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管用不了多久,大量的图灵警察还会全副武装地从那儿来到这里。我敢说他们的控制板就像屎上爬的苍蝇那样布满了这个网格扇区。你的老板,凯斯,他命令行动。他说执行任务,现在就执行。”
凯斯按了自由之岸的坐标。
“让我瞧瞧那东西,凯斯……”一线通作了一系列复杂的跳跃,速度很快,而且准确,让凯斯羡慕得疾首蹙额。矩阵随着一线通的跳跃而变动,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妈的,黑兄……”
“嘿,孩子,我活着的时候就有这样棒了。你什么也看不见,没本事!”
“那就是它吗,左边那个大的绿色长方形?”
“你成功了,泰西埃—阿什普尔股份有限公司的联合中心数据。我觉得,那冰是他们两个人工智能人朋友的冰生成的,与军事扇区里的任何东西都相同。那是地狱之冰,凯斯,像坟墓一样黑暗,玻璃一样光滑,看你一眼你的大脑就会被烧焦。你现在稍微靠近点,它就会把追踪装置弄在我们的屁股上、耳朵上,把你鞋子的号码、阴茎的长短告诉泰—阿会议室里的那些人。”
“这看起来并不那么炙手可热,是吗?我是说,图灵们在它旁边。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撒手不管。我可以把你带走。”
“是吗?没胡说吧?你不想看看那中国程序能做些什么吗?”
“哎,我……”凯斯注视着泰—阿冰那绿色的墙。“好吧,让它见鬼去吧!对,我们来试试!”
“把它插入。”
“嘿,梅尔科姆,”凯斯退出来说,“我可能要戴着带子一直工作八小时。”梅尔科姆又在抽烟。舱里飘着烟雾。“所以别影响我的大脑……”
“没问题,老兄。”天国人翻了个高高的前空翻,搜遍了拉链网眼{奇书}包里的物品,拿出一卷透明的导管和一些密封在无菌气泡板中的东西。
他把它叫做得克萨斯导管,凯斯一点也不喜欢它。
他插入中国病毒,停了一下,然后将它置于起点。
“好了,”他说,“我们开始了。听着,梅尔科姆,如果事情真的变得很反常,你可以抓住我的左手腕,我会感觉到的。除此之外,我想,你就按穗阪说的去做,知道吗?”
“当然,老兄。”梅尔科姆点燃一支大麻烟卷。
“把这洗涤器翻上去,我不想让那鬼东西跟我的神经传递素缠在一起,我的头还疼得厉害。”
梅尔科姆咧嘴笑了笑。
凯斯重又切入矩阵。
“基督在受难,”一线通说。“看看这个。”
中国病毒正在他们周围展开。多彩的影子,无数层透明体在移动,在重新组合。它变化多端,巨大无比,高耸在他们之上,使空白处变暗了。
“好家伙!”一线通说。
“我得去看看莫莉。”凯斯按下了模拟刺激装置的开关。
自由下落,那感觉就像跳进了清澈见底的水中。她正在有沟槽的月球混凝土的白色管道中下降、上升,管道里每隔两米就有一圈白色霓虹灯。
连接是单方面的,他不能跟她说话。
他返回矩阵。
“孩子,那是一个出色的软件,切片面包以来最棒的东西,那该死的东西是隐形的。我刚刚花了二十秒钟查看那粉红色的小盒子,泰—阿冰只剩下四个需要跳越的障碍了;我看了一下我们到底是什么样。不,我们没在那儿。”
凯斯查看着泰西埃—阿什普尔冰周围的矩阵,直到他找到那粉红色盒子,一个标准的商业单元,他跳近了一点。“也许它有缺损。”
“也许吧,不过我拿不准。我们的宝贝是军用的,而且很新,只是没有登记注册。如果它登记了,我们会读到有关中国偷袭的报道,但是没有人给我们一点暗示。也许就连迷魂光里的人也不知道。”
凯斯注视着挡住迷魂光的那堵空白的墙。“嗯,”他说,“那是个优势,对吧?”
