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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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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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之变到底真。相如何,十一让他不必查下去,其实早该心知肚明;而韩天遥离开的真。相,她虽未追查,当真全无察觉?

    她的病势时有起伏,太医说得最多的,便是此症受心境影响极大。她到底昨晚梦到宋与泓,还是每晚梦到宋与泓?又或者,梦到的远不止宋与泓?

    --------------

    九月二十,宋献太子忌日。

    十一一早令人备好车马,待宫人将维儿从仁明宫抱回,便启程前往太子陵。

    刚出宫门不远,却见大道上沙程滚滚,竟奔来大队人马,拦住十一等车驾。

    十一诧异,剧儿忙上前问时,却听领兵的殿前都指挥史恭敬道:“请贵妃稍等,皇上很快便到。”

    片刻后,便见宋昀一身便装,在六七名禁卫随侍下,匆匆骑马而来。待抬头看到十一母子,紧绷的面容才松了一松。

    他跳上十一的马车,也顾不得掸去一身风尘,先将维儿接到怀中抱了,方坐到她跟前,问道:“去太子陵?”

    十一盯他一眼,“嗯。皇上不是去上朝了?”

    宋昀冷淡道:“我让大臣散了,先来找你。”

    他面庞发白,额上有细细的汗珠,抱着维儿的手有些颤抖,显然赶得极匆忙。

    十一便不说话。

    宋昀果然伴着十一前去太子陵,待见得祭品齐备,这才神色稍霁;待傍晚时一同回宫,已能含笑哄维儿入睡了。

    祭毕回宫,宋昀随她径入了清宸宫,将睡着的维儿放入摇篮中,才向十一说道:“下回若是出宫,告诉我一声,我陪着你。”

    十一问:“回琼华园也需告诉你?”

    宋昀紧张了一整日,临时找来的便服已有了褶皱,模样也有些狼狈,却固执地说道:“既然病了,便不许出宫!更不许带了维儿出宫!”

    “皇上匆匆下朝赶上我,便是怕我带维儿一去不复返?”

孽,青城兴废(四)【实体版】() 
“或许……或许……”宋昀不确定地看着她,“你其实并不在意还能不能和南安侯在一起,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宋昀几乎敢断定,韩天遥在边疆已数月,从没有联系过十一。

    但他听闻十一带了维儿离宫时,那种下一刻便可能彻底失去的恐慌如毒蛇般将他攫住,让他在顿了片刻后,立刻抛下满殿静听聆训的大臣冲了出去。

    十一却已听得眉眼冷了,“阿昀,我从不记得,你是这般爱猜疑的人。”

    以他的性情,他本不该有如此重的猜疑之心,——除非他曾经做过些什么,让他自己无法安心。

    宋昀也不答十一的话,只缓缓道:“你可以否定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但你不许离开我,绝不许……否则,我也想不出我会做出什么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意,并不像威胁,反而有掩都掩不住的萧索和伤心。

    十一低低地咳着,目光扫向书案上一直摊开的舆形图。

    楚兵一边向北推进,一边的确已在有意识地防范东胡可能的进逼。但主力兵马前往中京的步伐并未停止。

    中京,除了是大楚的故都,还有十一生父的遗骨。

    宋昀走到摇篮边,将维儿露在外面的手掖入小棉被中,向宫人吩咐道:“待皇子醒了,便送福宁殿去,别让他扰了贵妃休息。”

    宫人忙应了。

    宋昀正往外走时,却听十一说话了。

    她平静地说道:“皇上放心,我不会离开你。处理完我该处理的事,你待我的情意,我便用这一世的老死深宫相报,如何?”

    宋昀蓦地回头看她,她却已低咳着走向床边。

    银烛高照下,鬓发间的星星霜白灼得人眼底发涩。

    明明秋高气爽,可清宸宫里隐隐又有不祥的血腥味在浮动。

    宋昀快步离开,胸腔却已堵得发闷。

    费尽心机,涂亮自己的天空,又试图去将她的天空涂亮,他是如此地努力。

    可为何他们的天空似乎越来越灰沉黯淡?

