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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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24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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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深了,掠过夜空的风真的有些凉
  
  喝茶的人也越来越少
  
  八月底我遇见她
  不包括她在内
  整个八月,我是多么地安心
  我安于室内生活
  读了十几本书,然后为几家报纸写书评
  每个周末的晚上,我都跟几个朋友在静夜  
  思喝茶
  很晚很晚才各自散去
  而现在,秋天深了
  郭建军一会儿上海,一会儿北京
  叶明新,于都也不打电话过来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它应该是傍晚,也许是午后
  天空下着小雨,很小的雨
  我从师大出来
  正要穿过地下通道
  迎面碰上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我能不能说,她是个100%的女人
  我能不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直到她进入农业大厦的电梯
  哎,当我刚要挤进去的时候
  电梯的门已经关上了
  
  诗
  
  想要让自己恢复到草木的角色是多么不容  
  易
  我想得到一首来自天上的诗
  一件在某个角落里发光的东西
  我想得到某种突然到来的缘分
  某种必然的造化
  
  看她吃饭
  
  既要填饱肚子
  又要把吃当成享受
  这当然是好事
  她剔骨析肉
  吃得那么认真、细致
  有滋有味
  我在一旁抽烟
  想起多年来狼吞虎咽
  活像个饿鬼
  而她也太慢了
  慢得像缺牙的老太婆
  
  那还是春天的事
  
  我看着窗外的时候
  几只小鸟正从池塘上空飞过
  站在我身边的
  是我新结识的女友
  她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我还能告诉你的
  是小鸟飞去的方向
  那里有一大片青菜和水草
  昨天我们还从那里经过


世界与沙粒
■  姚 风
  遗物
  
  病床破旧,桌子上
  塑料花没有凋零,已落满灰尘
  健康的家属们,用一道哭泣的墙
  围着亲人
  窗外,木棉花正在怒放
  映在窗子上,像是咳出的一口口血
  我们开始整理遗物:记事本、手提电话
  镜子、梳子、外套、皮鞋、滋补药品
  其中那块精工牌手表,嘀嗒嘀嗒
  仍旧跑个不停
  
  大海真的不需要这些东面
  
  在德里加海滩,大海
  不停地翻滚
  像在拒绝,像要把什么还给我们
  我们看见光滑的沙滩上
  丢弃的酒瓶子、针筒、卫生纸、避孕套
  我们嘿嘿一笑,我们的快乐和悲伤
  越来越依赖身体,越来越需要排泄
  光滑的沙滩上,是我们丢弃的
  酒瓶子、针筒、卫生纸、避孕套
  但大海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
  甚至不需要
  如此高级的人类
  
  一声鸟鸣
  
  麻醉师塞给我一本朦胧诗
  在我不喜欢的诗歌中,女护士迅速凋零
  之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当再次睁开眼睛
  发现邻床的老王已去向不明
  代替他的,是一个呻吟的青年
  阳光依然明媚,像一群孩子
  在我的病床上嬉戏
  窗外,一声鸟鸣告诉说
  “你的器官已被摘除”
  
  原  地
  
  烟雾掠过,在我心中飘散
  窗前的景物向后奔去
  远处的高压线,绵延不断
  金色的稻田,农民弯下黑色的腰
  看不见他们的面孔
  还没等他们直起身来
  飞奔的火车,已把他们
  抛在我看不见的原地
  
  黄昏的雨
  
  你们敲打着屋顶和门窗
  多么急促,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
  渴求着收留
  而我不是河流,不是大地
  百孔千疮的身体
  甚至不是一块海绵
  在水中,我只是一头容易腐烂的动物
  风越来越大,一双双
  渐渐粗大的手,紧紧抓住屋檐
  不肯离去
  
  旅途
  
  把身后的影子搓成一根缰绳
  牵着路,这匹老马
  默默前行
  每天,夕阳都是一次流产
  但钟表却积攒了足够的时间
  黑夜里没有前方
  只有四周
  一根根火柴从我的身体中抽出
  在昏暗的墙壁上
  撞破红色的头颅
  
  沙粒
  
  我们在海边漫步,这大海
  多么慷慨,用一万年
  把礁石磨成一粒粒光滑的沙子
  你笑着,把一捧沙子放在我的手中
  说,这里有黄金
  大海依旧击打着礁石
  手中的沙粒,折射出金光点点
  我真希望,这些闪光的沙粒
  别从我的手中溜走
  别在须臾间
  带走我的双手,带走我的身体
  
  黄昏的收藏者
  
  我赞美晨曦,我在如火的太阳下流汗
  我看见太多的死亡
  从送葬的唢呐声中,我已听不出悲伤
  眼睛流出来的,不过是一粒粒石头
  此时,河流反光,群山将隐
  黄昏的收藏者,提炼着最后的黄金
  根本没有什么天堂
  在夜色中,在这灯红酒绿的一隅
  是谁在挥霍我的余生
  
