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武则天目光远眺,“这深宫之中呆上一年都能把人呆疯,何况婉儿已经在这里呆了近三十年了。”
说起来,上官婉儿本来是高宗朝宰相上官仪的孙女,因为当年高宗心生废了武则天另立皇后的心思,最后武则天又哭又闹,且晓之以情。
结果,李治那个软蛋又反悔了。反悔还不算,还得推出来一个背锅的,说是上官仪怂恿他这么干的。
于是,上官仪倒了霉,被武老太太手起刀落给咔嚓了。
上官一门,男子非杀既囚,女子则尽数贬入掖庭为婢,其中就是刚刚出生的上官婉儿。
而上官婉儿从一个掖庭婢女,到如今武则天的左膀右臂,武周女相,在这深宫之中也呆了近三十年。
此时在武则天心里,还以为上官婉儿那句“久于宫中”是抱怨。
老太太早就把上官婉儿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缓声道:“以后朕这里若是政务不繁,你大可出得宫去,与太平、安乐她们多亲近亲近。”
“没事儿,朕准了!”
上官婉儿一听,连连摇头,略有嗔怪地撒娇道:“哎呀,陛下想哪儿去了?咱们。。。咱们不是说那两兄弟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臣妾可不想出宫寻乐,能陪在陛下左右,婉儿已经很知足了。”
“呵呵。”武则天闻罢,指着上官小婉的鼻子,“你这滑头,尽捡好听的来哄骗于朕。好好好,说那两兄弟。”
武则天正色起来,略有沉吟,“其实,他们二人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虽然对他们自己来说不是最好,可是对于那几个个想招揽他们的亲王,却是最合适的状态。”
“哦?”上官婉儿有所不解。
“婉儿不明白。”
“朕这么跟你说吧!”武则天来了谈兴,“打个比方,如果来俊臣是个天资绝伦、八面玲珑,且面面俱到的人物。。。。。。”
“婉儿说,朕还会像现在这么用他吗!?”
“。。。。。。”
上官婉儿一阵错愕,“应该。。。。不会吧?”
“对!”
武则天点头,“不但不会,而且朕还会杀了他!”
老太太一脸傲然,“这个朝堂,乃至这个天下,什么人就应该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
“岑长倩如果学会了圆滑世故,那么他也就不再是一个耿直之臣,也就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
“来俊臣如果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那么朕就不可能再信得过他,把那么多事情交给他办。”
“同样的,长路镖局,就是长路镖局!”
“穆子究再有才华,他也不可能进入朝堂为官。”
“而一但他成了官,甚至是大官,那他的长路镖局也就不再是助力,而是一个威胁。”
“那两兄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他们只能是江湖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法,却是不能如官员一般事事通顺。”
“他越这样,就越有利用的价值,承嗣、三思他们也就越想把他们得到手。”
“万一他们越界了,那也就没人敢用他们了。”
武则天说到这里,不由摇头一笑,“其实,这两兄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舍本求末了。”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不由一怔,“陛下是说。。。。”
“对嘛!”
老太太一摊手,“何必去一门心思投靠什么储君,直接来找朕多好?朕不在乎他是江湖草莽,更不在乎当成官员一样使用。”
“比如现在,这两兄弟在朕的眼中并不合格,仍需磨砺。”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朕用他们来办成一件大事!”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这前半部份她是听懂了,可是后面那句,却是没听懂。
老太太要办什么大事?
不由发问:“陛下是说。。。。。。突厥之事?”
这件事是穆氏兄弟进京之后唯一对武则天有帮助的事情,上官婉儿也只能往这上面去想。
没想到的是,对于她的这一问,武则天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却是不肯再多说一句,只道:
“算着日子,岑长倩一行应该已经到了突厥王庭了吧?再过个把月,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是啊!”上官婉儿点头,“再过个把月,秋凉已深,离冬天也就近了。”
。。。。。。
。
第二三二章 敲竹杠()
相比于外头,吴宁的生活过的好不惬意。
九月初,明经大比,吴启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想来也是,被武承嗣、武三思,还有太平公主三家暗中定为头名,若吴启再不高中,那就真的奇怪了。
可是,让主考副,还有武则天和满朝文武意外的是,这个穆子期是真他娘的有本事啊!