    ----------------

    这年秋冬之际,东胡人在三峰山击溃魏军大部分主力,大楚亦兵分数路,夺回泌州、邓州、均州等地,但距离中京尚远。韩天遥、孟许国等主将等商议后决定转道往东,先拿下蔡州、颍州,中京这个烫手山竽便留给东胡人去攻克。谁知这时朝中传来密旨,令他们领精兵行往中京,伺机行。事。韩天遥等虽是意外,使臣却悄悄告知,帝妃已微服前来北方,希望能看到诸将攻入中京,一雪前耻。

    说的是帝妃,而不是帝后,显然来的是宋昀和十一。

    宋昀不会武艺,闻得柳贵妃病情并不稳定,一直服药调养。

    难道就为宋昀想雪耻,十一便抱病相陪?又或者,心怀天下的那个,依然是十一,宋昀盛宠,所以不惜以帝王之尊亲涉险地,跟着她跑北方来了?

    孟许国尚有异议,踌躇着要不要上奏本劝宋昀改变主意时,韩天遥已去点选精骑,预备前往中京了。

    帝妃和谐,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自然是多余的。他只需尽一个臣子的忠诚,并不需要面见帝妃;而那两位想来也不会愿意见到他。

    中京附近还在魏军掌控之下,且还有不少实力将领正整顿兵马驰援魏帝,可谓危机重重,宋昀等至尊至贵,自然不能前往。

    那么,他去吧!

    至于能否攻下中京,其实暂时不必想得太多。

    归丘、蔡州等地还掌握在魏人手中,东胡人的铁骑则将中京以西以北的地区踩踏得七零八落,便是重兵攻下中京,一时也难以持久。但如果能借此哨探哨探中京附近山形地势和各处兵马分布状况,也是件好事。

    但东胡人的步伐显然比预料中还要快捷。

    韩天遥所率三千精骑还未赶到中京,斥侯便传来东胡占据中京的消息。

    驻扎下兵马,韩天遥便走到天清寺外的高台上,按着龙渊剑向西北方向眺望。

    身后,赵池正低声向他禀报:“魏帝御驾亲征,中京百姓都期望他能打几个大胜仗呢,谁知连着大败,如今溃不成军,也不知逃往哪里去了。”

    韩天遥低叹道:“算他逃离方位,应该渡过河水,前往归丘去了。归丘自古便是东部重镇,平时商贾云集,战时兵家必争。当日高宗皇帝从魏人追击中逃脱,便是在归丘即位为帝,后来渡过江水,在江南延续了咱们大楚国祚。如今这位楚帝若不曾糊涂到家,应该会先在那里落脚。”

    赵池道:“他逃得快,可惜苦了城里那些百姓!噢,似乎皇家那些金枝玉叶更惨。左丞相崔力逼着两宫皇太后降了东胡人,魏国皇宫和诸皇亲权臣的府第金珠财宝被搜罗一空,连崔力自己家都被洗劫得干干净净,娇妻美妾全成了东胡人的胯下玩物。今日得到消息,东胡人已将皇室宗亲和宫中后妃公主们五百余人押往东胡都城。不过……应该有许多人无法活着走到那里了……”

    韩天遥鼻中仿若有血战和屠杀后的腐尸气息飘拂,低低一声喟叹,“东胡人的手段,不会比魏人仁慈。”

    赵池道:“为安定民心,东胡人没在城里处置他们;但昨天一出城,就把魏国所有皇族男子全部砍杀于路边,而那些尊贵的后妃公主们……成了东胡人的奖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轮。暴……据说很多女人没能捱到今天早上。想想那些金枝玉叶几时受过这种凌虐?不少公主还没成年呢,着实残忍!估计这一路上日子都不会好过,不知有几个能活到东胡都城。”

    韩天遥道:“你可知他们残害魏国宗室的地方是哪里?”

