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无声,暗月无魂,我闭着眼睛吸取带着湖水潮意的气息。耳边隐隐听到清灵灵的笛音,似沿湖水而来,难道是阿福,我急忙睁开眼睛,可是四周静谧,哪来的笛声,不过是幻觉。我重又闭上双眼,耳边浮响白云经师的话:公上琰和我同朝护国……突然间又跳出了公上琰的一些话,“难道经板上说的人就是她?”“要我报答阿福救命之恩,去幽眠山谷。”原来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阿福救我,不过是为了让我去幽眠山道为他取源石和宝藏。眼泪从我闭着的眼睛中流下,都是假的,那林间要燃烧起来的月色,那为我努力穿鞋的温柔双手,都是幻影,都象湖水倒映的天上月一般,是投射在心中的幻影,而此刻,它们正与我的心一道慢慢破碎。
又似有笛音传来,我没有睁开眼睛,是不是阿福已不再重要。笛声柔美婉约,如泣如诉,象牵着人心的一根细线,轻了心飘起来,重了,心又疼了。声音与湖水缠绕在一起,宛如一只手在拉着你,我不由自主朝前迈了一步,跟着着身子坠了下去,我忙睁开眼睛,何时我的身体已在水中,本来还不惊慌,我甚至记起了大学体育老师讲过的落水自救方法,但理论归理论,我的脚尖向下一探,完全踏空,心刹那间悬将起来,张嘴想叫,湖水灌了进来,我开始不断向湖底沉落下去……湖水如浓墨,幽深,美丽得妖艳,我看到了爸爸妈妈的笑脸,他们伸着手唤着我:小潮,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家了!我兴奋的一颗心离开身体,向他们的方面飞去。
我以为我回到了家,我以为我躺在家中的床上,我以为我象穿越小说的主人公,置于死地而后生,回到了现代,或者灵魂转移,终于拔出泥潭。等我睁开眼睛,看到乳白色纱帐,看到床畔挂着的明珠望月图,才发现原来我还在萧府,还要去面对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和人。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又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心情不觉庆幸反倒有几分失落。
身上的衣服有人换过,干爽柔软,房间灯光好象明亮许多。我怔忡片刻,才觉查屋内有人,窗前肃立的正是月沣,他的头发已散开披在肩上,身上披着一件暗红色长袍。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是被他救的?是啊,此刻怎能让我死掉?我死了谁为他们萧氏去幽眠山道?谁助他们夺取天下。
我正暗自咬牙,月古人已来到床前,我第一次看到他散落黑发,外袍里面是月白色中衣,估计他是来不及更换衣服,或者刚换完衣服。暗红与月白颜色的对比下,皮肤格外洁白,披散的黑发让本来儒雅的他散发着难言的性感。
“为什么?”他似乎艰难开口
“什么为什么?”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竟然选择这种决别方式?”
“天太黑了,我脚一滑才掉进湖里的。你不会以为我要自杀吧?”我好笑地反问。见我脸上显出笑意,月古人神色更为暗淡,“你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恨我用明珠诱你?”
“不,你做的本是你应该做的,就算你没有提出明珠,提出别的条件,我也会答应,因为我要回家,我必需回家。”我正色说。“世上本无明珠,所以她应该永远不要出现。”说着我坐起来,看来溺水并没有消耗我多少体力,我顾不得衣衫不整,月古人在我眼中如同空气,什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我想都没想,下了床直奔床的另一边,一把扯下那幅画,欲将它撕毁,月古人欺身过来,伸手来夺,我转过身避开他的手,趁空用劲撕,可是裱的太过细密,一下撕不开,我准备再加力时,手腕一痛,画已到月沣手中,而我的左腕则落下一道红色痕迹,不一会肿起来了。我呆住了,月沣把画收好后,忙上来查看我的手腕。我甩开他的手,愤怒地瞪着他!他竟然为画伤了我手腕!月古人眼中没有丝毫愧疚之意,除了闪动着疼惜外,也在燃烧着蓬蓬愤怒之火。
“你……”
“把画给我!”
“不给!”
“把小佛还给我!”
“不给!”
“还你的耳环!”双彩珠链我早已放回盒中,太沉太贵重太招人眼。只戴着耳环,我从耳上摘下耳环,伸到月沣面前,月沣只瞪着我,不接也不说话。我想了想,将耳环向地上一掷,你不要,我也不要。扔完就后悔了,这个耳环很名贵啊,我要是把它摔坏了,我的小佛恐怕不保。好在地上铺着地毯,但会不会有裂缝?
我正想着,月古人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手劲之大前无仅有。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海潮,海潮,你不明白我的心吗?”
