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坊学塾那是房州最好的教馆,这张教谕还教的是蒙馆和经馆之中学问更深的经馆。
急等迎前一步,“原来是张教谕,久仰久仰!”
“只是这康平学塾乃王府出资施教,佣资养学钱可是比我们这远宁小店好上颇多。怎么张教谕。。。。。。”
言下之意,好好的教诠不当,怎么跑这儿来聘账房了?
虽是觉得张有辞最是合适,可是有了前面孙账房藏私造假的例子,钱掌柜还是有必要多问这么一嘴的。
只闻张教谕道:“让钱掌柜见笑,有辞年迈,已经教不动以馆里那些顽劣弟子了,只能寻一轻巧别业,以持家用。”
“哦。”
钱掌柜一副理解地点头,心里却有几分失望。
要知道,远宁布庄招的这个账房可不是只管布庄一家的账目,秦家的米铺、成衣店,还即将开业的酒楼,都要新账房操持。
这活计可一点不比学塾教课来的轻松,恐怕这位张教谕要失望而归了。
与张教谕告了罪,又看向第二个人。这人比张教谕年轻些,可也是上了岁数的人。
一问才知道,是西市六合宝号的老账房。在六合珠宝铺子干了也有十几年之久了,现在想换了个东家。
对此人,钱掌柜也是心有计较。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这人为什么不在六合宝号干了。和自家那个孙账房一样,都是手脚不干净,被主家撵出来的。
再看第三人,这位挺年轻,貌似学问也小,乃是襄州学子,到房州来拜谒权贵。
可惜家里不富余,权贵没见着,带来的盘缠却花光了,只得就地谋生,再图后进。
而且人家言明,若有聘用,无论前途与否,在这里最少干三年,一下就打消了钱掌柜怕他干不长的顾虑。
。。。。。。
权衡之下,若不看本事如何,钱掌柜当然最倾向于第三人。
可是。。。。
为难地看着吴宁,心说,别管多大,敢进这个门说明这孩子有勇气,是块成事的料。
做为过来人,多少要给些鼓励。
“小郎君勇气可佳,然而账房之务乃经年累积之能。。。。。。”
“。。。。。。”
对于钱掌柜心里想的那些事儿,吴宁在一旁看了半天了,猜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讪笑道:“钱掌柜不必纠结。”
深吸口气,“小子先自我引荐一二,钱掌柜听罢,再说其它不迟。”
“我呢,叫吴宁,并无表字,乃城南下山坳吴氏族人,算是房州本家。”
“哦。”钱掌柜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山坳他并不陌生,事实上,整个房州对那个小山坳子都不陌生。出了个奇葩客店寻翠居,更出来了山南道别驾吴长路。
而且钱掌柜还知道,那下山坳是个族村,一坳子的人都姓吴,皆是亲族。
试探道:“这么说,那山南道别驾。。。。。。”
“正是再下直亲叔伯。”
吴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房州这特么都是资源是他亲手争来的,不用白不用。
而钱掌柜一听这个吴宁是吴长路的亲侄子,差点没脱口而出:就你了!
什么特么岁数小,会不会算账,钱掌柜都无所谓,谁让他是吴别驾的侄子呢?
。。。。。。
边上那三位账房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原来是吴别驾的侄子,那还争个屁!
这个小小的布庄要是能攀上吴别驾的高枝,那还不烧高香了。
皆是朝钱掌柜的一拱手,就要告辞。
“且慢!”钱掌柜那个脸啊,乐的跟一朵花似的。
拦住三人,伸出两根手指,“其实,本店要聘两位账房。”
“哦。”三人恍然大悟,心说,这钱掌柜倒是看的通透啊!
这位小郎君是专门拉关系的,真正用到的账房,却是还要从三人之中拣选一人。
。。。。。。
对此,吴宁只是一旁冷眼旁观,并没有因为自己一人就可胜任而插嘴。对于钱掌柜明显地讨好奉承,也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说白了,这就是现实,他有个当别驾的四伯,他就能坐在这儿,连考校都不用的被选中了。
他要是没有这个四伯,那可能任他有再大的本事儿,钱掌柜连显露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踏踏实实往那儿一坐,超然地看着那三个人争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争的,当钱掌柜言明是掌管多家店面的账目,张教谕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而剩下那两个,只要那年轻书生水平别太洼,钱掌柜基本认定就是他了。
而那书生也确实没让钱掌柜的失望,水平不但不差,还特么挺高。
钱掌柜只拿来两本旧账让二人当场核算,那书生只用半个时辰就算完了整整一本账目,而另一人才翻了一半都不到。
而把结果拿给钱掌柜一看,分毫无错。
这远宁布庄账房之职,自然也就落在了书生手中。
把二人送走,与那书生谈好了佣资,钱掌柜这才把主意力转向吴宁。
“吴小郎君,你看这佣资。。。。。。”
只见吴宁一摆手,“随便!”
