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了施铭远的路,终究连那位传说中备受帝后宠爱的朝颜郡主也消失了……
韩天遥虽是名将之后,但论起身份地位,显然还不能与那位含。着金匙出世的朝颜郡主相比。
聂听岚其实还是想让韩天遥掂量清楚自己的能耐,别去和权势通天的施家硬碰。
但韩天遥真的听得怔住了。
他的眼神飘忽,再不知转向了哪里。
聂听岚等了片刻,等不到他只言片语,轻叹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
韩天遥独在正厅站了好一会儿,眸光才准确地看向里间。
他快步打开隔扇门,走了进去。
落地纱隔旁有高案有椅子,却只有小珑儿坐在那里,困惑地摆。弄着空空的映青酒壶。
韩天遥问:“十一呢?”
小珑儿指指床帷,“睡啦!她听着听着就说困了,衣裙都没脱就睡上。床去了……”
韩天遥走过去,轻轻。撩起帐,正见十一抱着一团锦衾面里而卧。
他便转头看向小珑儿,“你且出去,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
小珑儿眼睛一亮,“我睡另一间,你和十一姐姐一起吗?这个好,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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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旧梦轮回(一)()
她丢下酒壶,一溜烟地奔了出去,还顺手带紧了门扇。
韩天遥拍拍十一的肩,见她依然不理会,遂坐到床边,身子倾下,手指轻轻拂上十一的耳廓。
他鼻尖的气息便扑到了十一的脖颈。
十一吸了口气,终于坐起了身。
除了些微疲倦,她的神色并无异常,一开口依然是素日的轻嘲热讽,“韩天遥,是不是女人睡多了,终于厌烦了,想改行当太监?”
韩天遥轻笑,“你再这般气势汹汹,不用你动手,天下男人都得被你吓成太监!”
十一道:“旁人都吓成太监不妨;若你吓成了太监,恐怕聂听岚都哭得死过去!”
韩天遥叹道:“我跟她从前是怎么回事,只怕你三年前已经尽知;至于如今……我跟她如何,你方才应该也已看得明白。难道我还不够坦白?”
十一冷笑,“你不是坦白,而是怕做不到不欺暗室,担心自己在无人之处会失态!那是你求之却不得的佳人,却已是他人之妻,并且敌我难辨……你满心想跟她纠缠,却已不敢跟她纠缠,所以特特让我们待在里面,正可随时提醒你,窗外有耳,不可不自矜自重,无论如何得装出一些正人君子的嘴脸来,万万不能做出淫。人妻女的丑态来……”
韩天遥再不料她竟能将他说得如此不堪,不由吸了口气,“十一,我愿意将我所能交付的一切都坦裎于你跟前,为的是让你看清我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不是……为了送给你践踏!”
十一道:“交付不交付,那是你的事;是领情还是践踏,那是我的事。难不成你要我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就得觉得你是正人君子;你送我一颗心,我就得还你一颗心?”
韩天遥咬牙道:“十一,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性子,别扭得招人恨?”
十一道:“我性子一向不好。但我也从没求着谁跑来亲近我。”
韩天遥点头,“是我求着要亲近你!”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重重拍上了门。
他不能否认,留十一等在里间,虽是想向十一证明自己已与聂听岚无涉,也的确担心自己会一时把持不住失态。时隔多年,他亦不知再相见会是怎样的心境。
从当日聂听岚嫁入施家,那段年少时的情。事便注定不得不就此割裂。
休养五年后,他身边多了十一;并且,他想留住十一,永永远远地留住十一。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未来,这抉择并不艰难;想起十一在侧,他的确得以用最合宜的姿态与聂听岚相会,疏离却不失礼数地将她顺利送走。
可十一不留余地,一针见血,扎得人实在太疼!太疼!
若非聂听岚最后所说的关于朝颜郡主的事实在让他太过震惊,他怎会摒开小珑儿,意图上前安慰询问?
韩天遥在屋外呼吸着夜间冰冷的空气,好容易平定心神,才想起一件事。
十一夹枪带棒,连损带贬,活生生把他给气了出来。
于是,他想安慰的,他想询问的,她一个字也不用听了。
韩天遥转过脸,再看一眼十一所住的客房,黑眸里已怒气全无。
太子死后,无人再能保住她。
也就是说,包括济王宋与泓,包括她的师兄弟,包括凤卫,以及……她在大楚至尊无上的父皇和母后,都已无力保她,或不想保她……
她失去的,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多,更多……
***
第二日,一行人继续乘车前行,十一已经神色如常。
她打着呵欠向韩天遥索要她的兵器,“下午应该可以抵京了!你那对手强悍,难保不再生事。若我有兵器在手,便是护不了你,至少还能护住我自己周全。”
韩天遥瞅她一眼,将包裹好的纯钧宝剑和几柄小巧飞刀一并递了过去,顺手又递给她一只映青酒壶。
足足比这几天用的酒壶大三四倍。
十一摇头,“不用了,今天是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的死忌。
韩天遥问:“宁献太子不喜欢你喝酒?”
