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华态度诚恳,情意温暖,说尽好话安抚,命将领们先行回城,安慰其他同事及全部官员;大家心情坦荡,没有一点怀疑。曹华接事三天,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将士,在帐幕下埋伏一千人,集合大家宣佈说:「天子因郓州(山东省东平县)官员有迁徙的辛劳,特别另行赏赐,最好分开排队,郓州(山东省东平县)人站左边、沂州(山东省临沂市)人站右边。」分别既定,命沂州(山东省临沂市)人全体出去,只留下郓州(山东省东平县)来的官兵,曹华下令关闭大门,对郓州(山东省东平县)来的官兵宣佈说:「王大帅(王遂)奉天子的命令,在此统率全军,你们怎么可以把他杀害!」话还没有说完,伏兵已起,团团围住,大肆屠杀,一千二百人全死刀下,没有一个人逃生,大门屏风间赤雾冉冉上升,有一丈余高,过了很久才散。
沂州之屠,告诉我们一项真理:没有权力制衡的政治领袖,是一种危险动物,比疯狂了的毒蛇还可怖,他随时会食言,而且还有充足的食言理由。相信这种人的承诺,就好像把自己的头放到轮盘上当赌注,赢了不过活命,输了就失去人头。
牛李党争
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李德裕,是故宰相李吉甫的儿子,因立法官(中书舍人)李宗闵曾在考试问卷上,讥讽他的老爹,所以对李宗闵痛恨入骨(李宗闵条陈事,参考八○八年四月)。而李宗闵又跟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元稹,在官场斗争中,发生摩擦。立法院初级立法官(右补阙)杨汝士,跟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礼部侍郎)钱徽,主持全国文官考试(掌贡举),西川战区(总部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节度使)段文昌、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李绅,各人都把自己请託的考生姓名,写给钱徽。等到放榜,段文昌、李绅请託的考生,统统没有录取,而「进士及第」的,有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郑覃的老弟郑朗、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司令官(节度使)裴度的儿子裴譔(音zhun【赚】)、李宗闵的女婿苏巢、杨汝士的老弟杨殷士,於是引起强烈反弹。
段文昌报告唐帝(十五任穆宗)李恒说:「今年大考,教育部毫不公正,所录取的『进士』,都是贵族豪门的子弟,没有才艺,只靠打通关节。」李恒徵求各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的意见,李德裕、元稹、李绅,众口一词说:「段文昌的话真实!」李恒乃命立法官(中书舍人)王起等,举行覆试。下诏罢黜郑朗等十人,把钱徽贬作江州(江西省九江市)州长、李宗闵贬作剑州(四川省剑阁县)州长、杨汝士贬作开江(开州州政府所在县 四川省开县)县长。