    赵池怔了怔,“只听说东胡主帅束循在出城不远的地方候着。”

    韩天遥道:“是青城。”

    “青城?”赵池猛地想了起来,“当日徽景之变,魏人掳走怀宗皇帝和大楚三千宗亲,也是经由青城,押往魏人当年的都城上京。”

    那是一段大楚君臣不肯细细回顾的历史。

    三千后妃宗亲,连同怀宗皇帝,一路遭受羞辱凌虐。未嫁的年少公主们不堪摧残,一个接一个夭折在前往上京的路上;侥幸活到上京的,或被发入洗衣局,或辗转于靺鞨王侯之手,多有被活活折磨至死的。

    怀宗皇帝连自己都保全不了,自然顾不上妻妾子女。不知他受尽屈辱,写下“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这等痛彻心肺的词句时,有没有想起他重用奸臣、搜刮“花石纲”以及每数日必御一处。女的丰功伟绩?

    百里风霜空绿树,百年兴废又青城。

    回首仿佛并未经历太多年月,当日对楚人施暴的靺鞨人,一转眼也被东胡人如此凌暴。

    可远眺着那处漆黑的城池,连赵池都全无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轻声道:“东胡目前对大楚还算友善,皇上才答应联合他们一起剿灭魏国。也不知他们会不会遵守承诺,在将中京交还给我们。”

    韩天遥道:“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中京没那么好收。如今东胡士气正盛,魏帝也不会甘心就此落败,必定在归丘、蔡州等地重整旗鼓。我等孤军深入,不宜轻举妄动,平白惹来杀机。咱们先退,联系孟将军准备合围许州吧!”

    行军之道,不可错失良机,亦不能莽撞冒进。若北魏与东胡再有几场激战,耗去双方元气,于楚军着实是有利无弊之事。

    赵池随韩天遥行军许多日子,行。事也渐渐稳重,闻言连忙点头,又叹道:“若说青城之事是魏人当年的果报,不知如今东胡人的果报又在哪里?”

    韩天遥心头有什么抽了下。

    在血与火的煎熬中模糊的一切,似在瞬间被击破开来,--就如每个午夜梦回时的惊痛和孤寂。

    距离他和十一最后一次见面已有半年光景。

    分别之时,他曾言世间善恶终将有其果报。撇开往事不说,为将者以杀戮为业,纵然一路为国建功,也不是积累福荫之举。唯盼所有果报,只报应于他一身,不会牵涉已在深宫中觅得幸福的那位,不会牵涉他出世即患弱疾的娇儿。

    或许,这没有尽头的煎熬,于他已是最残忍的果报。

寂,冷月铁骑(一)【实体版】() 
他转头看向赵池,声音有些哑,“传令后留意陈旷。他似乎对打回中京很是热衷,只怕未必愿意领命。”

    赵池忙应道:“是!不过陈大哥虽急于回中京老家,倒也不是鲁莽之人,侯爷待他也好,他断无不领命之理。”

    韩天遥待陈旷好得其实已让赵池有些嫉妒。

    陈旷虽不是郦清远弟子,却也是少年时便被精心培养,是凤卫骨干之一,兼具勇武和谋略,但韩天遥常将他留于自己身侧,极少安排他前往危险之处。几次韩天遥遇险,陈旷不惜性命救护,竟也立了不少功劳,升迁很快。

    韩天遥漆黑如夜的眸子凝望远方,好久才低低一叹,说道:“若他在京城,虽不能立战功,却是宫中近侍,未来功名利禄不在话下。特地赶到战场上冒险,必定……有其原因。”

    陈旷父祖虽是中京人氏,他自己却出生于别处,不该对中京有太深感情。但十一将他送到韩天遥身边时,却明白无误地提到了中京。

    或许,还是与中京有关?

    赵池早知雁山来历,忍不住问道:“侯爷,你是不是还记挂着朝颜郡主?”

    韩天遥眉峰一皱,飞快答道:“没有。我都快忘怀她了。还有,她早已册封为妃,是皇上的柳贵妃!”

