楚帝重病,正需早早休息,便有大事,云皇后也该尽量白天处置。
若楚帝病情有变,济王是皇子,十一是义女,都该是最先通知的。
便是有人想隐瞒,有云皇后在,应该也没人瞒得住,何况济王妃尹如薇还留宿在宫里。
秦南有些疑心,悄悄唤来雁山等人分析,一时摸不出头绪。
子时过后,宫门再度打开,迎入飞奔而至的数骑人马。
监视的凤卫赶回禀告,却说来人未穿官袍,夜深之际看不真,只是模糊看着,竟有几分像是南安侯。
“南安侯!”
秦南面色变了几变,却已咬牙切齿。
雁山等已听说跟随十一前往北境相援南安侯的凤卫出了意外,却始终知之不详,见状愈加疑惑,问道:“若是南安侯,于咱们不是更好?待他出来,必定会将宫中情形一一说明。”
不说朝颜郡主当日救过韩天遥,不说这次再度放下病重的父皇为他前往北境,单说韩天遥出征前和郡主的情谊,他在琼华园众凤卫眼中的地位,已快赶上和郡主青梅竹马的济王了。
人人都认为,南安侯是济王的臂膀,与济王、朝颜郡主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南一时也不知从何解释,好一会儿才能道:“南安侯这人……恐怕信不得。咱们郡主若非被他所害,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他去宫里……一定另有内情!”
他再不敢耽搁,急急奔入缀锦轩,低唤小珑儿。
小珑儿丢下书,揉着惺松的睡眼匆匆奔出,问道:“秦大哥,怎么了?”
秦南问:“郡主目前怎样?”
小珑儿道:“倒是一直卧着,只是辗转反侧的时候多,大约心里有事吧?这会儿才安静下来,应该是睡着了。”
秦南迟疑了下,到底说道:“你能不能进去跟郡主说一声,就说韩天遥入宫了!”
“啊,侯爷回来了?”小珑儿先是欣喜,然后惊讶,“现在?叫醒郡主告诉她侯爷回来了?”
秦南有些焦躁,“不是告诉她侯爷回来了,而是告诉她,韩天遥刚刚入宫了!虽未着官袍,看不大真,但十有八。九不会错的。施相、信安郡王先前就入了宫,而济王还不知在哪里!”
小珑儿还是懵懂,只隐约意识到可能发生了十一口中所说的“朝堂大事”,忙道:“那你们赶紧去找济王啊!郡主身体虚弱着呢,难不成让她这时候入宫见侯爷?”
何况,十一身上的蛊毒,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如脱笼猛虎般冲出,若再不能休养好,她便是武艺再高,内力再强,又该如何去抵挡!
秦南也犯愁,“也是,不晓得宫里到底什么情形。罢了,我派人去找济王殿下,你这边看着郡主情形再禀报。”
他顿了顿,有些忍不住,瞅着小珑儿道:“珑姑娘,那个南安侯……其实咱们郡主跟他真正相熟也没多长时间,你虽从韩家出来,其实也不太了解他吧?”
小珑儿愕然,“啊?”
对着小珑儿那双澄净双眼,秦南欲言又止,重重地一跺脚,捏紧拳大步走了出去。
小珑儿没来由地心慌起来,转身再去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手指捏来捏去,指甲在掌心抠出了好多个月牙般的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