“明白明白,我明白,你不要再告诉我命运之说,责任之说。不就是想当皇帝吗?不就是想夺天下嘛,明天咱们就去幽眠山道,你拿你的东西,我回我的家。我们两不相欠!”我一口气说完,总算将心中郁闷释放出一些,我却没有注意到月古人眼中火焰已成燎原之势。
“你想走?!我绝不放你走。”他说着一把抱起我向床上走去。
“你干什么?”我惊得声音又变了调,
他不说话,我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在跳动,想不到感情改变人能变得这么彻底,一瞬间我的心软了一下,不过,当我看到自己腕上红肿,怒意再从心头蹿出,索性就这样吧,既然已经说开了,既然已经有了伤害,不如更彻底一些。
我冷笑道:“你想干什么?想不到你会愚蠢到用霸王硬上弓的方式留住一个人。”我的话象打在一块钢板上,月沣听也不听,看也不看,将我放在床上,开始动手脱我身上的衣服,我看到此话还不够力度,便更加恶狠狠地说道:“我劝你还是住手吧,就算留住了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何况这法子我早就试过了,不成的。”这次的话仿佛一下子击中月沣的软肋,又象一把钢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抬起失神的眼睛望着我,象要看透我的心,象要证实我的话是不是真的,我紧掐手心,心里暗自打气,这个时候绝不能后退,绝不能心软,绝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既然我要回家,不能功亏一溃。
我用冷淡略带不屑的目光盯回去。古时女子最看中贞节二字,而男人们虽然自已可以放浪形骸,对专属自己的女子或喜欢的人,是绝对顾忌贞操的。嘿嘿。这一记重拳若是不中,我还真佩服你啊月古人。
他缓缓的几乎是温柔地为我穿上衣服,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外面的睡衣已被脱下,里面的内衣也被脱了一半,露出小半个胸部。我的脸刹时红透了。不敢抬头让他发现。
他的手触到我的皮肤,红晕顿时也跟着泛到了那里。我急忙闪开,低头自己将衣服整好。冷冷的说:“你还不走?!”
他身体没有动,放我重新躺回床上,为我盖好被子,低声说:“倘若你不愿见我,我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但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这个世界这么美好,又这么有趣,我怎么舍得现在就离开,你知道我最怕死,我怎么忍心伤害自己,你多虑了。”我淡淡答道。
他顿了一下,站起身,整好自己的衣服,我扭过头不看他。我想要问是不是他救了我?那笛音是不是真的有,又是谁吹奏的?可是忍住了。纵然笛子是他吹的,纵然是他救了我,又能如何?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心对我,我怎能接受,难道我也要跟着他投身于夺取江山的事业中?难道我要去做什么皇后母仪天下,与成百上千的女人分享丈夫?
我偷眼望着月沣离开的背影,仿佛如同阿福的背影,有被情感重创后刻下的痕迹。我附在枕上,眼中没有泪水,心空了,眼也空了。眼角的余光瞟到地毯上一点碧绿。是那副耳环。我跳下床,拾起起,仔细检查,竟然没有一丝裂痕,完好如初。我将它握在手掌,它依然沁凉入心,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如昨,被瑞娘收拾妥当后,本想出屋吸收新鲜空气,怎知院内大小门外都有护卫守着,服待我的人也空前多了起来,我更愿相信这都是来监视我的。到哪都有人跟着。晚饭时分,大夫人意外着人请我。我想想便去了。什么也没佩戴,只穿着清悠山谷淡绿色棉布裙装。
这一次餐厅摆放的座位与前日不同,案台分列排开,上首位摆了两个更为精美的案台。我被安排坐在末位,大夫人坐在首座一个案台之后,她身旁的案台空着。白云经师,坐在紧挨首座下方的一个案台,另两位夫人则坐在白云经师的对面。白云经师见我进来,投来微笑,我亦以微笑还首。又向大夫人她们有礼貌地打了招呼,但没有施礼,反正我也不是这里的人,现代文明不需要卑躬屈膝。
今天大夫人对我意外客气,言语中带着些慈祥。让我略感意外,随后联想到皇位和幽眠山道一事,刚对她滋生出的一点好感又被忿忿之意抹去。
待大家都坐好后,主人之位的拥有者姗姗来迟。月古人一色淡金色长袍,上面绣着繁复的灵兽花纹,黑发整齐梳入玉观内,真是耀眼如太阳。他眼神平淡,只向大家微点额头,算是打了招呼。与如此奢侈的场合与人员相比,我的穿着实在寒酸的很,月沣的目光掠过我四周,在我耳间略停不足一秒就消逝了。
大夫人开始说话,说的是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反正就是一大堆客套话,这时仆人已陆续端上菜式,这时大夫人的一句话传入耳朵:水儿,玉灵,还不敬上少主。
帐后走出两人,水如烟和那位叫玉灵的姑娘,分别捧着银质的精美酒杯,走到上首案前,双双跪下,朗声道:水儿,玉灵为少主奉酒。
我双手托腮远远瞧着,真象一场戏。月沣一一接过,并未饮下,只是放在案上。他微低头,似在沉思。大夫人向他使个眼色,月沣没有理会。大夫人只好道:水儿,玉灵,少主已接酒,他已同意接入二位为妾,还不谢恩。
什么时代,当个妾还要谢恩!