十一道:“从前我随师父学艺,偶尔回宫,最喜欢跟他讨酒喝。他变着法儿替我觅各种各样的好酒。”
“他……喜欢你喝酒?”
并且,是宋与询一手培养出了这么个女酒鬼?
十一把。玩着手中的纯钧剑,低低道:“哦……后来应该很不喜欢吧?我喝醉后便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他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出口,每次都被我气走……再后来,我连骂都懒得骂他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到骂都懒得骂。”
“讨厌……宁献太子?”
韩天遥凝视着十一沾了露珠般的湿。润眼睫,实在看不出一丝她对那位逝去太子的厌恶来。
十一素来冷淡的眉眼间飘浮着浅浅的温柔和苦涩,慢慢道:“对!他设谋试探我,还设计陷害泓,阻拦我和泓的亲事,被泓一气之下推落湖水。他被救上来后便病了,却一个字也不敢告诉皇上。不久,我正好听说一些别的事,气头上又冲入东宫将他骂了一顿,收回我送给他的纯钧宝剑,跟他断袍绝交。他本来已经有些好了,那一夜后病情急转直下,病势越来越重……”
她拔。出纯钧宝剑,颤抖的指尖慢慢地在雪亮的剑身抚过,“你认得纯钧宝剑,应当听说过,纯钧曾为宁献太子所有吧?是我给他的。我师父留给我风佩和纯钧两把宝剑,风佩剑自用,纯钧剑则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夫婿。刚回到京城那年,我十五岁,就把纯钧送给了他。他其实没学过武,更不懂剑法,但自我送他的那一天起,他这把纯钧剑就从未离身……”
她的手忽然一颤,便见一溜鲜血自她食指飞快滑落。
竟是不经意间,被自己钟爱的宝剑深深割伤。
韩天遥抬手,取过纯钧剑,握住她手腕,取出伤药轻轻洒上,抽。出帕子替她包扎那伤处。
十一也不挣扎,由着他层层包着,却别过了脸,泪水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小珑儿坐在一侧怔怔地听着,竟也在不断地擦着泪。
韩天遥便问:“你听懂了多少?哭什么?”
小珑儿红着眼圈道:“我什么都听不懂……可我听姐姐这么说话,就好像听得心都要碎了一样,只觉得一阵阵地心酸……”
十一匆匆擦去泪水,若无其事地又笑起来,“哪有什么心碎?又有什么好心酸的?其实他可恶得很,若还活着,我必定还是憎恶他。”
帕子已裹紧伤处,在她手上系了一个细巧的结。
韩天遥道:“济王已派人传来口讯,午时会在西子湖畔的澄碧堂与我相见,但不会和我一起进京。一则不想招人眼目,二则……他应该打算下午去太子陵墓祭拜吧?若你午时前去,应该不会遇到他。”
济王宋与泓虽已娶了云皇后的姨侄女尹如薇为王妃,却始终在寻找着朝颜郡主。十一始终避而不出,显然是不打算和他相见了。
听韩天遥说得妥贴周到,十一将面庞埋入掌间揉了片刻,答道:“好!”
***
韩天遥的车驾刚到西子湖畔,便见那边有人相迎,“车内可是南安侯?济王殿下已恭候多时!”
韩天遥瞥向身畔已经空了的座位,低声向小珑儿道:“记得,莫向旁人提起你姐姐的事儿!”
小珑儿连忙点头。
韩天遥这才缓步下车,便见前方七八骑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年轻男子,正缓缓迎上前来。
那年轻男子衣着鲜明,眉目俊朗,举手投足有种天然的英气和贵气,见韩天遥下车,漂亮的眼睛顿时一亮,纵身跃下马来,快步走向韩天遥。
正是当今唯一的皇子,济王宋与泓。
临到近前,韩天遥正要行礼,宋与泓已走到他跟前,笑意明朗如天空晴好,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击。
“南安侯,我等你很久了!”
他张臂将韩天遥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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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泓:朝颜啊,我只是抱了抱他,没别的意思,表误会哈!
韩天遥:十一啊,是他抱我,我没抱他哈!要误会请误会他!
陵,旧梦轮回(二)()
坦白,帅气,一语双关的话语,恰到好处的亲密,宛如久别重逢的故人,同仇敌忾的战友,令人满心温暖。
韩天遥也不由回拥了下,低声道:“殿下,我早该来了!”
宋与泓笑着将他放开,“于你,的确晚了些;于我,倒还不算太迟。南安侯,这天下,正等着我们一起舒展拳脚!”
韩天遥待要重新见礼时,宋与泓已拉过他道:“何必计较那些虚礼?咱们且去澄碧堂喝酒叙话要紧!”