明经一共考三科:“贴经”、“试义”和“时务策”。
从字面意思就不难看出,贴经其实就是填空题,考的是对经义的背诵能力。
出题者,出两字题,或者三字、五字,也就是节选众多儒经之中的某一段落,答者则根据题目,默写经义的上下原文。
这包括《礼记》、《春秋左传》,谓之大经;
《毛诗》、《周礼》、《仪礼》,谓之中经;
《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称小经。
其中,通二经者,需达到通大经一部加上小经一部,或取中经两部,即可录举。
通三经者,大、中、小经各一部,此为优等。
通五经者,则需大经、小经皆通。
如果能达通五经的水平,那“贴经”头名估计也就没跑了。
另外,除了大中小经之外,《孝经》和《论语》是必考课目。今科武则天心血来潮,又加了《老子》和《尔雅》。
这么多经义要背,一般人是很难通读通记的。更何况,之后还有口试。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技术含量,可其中难度也是极高的。
大唐开朝这么多年,能通五经者寥寥。更别提大中小经齐通,连《孝经》、《论语》、《老子》、《尔雅》也悉数背诵的人物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莘州穆子期居然拿了一个自前隋以来,贴经应举第一人。
这货。。。。。。考了个满分!
没错,满分!
不但大中小经皆通,且连个错别字都特么没见着,这就太可怕了。
后来,武则天专门把吴启的试卷提出来命人复审,结果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差。
乖乖,这说明什么?
说明,穆子期已经通解全经,且倒背如流了。
这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
当然,这还只是一科。
第二科名为“试义”,更好理解,就是解释经典呗!能背诵还不够,你得能懂。
结果,吴启还是第一,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他对经义的理解释义,连那些当朝大儒都不由得赞叹连连。
。。。。。。
第三科时务策就更不用说了,吴启可是跟着吴宁混出来的。
而吴老九可是给武则天写过一箱子《醒世方》的人,他对当下时政的诠释和解读,对未来朝廷政策走向的把握,绝大多数朝臣都要叫祖宗。
更何况,是把被吴宁熏陶出来的吴启放到一堆年轻举子之中作比较?
所以,吴启毫无悬念地又拿了一个头名。
三科魁首。。。。
毫无争议!
本来是暗箱操作最明目张胆的一科明经,生生让吴老十玩成了自科举以来最为实至名归的一科状元。
一时之间,穆子期之名更盛从前,誉满神都,甚至比他那个做出一首绝诗的兄长穆子究更加深入民心。
这段时间,怀仁坊李宅拜会宾客更多,连洛阳风月场的名伶花魁都是慕名而来,主动送上心意,要与这位才学无双、貌比潘安的蜀中才子一叙情缘了。
吴宁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除了那些专门奔着长路镖局来的宾客,吴老九把剩下那些都推进了吴启,自己乐得清闲。
而吴启。。。。。。
好吧,正中这个花心大萝卜的下怀啊!
整日留连风月,访朋会友,花天酒地,俨然成了神都的风月班头。
但凡有宴,但凡有请,吴启那是必到,且出手大方,谈吐洒然。
再加上有长路镖局这个后盾,整整一个月,吴启可谓是赚足了人缘,出尽了风头。
。。。。。。
————————
“你就任由吴启这么不误正业?”
秋意正浓,怀仁坊李宅的庭院之中,太平公主裹着一件高领披风,与吴宁站在院中,看着那棵银杏洒下点点金黄。
这段时间,人多眼杂,所以太平很少来李宅,今日却是实在受不住了,跑来质问吴宁,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若想让吴启在官场立足,诚然需要一些人脉,可是现在未免过之不及了。”
吴启简直就是玩疯了,不管是谁的邀约,一概来者不拒。上到皇亲王臣,下到妓子花魁,只要有宴,这货必到。
虽说当下无论百姓,还是王公,都喜欢风流才子,可是凡事都讲求一个度。这个朝堂上的人,不可能都成为你的朋友,必然有一些会是敌人。
而敌人也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抓住你的把柄,今日的风流也早晚会被人当做把柄,用于日后的斗争。
太平有些无奈,“哪有你们这般高调的?新举状元总要收敛些,多作多错的道理,九郎难道不明白吗?”
“没关系。”吴宁笑着欣赏落叶,“随他去吧!”
“你。。。。”太平气的跺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吴宁一摊手,“也没什么打算啊!”
“说到底,吴启因为长路镖局的关系,是不可能下放州县历练的。他注定要留在京师馆阁,留在女皇身边。”
“所以,他的为官之路,注定与旁人不同。与其现在就区分是盟友,还是敌人,不如一视如仁,把每个人都当成盟友。”
“就做一个徒有名声的风流才子,不就挺好吗?”
“可是你已经有敌人了!”太平凝眉反驳,“七姓十家是怎么回事?”
