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阳初升,云霞如血。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有着决绝与几分不舍。
因为,这可能是他们能看到的,最后一个日出了。
“林帅!”
魏大郎痴痴地发声“你说,真的有人会记得咱们吗?”
林羽堂点了点头,“会!一定会!!”
冯大春想了想,“也许今天记不住,以后也会记住吧!?”
林羽堂再次点了点头。
“一定!”
“就算今天记不住,以后也会记住!”
说完,老帅最后再看了一眼灿烂的朝阳,握紧直刀,转身面向城下。
潮水一般的吐蕃兵,已经隆隆杀到。
————————————
与此同时,玉门关内。
蔡国公李瓘手捧着两张沾着血迹的家书,耳边回荡着阳关哨卒所说,关于那里发生的一切。
李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羽堂领罪营八百众守关?怎么可能?
十人冲阵,火烧吐蕃大营?怎么可能?
八百老卒,孤守阳关八日?又怎么可能!?
李瓘只觉,这是在做梦。
可是,颤抖地举起那两张重若万斤的绝命家书
“娃儿,爹是战死的,可抬头做人!”
这一切,又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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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一章 杀!杀!杀!()
其实,当八天前,冯大春的第一份探报送到玉门关,李瓘就知道,罪营去了阳关。
只不过,那时的李瓘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更没工夫多想罪营去阳关干什么?
他是军人,更是大周对抗吐蕃来袭的第一道防线。职责告诉他,大敌当前,备战待守才是第一要务。
至于什么罪营,什么林羽堂,对于李瓘来说,都没有马上就要杀到的吐蕃大军来的重要。
而且,他和那时的冯大春的想法是一样的,八百个爷爷兵能守住吐蕃十万大军吗?
扯淡!
只需顷刻之间,吐蕃人就能从罪营身上碾压而过,也只要一天,便可达玉门关城下。
所以,那时的李瓘,眼里没有罪营,没有林羽堂,只有即将到来的血战。
可是,老天好像和李瓘开了个玩笑。
他这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枕戈待旦,只等吐蕃人杀到,好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周军人的厉害。
只不过,是左等不见吐番人来,右等也不见来。
这一等,就是八天!
李瓘还纳闷儿呢,什么情况?是吐蕃人停军休整了?还是军情有变了?
撤兵了?睡过头了?还是吐蕃王突然肚子疼了?
这都八天了,阳关离玉门关也只有那么不到百里路程,怎么还没来呢?
说实话,哪怕已经过了八天,李瓘也从来没想过,是林羽堂和那八百老卒,把吐蕃人拦在了阳关之外。
若是冯大春的哨卒今天不到,李瓘永远也不会知道,阳关之下,在这八天里竟发生了如此壮举。
“林羽堂。。。。”
此时,李瓘茫然出神。
他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左威卫大将军。
想起十余天前,从沙州城下路过时,城池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迈身影。
想到,从哨探口中得知的,那个坐在火灶前与众人诉说的那“一腔热血”。
低头看。。。。
两封染血的家书,刺目耀眼。
“娃儿,爹是战死的。。。。可抬头做人!”
“抬头做人!!”
李瓘默念着,最后又咬牙切齿地重复着最后那四字:“抬、头、做、人!”
“是可以抬头做人了!”
“八百老卒,阻十万敌寇于国门之外整整八个日夜,此壮举,足可万古常存。”
“可是。。。。可是老子怎么办?”
“他娘的玉门关数万将士,还有我李瓘,被八百罪卒挡在了前面,让我如何。。。抬头做人!?”
李瓘双目充血,浑身颤抖。
林羽堂那所谓的传承,所谓的一腔热血,冯大春和那些哨卒可能听不懂,可能只是听个热闹。但是,李瓘他是李唐宗室,李千里之子,从小兵书典籍耳濡目染,又怎会不懂?
更让李瓘无法容忍的是,冯大春!那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都与林羽堂一道献出了一腔热血?抬头做人了?!!
可这一切,让他李瓘没办法抬头做人啊!
“抬头做人!”
这四个字如千斤重锤,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着李瓘的内心。
“来。。。。人!”
沉默良久,李瓘终是坐不住了,“传令我将令,三军集结!”
“李帅!不可!!”身边的原玉门关守将刘达大惊失色。
他与李瓘相交多年,知之甚详。只观其神态,便知李瓘要干什么。
他要出兵!
急声劝慰:“女皇明旨大军退守玉门,罪营于沙州固守。”
“如今罪营擅入阳关,已经是违背旨意。李帅切不可义气用事,忤逆皇权啊!”
“忤逆皇权?”李瓘愣在那里。
刘达说的对啊,武老太太是明摆着让罪营去死。他若违抗圣意,事了必受雷霆之怒。
可是,李瓘看着刘达,“刘兄,林羽堂说的也对啊!”
“而且,他不但说的对,他还在打咱们的脸!”