    赵池狐疑地瞧向他,只觉他墨色衣衫几乎与黑夜融作一处,那清俊面庞比先前清瘦许多,虽日夜奔波,尘霜满面,却透着股异样的白。皙,反将面部轮廓衬得愈发刚硬如刀削。负手而立时,他像一尊披着盔甲的石雕,坚硬得令人生畏,看不出半点额外的情绪。

    大楚的将领,的确就该如此铁血无情。

    靺鞨人又如何,东胡人又如何,大楚还有忠勇军,还有韩天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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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泌州,驿馆。

    战乱未久的城池依然人心浮动。战死的士卒早已被安葬,空气里却还总浮动着隐隐的腥臭,熏再多的龙涎香也驱不走。不知哪里的一声哭号响起,惊动了半醒不醒间的维儿。他翻了个身,小。嘴扁了扁,“哇”地大哭出声。

    宋昀匆匆步入,正见十一已走过去,坐到床榻边静静地看她的小家伙。维儿近月病了两次,圆脸小了一圈,却还虎头虎脑,抬眼瞧见十一,哭声立时低了,手足并用三两下便爬过去,小小的身体向前一扑,便已跌到母亲馨香柔软的怀抱中。

    十一将他抱在怀里,捏捏他有些发黄的小。脸,维儿再呜呜两声,便将脑袋靠母亲怀里吃手指,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四下张望,立时安静下来。

    宋昀走近,取出维儿含在嘴里的手指,轻笑道:“都说我们维儿吵闹,太缠人,可我瞧来瞧去,除了有些黏咱们,哪里吵闹了?上回病得那样,脸都紫了,太医说那疼得大人都未必受得了,也没见他怎么哭闹。”

    但凡天下做父母的,自己的孩子缺点再多,瞧在眼里也是瑕不掩瑜。何况维儿虽挑人,却和宋昀极亲近,且娇憨可爱,宋昀禀性温厚,自他出世之日起便亲自养育着,早已视若亲生无异,自然怎么看怎么顺眼。维儿两次心疾发作,病痛之时更不喜宫人服侍,竟是他这个至尊无上的大楚君主打起精神昼夜照顾,比抱病的十一还要辛苦几分,却不曾有半句怨言。

    十一早有心结,虽有相府秘室的舍命相护,却已难掩疏离。

    她的心结并不比维儿的心疾好医,于是这半年时好时坏,始终无法康复。待见得宋昀辛苦,一时也无法再因往事苛责他——何况以宋昀的立场,其实也无可苛责,于是二人间的相处才不再那般僵冷。

    这次十一不顾身体未愈,坚持前来北方,宋昀拦阻不住,只说要亲去巡边,竟带了维儿随她一同前来。

    可泌州刚刚收复,民心动荡,内外不安,驻于此处的诸将明知三人身份,着实切谏数次,希望他们能离开险地,至少退到枣城以南。

    随行虽带了太医和良药,但外面到底不比宫中,维儿又有些水土不服,虽未发病,却吐了几次奶。

    十一低头瞧着维儿,终向宋昀道:“阿昀,如今这边状况你也看到了,着实不是你和维儿该来的地方。不如……你带维儿回宫吧!”

    宋昀扫过她指间一封叠起的密函,面色便冷了,“你呢?”

    十一抱着维儿,走向临北的窗户,也不敢开窗,只透过窗纸盯着外面深不见底的黑夜,慢慢道:“我要去中京。缘由……你该知道。”

    “不许走!”宋昀猛地叫出。

    他呼吸不匀,快步走过去捏紧她的肩,“你想做的事,交给陈旷就行!他在军营这半年多,不会白待!”

    “他办不了……”宋昀未曾习武,但十一居然被他捏得骨骼疼痛,而神智却愈加清醒,“若皇上谋略送他一二,或许……尚有一分指望?”

    宋昀的手便不由地松了松,却依然紧握她,“你时常察看舆图,对于中京附近的情形应该比我清楚多了。虽鞭长莫及,但只要你我还在,一定会有机会。你若有什么打算,也尽可派人传讯给陈旷处置;若需要用到南安侯或孟许国,我也可以随时传令。”

    十一的黑眸中若有一痕秋水闪动,清泠泠说不出是淡漠还是嘲讽,“鞭长莫及……只怕鞭长莫及的,只是我吧?陈旷是凤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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