一来他是来历练的,还真不在乎多少钱;二来。。。。。。
那话怎么说来着?
随便才是最贵的嘛!
而钱掌柜也是这么想的,随便那是多少钱啊?
这已经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了,只得与吴宁一礼,“小郎君稍候,钱某去问过主家。”
吴宁自无不可。
待钱掌柜的出去,这才看向身边同坐的那书生。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书生一紧,刚刚听吴宁与钱掌柜的对答已经知道了,这是山南道别驾吴长路的侄子。
恭敬道:“鄙人,赵紫平。”
“哦。”吴宁点点头,“吴宁。”
“那咱哥俩也别绕弯子了,这以后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啊?”
“。。。。。。”
赵紫平脸一黑。心说,论出身,那当然听你的,谁让你有个好叔伯呢。
可是。。。。。。
回礼道:“自然要听吴贤弟支应。”
“不过,这数术之学,赵某略专一二,日常琐事就交给赵某吧!”
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就是明面儿上,我当然听你的,可是专业上您就别掺和了,拿你的那份钱闲着就是。
可没想到,吴宁一听这话,登时一摆手。
“别,这事儿得说道说道。”
就您那点业务水平还想当我领导?
拿起钱掌柜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旧账,随便翻开一页。
“己丑年,十一月,葵亥日:。。。。。”
“入南丝二斤,钱三千四百六十。”
“入蜀锦四匹,钱一万八千整。”
“入织针、顶针二十副。。。。”
吴宁不由分说,朗朗诵读起来。
赵紫平一时没懂,只听吴宁越读越快,到了最后,他这个听的人都有点听不过来了。
终于,葵亥日全部入支账目念完,吴宁把账本往赵紫平怀里一扔。
“本日支钱二十九贯八百零一钱,收十二贯三百钱;存布匹、物料,总值二十三贯一百。”
“赵兄对一遍,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
赵紫平都特么听傻了,心说,真的假的?这也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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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钱掌柜急急忙忙跑后院。
“主家,大喜啊!”
秦妙娘倚在案前小歇,还没见着人,就听着钱掌柜一边嚷嚷,一边喜行于色地往过跑。
瞪时笑了,“钱伯慢些,喜从何来?”
钱掌柜道:“聘用账房之事颇为顺利,小老儿已经聘得了襄州赵紫平为用。此人颇具大才,可堪一用!”
秦妙娘一听,账房聘到了,也是高兴得多。
“如此甚好呢。”
钱掌柜没说完呢。
“另外,小老儿又自己做了个主,。多聘了一位。”
“多聘了一位?”这倒让秦妙娘不懂了。
依目前来看,用一位账房就够了啊,怎么还多聘了一位?
只闻钱掌柜一脸兴奋,“这可是位贵人!虽说不一定有什么本事,可是家中叔伯却是极贵之人,对咱们秦家可是大大的有利啊!”
“哦?”秦妙娘不由坐直了身子。
家中有极贵之人?
暗道:不会是哪家公子又来孟浪,平添麻烦吧?
“谁啊?”
“山南道别驾吴长路的侄子!”
钱掌柜心说,这可是房州除了庐陵王最贵的人物了!
“啊!?”
秦妙娘一听,更是惊讶。
吴长路的侄子?心说,没听宁哥说他家里还谁精通账房呀?
不会是?
不由站了起来,满眼期许,“那人可说他叫什么?”
“回主家,姓吴名宁,家住下山坳!”
“果然是宁哥。”
秦妙娘欢叫出声儿,一阵风似的扑向前厅。
心中暗道:那个坏家伙,嘴上说不来,原来是要给惊喜与我呢。
“。。。。。”
而钱掌柜。,宁哥?
老头心道:我说堂堂别驾之侄,怎么跑咱这来聘账房,原来是另有企图。
啧啧啧,钱伯不住摇头。
“宁哥都叫上了,这妙娘也不说含蓄些!”
。。。。。。
秦妙娘一阵香风似的扑向偏厅,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极为熟悉的声音正在高声说话。
。。。。。。
“以后啊,这账就得这么给我记。”
。。。。
“画出表格来,左边是支出项,右边是收入项。各项人工物料、高中低各档布料,分类而记,以便月底汇总。”
“听明白了吗?”