  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人的世界有多大
  无非是一日三餐
  无非是白天黑夜
  无非是
  几个家人几个朋友几个同事
  但我看见,轰炸机撕破天空
  民工被活活打死
  病人被医院抛在郊外
  炸弹在孩子们的身体上制造尸体
  苍蝇厌恶了一张张饥饿的脸
  一个人的世界有多大
  我关掉电视机,和众人一起
  属于这无边的黑夜
  
  狗日的粮食
  
  一个农民,在田地里劳动
  他迎着风
  往手心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像是充满了仇恨
  然后搓一搓双手,攥起了锄头
  在一篇作文中,我曾这样赞美
  农民多么热爱劳动
  却不知道,几千年来
  他们对狗日的粮食,充满了仇恨


这一切都应该有响声
■  草人儿
  起风了
  
  天空随手扬起的灰尘
  告诉我
  起风了
  起风了
  一些玻璃挤碎了自己
  一些叶子压弯了自己
  一些水弄皱了自己
  紧抱双臂
  无力抵挡的风
  推着我
  向背离家的方向
  一路小跑
  起风了
  一些谎言也就找到了借口
  别扳开的手指
  
  被一些风抬起
  一些雨放下
  像一粒灰尘
  我不需要自己的影子
  许多的光打过来
  我却在逆光中寻找黑暗
  不亏待自己 心和肉体
  伸出去的手
  随时缩回来
  别扳开我的手指
  我的掌心
  紧攥着一把血液的温度和腥甜
  
  等待一个送水的人
  
  我回来了
  回到馒头夹咸菜的老习惯里
  也想把路走到家
  走到家
  爱就垮了
  一个上午
  我就这样坐着
  像一片茶叶
  等待一个送水的人
  
  被一束月光埋葬
  
  风在吹
  大片的草在动
  我把声音录在心里
  被一粒沙子迷了眼的黑夜
  守着我
  正在等待一双手
  和一口温暖的哈气
  想想每一次的爱
  都是真情
  紧抱双膝
  我被一束月光埋葬
  
  我和阳光一样的好
  
  许多叶子
  一地阳光
  我在寻找
  和第四根黄瓜的精神会合
  想想
  我骨缝里有多少邪恶
  就有多少爱
  它们一同生长
  一点点互相渗透我水性的身体
  我就会觉得
  我也是一棵水灵灵的植物
  这样的下午
  这样想着
  我就会和太阳一样的好
  
  提  升
  
  该说的话
  一夜之间说完了
  青天白日
  我和太阳交换一下目光
  一寸阳光
  斜漏进我的骨缝
  八千里外的云和月
  为我预订的爱
  我一次挥霍了
  倒退三步
  我还在原地
  只是
  有些爱已经过期
  
  十分钟
  
  再坚持十分钟
  就下班了
  十分钟
  抽一支烟
  发一条短信
  一晃就过去了
  而此刻
  如果是在离别的站台上
  我会把这十分钟
  拧出水
  然后顺着指缝
  流成泪
  
  我应该是这样的女人
  
  我应该是这样的女人
  晒着暖暖的太阳
  织着毛衣
  偶尔抬起头 拉两句家常
  不离手的毛线
  拆了织  织了拆
  这是一种温暖
  而我需要的不是衣服的温暖


天边的马车
■  王鸣久
  天边的马车
  
  天边的马车,升起黄金麦垛。
  一个女人在野,一个男人在车,
  挑麦的权子一落一起,
  垛麦的手臂一起一落。
  起起落落,使车后麦垄被反复延长,
  且闪着柔软的光;
  而那顶蓝天空被不断降低,
  ——已触手可及,
  它时不时被起起落落的男人
  抬头撞响,并有点晃荡。
  男人一句什么调笑,
  使女人杏眼羞恼又随即笑弯了腰?
  笑声使十里空气微微荡漾,
  ——饱含了麦香。
  而车辕里的白马,一声不响,
  像一块宁静的银子。
  停止起落,天边隆起黄金麦垛。
  这是一辆怀孕的车。
  一马踢踏,一男晃悠;一女明亮,
  ——相跟而走。
  仿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他们轻轻咬着彼此的尾巴,
  只为一起携麦子回家。
  
  睡天鹅
  
  好。憩之梦。
  全体鱼儿停止存在留一座大水宁静,
  月,是你天上倒影。
  睡得接近透明,
  近于天一生水,水生万象,并将万象之美,
  化为天地一白。
  
  依然仪态丰盈,
  ——你这美精灵,
  把翩翩舞姿哦哦啼吟和千里长风
  一脉水线悄悄收拢,
  收拢成一朵和平。
  暖。怀抱世界亦被世界所暖暖怀抱,
  仿佛穿白睡衣的女子,
  蜷曲如婴。
  轻轻的银质呼吸,
  已使全体男儿失重。
  禁不住的液体灼热地升腾。
  有人警告自己:
  美是圣灯。你若是多情英雄,
  你就一动不动。
  咬住疼痛,
  全体兽儿双眸含血保持大水宁静。
  期待你这孵梦的精灵允许它们重新诞生,
  即使达不到这种纯粹,
  也不会比黑夜更黑。
  