“也许吧。”构念的笑声传来。听到笑声凯斯就感到畏惧。“我又为你查了邝级十一,孩子。它很友好,如果你在触发器末端的话,它还会很有礼貌,英语也讲得挺棒。你以前听说过慢性病毒吗?”
“没有。”
“我听说过一次。只是个想法,很久以前。不过邝就是这样的东西。它既不钻孔也不注射,就如同我们慢慢地与冰接合在一起,冰却感觉不到。可以说,邝的逻辑面缓慢地向目标移动、变化,恰好越来越类似于冰纤维。然后我们跟踪,主程序切入,开始跟冰中的逻辑逗圈子,在它们还没有感到不安之前,我们已经紧密相连了。”一线通大笑起来。
“真希望你今天别他妈的这么快活,老兄!你的笑声令我毛骨悚然。”
“太糟了!”一线通说。“死去的老人才需要这些笑声。”凯斯拍打了一下模拟刺激装置开关。
他从一堆灰尘弥漫的废金属中穿过,双手触碰到光滑的纸时,手根轻轻地滑了过去。他身后的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塌了下来。
“来吧,”芬恩说,“慢点儿!”
凯斯四肢伸开躺在一堆发黄的杂志上。昏暗的“全息测量技术”霓虹灯下,几个女子在他面前闪亮,露出令人留恋的爱吃甜食的白牙。他躺在那里嗅着旧杂志味儿直到心跳慢下来。
“温特穆特,”他说。
“是的,”芬恩在他身后的什么地方说,“你说对了。”
“来吧,”芬恩从废物墙上的凹陷处走出来。“这样对你要好些,老兄。”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支帕塔加斯烟点燃。古巴烟草味一下子弥漫开来。“你认为我应该像一丛燃烧的灌木一样到矩阵中来找你吗?在那里,你不会漏掉任何东西。这儿的一小时只会占用你一两秒钟。”
“你总是以我熟人的样子出现,你想过吗,也许这样会让我反感?”他站起来,拍打着黑色牛仔裤上面的灰尘,转过身,又扭头瞥了一眼室内积满灰尘的窗户、关着的临街的门。“外面是什么?是纽约吗?这一切都静止了吗?”
“好了,”芬恩说,“它就像那棵树,你知道吗?在林子里倒下了,但是也许谁也没听见。”他向凯斯露出一口大牙,喷了口烟。“你如果愿意,可以散散步。一切都在那儿。或者说是你曾见过的一切。这是记忆,对吗?我敲击你,把它找出来,又反馈回去。”
“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记忆!”凯斯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把掌心翻过来。他试图回忆起掌纹是什么样子,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好的记忆力每个人都有,”芬恩扔掉烟头,用脚后跟踩灭,“至于说到使它得到充分的发挥,除了那些很棒的大师,大多数人都很难办到。如果你将这种构念铺展到现实中——曼哈顿的芬恩所在地,你就会看到差异,不过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对你来说记忆是全息的。”芬恩扯了扯他的一只耳朵。“可我就不同了。”
“你指什么,全息吗?”这个词让他想起了里维埃拉。
“全息样式就是你们弄出来的最能够代表人类记忆的东西,仅此而已。但是你们从来没有对记忆作什么研究。我指的是人们的。”芬思向前迈了一步,歪着他那流线型的脑袋,抬眼盯着凯斯。“也许如果你们做了,就不会有我了。”
“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芬恩耸了耸肩,那破旧的花呢上装肩部太宽了,不太合身。“我在帮助你,凯斯。”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那些大黄牙又露了出来。“因为你也需要我。”
“胡说!你能看出我的心思吗,芬恩?”他扮了个鬼脸。“温特穆特,我是说。”
“心思不是看出来的。看,你仍然带着全息样式的印记,你只是复制出来的会读写的人。我可以获取你的记忆,但是它和你的心思并不一样。”他把手伸进一台老式电视机裸露的机壳里,拿出一根银黑色真空管。“你见过这个吗?我的DNA的一部分,某种……”他把那东西扔进阴影里,凯斯听到它“砰”的一声裂开,发出了叮当声。“你们总是在修建模型,石头圆圈、大教堂、管风琴、加法器。我不知道我现在为何在这儿,你知道吗?但是如果今晚行动成功,你们终将控制真实的物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们是集合词,指你的种类。”
“你杀了那些图灵警察。”
芬恩耸了耸肩。“没办法,没办法。你这笨蛋,他们想都不想一下就会杀死你。不管怎样,我之所以把你弄到这儿来,就是想多谈一谈。记得这个吗?”他右手拿出那个凯斯梦中烧焦的黄蜂巢,它在黑暗的工作室里发出一股燃料的味道。凯斯跌跌绊绊后退到一堵废物墙边。“是的,是我干的,在窗子上用全息装置筑成的。当我第一次使你失去脑电波的时候,我得到了你的另一个记忆。知道这蜂巢为什么重要吗?”