有人劝钱徽把段文昌、李绅的请託函件,呈报李恒,李恒一定会醒悟这是一场报复诬陷,钱徽说:「只要问心无愧,得到或丧失,都是一样,把别人的私信呈献皇上,岂是正人君子的作为!」遂将段文昌、李绅的函件拿出来烧掉;当时的人深为讚叹。
自此以后,李德裕、李宗闵分别结党,互相倾轧,前后长达四十年。
九世纪唐王朝的牛李党争,起因於李吉甫当宰相时,官位低微的牛僧孺、李宗闵等,对政府弊政,直率抨击,李吉甫当时就立即反扑(参考八○八年四月)。李吉甫逝世后,他的儿子李德裕,继续寻衅复仇,政府文官系统遂分为两大阵营,以李德裕为首的称「李党」,以牛僧孺为首的称「牛党」,两党人马,分别追求宰相高位,并在夺取到宰相高位后,尽量擢升本党同志进入中央,而把敌人贬出京师(首都长安)。这种情形似乎可以勉强用现代民主政治交替,作为说明:「牛党」胜,牛党的人纷纷上台;「李党」胜,李党的人纷纷上台。不同的是,牛李两党的胜败,不取决於选民,而取决於皇帝和宦官。同时,民主政治下的党可以和平共存,专制政治下的党则属於殊死斗;「牛党」「李党」之间,就是殊死斗。自八○八年李吉甫向牛僧孺等反扑,就已开始,牛李二人虽死,党派的利害冲突仍在,直到八八○年,变民首领黄巢攻陷长安,七十年之久,几乎全国所有高级官员,都卷入这项党争,两党都以正人君子自居,而矢言对方全是卑劣小人,并且用最恶毒的言词抨击结党的行为不当,以反证自己并没有结党。是非完全混淆,社会出现只问党不党,不问义不义的畸形标准,连皇帝老爷都束手无策。为了夺权,两党比赛着向皇帝的亲信宦官谄媚献身,结果是宦官除了掌握军队外,还拥有自动投靠的重量级官员群,威权更猛不可当。
牛李两党不但为九世纪的中国制造灾祸,也为后世若干史学家带来纷扰,一派史学家认为李德裕无党,牛李乃指牛僧孺、李宗闵二人而言;另一派史学家恰恰相反,认为牛僧孺无党,所谓牛李党争,乃双李党争──李李党争,即李德裕跟李宗闵的党争。在长达七十余年的官场混战中,如果说两大党魁竟然不是党魁,而是出於污泥而不染,癡呆得如同一块木偶,毫不知情,不但跟史实不符,也严重违反经验法则。一般小市民,如果意见相同,诉求相同,利害相同,都会结成一个阵线,何况剑及屦及、瞬息万变的官场系统。
惨烈的劣质党争,使政府成了赌场,公权力式微,人民像赌场中的筹码,以致九世纪以降,唐王朝政府只剩下一群又一群翻云覆雨的党棍,再没有一个像样的政治家,成为帝国瓦解的主要原因。
无田可归的解甲
唐王朝十五任帝(穆宗)李恒刚登极时,两河(黄河南北)粗略平定,宰相萧俛、段文昌建议:「天下已经太平,应该逐渐裁军,请下达秘密诏书给各军事单位,规定每年一百人中,必需逃走或死亡八人。」李恒正沉迷在声色犬马、饮酒欢乐之中,对国家大事,毫不在意,所以立即批准。於是大量士卒脱离军籍,无事可做,就聚集在山上水边,当起强盗,四出劫掠。
没有周密计划的善后安置,就命武职人员解甲归田,他们除了集结自救外,别无其他求生之途。政府如无强敌,他们就当盗;政府如有强敌,他们就投敌。这种严重的错误措施,历史上不断重演。无他,有决定权力的官员,既没有头脑,而又不肯稍读历史。
汴州兵变