***
年轻的济王胸怀天下,事实也是楚帝唯一的皇子,这大楚天下未来的继承者。
他劲健豪爽,英姿勃勃,论起天下大局亦是慷慨激昂,毫不掩饰的热血雄心。
韩天遥听他论起江南江北战局,有满心赞成的,也有心存异议的。
但凡韩天遥略显出沉吟之色,宋与泓都能察觉,立时细心询问。韩天遥将自己意见略略提起,宋与泓亦听得极认真,直待韩天遥说完,方才与他详加讨论,既不固执己见,也不随声附和,显然关心时局,熟知兵法,颇有自己见地。
于是酒未三巡,二人已自惺惺相惜,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待得提到施铭远,宋与泓有片刻的沉默,随即道:“他有母后撑腰,一时动他不得。但你放心,早晚……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付出代价!”
一直明朗的面容浮起阴霾,沉沉若拂不开的灰尘,“天遥,他不只是你的敌人,更是我的敌人,大楚的敌人!”
韩天遥试探着问道:“皇上、皇后……便这么宠信他?”
宋与泓道:“父皇仁恕,御下宽厚,时常担忧百姓无法安居乐业。近年来时常御体欠安,不得不倚赖这些重臣,便是觉出疏忽不到之处,也多不计较。”
这话正与聂听岚所述相符。
楚帝宋括安于现状,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打算向北魏用兵,但也未必是对施铭远有多满意。宋与泓避开云皇后不提,正说明云皇后才是真正支持施家的那位。
宋与泓忽笑了笑,饮尽杯中酒,说道:“天遥,你知道吗?我原来为你请的封号,是北安侯。母后说这个封号着实令大楚面上无光,父皇便将封号改作南安侯了……”
韩天遥虽有父祖荫恩,但如无济王这样坚实的后盾在支持并力荐,想一举封侯也不容易。
北安侯、南安侯,只是一字之差,却已见得济王与云皇后南辕北辙的不同政见。
南渡之后,靺鞨人建立的北魏屡屡入侵,韩天遥父祖都力求迎头痛击,希望收复中原失地。
宋与泓盼韩天遥继承其父祖之志,平定北方,故求封“北安侯”;而云皇后只希望保得目前安宁,勿动刀兵,楚帝便顺了皇后心意,转而封作“南安侯”。
韩天遥明知宋与泓言外之意,低叹一声,说道:“听闻当年朝颜郡主巾幗不让须眉,若在一旁相劝,只怕皇上、皇后还肯听着些。”
宋与泓不由放下酒盏,沉默片刻,方道:“我也盼她回来。可她那样的性子,只怕不肯再回来了!到底女人家,万事总看不穿。宋与询去了,还有我宋与泓。她那样待我,我都不跟她计较,她却连个音讯都不肯留给我。”
他扶着额,眼圈竟微微的红,“其实……只要让我知道她还好好的就行。我就怕她会死去,或者……已经死了……”
韩天遥薄唇动了动,默默喝酒。
宋与泓豪爽开朗,却自有心机。
朝颜郡主在他心上颇重,若韩天遥继续追问,只怕会引他疑心。
***
气氛渐渐有些沉郁时,那边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一名侍卫匆匆奔来,附耳向宋与泓说了几句。
宋与泓神色倏变,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却是惊喜里夹着悲怆。
侍卫道:“千真万确!那边听到琴声赶过去,立刻被喝止了……负责看守陵墓的守陵官原就是咱们安排的人,一听出是朝颜郡主的声音,立刻飞马奔来相告了!”
宋与泓定定地听着,忽“咚”地一声,将酒盏拍在桌上,快步往澄碧堂外奔去。
奔到门前,他才想起屋内尚有个韩天遥,略顿了身,向他说道:“我要去寻一个人。南安侯如果不急着赶往杭都,不妨一起前去。”
他太清楚朝颜的身手,若得身手高明的韩天遥相助,拦住她的可能显然会大很多。
听得一鳞半爪,韩天遥当然知晓宋与泓要去寻的是谁。
他再不晓得十一怎会如此大意,闹出那么大动静来。
此时见宋与泓唤他,韩天遥正中下怀,忙吩咐小珑儿和几名随侍在这边候着,自己跳上马,紧跟着宋与泓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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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献太子便葬于西子湖畔一处山障水绕的湖湾边,同葬那里的还有孝宗早逝的嫡长子庄文太子,故而那一处被当地百姓称作太子湾。
宋与泓、韩天遥策马奔去时,那边守陵官兵都在陵外惶恐相迎。
宋与泓未及下马,便已喝问:“她呢?”
他问得没头没脑,可守陵官正是济王的人,早知其意,慌忙答道:“郡主好像已经走了……”
宋与泓掷开马缰,大步往陵内走着,眼底几乎冒出火来,“什么叫好像?”
守陵官紧随在他身侧,小心答道:“我等寻常只在外围巡视,不许闲人进入陵内,午间听到琴声,才知晓有人来了。小人听得回报,急忙要奔入看时,郡主在内大约听到脚步声,立时斥责我等,不许入内……”
宋与泓问:“她是怎么说的?”
守陵官迟疑了下,方道:“她说,‘站住,别过来惊扰我和询哥哥说话!’小人已听出是郡主声音,却有些不敢相信,便又问道,‘姑娘莫非是宁献太子亲故?’郡主答我,‘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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