凯斯摇了摇头。
“因为,”——不知怎的,蜂巢不见了——“没有任何东西比它更能让你明白泰西埃—阿什普尔是什么样子了。人类能够理解的对应物。迷魂光就像这巢,或许它应该如此。我想这样你会感觉好些。”
“感觉好些?”
“去了解一下它们是什么样的。你已经开始憎恨我的力量了,这很好。不过,还是去恨它们而不是我。这没有什么两样。”
“听着,”凯斯说着向前走了一步,“他们从没有把我怎么样,你,就不同了……”可是他无法感到愤怒。
“是泰—阿,他们制造了我。那法国女子,她说你在出卖同类。她说我是魔鬼。”芬恩咧着嘴笑了笑。“没关系。在这结束之前你就会恨什么人了。”他转过身,朝工作室的后面走去。“哦,来吧!趁你在这儿,我让你多了解一点迷魂光的事。”他掀开毯子一角,白光射了出来。“妈的,老兄,别只站在那儿!”
凯斯搓着脸跟了进去。
“好!”芬恩抓住他的胳膊肘说。
他被拉着穿过灰尘中散发着霉味的羊毛,进入自由落体状态。一个有凹槽的月球混凝土通道,每隔两米有一圈白色霓虹灯。
“天啊!”凯斯说着翻滚起来。
“这是正面入口。”芬恩说。他的花呢上装在扇动。“如果这就是自由之岸,那么工作室所在地就是它的大门,从大门一直可以通到自由之岸的轴心。当然实际上要稍微低一点,因为你没有记忆的感觉。除了这儿这一点,你从莫莉身上下来……”
凯斯试图澄清,可是他已开始在一个长长的螺旋形东西中作螺旋式运动了。
“忍住!”芬恩说,“我要快速前进了。”墙壁模糊了。头向前运动的眩晕感。他们在通道中撞来撞去,有一次好像穿过了一堵几米厚的实心墙。一片漆黑。
“到了!”芬恩说,“就是它。”
他们在一间正方形屋子中央飘浮,墙和天花板都是深色长方形木头拼成的。地板上铺着一块颜色鲜艳的方形羊毛毯,上面绘有蓝色和猩红色的微型芯片和电路的图案。在房间的正中央,立着一块有着与地毯图案完全一致的白色毛玻璃方形基座。
“迷魂光别墅,”基座上一个用宝石装饰的东西发出音乐般的声音,“是一个靠自身发展起来的物体,一座哥特式的耗资巨大而又毫无用处的建筑物。从某种意义上讲,迷魂光的每一个空间都是秘密的。这些数不清的房间是由通道和像肠子一样弯曲的楼梯井连接的。在这些地方,眼睛只看得见狭窄的拐弯处、装饰屏、空凹室……”
“3简的文章,”芬恩说着拿出帕塔加斯烟。“她十二岁时写的。符号学课程。”
“自由之岸的建筑师们煞费苦心地掩盖这一事实:纺锤的内部是平庸地按宾馆房间内的摆设来布置的。在迷魂光里,壳体的内部表面是结构的无限扩展,各种形式的东西互相连接,向上伸进微电路的坚固中心——我们家族公司的心脏,一个硅圆柱体,上面有许多狭窄的供给管,有的还没有人的手腕粗。那儿还有明亮的螃蟹洞和寄生虫,它们会注意到微型机械的腐蚀或蓄意破坏。”
“她就是你在餐馆里看到的那个人,”芬恩说。
“按群岛的标准,”那头颅继续说,“我们是最老的家族,我们家的错综复杂就反映了年代的久远,而且还反映了别的东西。别墅的符号学证明了一个转折,一个对壳体外面明亮空间的背弃。
“泰西埃和阿什普尔爬上重力阱后,发现他们厌恶外层空间。为了开发新岛上的财富,他们建起了自由之岸。他们变富了也变得古怪了,开始了迷魂光的扩建工程。我们抛弃了金钱,向内部发展,为自己建成了一个无缝的天地。