“你就算为了讨好陛下,也不用一下就把他们都得罪死了吧?我可是得到消息,十家已经准备好要对付你的长路镖局。”
“九郎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十家连手,连陛下都要斟酌一二,你的长路镖局势力再大,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
吴宁默然摇头,“非是我讨好女皇。”苦笑道,“而是七姓十家命不久已,我得和他们划清界限啊!”
“嗯?命不久己?”太平一怔,“这又从何说起?”
吴宁却是答非所问,突然来了一句,“殿下产业之中,可有存粮草?”
“存粮?”太平被他带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道,“本宫除了禄田与食封,在洛阳和长安倒也有几家粮铺。”
“可是具体今秋存了多少粮米,倒是得问高延福了。想来,十几万石米粮应该是有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太平回答完了,这才反应过来,“少转移话题,说,为何说七姓十家命不久已?”
哪成想,吴宁要本就不想告诉她,继续胡扯。
“太好了!十几万石也是不小的数目。”
吴老九凑到太平耳边,“你听我的,让高延福赶紧把这些粮米都归拢起来,过几天全高价卖给武承嗣。”
“啊?”太平显然又被他带跑偏了,“卖给武承嗣??他又不傻,高价收粮做甚?”
“因为。。。。”吴宁这回倒是没左右其词,“因为快要打仗了。”
“什么!?”太平大惊,“和谁?”
“突厥。”
“不会吧?”太平不信,“岑相舍命北上,不就是为了在今冬避免战事吗?”
“呵。”吴宁干笑一声,“岑老爷当然是这样认为,可是。。。。”
“不是人人都是岑长倩,却是有人想今冬开战。”
“谁?”
“默啜。”吴宁说出一个名字,随后又道出一个名字。
“还有咱们的。。。。陛下!”
“不可能!”太平满脸愕然,极是不信,“你说默啜倒还合情合理,陛下!?”
“陛下才不会那么武断!”
“明知冬战于大周不利,冒然开战必死伤惨重,陛下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候与突厥开战?”
“呵呵。”
吴宁干笑一声,却是不知道怎么与太平解释。
对于统治者来说,从来没有绝对。
当战场的死伤毫无意义,或者不能换回等同的价值,那武则天当然尽量避免开战。
可是,一但战场的代价可以换回更大的利益,那么武则天是不会在乎多死几个人的。
。。。。。。
————————————
接下来几日,除了莘州穆子期依旧火热,洛阳城中有另外一个传闻悄然而起,那就是:
大周边将默啜和亲的真相。
原来,这个默啜表面投周是假,暗中劫掠是真。
今次和亲,更是以开战相要挟。女皇被逼无奈,这才派淮阳王和岑长倩去和亲。
而更让百姓惊骇的是,这个默啜也不是真的要和亲,而是明里修和,暗中却积蓄力量。
若非是长路镖局的穆氏兄弟从通商的蛛丝马迹之中发现了突厥各部集结边境的事实,前来神都报信,大周君臣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而女皇陛下为了拖住突厥避免一战,还是决定派淮阳王与岑长倩去突厥送死。
这个消息一出,可就热闹了。
要知道,武周传习盛唐之威,当年横扫六合,荡寇八方的威势尤在。
百姓们听闻了这么一件窝囊气,当然是群情激昂,愤愤难平。
当年太宗在世,把突厥追到了海角天边,哪曾受过这等鸟气?如今一个默啜小儿也敢与虎谋皮?
愤怒之余,也是暗自感叹,“女人当家。。。。就是软了点啊!若换了太宗,哪怕是高宗在世,也不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吧?”
一时之间,武则天声威大减,成了软弱的妇道人家。
连带朝中一些腐朽老儒也是心中窃喜,武皇势微,说不定正是还政于李唐的上好时机。
也只有少数明眼人才暗自皱眉,此事绝对不简单。
而太平此时也是纳闷儿,暗说:“这个消息是吴宁传出来的?却又不像。”
“那会是谁?”
想到这里,太平不敢往下想了。
想像一下,现在的武则天在民声之中已成软弱之态。
如果。。。。
如果岑长倩和亲不成,反被害突厥的消息再传回来。。。。。。老太太还能说不战吗!?她敢说再忍吗?
想起吴宁说武则天有心开战的那句话,太平浑身一震,脊背生寒。
她想到一种可能,这个民间传闻可能。。。。。。
可能就是她的母亲武老太太自己放出来的。
如果真是武则天自己,那她就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开战之心更是无可动摇。
“高长史。”
想到这里,太平也不迟疑,对吴宁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
高延福还不知道其中利害,“小人在,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把府中所存粮草悉数归拢,然后静观时局。待时机成熟之时,卖与豫王府。”
“呃。。。”
高延福犯难了,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啊?”,能不能说明白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