  感 事
  
  最是心头滴血,
  让人从里到外地苍白。
  一种空,一种空在脚下缓缓漫延,
  独立街头,
  早已泪流满面。
  一千次的生死诺言,
  一千零一次的欺骗;
  一千回的爱情信仰,
  一千零一回的受伤。
  与生俱来的愿望,
  不可救药的欲望。
  连天天相对的镜子都在撒谎,
  还能——相信什么?
  终于逼水为刀。
  一把刀,良久徘徊良久颤抖。
  良久之后,
  颓然一丢。
  丢在“心”字上头……
  ——这是左手把右手背叛,
  怎样的斩断,
  才能不会致残?
  最是彻骨疼痛,
  却必须死死地咬住声音。
  为了,为了不被别家眼睛看见,
  只能让血,
  把自己滴穿。
  
  在独立处喊山
  
  青山环立,她们手捧白云的歌谱,
  一千只眼睛垂下,
  一万只眼睛睁开,
  肃穆如仪,期待着风自我起。
  期待与我相互共鸣。
  我知道,要想发出大声音,
  就必须把自己凿空。
  鼓器的空灵。琴器的空洞。铜器的空明。
  我双手如螺轻轻蜷起,
  肉体内部,是如此的光滑。
  一声啸傲,一声啸傲出口,
  径直飞出一匹困兽,
  它的叫喊没有语言,它的呼唤几近荒蛮,
  使我惊呆如石,
  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就这样撞向全体歌者,
  且没有遭到拒绝,
  且长亭短亭,依次如风。骨头里的回声,
  ——次第间一片轰鸣,
  使我布满快乐的疼痛。
  
  做个书宏儿真是幸福
  
  做个书虫儿真是幸福,
  它在浩瀚而丰饶的文字里窸窸窣窣,
  像鱼在水中居住。
  每粒字都可能是时间之烛,
  真实而飘忽地,
  把眼睛引向生命深处;
  每个词都可能是生命之刀,
  带血丝儿冒热气儿地,
  剖开人性腹部。
  每段话都可能是人性之槌,
  沉沉击打着,
  不敢睡去的思想之鼓;
  而每卷书,都可能是思想的桑树,
  在血与土的深度里,
  举着太阳的高度。
  与真同行,与善为伍,与美漫步,
  ——老书可以去浊,
  好书可以排毒,
  它使每一叶觉悟都鲜亮如初,
  并等待芸香环护——
  一为文字辟蠹,
  二为精神抗腐,
  三为灵魂防蛀。
  住在书里真是幸福,
  ——它使一个虫类饱含了透明浆汁,
  并向草本过渡。


永恒的泥土
■  田 禾
  张山吴
  
  我用流淌着乳名的身体
  靠近张山吴
  靠近养育过我的村庄
  我两岁断奶,三岁学走路
  四岁才开始说话
  父亲怕我天生弱智,到八岁半
  才送我上村小学读书
  那年,母亲生下我还在坐月子
  父亲第三天就出了远门
  去一个很远的城市里拉板车
  一天拉几十趟,几万斤重
  转回时,他的身体瘦了一圈
  写下张山吴。再让我写
  我还是写我的父亲
  现在我看见了
  他从一间平房里走出来
  去一块田里种稻子
  父亲不停地在那里铲土,使劲
  埋种子。埋得更深的
  是父亲一个永远的梦
  庄稼每年绿一回,黄一回
  那个梦总也不见发芽
  几十年后,贫穷还是像只空袋子
  让他背走了
  
  东南风
  
  东南风在春天就长出了羽毛
  东南风在春天就学会了做鸟叫
  贴着地面缓缓地叫,还
  叫出了声音
  我没看见它的爪子。但它的确
  抓破了池塘里的一层坚冰
  抓开了通向春天的一条路
  小草从那条路上走出来
  河边上的一块空地
  接收了她。小草又接收了羊儿。
  吹皱一池春水。东南风不来
  桃花不开,柳絮不飞
  爱情回不到玫瑰的怀抱
  春天回来了
  大地向上生长。风筝
  应该高些,手中的希望
  放飞得越高越好。
  在我还没到达村庄之前
  东南风已经到了
  跑着来的。刚刚越过
  冬天冰雪的枝头
  回到南方的草根下生长
  路边的几个农民
  正在顺着风打听消息
  他们最关心的
  是集市里蔬菜的行情
  
  稻  草
  
  入秋。我爬上稻草垛看下面的村庄
  泛白的秋野,茫茫一片
  稻草在老黄牛饥饿的哞叫声里
  渐渐干枯
  远远地看。大路上草屑飞扬
  稻场的脱粒机轰隆隆响
  脱粒机吃进去一把稻穗
  吐出来一堆干草
  往下沉落的稻谷
  一颗颗
  在颤栗
  只有草垛越来越高
  只有田野越来越空
  父亲要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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