“迷魂光里没有天空,哪怕是模拟的或是别的。
“别墅的硅中心是个小房间,联合体中唯一用直线构成的房间。这里,在一个玻璃基座上放着一尊装饰华丽的白金景泰蓝牛身像,上面点缀着宝石和珍珠。那明亮的眼珠是用飞船观察孔中的人造红宝石刻成的,正是那艘飞船把第一代泰西埃送上通道,并回去接第一代阿什普尔……”
那脑袋安静了。
“完了?”凯斯终于问道,几乎盼望着那东西回答他。
“这就是她写的一切。”芬恩说,“没有写完。那时她还是个孩子。这东西是一个纪念性的终端。我需要莫莉到这里面来,在恰当的时候说出那个恰当的字眼。这就是困难之所在。如果这东西没听到那个神秘的字眼,无论你和一线通把那中国病毒弄进多深,都毫无意义。”
“那是个什么字眼呢?”
“我不知道。可以说,我主要是由我不知道的事实来定义的,因此我不知道。我就是那个不知道这个字眼的人。如果你知道,老兄,就告诉我,我无法知道。这是由硬件来实现的。当你和一线通穿过那冰、扰乱中心时,另外的人得弄到这个字眼,然后到这里来。”
“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以后我就不存在了。我终止了。”
“我不会有事吧?”凯斯说。
“当然,但是你得小心点,凯斯!嗯,好像我的另一片波瓣跟我们过不去。一丛燃烧的灌木看上去很像另一丛。阿米蒂奇正在消失。”
“那是什么意思?”可是那镶板的房间从十几个不同的角度自动关上了,像一只折纸鹤跌进了电脑创意空间。
'注释'
①原意为日本古坟时代陪葬用的陶塑品,有人物、圆筒等。
第三章
“你想破我的纪录吗,孩子?”一线通问。“你又脑死亡了,五秒钟。”
“等一下!”凯斯说着按下了模拟刺激装置的开关。
她蜷伏在黑暗中,手掌按在粗糙的混凝土上。
凯斯,凯斯,凯斯,凯斯。数字显示器上闪出他的名字,温特穆特在通知她连接成功。“妙!”她说着,向后一撑,重心移到脚后跟。她搓了搓手,弄得指关节咔咔直响。“你让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时间,莫莉,时间,现在。
她的舌头紧紧抵着下面一排牙,一颗牙齿微微动了一下,激活了她的微频道放大器。穿过黑暗的光子的随机反弹被转换成一束电子脉冲。她周围的混凝土变得惨白,呈颗粒状。“好了,亲爱的,现在我们出去玩玩!”
她藏身的地方是一条供给通道。她从一道有铰链的、装饰华丽的昏暗铜栅栏中爬出。他能看到她的手臂和手掌,知道她又穿着聚碳物套装。在塑料下面,他感觉到了紧绷的皮衣裤的熟悉气息。她手臂下的挽具状带子上或枪套里挂着什么东西。她站起来,拉开套装拉链,摸着枪柄上的塑料方格图案。
“嘿,凯斯!”她说,几乎没发出这些字的声音。“你在听吗?给你讲个故事……我曾经有个男朋友。你让我想起……”她转了个弯,环视了一下走廊。“他叫约翰尼。”
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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