宣武战区(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兵变,变兵首领李庎(音jie【介】)自称候补司令官(留后),李把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李质当作亲信心腹;后来,中央征召李担任禁卫将军,李拒绝,李质屡次规劝,李都不接受。稍后,李庎头上长疮,派李臣则等率军前往尉氏(河南省尉氏县)抵抗李光颜(阿跌光颜)。不久,中央大军从四面八方开来,变军屡次战败,而李病势更重,于是把军事行动全部交给李质,在家中卧床养病。李质跟监军宦官姚文寿生擒李,斩首。伪造李军令,征召李臣则等班师,等李臣则等回来,全都斩首;逮捕李的四个儿子,押解京师(首都长安)。新任司令官韩充既到差后,军心略微安定;于是秘密调查这次犯上作乱的一千余人,有一天,连同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全体驱逐出境,警告说:「胆敢逗留境内不离开的,斩首!」于是军政完全纳入正常轨道。
胡三省曰:「消灭暴乱,彻底拔除祸根,暴乱就无法再度发生。」
胡三省的评论,泄露了统治阶级的单向思考,五千年来,恶行坏事之不断重演,大多是这种单向思考的产物。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兵变,灾祸是军官凶恶骄傲,贪赃枉法,只铲除抗暴的民,不能阻止变乱,必须铲除施暴的官,才是彻底解决之道。高级知识份子胡三省的心窍都被酱成这个样子,连源头都找不到,甚至不敢找,那才是中国人真正的灾祸。
苏玄明张韶事件
八二四年,唐王朝首都长安,发生戏剧化的暴动怪事。算命师苏玄明,跟皇家洗染坊工人张韶,友情至厚。苏玄明对张韶说:「我替你卜了一卦,算定你会坐在皇帝宝座上,跟我在一起共同进餐。现在,皇上日夜不停的打猎玩球,经常不在皇宫,我们可以完成大事。」张韶深信不疑,乃跟苏玄明秘密集结洗染坊工匠及街头流氓无赖一百余人。把武器藏到装紫草的车子里(胡三省裕В鹤喜荩梢匀旧私笠牛ù竺鞴急胳兑雇矸⒍セ鳎换姑挥凶叩侥康牡兀廊嗽本醯匠翟靥兀棺∨涛剩派亟粽牛裆蹦歉鼋溃耐街诨簧弦路佣淦鳎笊缓埃迦牖使L频郏ㄊ尉醋冢├钫浚笔闭谇逅嫉畲蚵砬颍鹿倜谴笪В弊啾ɡ钫浚涿褚芽晨牛挥刀搿O惹埃疑癫呔苤富踊鹿伲ㄖ形荆┝菏厍钍芾钫砍璋悦看瘟骄骷家毡热保钫孔苁瞧挥疑癫呔疑癫呔佑汀O衷冢钫炕瓴桓教澹潜诽幼撸蛩阃侗加疑癫呔笥一鹿偎担骸赣疑癫呔叮峙掳肼酚龅角康粒蝗缤侗甲笊癫呔!估钫客狻W笊癫呔苤富踊鹿伲ㄖ形荆┞泶媪粒交实奂莸剑泵Τ鲇鬃园牙钫繐d到大营,派大将康艺全率骑兵进宫搜捕变民。再派骑兵五百名,把两位太后迎接到军营。
张韶登清思殿,坐上皇帝的宝座,跟苏玄明一起吃东西,高兴说:「你卜的卦真准!」苏玄明大惊说:「难道你只为了这个!」张韶这才醒悟他已闯下滔天大祸,大为恐惧,立即逃走。正巧康艺全跟右神策军作战司令(兵马使)尚国忠率军抵达,左右夹攻,斩张韶、苏玄明跟大部变民,死屍满地。直到夜晚才恢复秩序,残余份子四散躲藏在禁苑里。第二天,全部擒获。
我们无法相信,苏玄明、张韶难道真的不知道杀进皇宫的严重后果?也无法了解,苏玄明、张韶到底向工匠流氓说了些什么,竟使那么多人甘愿赴汤蹈火?当苏张神气活现坐在御床上大吃大喝时,他们想些什么?当大家四散逃亡被捕杀时,他们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这一切,我们全不知道,但这桩历史公案,至少提醒我们,在面对英明伟大的政治领袖时,要特别小心,因为他们中间可能就有苏玄明、张韶之辈,正掇弄我们欢天喜地的奔向金銮宝殿!
强烈的私欲,加上一连串小聪明,和对权力的狂热,是大多数灾难的来源。苏玄明、张韶,只看到他想看到的,他不想看到的,则全不存在。结果是,把锅玩砸了之后,一走了之,或一死了之,而留下追随他的信徒受苦!