“不必!”月古人终于说话。“你们下去吧。”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他是认同了母亲的话,还是没有认同。我的耳边响起:“并非所有与责任相关的事情我都得去做,都要违背我的意愿。所以,就算她是我亲生母亲,也办不到!”言犹在耳,眼前人却变得飞快。
哎,我情不自禁轻叹一声,其实我的声音并不响,大约是厅里太静了,所有人刹时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呃……我急中生智,忙着举起案前一个杯子,高声说:“想不到今天有喜事,我无以为贺,就以此酒代为祝贺吧。”说完准备喝下,才发现杯里什么也没有。倒……我只好再说:给我倒杯酒。谢谢。
仆人忙上前将酒杯斟满,我打算一饮而尽,没等我举起来,有一只苍劲洁白的手伸过来将我的杯子取走了,我一看,是白云经师。他轻声说:好女孩,不应饮酒。说罢他将酒交还给旁边的仆人。
我木然望着白云经师,这老头怎么这么讨人嫌!区区一杯酒能让我醉?当初毕业时和曲薇他们四个人喝了三十余瓶啤酒,照样安安全全顺顺利利爬上四楼,返回宿舍睡觉。我只好乖乖坐下吃饭。
这顿饭余下来的时候,还算平静。总算吃完了。
我回到住的地方,没有着急进屋,坐在屋前台阶上,望着天空里的星星。月亮隐在了云层之后,只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同意了,是否意味着月古人从今天起就有两位老婆?是不是他们就要在一起了?星星无语闪动着勾起了我一段回忆。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男子都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还同时口口声声说爱我?
记得那是个周末,还下着大雪,我搭同宿舍巴巴拉的车去启文的宿舍,离此二百英里的小城,去得太早,敲半天门才开,启文与一个女孩睡在一起,倘若那女孩是个洋人姑娘也就算了,竟是个体态娇小,姿色平庸的华人女子。启文一向对我呵护备致,比我自已更珍惜我的身体和贞节。我笑了笑,退了出去。两个月后回了国。
一袭白衣从院外进来,我心一跳,以为是月沣,却是白云经师。他象个年轻人一样,大喇喇同我一起坐在台阶上看星星。
“孩子,在想什么?”
“天上的星星看似很近,实际上离得很远很远。”
白云经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问我:“海潮,你明天随我去胜乐山寒汀院小住好不好?”
“嗯?”
“难道你还能在这住下去吗?”
是啊,我怎能在这里住下去,在这萧府住着象遭受百般折磨与煎熬。
“好。我跟你去。”
花落无语向君前
见我很快答应了,白云经师淡然一笑,便告辞离开。凝视他的背影,仿佛隐藏着千年玄机,他究竟想说什么,他的心里究竟还藏有多少秘密?
我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看自己住的那间烛光摇曳的屋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不想进去,因为它看上去象个牢笼。我站起来,打算去屋后花园散散步,瑞娘急忙跟过来,轻声劝道:“姑娘,早点回屋歇息吧,这外面黑,别又……”我笑着打断她的话:“放心,这次我不会到处走的,我只是到花园转转,屋里太闷又热。”瑞娘奇道:“这屋子属凉厦,怎会热呢?要不我再想法子降降暑气。”我心道,热的是我一颗焦燥的心,怎会是屋子。也不想再解释,直奔去后花园。正走着,忽有人影闪到近前,我一愣,原来是田心烈。
“噫,是你。”这两天倒没有看到心烈。
“阿喂姑娘,请回房休息。”
“还早呢,我想到花园透透气。”心烈还是一如既往地叫我阿喂。他见我坚持,便不再说什么,只跟在我身后,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吴江的一幕。停下脚步,回头问心烈:“水如烟姑娘今日被大夫人指给月公子为侍妾,心烈兄,你以为如何?”
“不知姑娘想问什么?”是心烈露出异样,还是我太敏感?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眸深锁着重重忧伤。
“你喜欢水如烟,对不对?”
“是。”心烈答得痛快,让我一愣。
“有多喜欢?”
“我、无言和水儿玉灵梅儿他们从小被大夫人收养,一起长大……”心烈的眼神茫然空洞,我觉得他的眼神是这样熟悉。那是心受了伤,失措无助、无可奈何的眼神,那是月古人也曾有过的眼神。我的心跟着一痛。
“我明白了,你们是青梅竹马。如烟姑娘知道你喜欢她吗?”
心烈怔怔看着我,话慢慢流出嘴边。“水儿喜欢少主。”噢,因为水儿心有所属,所以心烈将情感压抑?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去争取,就算她喜欢的并非是你,你不去努力尝试,怎知她最终不会选择你,喜欢上你?”唉,古时候的人就是这样,喜欢又不说,也不肯主动追求。
心烈眼睛亮晶晶水莹莹:“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得到她,只要能看着她过得幸福,就满足了。”
“嘿嘿,你觉得水儿给你们少主做妾会幸福吗?”
“少主……不会亏待水儿的。”我无语。
此时,我们站在了花园里一丛粉色蔷薇旁边,花香浮动于四周,月色皎洁,夜风里带着一丝沉醉的意味。
我突然拍手道:“心烈,你会喝酒吗?”
心烈略显奇怪看了我一眼,显然他明白我话里的意思。“阿喂姑娘,职责在身,不可饮酒。”
“什么职责?”
“护卫姑娘。”
“那不就得了,我请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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