李瓘瞪着眼珠子,“林老帅举的那几个例子,刘兄听不出来吗?”
“汉章帝初登帝位,立足未稳,也要派兵万里驰援耿恭。”
“万里驰援啊!章帝明明知道,他在汉都洛阳下达持援之令的时候,可能万里之外的耿恭早已被敌寇攻克,尸骨无存了。”
“可是,不管来不来得及,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得保住汉家儿郎的那一口气!”
“再说陈汤。陈汤和咱们的情形一样。可是陈汤没那么多考虑,胡儿犯我,我必诛之,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不但抗旨出兵,而且还假传圣旨,骗得兵权出战。”
“这才有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千古志气!”
“咱们呢!?”李瓘摇指阳关的方向,“咱们离阳关只有百里之途,却他妈的还要遵圣意,见死不救?”
李瓘越说越激动,拍着自己的面颊啪啪作响。
“这是在打我李瓘的脸啊!!”
“可是。。。”刘达苦着脸,“李大哥说的都对。可是陛下的心意,咱们也不得不考虑啊!”
“况且,阳关战事未明,咱们冒然驰援,万一守之不住,让吐蕃人进来,那。。。。那可怎么办?”
“!!!”
把李瓘气的啊,还守不住?
林羽堂领着八百个爷爷兵都守得住,咱们凭啥守不住?
守不住,就直接拿刀抹脖子算了。
看着刘达,恨不得一脚踹死他算了。可是转念一想,其实刘达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出兵阳关,等于是抗旨,他李瓘还真不太怕。
他是吴王府的背景,老子是镇守幽州的成王李千里,一众兄弟都是朝中重臣。
就算抗旨,只要不出大乱子,武老太太大不了把他一撸到底,性命却是没什么威胁。
但是刘达不一样,他是一点点靠自己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出了事儿,那就万事皆休了。
“唉!”暗叹一声,也不与刘达计较。
“算了,我独领万人驰援阳关,你带余部镇守玉门。”
说完,再不予刘达说话的机会,转身而走。
心中却是还在恨恨而语:去特么的圣意,去特么的朝廷!
他早就看那个朝廷不顺眼了,整天就知道争来斗去,哪有把忠勇之士置之死地的朝廷!?
。。。。。。
一刻钟之后,李瓘一身明光战甲登上了城头,下面是六万余玉门关守军。
李瓘也不废话:“儿郎们!今有八百壮士死守阳关,阻敌寇十万于关外不得寸进!。”
“其帅林氏羽堂有言名志:纵有一死,亦不能让后人再面危局之时,只能遥望秦汉先辈,而在当下找不到一丝慰藉。”
“此言忠勇悲烈,气吞当世,瓘于此言之下,唯惭愧尔!”
“遂!!“李瓘歘的一声,抽出腰间配刀,斜指苍穹。
“遂瓘欲抗旨驰援,助我英魂!”
“不为别的,只为不让千百年之后,后人评说之时,只剩心寒!”
“儿郎们!!”
李瓘嘶声大喝:“可有壮士,愿与我李瓘同往?守我华夏一腔热血!!”
哐!!!
下面六万儿郎猛然一肃,刀兵高举:
“杀!”
“杀!”
“杀!”
。。。。。。
,
第四二二章 援军——夕阳下的希望()
其实,李瓘也好,林羽堂也罢,只不过是这个时代,有识之士的一个缩影。
是自汉唐以来,华夏儿女荡平四方,横扫的精、气、神的写照。
这就是汉唐之勇!
用一句陕西话,来表达这个时代的心气儿,那就是:
“吶地,呐地!都司吶地!!”(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正是这种舍我其谁,四海皆夷的气势,成就了汉唐的万里疆域,成就了纵使千百年后,亦无法超越的盛世之威。
别说吐蕃人想踏入国境一步,我中华儿郎不答应,没把你的祖宗地变成老子的,那已经是记性不好,忘了去拿了。
这就是为什么,林羽堂敢以八百老卒守阳关,李瓘宁违抗圣意,也要驰援的根源所在。
正如林羽堂所说,这是华夏儿郎最最宝贵的财富。
守住难,得用人命去填!
丢掉却是容易,只君王将相的一念之间。
————————
阳关。
随着夕阳渐落,第八日,也终于要熬到了头。
可是,罪营老卒们来不及庆幸他们又守了一天。
因为,城外的吐蕃王赤德祖赞早就已经气急败坏了。
他这两年可谓是流年不顺,去年被大周打到了王都之下,要不是冬天到来,可能吐蕃王朝就灭在他手里了。
可是,大周退兵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
禽兽啊!土匪啊!?
你撤兵就撤兵,怎么还抢人呢?