定期「三把火」
唐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在当亲王的时候,就深刻了解老爹(十五任帝李恒)和老弟(十六任帝李湛)在位时政治上的种种弊端。所以,等到登极,专心整顿,排除奢侈,力求节俭,对没有职务的宫女,都遣送出宫,一次就送出三千余人。皇家五坊所畜养的鹰 猎狗,依照九世纪○○年代、十四任帝李纯登极时前例,除了留下一些供打猎使用外,其他全部释放。有关单位供应皇宫每年物品,则遵照八世纪八○年代、十二任帝李适在位时前例。裁减皇家歌舞团(教坊)、皇家文学研究院(翰林院)、林苑总监署(总监)等机关多余官员一千二百多人,停发皇宫各单位新添的衣服粮食。御马坊牧场、球场,以及近年来另行储存的粮食及钱财,跟所佔用的田地,完全发还有关单位。
前任帝(十六任敬宗)李湛传旨索取的刺绣、雕刻等物件,全部停止。
李湛在位时,每月上朝不过一、二次,李昂恢复传统制度,每逢单数日子,没有一天不主持朝会,向宰相及文武百官询问政事,很久才退。等待皇帝随时差遣的一些官员(待制官),过去虽然设立,但皇帝对他们从来没有召见过,现今,李昂才经常问他们的意见。李昂只在双日才停止朝会,假日也都放在双日。中外一致庆贺,认为太平日子就要到来。
官场有句话:「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首领上任,同样也会有三把火。而且,几乎所有新鲜人,都烧过三把火,虽然大多数都无以为继,使人失望,但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一件事:如果能经常定期的有新鲜人上任烧三把火,弊端就有改革、人民生活品质就有改善的可能。民主政治带给我们的正是这种定期出现的三把火。
「债帅」「债官」
忠武战区(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司令官(节度使)王沛逝世。
唐帝(十七任文宗)李昂,命畜牧部长(太仆卿)高瑀当忠武战区司令官(节度使)。
自八世纪六○年代、十一任帝李豫(李俶)在位末期以来,各战区司令官(节度使)差不多都出身禁军;禁军大将有资格出任战区司令官(节度使)的,都用比平常要高两倍的重利,向富家借钱,用来贿赂神策军总指挥宦官(中尉),贿款动不动就超过一万万钱,然后才能取得皇帝任命;从来没有一个战区司令官(节度使)来自宰相推荐。这些人到任之后,沉重的贷款压力,使他们迫不及待的搜括徵取。直到现在(八二七年,已六十余年),王沛逝世,裴度、韦处厚才奏报派高瑀接任。中央及地方一致庆贺说:「从今以后,『债帅』就要少见!」
「债帅」一词,动人心弦,我们不能想像这种将领面对战争的时候,有什么心理反应。二十世纪后,民主时代来临,「债官」又生,借钱竞选,屁股一旦坐上公堂,当然是急吼吼的搜括勒索,先偿欠账,再储蓄下次竞选资本,为选民服务的空间,自相对缩小。如何避免债帅债官的产生,是一个重要课题,否则,贪污就永远不能根绝。
卢龙兵变
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北京市】)监军宦官奏报说:战区司令官(节度使)李载义跟钦差宦官,正在球场后院举行宴会,副作战司令(副兵马使)杨志诚和他的党徒部众,发动兵变。李载义跟他的儿子李正元,逃奔易州(河北省易县);杨志诚又诛杀莫州(河北省任丘市北啵菡颍┲莩ふ徘斐酢
唐帝(十七任文宗)李昂召集各宰相讨论应变,牛僧孺说:「范阳(幽州州政府所在城 北京市)自从安禄山、史思明以来,已不属於中央政府,刘总短暂的回归(参考八二一年二月),中央政府共支出八十万串钱,结果竟毫无所得(参考八二一年七月,中央主权共行使六个月)。而今被杨志诚夺取,跟前些时李载义夺取(参考八二六年八月),有什么分别!最好是顺势安抚,使他抵抗北方蛮族,不必追究他是逆是顺!」李昂接受。李载义自易州(河北省易县)前往京师(首都长安),李昂因李载义有击溃横海战区(总部设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变军首领李同捷的功劳(参考八二九年四月),而且对中央的态度一向恭顺。遂命李载义当太保(三师之三),仍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 使相);而命杨志诚当卢龙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司马光提出严厉抨击。
看到一个驼背的人,在那里诟骂另外一个人驼背,实在啼笑皆非,司马光痛斥牛僧孺姑息偷安,我们的感觉就是如此。不同的是,牛僧孺面对的问题是一个死结,除了因循、敷衍、和稀泥外,没有第二条路。宋王朝初年则是一个活泼的转型期,司马光却坚持姑息偷安!
卢龙(总部设幽州【北京市】)孤悬边疆,北方群蛮逼塞,南方