。。。。。。
秦妙娘心说,果然是宁哥。
满心欢喜地掀开帘子,就见吴宁人五人六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手里端着本账,一边讲一边抖着脚,一边看着账,一边训着话。。。。。。
那双眼珠子滴溜溜转地那叫一个灵巧。
。。。。。。
旁边儿站着个年青人,拱着腰,打着揖,一脸的崇拜。
嘴上还应着话:“师父放心,听明白了。”
。。。。。。
秦妙娘当场石化,一张俏脸由红转白。。。。。。
由白转黑。。。。。。
再由黑变紫。。。。。。
怔怔地看了半天,吴宁那边正吹的起兴,居然还没发现。
终于。。。。
秦妙娘动了,左右扫看,把伙计掸布的鸡毛掸子抄了起来。
。。。。。。
。
第八十五章 这个臭不要脸的贱人()
吴老九不是个自私的人啊,况且,看着唐人记的这个“流水账”实在是难受的要死。
所以,他不介意把后世的的什么“借贷记账法”啊,左右记账法啊,左右增减记账法啊,向这个赵紫平传授一二。
不算是什么高端东西,只当是提高大唐账房的专业水平了。
当然了,一时半会儿也教不了那么细致,只能看赵紫平的悟性,能记下多少是多少了。
。。。。。。
而赵紫平是服气的,谁都当这个别驾的侄子是个花架子,哪成想,水平辣么辣么的高。
认真听讲,只一会儿工夫,师父都叫上了。
“这个这个。。。。。。”
吴宁这个美啊,五年了,终于有一展所长之机了。
“这个这个,咱们做账房的,不单单要帮主家把账算准,知道赔钱还是赚钱。其实,我们更是经营的根基所在。”
指着账本,“咱们把各项收支分开、汇总,就相当于为店铺经营画好了地图。”
“到时哪一项超支,哪一项盈余,哪一种布的盈利最高,哪一种布盈利又最薄,主家一目了然,对今后的经营也就有了基本的方向,也好及时做出调整。”
“这一点非常重要,赵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赵紫平使劲点头,“师父端是有远见啊!”
“那是自然。”吴宁很是得意,“这是账房的基本素养。”
只不过,正得意着,只闻身边传来一个女声,听着可熟了。。。。。。
“账上的字太小了,先生怕是看不清吧?要不要给先生掌个灯?”
。。。。。。
吴宁正在兴头儿上,头都没抬,“不碍事,我这眼神好着呢!”
“还是点上吧,万一累瞎了,小店可是担待不起的。”
“不用!”
“点上吧!”
“嘿。”吴宁不乐意了,猛然抬头,一脸不悦,“我说你烦不。。。。。。”
瞬间哑火,一脸惊恐。
“妙妙妙妙妙。。。。。。”
秦妙娘掐着腰,手里攥着鸡毛掸子,暗道:你个淫贼,终于肯抬头了?
声嘶力竭,一声娇喝:“我,我打死你这登徒子!”
抡起掸子,照着吴宁那张麻子脸就招呼下去。
吴宁多“机警”的一个人,眼见小掸子就到了头顶,急中生智,一把攥住赵紫平的大襟,把他挡在了身前。
啪!!!
赵紫平:“啊!”
。。。。。。
秦妙娘一击不解气,哪肯罢休?抡起玉臂,再来。
吴宁把头一缩,我挡。
赵紫平:“啊。。。。。。啊!”
什么情况?
小赵同志一脸懵逼,我就聘个账房啊,不是挡掸子的肉盾!
。。。。。。
可惜秦大小姐已经气的失去理智了,脑中不时浮现与吴宁过往种种,还有那个雨天,在吴家客房里的不堪。
不但对小赵同志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因他替吴宁挡了掸子而极为气恼。
指着赵紫平的鼻子,“你,闪开,捣什么乱?”
又瞪着吴宁,“你,别躲!”
赵紫平心说,挺俊俏的小娘怎么这般凶悍?
回头对吴宁道:“你家娘子?家教不严啊!”
啪!
“啊!!”
秦妙娘又羞又恼,“谁是他家娘子!”
指着吴宁,“别躲,今日非打死你个登徒子!”
“我不!”吴宁往赵紫平身后又缩了缩。
这种剧情,谁出去谁傻叉。
“有本事你把掸子放下。”
“有本事你出来。”
“有本事你放下。”
“你出来。”
“你放下?”
“停!”赵紫平一声咆哮,“我出去!!!”
猛的挣脱吴宁的魔爪,就射了出去。
两步蹿到钱掌柜身边,一个闪身,钻到了钱掌柜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你们继续!”
日!!吴宁大骂。
一下没了屏障,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躲煞气,可妙娘哪给他机会?
一见那肉垫子没了,登时来了精神,抡起掸子开始招呼。
“打死你,让你装瞎,让你骗人,让你欺负我!”
。。。。。。
“啊!!”
。。。。。。
“别打这儿!”
。。。。。。。
“痒!!”
。。。。。。
“疼。。。。”
。。。。。。
远宁布庄里登时鸡飞狗跳,充斥着吴宁杀猪般的惨嚎。
。。。。。。
一旁的钱掌柜:“。。。。。。”
赵紫平:“。。。。。。”
钱掌柜愣在那里连拉架都忘了,“这是怎么了?”
赵紫平还是探出半个脑袋,“据我的判断。。。。。。”
赵紫平笃定,“这肯定是私怨。”
说完,还一脸认真的看向钱掌柜,“关乎于情。”
“哦~!!”钱掌柜登时了然。
“明白!”
转身拉起赵紫平就走。
“走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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