只去年那一遭,吐蕃千里边境,连根毛都没剩下。大周简直就是活土匪,禽兽不如,全都给带走了。
这赤德祖赞哪忍得了?誓报此报,不死不休。
于是,就有了这次奔袭数千里,翻越大雪山的声东击西之战。
本来呢,噶尔赞婆给赤德祖赞出主意,“咱们不急着打。”
现在大周主力三十万大军都在河州一带,阳关这边呢,虽然只有几万守兵,可是真打起来,也不太容易攻进去。
再说了,就算入了阳关,也打掉了玉门关,还是没什么油水。
因为前面还有甘州、凉州,过了这两关,才是中原腹地,才可以抢钱抢粮抢女人。
好吧,噶尔赞婆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之前也说过。进犯西北两关,只不过是吐蕃人引兵来援的计谋。
他们就是慢慢打,等着河州的大周主力来援。如此一来,河州、松州等吐蕃东南边境必然空虚。
到时候,赤德祖赞调转马头,再从河州等地侵入。
那多好,只要能打进去,一路都是肥肉,随便他抢。
但是
但是,赤祖祖赞也是要面子的啊,刚到阳关城下,就被烧了营寨,之后又被一帮老爷爷给拦住了。
把赤德祖赞气的啊,这几天也算是摸清楚了,阳关之内,就那么几百个老头儿。
可偏偏就是这几百个老头儿,他就是攻不进去。
如今,已经八天过去了,眼见城上老卒已然是强弩之末。
“打!!”
“给我打!!”
“连夜攻城!”
“累也累死他们!”
阳关城上。
冯大春看着太阳都落了,还不肯退去的吐蕃人马,差点没哭一鼻子。
“完了!”
这个老兵油子看向林羽堂,“我特么怎么有点后悔了呢?”
脸色一苦,“现在能跑吗?”
“哈哈哈哈!”林羽堂放声大笑,知道这个冯大春是在说笑。
“晚了,想跑都没力气了!”
今日守城,虽说伤亡不大,可是罪营毕竟都是老弱,光是一连数日体力透支,已经让很多人都撑不住了。
别说跑路,如今还有力气站在城上的,已经不足两百。
“唉!”冯大春认命的一叹,紧了紧手中的大盾,防着吐蕃人的飞矢送他去见了阎王。
“林帅,我仔细想了想了,你那套歪理,也特么就忽悠忽悠我这个傻子。”
“现在的人越来越精了,没人信那一套了。”
林羽堂:“”
这一回林羽堂没说话,他坚信有人会和他一样,而且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有。
只是
只是,冯大春话糙理不糙,现在的人真的是越来越精了。
老帅年近八十了,是从太宗朝一路看过来的人。
贞观年间,像老帅说的那些话,干的这件事,是不用用嘴去说,特意去看的。
因为,满腔热血、忠勇无双的好儿郎,遍地皆是。
那个时候,太宗一声召唤,男儿争着去当兵,嗷嗷叫的往前冲。
说打高句丽,就是爬冰卧雪。
说打突厥,就是万里黄沙征万里。
那时候的吐蕃敢打阳关?放个屁他都要小心翼翼。
大唐雄师所向披靡,人人都是林羽堂,人人都是一腔热血。
可是,越来越多的朝堂争斗,越来越多的尔虞我诈,把华夏儿郎的那股子热血一点一点的放凉了。
现在,有血性的儿郎,却是越来越少了。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朝堂上的皇子皇孙、宰相群臣继续这么争下去,以后,还有多少人能记住这一腔热血呢?
老帅不知道,老帅也说不清。
看着发疯一般冲到城下的吐蕃人,老帅林羽堂突然生出一种莫明的孤独。
那可能是人之将死之时的悲凉。
被冯大春说的,老帅有点怕了。
不是怕死,而是怕死的没有意义,怕华夏再无忠勇之士。
冯大春此时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让老帅的神情一阵扭曲,赶忙道:“林帅,怎地了?”
林羽堂笑了笑,笑的很是勉强,“也许,你说的对吧!”
“嘿!!”冯大春不干了。
特娘的你把我忽悠了,我信你了,现在你怎么又动摇了呢?
你动摇了,那我不就白跟你一起死了?
此时,冯大春瞪了眼。他觉得,他得教育教育这老头儿。
“我说林帅啊!我这么个操蛋的人都信了你的理,你自己咋还不信了呢?”
“你可不能不信哈,你是读过书的人啊!读过书的人不都应该意志甚坚才对吗?”
“你若不信了,那我可咋整,这死的多特么冤?”
“我跟你老说哈”冯大春化身话唠。
“你看看这城上的老卒,他们都信你,我也信你。”
一指身后,还能喘气儿的几个哨卒,“我这几个兄弟也信你。”
再指阳关之后,那漫漫的“祖宗地”。
“咱大周朝的每一个人,都会信你!”
手指东方,一脸诚恳地看向林羽堂:“你看,这不就有援军来了吗?”
“这都是信”
“嗯?”
冯大春一下僵在那里,心说,不对劲儿啊?我怎么会说有援军来了呢?
哦,想起来了,刚刚向东看的时候,看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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